“你爲什麼不打電話給我?”“我試了三四次。你的電話都是忙音。我打給佩興斯,但她也不知道你在哪兒。”“是怎麼回事?”在他看來,薩米和之前並沒有不同。“她就那麼睜開了眼睛……不對,一開始看起來好像是她的眼球在動。你知道,眼睛還是閉著的。然後她就睜開眼睛了。”雷布思看得出醫護人員都覺得他們的工作受到了乾擾。他心中有一半想大喊“見鬼,我們是她的父母親!”而另一半卻想讓他們儘一切努力,讓她再次清醒過來。他扶著羅娜的肩膀,帶著她走到走廊上。“她是不是……她有沒有看你?她說什麼沒有?”“她隻是瞪著天花板,條形燈的位置。然後我想她眨了一下眼睛,但又閉起來了,再也沒有睜開過。”羅娜痛哭失聲,“就好像……我又失去了她一次。”雷布思伸出手臂摟住她,她也回他以擁抱。“她做到了一次,”他靠在她耳邊低語,“就會做第二次。”“有一個醫生也是這麼說的。他說他們覺得‘非常有希望’。哦,約翰,我當時真想告訴你!我想告訴全世界!”而他當時正忙於工作:克拉弗豪斯、傑克·莫頓。而最初就是他把薩米卷進這一切的。薩米和坎迪斯——就像鵝卵石丟進了池塘。而今連漪已蔓延開,使他完全忘記了那個中心,一切的起始點。就好像當時他結婚之後,工作吞噬了他,讓他把其他的一切都忘記了。羅娜曾說過:你毀掉了你所擁有過的一切人際關係。獲得重生……“我很抱歉,羅娜。”他說。“你能跟內德說一下嗎?”她又開始落淚。“走吧,”他說,“我們去吃早餐。你整晚都在這兒?”“我不能走。”“我知道。”他吻了吻她的臉頰。“那個車裡的人……”“怎麼?”她望著他。“我一點兒也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他們是誰,或者能不能抓到他們。我隻想要她醒過來。”雷布思點點頭,告訴她,他都理解;告訴她早飯他請。他不斷地和她說著話,但心思並不完全在上麵。相反,她的話語不斷在他腦中回響:我不在乎他們是誰,或者能不能抓到他們……無論他從哪個角度來理解,這句話都聽不出屈服的意思。回到聖倫納德警署,他把這消息告訴了內德·法洛。法洛想去醫院看看,但雷布思搖了搖頭。他離開拘留所的時候,法洛哭了。回到辦公桌邊,螃蟹的檔案已經放在他桌上。螃蟹:真名威廉·安德魯·科爾頓。他從十幾歲起就在警察局留下了檔案,四十歲生日正好是蓋伊·福克斯之夜。他在愛丁堡居住的那段時間裡,雷布思跟他打的交道不多。資料顯示,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早期螃蟹在本市住過兩三年,之後在九十年代又住了一陣子。一九八二年,雷布思曾在一起指控他預謀殺人的庭審中作證。指控後來被撤銷了。一九八三年,他又惹了麻煩——在酒吧鬥毆,導致一名男子陷入昏迷,他女朋友的臉上縫了六十針。六十針——織一副手套都用不了那麼多針。螃蟹曾做過好幾種工作:酒吧門衛、保鏢、普通勞力。國稅局在一九八六年找過他的麻煩。到一九八八年,他來到西海岸。據推測,泰爾福特就是在那裡找到他的。他對好的打手相當賞識,所以安排螃蟹在自己位於佩斯利的夜總會守門。接下來又發生了流血事件和相應的指控,但沒有影響到他們。螃蟹的人生具有某種魔力,讓警方十分頭疼:證人都害怕出庭,不是撤銷證詞就是拒絕作證,所以螃蟹很少上法庭。他成年之後一共服過三次刑——一共二十七個月。雷布思又翻了一遍檔案,拿起電話,撥給佩斯利刑偵組。他想找的那個人已經調到了馬澤威爾。雷布思又打了那裡的電話,終於找到了羅尼·漢尼根警長,解釋了他的目的。“問題是,從案卷的字裡行間看起來,你會懷疑螃蟹做過的事遠遠多於落到紙麵上的這些。”“說得沒錯。”漢尼根清了清嗓子,“但一直也沒機會證明。你說他現在到了南邊?”“泰爾福特安排他跟著一個紐卡斯爾的黑幫頭子。”“有犯罪傾向的人都喜歡旅遊。嗯,希望他們能把他留在那邊吧。他一個人就是個恐怖勢力,我不是在誇張。也許這就是泰爾福特把他交給彆人的原因:螃蟹已經失去控製了。我的想法是,泰爾福特曾打算把他培養成殺手去作案,但螃蟹不適合這活兒,所以泰爾福特不得不放棄他。”“什麼殺人案?”“就在艾爾郡。大概是……四年前吧?當時毒品交易泛濫,其中很大一部分都發生在一家舞廳裡……不記得那地方的名字了。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是一筆交易談崩了,也可能有人在中間揩油。不管怎樣,在舞廳外發生了襲擊案。受害人的半張臉都被雕刻刀削掉了。”“你覺得行凶的是螃蟹?”“他有不在場證明,那是當然的。而且目擊證人好像都忽然得了暫時性失明。《X檔案》(《x檔案》(The X Files)是一部美國的電視科幻係列劇,其中涉及各種超自然現象。)可以拿這個做題材。”夜店外的刀襲案……雷布思拿著筆輕敲著辦公桌。“知不知道行凶者是怎麼逃跑的?”“開摩托車跑的。螃蟹很愛騎摩托,同時頭盔也是很好的偽裝。”“我們這兒最近有一起幾乎一模一樣的襲擊案。一個騎摩托車的家夥在湯米·泰爾福特的一間夜總會門口找一個毒販子,結果錯殺了一個門衛。”而且卡弗蒂堅稱與此事無關……“嗯,如你所說,螃蟹現在在紐卡斯爾。”是的,而且待在那兒不動……害怕到北部來。這是塔拉維茨的警告:愛丁堡太危險……這裡的人可能還記得他。“你知道紐卡斯爾離愛丁堡有多遠?”“兩個多小時車程?”“開摩托車的話根本不算什麼。還有什麼事應該讓我知道?”“嗯,泰爾福特曾讓螃蟹試過經營貨車,但他也不太行。”“什麼貨車?”“賣冰激淩的車。”雷布思差點把電話聽筒都掉下來。“解釋一下。”“很簡單:泰爾福特的手下通過冰激淩車販毒。他們稱之為‘五鎊特惠’。你給他五鎊錢,他給你一個甜筒或者華夫餅,裡麵塞著一個小小的塑料包……”雷布思向漢尼根道了謝,掛掉電話。五鎊特惠。泰斯提先生有一群一年四季都愛吃冰激淩的客戶。他白天的工作地點是學校附近,晚上則是泰爾福特的夜店。菜單上有五鎊特惠,泰爾福特則從中分成……新奔馳轎車是泰斯提先生犯的大錯。泰爾福特手下管錢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意識到他們這位小弟在中間揩油。泰爾福特決定拿泰斯提先生殺一做百……所有的線索都彙集到了一起。他轉了一下手中的筆,抓住,又打了個電話,這次是打到紐卡斯爾的。“很高興接到你的電話。”瑪麗安·坎沃錫說,“找到我們那位姑娘沒有?”“她在愛丁堡出現了。”“好極了。”“跟紅眼先生在一起。”“那就沒那麼好了。我還在想他去哪兒了。”“而且他來這裡也不是為了看風景。”“我想也是。”“我正是為這件事給你打電話的。”“嗯?”“我想知道,他有沒有卷入過任何用大砍刀行凶的案件?”“大砍刀?我想想……”她沉默了很久,以至於他以為電話斷線了,“你知道嗎,你這麼一說真的提醒我了。我在電腦上查一下。”一陣敲擊鍵盤聲。雷布思咬住下唇,都快咬出血來了。“上帝啊,的確有。”她說,“一年多以前,在某個民宅裡。當時說是敵對的黑幫間的鬥爭,但大家其實都知道是怎麼回事。說白了就是販毒的侵犯了彆人的地盤。”“有毒品的地方就有塔拉維茨?”“有傳言說他的手下跟這事兒有關。”“他們用的是大砍刀?”“其中一個是的。名字叫帕特裡克·肯尼思·莫伊尼漢,大家都稱他為‘PK’。”“你能描述一下他的外表嗎?”“我可以把他的照片傳真給你,不過先告訴你也沒關係:高個子,很魁梧,黑色的鬈發,黑色的胡子。”這個人這次也沒跟著塔拉維茨過來。兩個塔拉維茨手下最得力的打手都留在了紐卡斯爾。這是為了安全起見。雷布思可以相信PK就是在佩斯利行凶的人之一——卡弗蒂再一次洗脫了嫌疑。“多謝,瑪麗安。聽著,關於那些謠言……”“哪個謠言?”“是泰爾福特向塔拉維茨提供毒品,而不是相反的情況,這件事有什麼證據嗎?”“我們追蹤過紅眼和他的手下。他們去歐洲大陸做過幾次短途旅行,但回來的時候身上是乾淨的。”“這把你們引上了新的路?”“讓我們開始重新評估。”“泰爾福特又從哪裡弄到貨呢?”“我們還沒有重新評估到那個地步。”“好吧,再次感謝……”“嘿,彆讓我在這兒乾著急啊,到底是怎麼回事?”“隻是一閃而過的想法而已。回頭再聊,瑪麗安。”雷布思去倒了杯咖啡,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加了糖,喝完半杯才發現。塔拉維茨在攻擊泰爾福特,泰爾福特則歸罪到卡弗蒂頭上。因此而導致的戰爭能夠消滅卡弗蒂的勢力,同時削弱泰爾福特的勢力。此外,泰爾福特還要洗劫麥肯林,但又會失敗……而塔拉維茨正好進來填補空白。這才是一直以來的真正計劃。藍調突破者:《黑吃黑》(藍調突破者(Blues breakers),英國先鋒藍調樂團。《黑吃黑》(Double-Crossing Time)是他們的一首單曲,double cross是來自英國馬場的黑話,指同時欺騙雙方並從中牟利。)。上帝啊,太完美了:設計讓敵對的雙方刺刀見紅,然後等到屠殺結束……九-九-藏-書-網獎品是什麼?雷布思還不知道。一定是很重大的東西。按照之前的說法,塔拉維茨的毒品來源並非倫敦,而是蘇格蘭,是湯米·泰爾福特。泰爾福特又知道些什麼呢?為什麼他的貨源如此珍貴?跟麥肯林有關嗎?雷布思又倒了一杯咖啡,吞下去三顆止痛片。他的頭快要炸了。他回到桌邊,打了克拉弗豪斯的號碼,但接不通。他又打了他的傳呼機,馬上就接到了電話。“我在貨車裡。”克拉弗豪斯說。“我有事要告訴你。”“什麼事?”雷布思想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想參加他們的行動。“最好是當麵說。你的車停在哪兒?”克拉弗豪斯的語氣很狐疑。“商店附近。”“白色的裝修貨車?”“這絕不是個好主意……”“你想不想聽我這兒的情況?”“核心內容是什麼?”“能讓所有的事都水落石出。”雷布思說了個謊。克拉弗豪斯還想等他多說一點,但雷布思不肯配合。電話那邊傳來戲劇化的歎息:克拉弗豪斯表示自己諸事不如意。“我半個小時內到。”雷布思說。他掛掉電話,環視辦公室,“誰有整套的連體工作服?”“偽裝得不錯。”雷布思擠進車前座時,克拉弗豪斯說道。奧米斯頓坐在駕駛座上,麵前放著個塑料餐盒。一杯熱茶敞著口,水霧凝在擋風玻璃上。貨車後麵堆著各種油漆桶、刷子和其他行頭。車頂上捆著一把梯子,貨車邊的公寓樓外,靠牆還支著一把梯子。克拉弗豪斯和奧米斯頓都穿著白色的連體工作服,上麵沾著斑斑點點的油漆印。雷布思隻找到一件藍色的工裝連衣褲,腰圍和胸圍都有點緊。他坐下的時候把上麵的兩顆扣子解開了。“有什麼動靜?”“傑克早上來過兩趟。”克拉弗豪斯望著商店的方向,“一次買了煙和報紙,一次買了罐汽水和一個肉卷。”“他不抽煙的。”“他為了藏書網這次行動才抽的,這是反複光顧商店的好借口。”“他沒向你發出什麼信號?”“你指望他打一麵旗出來?”奧米斯頓滿嘴都是魚醬。“我隻是問問。”雷布思看了看手表,“你們誰想休息一下?”“我們還好。”克拉弗豪斯說。“希歐涵在忙什麼?”“書麵工作。”奧米斯頓笑著回答,“你看到過女的油漆工嗎?”“你漆過的房子不少啊,奧米?”這句話終於把克拉弗豪斯逗笑了。“那麼,約翰,”他說,“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們?”雷布思很快把情況解釋給他們聽,同時注意到克拉弗豪斯的興趣越來越濃。“那麼,塔拉維茨淮備擺泰爾福特一道?”奧米斯頓最後說。雷布思聳聳肩。“我猜是這樣。”“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在這裡搞什麼內應?讓他們儘管去乾不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們還是抓不到塔拉維茨。”克拉弗豪斯說著,專注地眯起眼睛,“如果他設計讓泰爾福特失敗,他自己就安然無恙地坐享其成了。泰爾福特被抓之後,我們也隻不過是用一個惡棍換了另一個惡棍。”“而且這個比前一個可要壞得多了。”雷布思說。“什麼?泰爾福特現在成了俠盜羅賓漢了?”“不是,但至少在對付他的時候,我們心裡有底。”“而且他那棟公寓樓裡的那些叔叔阿姨都很愛他。”克拉弗豪斯說。雷布思想起了海瑟靈頓太太,正淮備去荷蘭旅行。唯一的小麻煩是她得在因弗內斯轉機……正田崎治從倫敦飛到因弗內斯……雷布思爆發出大笑。“什麼事那麼好笑?”他搖著頭,仍然大笑不止,一邊擦著眼睛。說真的,這事兒並不好笑。“我們可以讓泰爾福特知道我們已經掌握的情況。”克拉弗豪斯說著,一邊瞧著雷布思,“讓他跟塔拉維茨乾起來,把對方生吞活剝。”雷布思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這當然也是一個選擇。”“說說彆的選擇。”“晚點兒再說。”雷布思說著,打開車門。“你要去哪兒?”克拉弗豪斯問。“去坐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