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良駒(1 / 1)

迷徒 何曉 3026 字 16天前

寒冬的沱江,正是一年中江麵最窄的枯水季節。李涵章找到了三條停泊在碼頭的木船,有兩條像是當地漁家打漁的小木劃子,另一條大些,像是平時載人渡江用的。李涵章把騾子牽上那條大些的木船,把韁繩拴在船舷上,在船艙裡放好了自己的背篼,解開了綁在岸上木樁子上的纜繩,起了鐵錨,然後就坐在船尾,抄起船舷上固定著的兩隻船槳,在漆黑漆黑的夜幕裡,向沱江的東岸劃去。李涵章幾乎接受過一個特務人員所有的技能培訓,卻沒有學習過怎麼劃船。雖說平時沒少坐船,但看那些船工抄起雙槳、喊著號子,卻隻是覺得好玩兒,哪裡想得到在亡命天涯的今夜,自己也成了個船工?李涵章想起一句川人掛在嘴邊的老話——三窮三富不到老,忍不住歎道:“至理名言呀!”一開始,李涵章左右搖晃著船槳,把一條船搖晃得左轉右轉,再加上船的另一端站著匹騾子,重心和方向就更難把握,任憑李涵章怎麼努力,那條船就是不肯往前走。大冬天的,李涵章竟累出了一身汗,才讓那條木船離了岸,左漂右轉地浮出去了十幾米遠。騾子站在甲板上,似乎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搖搖晃晃了一陣子之後,忽然,“撲通”一聲臥在了甲板上,而且,儘可能地把腦袋伏在船上,保持一種姿勢,一動不動。這是它看到我劃不走船,配合我呢。李涵章看出這匹騾子的舉動,十分符合力學原理,一下子想起了春爺在龍泉驛送他這匹騾子時所說話:“這匹騾子有靈性,護主。”折騰了足足有半個小時,李涵章終於摸索出了一套路數,用那兩隻船槳將木船劃到了江心。這時,他背後的沱江東岸忽然又響起了一陣槍聲!李涵章停下了劃動船槳,側耳聽了一陣。那匹一直把腦袋伏在甲板上的騾子,也忽地抬起了頭,望著李涵章。李涵章對此時他唯一同伴笑了笑,又側耳仔細去分辨那些槍聲。從各種混雜的槍聲中,他判斷出這是一場至少二三十人參加的戰鬥,不僅有大肚盒子、卡賓槍、三八大蓋、中正式步槍,還有衝鋒槍。又發生了什麼事?李涵章正疑惑著,忽然聽到自己剛剛與苟培德、春爺交戰的方向,傳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同誌們,停止追擊!我們要抓捕的中統要犯估計已渡過沱江,向東逃竄!”自己的行蹤暴露了!靜夜裡,這個洪亮的聲音異常清晰。李涵章聽了,立即意識到,剛才逃掉的苟培德招來了共軍的正規部隊,想要趕來抓捕自己。在成都時,李涵章就通過那些花花綠綠的標語知道了,內江一帶的幾個縣城,已經在1月5日至15日這短短的10天之內,全部被共軍控製。因此,苟培德在短時間內能夠利用自己的身份招來共軍的正規部隊,是完全可能的。李涵章瞬間把這些消息分析完後,立即加快了劃船的速度。那匹騾子見狀也乖乖地把腦袋伏在了甲板上,一動不動,直到木船靠了岸,它才“呼”地從甲板上站起,等著主人來解韁繩。把背篼在騾子身上捆綁好後,李涵章飛身跨上去,來不及多想,緊了一下韁繩。騾沿著沱江岸邊的一條小路飛奔時,李涵章又一邊把韁繩攏好,一邊騰出手來,把身上的兩支手槍壓滿了子彈。做完這一切,李涵章回頭望了一眼對岸的內江城:岸邊已是一片火把,在火光中,有數不清的人聚集在岸邊,剩下的那兩支小木船上,也坐滿了身著解放軍軍裝的士兵,正向江對岸劃過來。此時,李涵章憑感覺判斷大約是淩晨三四點的樣子,也就是說,離天亮至少還有兩三個小時。騾子一直順著沱江岸邊的小路飛快地狂奔著。此時,李涵章才意識到,騾子正在大致朝東南方向跑去。一看是東南方向,李涵章腦子裡隨即冒出來一個地名——聖燈山!劉鄧的部隊剛剛控製重慶、成都等大城市,正在一鼓作氣地往西南打,像川南交通不便的這些縣城,他們聲稱已經“解放”,但一般不會駐守大部隊,更不會有部隊進駐深山老林。不過,根據剛才對岸的情況判斷,內江不僅有共黨駐軍,而且這些正規部隊已經“咬”上自己了。李涵章多年與共軍打交道,深知他們長途追擊的厲害,因此,眼下他隻有往山高林密的地方逃,才有可能甩掉追兵,從而脫身。想到這裡,李涵章突然又意識到自己還麵臨著一個新問題:如果真是苟培德把共軍招來的,那麼,他的那張“小商販周耀祖”的證明,已經是一張廢紙了。李涵章一邊騎在騾子身上想心事兒,一邊回頭觀察情況。遠遠地,他看到沱江江麵上,已經有好幾團亮光在往對岸移動,不用說,那肯定是共軍在乘船渡江,追擊自己。李涵章抽出鞭子,往身後騾子的屁股上猛抽了一下。騾子四蹄生風,一路朝著聖燈山狂奔而去。已經馬不停蹄地狂奔了多久了?李涵章幾乎沒有了時間概念。他不敢沿著成渝官道走,隻能循著小路往前摸索。聖燈山在與內江縣相鄰的隆昌縣境內,內江縣到隆昌縣這段路程,屬於丘陵地帶,雖然沒有太高太險的高山大嶺,但因為走的都是極難走的羊腸小道,李涵章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處境越來越困難,與共軍的騎兵之間的距離正逐漸縮短,最近時,相距不過二三裡地。李涵章心急如焚,不得不時時抽打騾子的屁股,期望它跑得快些、再快些。天大亮時,李涵章忽然看到眼前的小土山下有一塊石頭,上邊刻著“禮泉寺”三個字。他想也沒想,忽然勒住了韁繩,讓騾子停了下來。這匹騾子昨晚根本沒有吃多少草料,連續奔跑了三個多小時,此時,鼻孔裡呼呼地噴著氣,嘴角不停地往下淌著白沫……當下李涵章是在沒有精力去關注騾子,因為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可能會讓他致命的錯誤:夤夜奔逃,後有追兵,他隻顧了挑小路走,慌忙中竟走錯路了!2“禮泉寺”這個地方,應該在內江縣的正東方向,榮昌縣的正北方向,距榮昌縣城不過幾十裡地的山路。按照他的計劃,是要去內江縣東南方隆昌縣城附近的聖燈山。那座山,山高林密,路險崖高,到了那裡,他自信是能夠輕易甩掉共軍而從容脫身的!然而,現在他距離自己計劃要去的地方更遠了。共軍一直死死地“咬”他,甚至在此前奔逃時,他在小土山的上邊跑,共軍的十幾個騎兵,在山包下的大路上跑。類似這樣的情況,他遇到了三四次。好在那匹騾子的耳朵似乎比人的耳朵靈敏得多,一旦意識到即將與追擊他們的共軍騎兵遭遇,就會不聽李涵章的指揮,不是突然止步,俯臥在地;就是突然插向另一條更險更難走的小道,甩掉他們。第一次,這匹騾子正飛跑著,突然拐向一個小山包後麵,然後立即四蹄臥地,伏在了一大片草叢中,把沒有一點兒思想準備的李涵章甩到了地上。一開始,李涵章還以為這匹騾子被他抽急了,用這種方式抗議呢。結果,他剛爬起來,就發現山包的那邊,共軍背上的長槍刺刀隨著馬的奔跑一上一下地起伏著,在晨曦中閃爍的一道道寒光。它這是眼看要被追上了,自己隱藏避難啊!李涵章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後,趕緊屏住呼吸,伏在騾子一側,抱著它的頭,輕輕地撫摸著它汗津津的耳朵、額頭、長長的麵頰和鼻子。也就是在那時,李涵章發現,這匹騾子渾身汗津津的,右側屁股被自己用馬鞭抽出了一道道血痕,淌出來的血,把右後邊的一整條腿都染紅了……走錯路了,該怎麼辦?李涵章一時之間亂了方寸。正勒住韁繩愣神兒,胯下的騾子忽然蹬開四蹄,又狂奔起來!隨後,李涵章聽到了一陣拉槍栓的聲音,接著,就有人高喊:“站住!再繼續逃跑,就開槍了!”李涵章聞聲扭頭一看,有兩名解放軍騎兵正在朝他奔來。但李涵章明顯地看出,他們騎的戰馬,也和這匹騾子一樣,幾乎精疲力儘了,跑得慢不說,連馬頭也昂不起來。李涵章估計,其他的十幾個騎兵,都已經被這匹騾子拖垮了。騾子似乎又恢複了以前的精氣神兒,奔跑起來依然箭一般地快,不消一支煙的工夫,那兩名解放軍士兵,就被甩下了半裡多地。他們開槍了,子彈呼哨著飛過來,從李涵章的左右飛過去。李涵章沒有還手,雖然他手裡拎著槍,雖然他知道自己隻要回身,一扣扳機,就會有一名士兵從馬上栽下來,但他隻是把手槍拎在手裡,任由騾子狂奔。他在心裡告誡自己:我隻想逃命,不能再讓自己的雙手沾上鮮血。不知道又跑了多久,終於,前麵出現了一座樹林濃密的土山,騾子往山上奔去,開始爬坡時,李涵章看到騾子在一叢叢灌木上快速躍過!他俯下身來,抱著騾子的脖子,把臉埋在騾子的鬃毛裡。漸漸地,他感覺到騾子奔跑的步伐遲滯了下來,身子左右擺動著,鼻孔裡呼呼地噴氣:騾子已經遍體鱗傷。李涵章的褲腳也被那些灌木枯枝掛成了一根根布條。終於跑上了那座山崗。那兩名解放軍騎兵早已被騾子甩得不見了蹤影,但騾子仍在歪歪斜斜地往前奔,又跑了一陣,李涵章覺得有些異樣,騾子的步履亂了,一個趔趄接一個趔趄,但它仍試圖保持著身體的平穩,以不讓李涵章從它背上跌落下來。終於,經過一片一人多高的枯草叢時,騾子停住了,慢慢地臥了下來。李涵章從騾子背上站起身,走過去。騾子拚儘最後的力氣抬了一下滿是鮮血的頭,用渾濁的眼看了看李涵章,然後脖子一硬,身子挺在草叢裡,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騾子,李涵章想起了他的黑伯。於是,他決定暫時讓騾子在蒿草裡躺著,自己先去找到水源、吃點東西,等體力恢複之後,再找個地方,好好地安葬騾子。尋著滴滴答答的水聲,李涵章鑽進了一個枯草掩蓋的石洞裡,就著山泉水吃完乾糧,正在清洗腿上被枯枝掛的傷口,忽然,聽到石洞外麵有人說話。李涵章放下褲腿,屏住呼吸,仔細聽了一會兒,當即斷定,這是配合共軍搜山的當地老百姓。他隨即把小一些的左輪手槍塞進袖口,警惕地坐在那裡,繼續支著耳朵聽動靜。“格老子的,逮一個人,搞那麼大動靜,老子的腳都跑斷了。天冷得很,要不是這趟差,老子在家摟著婆娘打瞌睡,多安逸哦。吔,這兒有個洞,還有滴水聲,我們進去喝口水吧,走了這半天,口乾舌燥。”“要得,要得!要想在這麼大一座山裡找一個人,和大海撈針有啥不一樣?走,我們進去喝口水,歇歇腳。”李涵章聽到這話,知道這些人是當地的老百姓,而且,馬上就要到自己藏身的這個山洞裡來。還沒容他想出應付這兩個人的辦法,兩個漢子就“刷刷”地踩著枯草,往山洞裡走。“哦,兩位哥子,也是被喊來當差的吧?格老子,那個狗日的龜兒子,害得老子好苦。轉了半天,渴得要死,把衣裳褲子也扯爛了,回去咋個給婆娘交代?”李涵章意見兩人進來,沒等對方開口,站起來,順口胡謅。“哥子在喝水的呀?正好,我們也是進來喝水的。”另一個個子矮一些的漢子接上了李涵章的話茬。“聽哥子剛才說的話,婆娘一定好標致吧。”李涵章從語氣中,聽出了這個矮個子就是剛才在洞外發牢騷並提議進山洞歇腳的那個,於是,故作輕鬆地和他開玩笑。“就是哦,老南瓜的婆娘,那個標致哦,沒得說!”另一個年輕些的瘦高個也跟著開老南瓜的玩笑。“哥子,你出來轉山,咋個還帶著這麼大的背篼?”老南瓜顯然看到了李涵章還沒來得及藏起來的背簍,一臉驚訝地問。“唉,我婆娘要我當完差,去給她舅舅送些東西。老子養家這麼辛苦,硬是不讓歇口氣。”李涵章一向認為,特務就是這個世界上的職業說謊者。當然,從黨部到軍事委員會再到中統,又回到黨部,一溜兒走過來,他更清楚,這世界真正說謊的高手絕對不是特務,而是那些組建特務機構的人。“哈哈,沒有想到,哥子也是怕婆娘的耙耳朵。怕婆娘沒啥不好,怕婆娘的漢子有酒喝嘛。哥子,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矮個子一聽這話,不但樂了,還對李涵章的口音有了興趣。“唉,倒插門,就得夾著尾巴。不怕哥子笑話,我硬是怕我婆娘得很。”李涵章故意做出一副很窩囊的樣子,回了矮個子的話。好在那兩個漢子沒有繼續追問李涵章是哪個村子的,他婆娘舅舅家是哪個村子的,要不然,李涵章還真就對付不下去了。他雖說對這一帶的地形熟悉,但那都是從軍事地圖上看到的,大一些的地名還有印象,哪能記住附近村子的名字?“唉……跌了這一腳,把衣裳滾成了蓑衣,咋個去見人?這差事,啥時候當到頭哦……”看看兩個人絲毫沒有懷疑自己,李涵章不動聲色地開始探聽情況。“快了,快了。聽一個解放軍的長官說,那個特務,狡猾得很。騎著一匹紅馬,鑽進了這座山,硬是沒了蹤影。要是找到天黑,還找不見,就收兵了。”老南瓜說出的這番話,讓李涵章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兒。“哥子,聽說那個特務,騎的是一個火龍駒,跑得快得很,遇溝遇河,能一跳幾丈遠。靈馬救主哦。隻有貴人才有這福氣,三國裡的劉皇叔,就是這樣的貴人。”矮個子的話,讓李涵章明白,巡山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騎的是一匹騾子,而且他們也還沒發現自己藏匿騾子的那片蒿草。3遇到老南瓜這兩個當地漢子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三個人胡亂擺了一會兒龍門陣,就走出了那個山洞。李涵章借口要去婆娘的舅舅家送衣服,和那兩個漢子分了手,趕緊在附近找到一個荒草更深的山溝,把捆得結結實實的背篼往下一扔,然後,抱著腦袋滾了下去。這是一條被浮土覆蓋著的溝壑,李涵章滾到溝底後,趕緊找到剛才扔下去的背篼。還好,溝底是厚厚的枯草,背篼沒有被摔壞。他解開背篼上捆綁的麻繩,打開背篼,找出了那個一直隨身帶著的急救包,躺在又高又密的枯草叢裡,把自己隱藏好,這才取出裝著雲南白藥的小葫蘆樣瓷瓶,撒了些藥粉在腿部的傷口上,又從急救包裡找出一卷繃帶,做了緊急包紮。處理好傷口後,李涵章這才開始慢慢觀察他現在所處的環境。往上看了看,他發現這道山溝足有一兩丈深,躲在這裡非常安全。上邊的人,如果不是像他那樣為了逃命,一般是不會冒險來這裡搜查的。在溝底的荒草裡躲著,有好幾次李涵章都聽到上麵有人說話,既有解放軍互相通報情況的聲音,也有當地老百姓向解放軍報告情況的聲音。終於捱到天黑了,解放軍果真如同老南瓜說的那樣,搜查了整整一天沒有結果,便撤兵了。李涵章又躲了一陣子,大約晚上十點多,聽聽周圍確實沒什麼動靜,才開始尋思怎麼爬出這個足有兩丈深的山溝。他從上麵滾下來的時候,就知道不可能直接從這裡爬上去,所以,很直接地選擇了順著這個山溝往一個方向走。走了一陣子,山溝果然變淺了,而且,還有幾塊可以墊腳的石頭,於是,李涵章把背篼背好,手腳並用,爬了上來……儘管當天的危險躲過去了,但李涵章擔心解放軍仍不罷休。所以,連夜把背篼裡的一個軍用水壺灌滿水,摸索著采摘了一些乾果子,又躲回了那個他千辛萬苦才爬出來的山溝。在那個山溝裡躲到第二天的下午,確信周圍除了冬天裡的鬆鼠、鳥兒弄出來的動靜之外,沒有任何人的動靜了,這才爬出山溝,往藏著騾子的那片蒿草走,找地方安葬那匹當地百姓傳說中的“火龍駒”。李涵章找到那匹騾子時,騾子已經僵硬了。李涵章試了試,根本拖不動它,有些懊惱,心想要不是自己這兩天沒吃什麼東西,怎麼可能拖不動它?既然拖不動,李涵章決定就地掩埋。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從山上一塊一塊地搬石頭,然後又一塊一塊地平地壘砌,為那匹騾子砌起了一座巨大的墓塋。就要封頂了,李涵章住了手,再一次望了一眼那匹滿身血痂的騾子,然後,退後一步,鄭重地對著騾子行了一個軍禮!他用安葬一名戰士的禮儀,安葬了這匹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畜牲!封頂之後,李涵章又采來一些鬆枝放在墳墓上。在那座石頭壘成的騾子墳前坐著,李涵章滿心裡裝的都是騾子。他想,騾子真是一種奇特的動物啊!它們是雜交物種,一出世,就意味著這一生就是個悲劇:它們享受不到其他動物交媾的快樂,它們沒有繁衍子孫後代的能力,它們這輩子隻能供人役使。任何物種的繁衍,大多是靠自身的血脈、自身的活力而開花結果、代代傳承的,但一匹被不同物種拚湊成的騾子,無論多麼努力去奮鬥去掙紮,都注定了它這一生,是沒有任何結果的。李涵章望著冬日滿坡衰敗的山林,心裡湧上了一股悲涼。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