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千年殺 言桄 5923 字 16天前

宇文愷他們按照那張地圖,掘開掩埋藏寶窟石門的覆土,一扇重逾千斤的巨大青色石門露了出來。範濟自嘲似的笑笑說:“果然,若不是那個王義中途滋事,我和郢兒再用用功,也許幾天前就發現它了。”“看來那個王義確如範先生方才所說,正是當年晉軍將士的後人了,怪不得他知道寶藏在哪兒。”王櫓有些惋惜地說——早知道這個奴才這麼厲害,自己就應該先拉攏他了。“可他那一套說辭都是憑空扯謊,他根本不知道此處有沒有什麼藏寶,更不知道寶藏藏在哪裡。”高當牛心想反正王義已死,還不如把他騙吃騙喝的伎倆公之於眾,也好消消心中因嫉妒而生出的種種塊壘。眾人聽高當牛把當年王義酒後吐真言的事情娓娓講完。最羞最憤的自然是範濟無疑,他捶胸頓足地說:“我們範家雖不是一等高門,但也有祖宗的體麵。沒想到如今受欺於一個狡奴,真是奇恥大辱!”麹敏見他怒惱滿胸,覺得之前他縱有千般不對,畢竟也抹煞不了多年對自己的養育之恩,便趕緊上前勸慰。宇文愷笑道:“範公不必氣惱,你看看此處的覆土,明明比周遭鬆軟,這恰恰說明肯定有人先於我等光顧過此地,所以裡麵有沒有財寶還得另說。”郭衛早等不及了,在後麵大聲喊道:“囉嗦什麼?!門戶都找到了,還不想法子進去?”高醜兒看看那扇千斤巨門,皺起眉頭說:“這麼重的封門,就是十頭牛也難以拉走啊,我們區區氣力,怎麼搬的動?”這時苻茂坐車上前,細細打量一番說:“這石門既能嚴絲合縫地樹在這裡,這四壁必定有什麼機關。宇文公子,我們不妨找找看。”宇文愷點頭微笑道:“苻兄言之有理。”眾人急忙清掉石門四圍的泥土,果然發現門右側赫然附著一個巨大的銅盤,盤上還有一柄把手。宇文愷笑道:“高醜兒,你試著搖搖這個銅盤。”高醜兒使出吃奶的力氣也轉它不動,王櫓和高當牛看的心焦,紛紛上前幫忙。三個人吆喝著旋動把手,果然見那扇石門帶著隆隆的聲響提升起來。眾人臉上都難掩心中興奮,紛紛上去幫手,將那扇石門三下五除二地搖到了最上方,石門發出清脆的“哢嗒”聲,好像被什麼機關卡住一樣,一動不動停在上方。裡麵是一個黑乎乎的石窟,王櫓趕緊從銅盤處跳過來,衝進石窟門口喊道:“財寶就在裡頭,得了大家瓜分,還不趕快衝!”高當牛和高醜兒一股腦兒地朝裡麵衝進去,郭衛也扶刀向宇文愷道:“大人,進去看看吧,有我在,任憑裡麵有什麼機關也莫怕。”麹敏也說:“都到這個地步了,不進去看看更待何時?”找到這個地方,本是範濟多年的夢想,他自然也不耽擱,快步走了進去。宇文愷搖頭說:“你們看這窟內漆黑,我們如今又沒有帶鬆明火把,進去又有什麼用?”“宇文兄多慮了。”苻茂從後麵坐車上來說,“反正這石門也落不下來,先進去看看又有何妨?如果真能尋到晉軍財寶,也算是對麹姑娘的兄長還有對先父的告慰了。”苻茵也點點頭,推著哥哥朝漆黑的石窟裡走去。“宇文大人,我們也進去吧!”郭衛急切地說。宇文愷看著連苻茂這樣行動不便的人都進了石窟,隻好點頭應允。麹敏和郭衛早就等待不及,趕緊快步衝去。宇文愷四顧無人,這才咬咬牙,越過石檻,走進那一片黑暗之中。“安樂,你過來!”裡麵響起麹敏親昵的聲音。宇文愷急忙朝洞窟深處奔去,就在此時,他覺得石門口透進來的陽光一閃,他猛地轉過頭去,看到有個身影一掠而過。“唉呀!不好!大家快退出去!”他高聲喊道。但是已經晚了,那扇石門重新發出隆隆聲,然後嘩地落了下來,把石窟中的眾人緊緊關在裡麵!宇文愷隻覺得眼前一黑,他一下子蹲到地上。“我太大意了!”他氣急敗壞地拍擊著自己的腦袋,漆黑如墨的洞窟裡傳來一陣陣吵鬨和尖叫。“宇文愷,你在哪裡?”宇文愷沒有回答,他靜靜地聆聽著,仔細回響這到底是不是麹敏的聲音。“宇文大人,你在哪?”又一個粗大的嗓門問道。沒錯,這是郭衛的聲音,看來他和麹敏在一起!宇文愷這才急忙回應道:“我在這裡!在石門口附近,大家快聚攏過來,不要彼此分開。”宇文愷話音未落,脊梁上就感到一股寒氣襲來,他下意識朝旁邊躲去。隻覺得一陣涼風在自己麵前倏地吹過,接著便傳來像刀刃擊在石壁上的聲音。宇文愷趕緊蹲下,大聲喊道:“諸位小心了,這洞窟裡麵有凶手在裡麵,想把我們一個個殺光!”遠處傳來王櫓充滿雌性感的聲音:“乾嘛呀?不要嚇人家,人家還要尋寶呢……”宇文愷沒有時間來理他,因為他覺得自己身邊有重重呼吸聲。他趕緊屏住呼吸,因為凶手就在身邊,他不敢絲毫大意。那呼吸聲越來越粗,越來越近,宇文愷心想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出奇製勝,他辨出方位,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揮拳打在那個人的頭上。“唉呀!”那人粗聲大氣地哼了一聲,隨即便傳來長刀出鞘的聲音,“哪個小崽子敢對爺爺下手?!”宇文愷聽出那是郭衛的聲音,心想這次秀逗大了,他趁著郭衛還沒有揮刀相向,趕緊開口說:“郭壯士,誤會了!是我!是我!”郭衛揉著被砸得不知是青是紫的右眼,疼得哼哼著說:“宇文大人,我記得你小時候白弱文靜,怎麼下手比我還重?”“這是本能反應——不說了,你和麹姑娘在一起麼?我們要務必小心,思鄉城接連殺人的凶徒就在這個石窟裡!”“什麼?”郭衛又倉琅琅拔刀出鞘,呼呼揮舞著問,“他在哪裡?看我不砍死他!”“郭壯士,你先把刀收好可以麼?我怕黑乎乎地砍到無辜的人,無論如何,記住我的話,不要動不動就拔刀,拔刀就要見血——你看到麹姑娘了麼?”“看到了啊,在石門落下來的時候,她就在我的身邊。”“現在呢?在石門落下來之前,她有沒有叫過我?”“當然沒有!不過我們也聽見有個女人喊你的字,石門落下來的時候,麹姑娘倒是叫過你一聲。她那時候還在我的身邊,怎麼一晃眼的工夫不見了?”宇文愷隻覺得腦袋轟隆一聲:麹敏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他忍住眩暈,立定身體,抓住郭衛的手說:“郭壯士,我們倆千萬不要走散,我們最好把進來的人一一點名叫過來,我們再商議下一步如何是好。”郭衛點點頭,和宇文愷緊緊站在一起,宇文愷高聲喊道:“諸位,現在思鄉城殺人的凶徒就在這個洞窟中,準備把我們一一殺掉,請大家聽到我同郭壯士的聲音時,趕快答應一聲,然後向我們靠攏。記住,答應之後要趕快改變所在,不要成為凶徒的目標。麹敏麹姑娘,你在麼?”“我在這裡!正朝石門走,可是我看不清路!”遠遠地傳來一聲呼喊。宇文愷懸在嗓子眼的心這才落回原位,他趕緊喊:“麹姑娘,你快點挪移位置,不要被凶手盯上。”麹敏倉皇地答應一聲,遠處又傳來一聲叫喊:“你們彆嚇唬我!我知道你們怕我先找到寶藏!我不是三歲小兒,騙誰呀?”那比女人還要女人的聲音不用說也知道是王櫓。“宇文公子,我在這裡。”一個蒼老的聲音就在宇文愷腦後響起,把他嚇得全身霎時被冷汗激透。“拜托,範大爺,你想把我嚇得心肌梗塞啊?你怎麼不聲不響就跳出來了?”“我一直在這裡啊,剛才聽見你說凶手凶手的,所以就沒有敢出聲。”“你真夠鬼的!我還以為你老實巴交呢!”宇文愷一把拉住他的手:沒錯,乾巴巴的,還有皺紋,是範濟無疑。“苻公子,苻姑娘,你們在麼?”郭衛扯著大嗓門,那聲音真是猶如黃鐘大呂。“在這邊,我們正在往門口走!”——黑暗中才感到苻茂的聲音有些滄桑。“我在推著哥哥走呢!”苻茵也顫巍巍地回答道。“高當牛,高醜兒,你們在麼?”“我在。”高當牛操著公鴨嗓喊道。“高醜兒?高醜兒呢?”“唉呀!”高當牛忽然又叫了一聲。“高當牛,你怎麼了?”郭衛呼喊道。“我踩到了軟綿綿的東西!”高當牛聲音顫抖得像多年後出現的彈簧一樣,“大家不要急,我摸摸,好像是個人。”宇文愷心頓時咯噔一下,果然高當牛的公鴨嗓就再次充滿驚恐地響起,“粘糊糊的,是血!是高醜兒,我摸到了他腰上的麻繩,他死了!他死了!”使勁搖晃著被打昏的王鼎說:“王兄,王兄!定九!是我啊,你不會真掛了吧?”麹昭著急地問:“用不用潑冷水澆醒他?人都去哪裡了呢?”夏青君滿頭大汗地從外麵跑進來道:“我滿城都找遍了,一個人也沒有,父親也不見了!”庾養皺著眉頭說:“我估計宇文愷已經發現寶藏的地點了,隻是這家夥總喜歡急於標榜,這時節恐怕早領他們去尋寶了。”“可是,他怎麼會知道藏寶之處?藏寶之處又究竟在哪?”庾養低頭看看王鼎和範品湘說:“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兩個家夥趕緊弄醒了。”“我來!”性子爆急的麹昭捋起袖管,“啪啪”揚手就扯了王鼎兩個響亮的耳光。“我靠,你是想打醒他還是打昏他?”庾養把她推到一邊去。麹昭委屈地說:“那你說怎麼辦……”“廢話!弄點涼水來,激醒他們!”“不用麻煩了,我拿來了。”夏青君不知什麼時候端進一木盆水來。“你看看人家夏姑娘,凡事動動腦子!”庾養繼續嗬斥道。“哼!你自己來,我什麼也不會幫你了!”麹昭一屁股坐在旁邊,怒氣衝衝。“好了,乖,當我方才什麼都沒說,你什麼都沒聽到。快幫我把這個蠢東西扶起來,把他腦袋放水盆裡去。”麹昭是個明事理顧大局的人,此時也不再跟庾養爭執。三個人把體重如牛的王鼎翻轉起來,麹昭本想好好表現,結果想得越多就越緊張,手一顫“撲通”一聲就把王鼎的頭部摔到了木盆裡。“唉呀,你非要滅口不行麼?他好歹也是條人命,不是畜牲!”庾養一邊說著,一邊揪著王鼎頭發使勁在木盆裡涮。王鼎依然不省人事。“你看你看!本來一澆就醒,現在活活被你搞死了。”庾養摸摸王鼎的鼻子,氣息很足,沒有性命之虞,但恐怕再筋道的人也經不起這樣摔打。他把王鼎的腦袋從水盆裡撈出來,丟到一邊,指指範品湘說:“來來,試試這家夥,你可千萬小心啊,她可禁不起剛才那麼折騰。”麹昭和夏青君忙手忙腳地把範品湘抬過來,庾養摸摸她的脈息,應該和王鼎一樣無礙。他順手抓過她的頭發,把頭發拎起來往木盆裡蘸去。“疼、疼……”範品湘忽然叫出聲來。“哈哈,醒了醒了!你快點把手鬆開,彆揪著人家辮子不放!”麹昭高興地喊。範品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頭發被掠,眼前居然還出現一張奸邪醜陋的臉龐,她來不及等看清是誰,就大叫一聲“壞人”,抬手便使出一招“二龍戲珠”,伸出兩指直向庾養的眼睛戳去。“哎喲!”庾養躲閃不及被戳個正著,他急忙捂著眼睛一陣狼哭鬼嚎,“範小姐,你可太黑了……”範品湘這才清醒過來,發現受傷的人竟是庾養,趕緊道歉。庾養一隻手捂緊眼睛,一隻手使勁擺著說:“不用道歉了,你父親他們去了哪裡,趕快告訴我!”“宇文公子發現了藏寶圖的秘密,他們上山尋寶去了。”“你看看,我說得沒錯吧!”庾養翻著白眼找到麹昭說,“宇文愷這個人就知道得瑟,但凡要等咱們回來,哪會有此變故?範小姐,你知道是誰把你擊昏的麼?”“我還沒有回過頭來,那個人就下手了,我隻看到了身影,確是一個男人。不過定九應該知道吧,我被打的那一瞬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定九呢?”“他在這裡……”麹昭顫巍巍地指著滿頭是水,雙臉紅腫的王鼎說。“王兄!你這是怎麼了?!我的王兄啊!”範品湘毫不含糊地撲到王鼎身上,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簌簌下來。“我說範小姐,他沒有死,就是被某個女人虐待昏了而已——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父親他們去了哪個山上尋寶?”“這個……我從不關心,也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是南垞那塊兒地方,前些日子爹爹一直在那裡挖寶,宇文公子說,他們挖寶的地方就離藏寶處不遠。”“南垞那一片大了……事不宜遲,我們幾個趕緊去山上找他們!範小姐,我們先把你和王兄送到莊上其他人家去,你們務必小心,千萬不要出門,也不要相信朋友,尤其是今天同宇文愷上山去尋寶的任何人的話。”“嗯,庾公子你儘管放心。”可是,任憑郭衛和宇文愷如何呼喊夏逋的名字,都聽不到他的回應。宇文愷不禁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難道他也遇害了?高當牛似乎被高醜兒的屍體嚇傻了,他驚恐之至地哀號著在洞窟中奔跑,步武聲回蕩在這龐大的石室中,顯得分外刺耳。“敏姑娘,你往這邊走呢麼?”宇文愷不放心,又問一遍。“是,我正朝你剛才說話的方向走呢!這裡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財寶!”王櫓的聲音顯得越來越遠:“你們不要裝神弄鬼來誑我,王某不懼,尋到金銀財寶,都是我的,哈哈……片刻之後給諸位找出顆夜明珠來瞧瞧……”他的尖細聲音在石室中漸漸消逝,宇文愷忽然聽到寂靜中傳來麹敏的呼救:“宇文兄,快來救我!”那聲音沉悶壓抑,好像她被誰扼住了喉嚨一樣。宇文愷聽到麹敏呼救,急得五臟六腑都像被油煎一樣。他轉身小聲道:“郭壯士,敏姑娘有難,我非去不可!你和範先生務必在這裡不要亂動,但要時刻注意兩個人!”“是誰?!”郭衛驚慌萬分地說。“苻氏兄妹!”宇文愷低聲說道,隨後拔腳就向麹敏呼救聲傳來的地方跑去。和昏迷不醒的王鼎送回了範家,又囑咐範家仆人好好照顧他們,務必看守好,不叫任何外人接近。然後他便趕緊同麹昭、夏青君縱馬朝南垞奔去。三個人進了山,路已是荊莽叢生,馬不能縱馳。庾養料想方才擊昏王鼎的凶徒此時或許就在尾隨他們,在暗處逡巡,如果三個人分開,反倒給他可乘之機,被他一一擊破,所以儘管找得緩慢,但仍不讓麹、夏爾人分頭搜尋,三人隻好乘馬在林樹草莽中趟來趟去。沉默不語的夏青君忽然開口問道:“庾公子,聽你剛才的口氣,你似乎早知道真凶是誰?”庾養正找得煩心,聽到這話,忽然覺得也到了該把真相公之於眾的時候了,他狡黠地笑笑說:“你們不妨猜猜看,猜對了有獎。”“我來我來我來!”麹昭自然不甘人後,趕緊說,“依我看來,範家父子的嫌疑最大,眾所周知,他們為了尋寶,都不惜賣女求財了!”庾養隻是笑著搖搖頭。“那就是王櫓,他總是跑到城裡麵裝神弄鬼,況且此人陰陽怪氣,實在教人惡心!”庾養皺著眉頭說:“我的範大小姐,你不要憑個人喜好來斷案好不好?如果那樣的話,我估計早被你連殺帶剮不下二百次了。”“哼,你也知道我厭惡你——那就是高當牛,他一個落難的太監,心理肯定不平衡啊,心態肯定扭曲啊,這不正好是連環殺人案凶手所具備的條件麼?”庾養又生氣又激動,差點掉下馬來:“大姐,你能不能不用二十一世紀的心態來析解案子?拜托你看看,這是大周天和七年農曆三月十四日嘛。”“那就是高醜兒,他窮,想錢想瘋了!”“大姐,你不要再猜了,再猜下去不用你動手我就吐血身亡了……”“那就是郭衛,他連續被貶、被打壓,心裡肯定不滿,所以看見比自己有錢有勢的人就生氣,所以便下手殺那些城主,喀嚓嚓,喀嚓嚓……”“哇……”庾養作噴血狀,倒伏在馬背上。默默深思的夏青君忽然開口問道:“如果把以上種種都排除在外,那疑犯隻剩下苻家人了。”“賓苟!你看看人家夏姑娘,一語中的,多跟人學學!”“可是,”麹昭委屈地說,“她能猜對,是因為我把其他嫌犯都排除乾淨了——不對呀,怎麼會是苻家的人?他們的父親不是也死在城裡麼?況且第一任城主蔣鯨被害時,苻家還沒有到這裡來呢。”“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蔣鯨的死根本就不是他們所為,蔣鯨的死,隻是一個意外而已。你們還記得當時蔣鯨是被思鄉城鐘樓的大鐘掉下來砸死的吧?夏姑娘,你肯定看到過鐘樓裡寫的‘鐘生銘,在亭亭’的話吧?我想,蔣城主就是跑到那裡等著‘鐘生銘’的時候,被掉下來的大鐘砸死的。“我那天檢查以前那條懸鐘鐵鏈時,就發現它早就鏽跡斑斑,脆裂不堪,用佩劍輕輕一砍,就能生出碎裂的紋路來。後來我讓宇文兄查了查蔣城主死時的天氣,那天正好乍冷乍熱,中午還有大風。可是蔣城主還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中,為了尋找寶藏,一夜致富的偉大事業,不辭勞苦地去鐘樓等銘文產生。所以,就遇到鐘鏈被冷熱相激碎裂,又被大風搖動掉了下來這種拈鬮也拈不到的惡事,他也算犧牲在自己工作崗位上吧。”“那金木水火土的死讖呢?蔣城主不正好就是‘金死’麼?”“你沒有發現,種種奇聞,種種怪誕都是在蔣城主死後滋生出來的麼?五行之死是誰傳開的?是苻泰苻城主,他當時為他的‘木死’造勢造得多巧妙啊!他死之後旋即就來了一對咬牙切齒,立誓為父報仇的兒女,試想這樣一來,誰還會把目光懷疑到他們身上?“可是他們畢竟瞞不過聰明人,比如我,比如宇文愷。實際上我和宇文兄是同時懷疑到苻家人的,隻不過我是從發現蔣鯨之死的真相後開始懷疑,宇文兄是見到苻家那幾十塊祭祖牌位後才察覺到其中的蹊蹺的。“氐人對祖宗極儘恭謹,而祭祖最重要的便是祭祀顯宗,祭祀功德,祭祀至親。你我也曾到苻家去過,看到過他家正堂的那些鱗次櫛比的牌位。他們先祖秦王苻堅的牌位製作何其精細,供奉得何其尊崇。其他各個祖宗牌位也都是用上等木料製作,唯獨一個人,隻用楊木簡單刻上幾個字便立在那裡,更沒有香火供奉。那個牌位反而是苻家兄妹口口聲聲嚷著查真相、報血仇,至親至緊的父親苻泰。“我不得不佩服宇文兄的博聞強識,這種事情若被我發現,我斷然想不到這些,因為我對所謂的民俗風尚毫不知曉。可是宇文兄這人,連馬糞上長出朵花來他都知道叫什麼名字。他察覺到異常後,立刻鬼頭鬼腦地看了看前麵的幾個牌位,這一看不打緊,因為他發現和‘苻泰’同行的牌位還有兩塊,分彆是‘苻安’和‘苻壽’。”“苻安壽?”夏青君失聲叫道,“難道他們是聚眾造反的苻安壽的後人?”麹昭對中原典故很少知曉,隻能聽庾養點頭說:“不錯,氐人供奉祖先至恭至謹,所以斷然不敢把自己的生身父親牌位丟掉,於是隻能把名字一拆為二來混淆視聽了。我路過岐州時專程去了趟都督府查找當年苻安壽聚集氐人造反的文錄,果然發現苻家有一對兒女失蹤不明。”“那死掉的苻泰呢?他是苻氏兄妹的什麼人?”麹昭眨著眼問。夏青君微笑道:“妹妹,我們千裡迢迢跑一趟秦州之後,不就查清了苻茂的‘李代桃僵’之計麼?”“你說,死的是那個氐巫?”庾養點點頭說:“這難道不是犖犖鮮明麼?那個氐巫回山之後容貌和行為都完全改變,還散儘錢財遣送中人下山,目的不就是斬斷線索麼?你還記得他對張裕他們怎麼說的麼?請他下山去思鄉城的人姓王,哈哈,多可笑的一個借口。王櫓根本不認識那個氐巫,更不會是王義吧?所以這才叫欲蓋彌彰。“你們是不是還納悶‘苻泰’到底是誰?其實我們若像宇文愷那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話早就弄清楚了,氐人大祭的時候,有‘扮人’、‘扮音’的風俗,對他們來說,裝扮成另一個人的容貌和聲音絕非難事。其實,所謂的苻泰就是苻茂,苻茂就是苻泰啊,況且假扮成父親,隻需要簡單弄出些白發和皺紋來就可以了。”“不錯,那個氐巫不就和假苻泰容貌相似麼?從苻泰死後到苻茂到這裡尋父的時間,不正是往返秦州的時間麼?這麼說,扮成氐巫去秦州的人,也是苻茂了?”“正是。”“那他們怎樣從四圍封閉的房屋裡,完成殺人換屍的呢?不是說當初命名躺在棺材裡麵的就是苻泰麼?”“伎倆其實都九九藏書在那口棺材上,這也是宇文兄發現的……他在那口‘破讖’棺材上發現了兩個疑點,第一,苻茂跟他說發現了‘父親’之死的秘密,就是棺蓋上包緞底下發現了一個孔洞,他推斷說是凶手從這裡懸下繩套把‘苻泰’勒死的,這從技巧上似乎能說通,但是從道理上卻講不通,試想要想在黑暗中,透過一個孔洞去勒棺材裡人的腦袋,除了外星人誰能做到?”“什麼是外星人?”“這個,等著問你孫子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的……吧。接著說,苻茂這招又露了馬腳,因為棺蓋孔洞和側板上的透氣孔有所不同。那個透氣孔形態扭曲,而棺蓋孔卻端圓無比。”“這又是何故?”“宇文愷去藍田城中找到那個做棺材的人,他才知道這口棺材的木板是剛砍下來的沒有晾乾的新木料,而‘苻泰’選材的時候,竟然隻圖便宜省錢,這與他不惜花錢來裝飾棺材不恰恰截然不同麼?潮濕的木料上鑽孔,等晾乾之後便會走形,而乾燥之後的木料則不會如此。而那口棺材自從出事後就一直放在苻家的內室裡麵,旁人因為它的詭異避之惟恐不及,哪裡敢去在上麵打孔呢?何況他們根本也進不了內室,這不正說明打孔的人是本家人麼?”“可他為什麼非要弄那個孔洞,這不是畫蛇添足麼?”“因為以前他可以用神鬼之道唬住當地百姓,自從我們來之後,他們行不通了,就隻好想其它辦法來迷惑我們,結果這非其所長,於是越弄越亂,越抹越黑……“第二,宇文愷在那口龐大的棺材腰上,發現了包緞下麵有一條凹槽,槽裡做工粗糙,他摩挲的時候還被木刺紮手,而這顯然不是那個手藝精湛的木匠所為。它是用來做什麼的,仔細想想也便明白,在這條凹槽上可以放一塊折板,打扮成棺底的樣子,而其實下麵還有一個人的空間。”“那底下就放著被勒斃的氐巫屍體?而高醜兒夜裡聽到的動靜,就是‘苻泰’倒轉折板,把屍體換上來,自己藏到下麵再伺機逃脫的把戲?”“不出意外,想是如此。”“這個宇文愷太聰明了,難怪姐姐喜歡他。”麹昭兩眼放光地說。庾養氣得七竅生煙地說:“昭姑娘,你有沒有搞錯?他發現的隻是‘苻泰’的死因,其他人的死因都是我發現的好吧?宇文愷做的這些事情,隻不過是為了佐證我的推斷而已。”宇文愷離開石門附近,循著聲音跑到了石室中央,眼前還是無止無休的一片黑暗,黑暗得令人窒息。他忽然冷靜下來,屏住呼吸靜靜聆聽。“宇文愷,快點,救我……”遠處的麹敏從喉嚨裡又擠出一句話來。這不是麹敏的聲音!這是個誘餌!宇文愷忽然想到當一個人被扼住喉嚨時,掙紮的聲音肯定更大,決不會僅僅就有這麼幾聲尖叫的。他腳下的地麵上忽然傳來石子被拋過來的骨碌碌聲,他忽然明白,這肯定是有人在提醒自己,但是又是誰呢?他想起了庾養告訴他在苻茵身邊發現秦吉了的事情,大多能做“扮聲”的氐人都豢養這種鳥。如果跑出石窟之外,關上大門的是苻家另一個人的話,那留在這裡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會效法各式各樣聲音的苻茵!難怪剛才郭衛叫他們的時候,苻茂都回答了“我們都在”,苻茵還要補上一句,她一定是想讓人誤認為兄妹都在,混淆視聽的。自己不能就這樣冒失上當,自己要等,要隱藏好,要抓住這隻狡猾的“秦吉了”。可是,為什麼麹敏和夏老先生都沒有回應,他們難道已經慘遭毒手了麼?宇文愷在黑暗中感到自己的心如青瓷般碎裂,他忍住心痛默默蹲在地上。“宇文大人!高當牛過來了!”石門處的郭衛興奮地喊道,“我摸到他的駝背了!”宇文愷忽然想到苻茵戴在頭上的鬥笠,他剛要提醒,就聽黑暗中又傳來一聲公鴨喪哭泣著說:“郭大人,那不是我,我還在這裡呢!”宇文愷隻是聽到郭衛驚訝而短促地“啊”了一聲,便傳來一個龐大身軀仆地的聲音。範濟六神無主地喊道:“郭大人好像死了,他被人殺掉了!啊……”範濟的聲音戛然而止,又一具軀體倒地的聲音傳來。宇文愷摸摸額頭,那裡已經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層冷汗。高當牛低低的哭泣和牙齒因戰栗而碰撞的聲音不斷傳來,在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宇文愷想提醒他不要發出聲音,但不知怎麼辦才好,他隻好冒著危險慢慢朝高當牛的方向移去——如今隻能兩個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才安全一些?可是麹敏呢?她已經死了麼?她要活著肯定會答應的,可那個拋石子提醒自己不要輕舉妄動的人又是誰?高當牛的哭泣聲忽然變成一聲尖厲的慘叫,宇文愷咬著牙伏在地上,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從眶中流出——他太大意了,他本以為苻茂坐在四輪車上已不能行動,本見苻家兄妹先拔腳走進石窟中,本以為無所大礙,沒想到還是落進了他們的圈套,讓這麼多無辜的人死於非命。遙遠的地方傳來王櫓微細的聲音:“彆拿尖叫來嚇唬我,忽悠,你們接著忽悠……”宇文愷抹了一把汗水,他現在隻能退到石窟的邊緣,背靠石壁才比較穩妥些。他抹黑朝一個方向走去,終於摸到石壁的時候便趕緊把背貼了上去。就在這時,他又聽見一顆石子落地的清脆聲音。他猛然明了,這必定是有同伴在提醒他,無論是麹敏還是夏逋。宇文愷忽然振作起來,他明白站在自己這邊的人畢竟還是多數,如果都這樣沉默下去,必定都要被苻茵一一殺死,還不如以暴露自己來換取凶手的暴露,況且,背後厚重的石壁也讓他心頭踏實。“苻姑娘,我們也不比互相躲藏了吧?我知道今天必死無疑,能不能讓我死得明白一點呢?”這裡的黑暗如同正午的大漠一樣沉寂著,宇文愷靜聽自己呼喊的回聲慢慢減弱沉寂下去。一聲獰笑在遠處的黑暗中響起,宇文愷怎麼也不能把這種笑聲同那麼滿麵愁容,溫婉柔和的苻茵聯結到一起。“宇文公子,你很聰明嘛,哈哈。說吧,你想知道什麼?”“我知道你和苻茂的來曆,也知道所謂五行死讖是你們搞出來的花樣,但是我不明白,你們殺這麼多人,究竟意欲何為呢?”“意欲何為?我們要想父親那樣,起兵光複大秦基業,但是你知道,招兵買馬,是需要錢財的。我哥哥聽說這裡有寶藏的傳說,再加上蔣家出事,就便宜地買下了小城。我們到時正好大鐘落地,修鐘的時候就發現了上麵鐫刻的地圖,千辛萬苦找到這個石窟,誰知道我們打開一看,裡麵空無一物!”“沒有晉軍的寶物?”宇文愷仔細回想著晉夏之戰的曆史,赫連勃勃大敗晉軍的戰場是在青泥,今天藍田城北的地方,離此地還遠。或許劉義康尚未把長安城的寶物運走,就被夏軍衝得七零八碎了吧?藏寶庫挖好了,但是財寶根本沒有來得及入庫就被軍士劫掠了。苻茵繼續笑道:“沒有,什麼都沒有,這簡直是老天跟我們開的一個玩笑!我們失望而歸,但是外地而來的不明事理的尋寶者依舊層出不窮,他們都想買下這座小城。於是哥哥就心生一計,他先設計死掉,然後裝扮年輕,我也不再裝扮成奴仆,而是恢複身分。我們倆又取了兩個假名字來到此處,把城池租給那些家眷稀少的富人,然後設計把他們殺死,取其財物,哈哈……”“你們裝神弄鬼唬唬鄉民還行,可是瞞不過我們。那個戚湧就是被你們嚇死的吧?你們知道他摳門,又經常去王櫓那裡買些個靈符,此人必定迷信鬼神無疑。所以你們就是先在一個偏院的水缸中下毒,然後趁機裝成鬼物追趕戚湧。他跑到屋裡無處可逃,看見水缸裡漂著一根葦管,便跳進毒水裡麵藏身,結果中毒而死。這就是戚湧死於密室的經過吧?”“哈哈,猜得不錯。”宇文愷感覺她的聲音又近了一些,他貼得石壁更緊了,“不過,他不是被毒水浸死的,他逃得慌張,跳進缸裡就灌了一口水,也算飲毒自儘了。”宇文愷聽著這個蛇蠍女人的話語,恨得牙齒咯咯作響,但他還是忍住,平靜地說:“麹公子的死也是如此吧?你故意接近迷惑他,麹公子是個聰明人,但也是個善者。偏偏那時候王櫓騷擾你,所以你很快就贏得麹公子的心緒。麹公子喜歡作百戲,和你的‘扮聲’絕學一呼即應。可巧的是,你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下手時,麹公子就發現了你們藏寶圖的秘密吧?”“不錯,他發現了,不過不是從我這裡找到藏寶圖的。他是某天晚上舉燈巡城時偶爾發現的,然後他每晚都用燈照著,細細把它摹了下來給我看。他這個人自負而好奇,還想琢磨出‘苻泰’的死因。哥哥就從棺麵上鑽了個洞騙他,不過,宇文公子,你看到那個的時候,就懷疑我們了吧?”“沒錯,”宇文愷又往另一個方向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你就哄騙麹公子搞一個神秘兮兮的儀式,一來炫耀他的演藝,二來向全莊上揭露寶藏的秘密。你設計出來了黑衣,等麹公子被高當牛打扮好進入後堂後,你和苻茂殺死了麹徹。然後趁著夜色移諸崖底,之後你穿上高屐黑衣,扮成他的聲音——沒有人能想到,一個女人能發出男人的聲音的。你等引火之後,狂奔出去,然後把黑衣拋到崖底,造成跳崖的假象。可是這個情形被那個受邀的於闐人看到了,他當時自述時,用的是‘飄’這個字。而且,黑衣穿在身上,怎麼會那麼輕易脫落呢?”“宇文公子,你實在太聰明了,哈哈,可惜現在一切都晚了。”“我不聰明,我要是聰明的話,也不會落進你的圈套。這些都是我朋友庾養推斷出來的,我隻不過是替他說出來而已。”“哈哈哈哈!”宇文愷忽然覺得這句笑容如同雷鳴般清晰,他剛想躲開,但是已經晚了,一把冰涼的刀刃已經貼到了他的胸前。“宇文公子,我既然會‘扮聲’絕學,怎麼就不能把遠的聲音扮近,把近的聲音扮遠呢?剛才跟你說話的時候,我就慢慢靠攏了,你還以為我在遠處呢吧?哈哈!”宇文愷沉沉地閉上眼睛,冷笑一聲說:“苻小姐,我隻覺得你很可悲。”“可悲?你這快死的人才可悲!”就在苻茵舉刀欲刺的時候,遠處忽然騰地一亮,隨即又是一亮,一團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這閃亮的一瞬帶來的光明裡,宇文愷看到了站在自己麵前的苻茵,看到了站在苻茵身後的夏逋和麹敏。遠處傳來王櫓的女高音:“摸了半天,寶貝沒尋著,就摸出來了一塊火鐮和火把,老悲哀了……”就在苻茵一怔的時候,宇文愷飛起一腳,正踢在苻茵腿上。夏逋和麹敏也衝了過來,苻茵半蹲在地上揮刀斬了一個圓弧,把三人的袍子都劃出一道口子來。麹敏飛起一腳,狠狠踢在苻茵的臉上,她發瘋一樣衝上去,踢踩著她說:“你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還我哥哥!你還我哥哥!”苻茵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露出一些慘淡的微笑說:“宇文愷,我若不是一心想殺你滅口的話,或許他們早死在你前麵了。現在也好,即使我死了,你們也都出不去了。我讓哥哥關上石門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出去……”她忽然舉起拿刀的右手,用儘全力把刀子刺進了自己的咽喉裡。當庾養他們找到那片被挖掘的泥土,看到那扇裸露的石門的時候,也看到了另一幅驚人的情景。範品郢和苻茂血淋淋地躺在那扇石門之前,苻茂的小腹上插著一把利劍,而範品郢的胸膛也被砍得血跡斑斑。夏青君看到這情形,忍不住捂嘴欲吐。庾養長歎一聲說:“真是冤孽糾結啊,範品郢肯定是為了保護他和父親挖出來的寶藏才舍命相搏的,認為財死,鳥為食亡,自古以來,靡不如此啊。”麹昭焦急地說:“反正他們也是壞人,我們趕快打開石門吧,說不定他們在裡麵有危險呢!”庾養點點頭,指著那個銅盤說:“機關肯定在那裡,我們三人用力把它打開吧。”三人走到銅盤前,可是畢竟一天顛簸,用儘氣力也撼那扶手不動。庾養一屁股坐在地上長歎道:“要是再有一個人就好了,你們兩個女人,真是無用!”豈料他話音剛落,就聽馬蹄聲響,三人抬起頭,隻見王鼎手裡揚著一幅圖畫,縱馬而來,邊跑邊喊道:“庾養,我發現誰是凶手了!品湘的那個啞妹妹發現是誰殺掉的王義,她不能說話,但是手巧!你看看她畫的,正是苻茂拎著血刀出來的圖幅!”麹昭抬頭看看庾養問:“他為什麼要殺王義呢?”“因為王義吹得神乎其神,他們怕他真知道寶藏的所在,好殺人滅口啊!後知後覺!不用擔心沒有人手來開門了,來了一個剛剛蘇醒的傻大漢,真是天助我也!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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