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餘,求你了,替我求求情吧,看在這麼多年合作的份兒上……”“去去去,離我遠點,省得又懷疑到我身上來!”小餘佯裝生氣地和我在妻子門口故意大聲喊道,“我有什麼辦法?以前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情,想不到這次你被人捉了雙。我就是巧舌如簧也沒辦法幫你辯解呀!還有。你看看你,今天跟日本女的出去,明天跟搞藝術的女的出去,像什麼話!有你這樣的麼?你膽大包天了啊,你還要不要臉,你還……”我趕緊給她打手勢,示意不要罵得太過火。小餘看我可憐巴巴的樣子,差點沒笑出聲來。旁邊的門終於吱扭一聲打開,王國寶賊頭賊腦地朝我們看了一眼,四顧沒有彆人,這才鑽了出來,走到我身邊,拍著我肩膀說:“小言啊,何必這樣呢?男人嘛,敢作敢當。再說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何必搞得自己這麼委屈呢……”“你給我滾蛋!”我飛起腿來踹了這討厭的胖子一腳。“瞧瞧,失去理智了……”王國寶嘟嘟噥噥地朝自己房間跑去,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得,這招不管用,回去吧。”餘以清笑著看我說。“我跟柏芽兒當時隻是害怕,怕天坑底下鑽出什麼殺人凶手或者怪獸來……”我一邊解釋著一邊走進小餘屋裡。“你以為是奧特曼啊?還怪獸?知道這兩天為什麼不帶著你商量事情麼?就是因為那天你跟樋口出去玩的事情敗露了,你以為她嘴上不說,心裡就真當作沒事兒?你呀,too simple! Sometimes na?ve!”“那怎麼辦,誰讓你們分配給我調查‘維生素’團員的任務的。”“那你怎麼不去接近崔強陳光輝?”“沒機會嘛,崔強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光輝總跟在柏芽兒屁股後頭——咦,對了,他昨天去哪了?你知道麼?”“被柏芽兒拒絕,悶在屋子裡哭了一天,今天眼睛還跟紅豆一樣。”“崔強呢?”“依舊跟往常一樣神出鬼沒,跟不上他。”“‘維生素’團員們的家庭情況都調查清楚了?”“除了崔強之外都清楚了,我估計跟你了解到的差不多。”“那——你們鎖定嫌疑人了?”“這——大概隻有你老婆心裡最清楚。”“那你這兩天豈不是什麼都沒做?隻跟蹤王國寶了?”“那個胖子最近好像發覺自己被跟蹤了,所以深居簡出的。誰說我什麼都沒做?我這幾天淨做賊了。”“做賊?”“是啊,跟著你那位變態老婆偷偷去了一趟寧權的實驗室,又扛著鐵鍬連夜去了趟竹林,我容易麼我?”“那你就沒發現線索啊?”“你老婆老教我給她把風,我能發現什麼?!”“那她怎麼和先嫵攪在了一起?”“哈哈,這還是我的功勞,但是不想告訴你。”“你跟她一樣變態!”“再犟嘴我就去你老婆那裡告發,說你跟那個Lina還有一腿,哈哈,整死你!”“你……”我剛要反唇相譏,這時忽然從隔壁傳來一聲尖厲的叫喊。小餘騰地站起來喊道:“不好!是寧嫂!”我們倆飛快衝出門去,發現妻子也跑了出來,小餘急匆匆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寧嫂的房門,撳開燈,隻見寧嫂滿頭是汗的坐在床上,夢囈似的喊著:“不要!不要了!”妻子趕緊坐在她身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慰她說:“寧嫂,你不要怕,是不是做噩夢了?”寧嫂木然地點點頭,機械地說:“我夢到了我可憐的孩子……”“寧海麼?他怎麼了?”我趕緊問道。“他說……他說還要死人!”寧嫂發狂地搖頭喊道,“不要,不要!”寧嫂的情緒雖然慢慢平息,但她的眼神裡麵還藏滿驚懼。她抓住妻子的手說:“沈姑娘,這幾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做夢還是怎麼,半夜老似乎能聽到這門在響。”妻子和小餘對望一眼,那神情似乎在說:有人終於要行動了。小餘也坐在寧嫂身邊,安慰她說:“你不要怕,有我們在這裡,你肯定會安全的。”寧嫂似是而非地點點頭,然後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妻子慢慢扶她躺下,給她演好被子,然後朝我們做個出去的手勢。我們掩門而出,小餘用鑰匙將寧嫂房間仔細鎖好。我們三個人走進小餘的房間,我使勁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眼巴巴地望著妻子。但是她故意視而不見,直接對小餘說:“情勢有些緊迫了,你趕緊叫老馬過來。”小餘點點頭,拿出手機撥了號碼。在安靜的夜裡,馬所長宿醉之後粗大的嗓門顯得格外刺耳:“餘領導啊?……我沒醉……你還不知道我,數武鬆的,好的,我叫彆人開車……你們放心,我馬上就到。”我不解地問:“他什麼時候知道咱們身份的?”“前天告訴他的,我們需要他的配合。”小餘笑著說,“現在他見了我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我看見妻子舔舔嘴唇,趕緊跑去給她倒上一杯花茶,乖乖地放在她的手邊。妻子白我一眼說:“小餘,再給我倒杯水,我不喝他倒的東西。”“姐姐,你還真生氣啊?”小餘笑著推搡她一下說,“你跟這種IQ和EQ都不高的人生氣值得麼?你看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也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啊!乾脆你給他指派點困難的活兒,讓他將功贖罪算了。”“嗯嗯。我一定將功贖罪,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我趕緊說。妻子瞥我一眼說:“那好,你就幫我看緊了柏芽兒就行了。”“這個……我可不敢啊,我跟她真沒有什麼關係……”“你執行不執行?”妻子怒了。“執行,執行!這不為難我麼?你想整我也不能這麼整啊!”我捶胸頓足地說。“誰整你了?這是任務!反正你現在跟她最熟才不會受到懷疑,乾脆我順水推舟做個人情算了——你倆彆笑,我這麼做是有目的的。我這裡有一張紙,上麵寫了你該怎麼做,不該怎麼做,你拿去看吧。”“錦囊妙計啊?”小餘嘲笑著湊過身來,瞥了一眼念道,“第五,不許與之有曖昧言語,包括談人生,談理想……”我趕緊把紙折起來,怒瞪她一眼。小餘咯咯笑道:“規定得還真細嘛,大哥,以後你有的受了。”這時樓下傳來丁丁當當撞倒東西和汽車的刹車聲,妻子這回也忍不住笑了:“肯定是醉鬼老馬來了。”隨著一陣轟隆隆的上樓腳步和當當的敲門聲,馬所長終於帶著一身酒氣出現在我們眼前,然後訕訕地衝著我們傻笑。“行了,不用跪拜了。”小餘捂著鼻子說,“瞧瞧,你又喝了多少?彆忘了,這件案子破了之後,你要戒酒兩個月的!”“不是還沒破呢麼?”老馬瞪著通紅的眼睛打哈哈說。“馬所長,我們連夜叫你來,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請你協助的,因為,有幾個人的生命可能麵臨著危險,而我們三個人已經很難照看過來了。”“沒問題,我破案不如你們這些個專家,但是當保鏢,抓犯人肯定在行!”“好,那就交給你了。你多布幾個暗哨,注意看護好醫院裡的徐源還有郭教授家女兒Lina的安全。”“就這兩個人?”“嗯,其他兩人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是說,還會有四起謀殺?!”我瞪大了眼睛問妻子。妻子點點頭說:“我相信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這是一個陷阱遊戲,但願我們能大獲全勝……”我依然被妻子趕了出來,隻好跟晚上回不去的老馬擠在招待所的房間裡湊合一下。老馬似乎喝酒後談興更濃,便跟我頻頻打聽我們三人的來頭,看樣子是想拿捏一下以後拍馬的尺度。我本來心情鬱悶,再加上由分派給我盯著柏芽兒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既完成任務,又不招來妻子震怒,所以根本沒有心情跟他說話。隻聽馬所長兀自興致勃勃地說:“小言啊,你夫人可真是夠牛的,來了沒幾天,事情就打探得一清二楚,連我撞死過人那事兒都打聽出來啦。”我沒好氣地堵他一句:“你每天都喝成那樣,不出車禍才怪,真納悶怎麼沒吊銷你的駕照。”馬所長狡黠地笑笑說:“咱在交通隊有熟人嘛,再說那件事情,也確實不是我的主要責任。誰叫吳家的孩子大半夜躺在路中間的?但是話說回來了,這件事情搞得我心裡一直有負罪感啊。幸虧你夫人,嘖嘖,真是神探,翻了翻以前的案卷,就替我洗淨了冤屈。”“哦?”我終於提起點精神來,“什麼冤屈?”“就是我軋到吳建業的時候,他已經被人打死了啊!”“不會吧?法醫是乾嘛的?驗屍都沒有驗出來?”“嘿嘿,你也知道,我們這小地方有什麼法醫。就是送到鄉醫院看了看,都軋成那樣了,肯定是車禍嘛。我也想趕快私了,早點結案賠償人家,畢竟以為是我的責任嘛。幸虧當時的一個骨科大夫保留了吳建生的傷痕記錄、照片和檢驗報告。你夫人叫我把案卷傳真到北京一查,證明吳建業根本不是車禍死亡,死因來自於他腦後受到了有枝杈的木棒的重擊……”“是呀,”我喃喃自語地說,“畢竟他也是那三家的後代。”“哪三家?”馬所長醉醺醺地問。“寧家、趙家、吳家。”“其實寧家那個孩子死掉也是罪有應得,沒想到那孩子表麵上看起來一本正經,卻是那麼一個人麵獸心的家夥。”馬所長又掏出一支煙來。“這話怎麼說?”“還不是餘領導找人調查他的情況了嘛,這家夥是個玩弄女人的東西,還搞得一個女的為他自殺了……”馬所長大概終於感到困了,他把煙熄滅,翻了個身,把被子拉上來,不一會兒就打起呼嚕來。我思考著這些日子遇到的種種不可理喻的事,思考著妻子所說的陷阱遊戲,思考著何時才能大獲全勝,就這樣在輾轉反側之中,終於迎來了輞川的又一個黎明。馬所長雖然頻頻演出“貴妃醉酒”的好戲,但真遇到事情卻毫不含糊。昨晚接到妻子指示後,他就立刻給所裡人員打電話做了安排,天剛亮就早早起床,晃晃那顆鬥大的腦袋,歪歪斜斜地咚咚下樓,動身出發了。雖然一夜未合眼,但精神正在緊張中的我卻毫無睡意。妻子說的陷阱遊戲究竟是指什麼?為什麼她相信還可能有四起謀殺?我琢磨得頭痛欲裂,最後對真相的好奇終於占了上風,咬咬牙起床,決定即使冒著挨罵挨打的危險也要去先問她個究竟。我敲敲她的房間門,裡麵無人回答,打她的手機能通,但是根本聽不到屋裡傳來手機鈴聲。看來這家夥起得比我還早,不知道去哪裡了。我訕訕無趣地準備下樓吃飯,經過寧嫂的門前忽然想到,妻子會不會在這裡呢?畢竟寧嫂也是受到死亡威脅的人之一。我壯著膽子厚著臉皮敲敲寧嫂的門,出乎意料的是,門很快開了。寧嫂似乎早就起床,她依舊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著我。“那個——沈諭不在這裡吧?”我尷尬地問,畢竟這麼早就去敲一位女士的房門有些不妥。“不在。”她冷冷地說道,準備把門關上的樣子。我剛要抽身離開,她忽然又補充一句說:“剛才她的確來過,還叫我和小餘8點鐘去樓下吃早飯。”“小餘也在這裡?”“嗯,她在睡覺,你要不要進來看看?”“不不不,”我把手擺得像搖蒲扇一樣,“那個,昨晚門上有沒有什麼動靜?”“半夜3點半鑰匙孔那裡想過一次,不過有小餘在,我也沒有什麼害怕的。”“小餘沒有衝出去看看?”“沒有,她說先不要打草驚蛇。”“哦,這樣的……那個,我先下去吃飯了……”我慌慌忙忙避開寧嫂那麻木冰冷的眼神,這個女人遭遇了那樣多的打擊,是不是已經對男人們都失去信任了呢?還有,是誰想對她下手呢?自從上次出事之後,派出所樓下值班的人看得比獄警還嚴,除非這樓內的人,其他人肯定進不來的。我抓著腦袋,暈頭脹腦地往餐廳走去,剛進門就大吃一驚,空蕩蕩的餐廳裡隻有一個人——妻子正坐在一張桌子上,優哉遊哉地吃著肉夾饃喝著棒渣粥。“你怎麼來了?”妻子翻眼白我。“我……我餓了……”“沒出息勁兒,瞧你眼睛跟爛西紅柿似的,拿著,多上點眼藥水!”她從手袋裡掏出一瓶“潤潔”來扔給我。“嘿嘿,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我立刻嬉皮笑臉地說。“交給你的任務,執行了沒有?”“……這不剛剛天亮麼?我總不能大清早去敲柏芽兒的房門吧?”我話音剛落,就發現柏芽兒已經站在餐廳門口,她朝裡麵望了一眼,看到我和妻子在裡麵,猶豫一下才走了進來,徑直坐到我們倆的那張桌子上。“言先生,關於昨天的事,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她紅著臉說,聲音似乎有些虛假。“還有什麼好說的?他不需要解釋。”妻子不拿正眼看她。“那……我不客氣了”她欲言又止,似乎在謹慎地選擇用詞。“寧嫂,在這邊!”妻子忽然站起來招手喊道。我看到寧嫂站在餐廳門口,妻子熱情地跑過去把她拉了過來。我們四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場麵難以想象的尷尬。幸好這時候樋口、王國寶、郭教授、先嫵、Lina和崔強都陸續走進餐廳,他們的到來終於衝散了我們無語的尷尬,而帶來了其他的窘迫。王國寶剛看到我們坐在一起便跑過來說:“唉呀,不得了,你們又冰釋前嫌了?莫非有人負荊請罪,有人七擒七縱?”“滾!”我和妻子還有柏芽兒不約而同地罵道。王國寶臉皮真的比城牆還厚,人品真是比糞土還賤,他不但沒有因為挨罵而憤怒,還得意洋洋搖著他那張肥臉,哼著《空城計》走到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郭教授滿臉愁雲密布的樣子說:“早知道就不來這裡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打算明天就離開這裡,小言,小王,你們還要繼續留下去麼?”我看了妻子一眼,她搖搖頭說:“我想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們明天也要走了。對了,寧嫂你也跟我們去西安吧,這裡有些危險。”寧嫂欲言又止,王國寶這時候又跳出來,不合時宜地說:“你們都是被殺人案嚇破了膽吧?這裡很恐怖的,說不定有山村老屍呢,下一個死亡的,可能就是你——”他陰陽怪氣的聲調叫人不寒而栗,所有的人都厭惡地瞪著他。“不,”坐在郭教授旁邊的Lina忽然說話了,“爸爸,我還準備多留幾天。”“你,可是,你留在這裡做什麼?”郭教授大惑不解地問。“我喜歡這裡,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爸爸,彆忘了我獨自一人在國外呆了那麼多年。”Lina回答得十分乾脆。“那好吧。”郭教授隻好點點頭說。我瞥了一眼那個長相俊美的崔強,他背著一個大大的攝影包,繼續麵無表情不顧四周地低頭吃飯。這家夥也能稱得上是冰王子呢。我邊注意著Lina看他時那傾倒的神情,便這樣想道。先嫵依舊坐在郭教授身邊,動筆記著什麼,她這個撰寫“起居注”的助手,昨天怎麼會同妻子一起從天坑裡麵上來呢?樋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她頻頻打量著我們這邊,但是不敢過來。“明天我也準備離開這裡了。”坐在我身邊的柏芽兒忽然開口說道,“而且,我還準備帶走一個人。”“什麼人?”我下意識地問。“就是吳家的兒子吳建生,我已經給他在西安聯係好了一所慈善基金開辦的特殊學校,他們答應免費幫助他。我已經通知了他家,下午還想去再給他畫畫像,你去不去?”她挑逗似的看著我說。“這個……”我抬眼看看妻子,她正在板著麵孔做出憤怒的樣子,但是我還是從她眼神裡讀出了暗示。“好的,我陪你去。”我咬咬牙說。“嗯,上午你有事兒麼?陪我一起轉轉吧。”柏芽兒似乎存心想向妻子示威。“好的。”我硬著頭皮答道,自己根本不敢看妻子的目光。我聽見王國寶起哄似的“Wow”了一聲,樋口衝我偷偷指著妻子,搖著頭示意我不要太過火,寧嫂眼裡發出寒冷的鄙夷的光來。我感覺自己就像在針氈上一樣坐立難安。柏芽兒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窘態,她大方地拉起我的手說:“那我們就出去轉轉吧!”我腦子裡麵已經一片空白,自己就像傀儡一樣毫無感覺地站起身來。妻子“啪”的一聲把手中的碗摜到地上,然後火衝衝地揚長而去。周圍的人都被嚇呆了,但是柏芽兒臉上卻依然冷靜無比,她朝正在伸頭探望發生什麼事情的大師傅揮手說:“師傅,我房間的鎖好象壞了,你找個人給我修修。”大師傅似乎正在為自己的青花大碗被摔碎而憤怒不已,柏芽兒也不管他聽到與否,隻是大大方方挽住我的胳膊說:“走自己的路,讓彆人說去吧。”柏芽兒拉著腦袋裡麵空空如也的我走出招待所大樓,穿過廠區大院,來到王維手植的那棵高聳入雲的銀杏樹下。我們倆倚在冰涼的石欄上,她這才開口問我:“喂,你怎麼了?一副傻嗬嗬的樣子。”我隻覺得腦袋裡麵空蕩蕩的感覺霎時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狂風暴雨和電閃雷鳴。我用手抱著頭,努力想冷靜一下,想想該怎麼對她解釋——即使是我按照妻子的指示監視她,也不帶這樣玩的。“柏小姐,我想你誤會了。”我終於張開嘴。“你想什麼美事兒呢?”柏芽兒把我的胳膊甩到一邊,“噗嗤”一聲笑了。“不不,你聽我說,我雖然總挨老婆打罵,但是我們倆感情很好,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啦,好啦,不要胡思亂想了!先彆提這個了,這件事過去之後你就明白了,好嗎?現在既然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你在唧唧歪歪小心我也動手。”她繼續咯咯笑著說。“可是……”我還要辯解,柏芽兒卻忽然把我的胳膊又抻過來挽住,我抬起頭,發現陳光輝正沮喪地向這邊走來。“喂喂。”我想使勁掙脫,但沒辦法,柏芽兒把我的胳膊抱得緊緊的。陳光輝忽然跑起來,他衝到我們麵前,幾乎不敢相信似的抓著頭發說:“你們,果然——!”柏芽兒恢複了自己驕傲冷峻的神情說:“陳先生,你有什麼不滿麼?”“你們太過分了!你們……居然真的這樣,言先生,你沒有廉恥之心麼?芽兒,我對你難道不好麼?難道不真誠麼?難道不全心全意麼?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願意摘下來給你。難道這不是愛麼?你還要我做什麼?!”“我不需要這些,我要的東西能靠自己的雙手得到,不需要彆人施舍,也不想依靠彆人,你懂了麼?”柏芽兒冷冷地答道,“我希望你安靜一下,好好考慮一下,有時候愛並不意味著給予。”“小陳,你不要誤會,我跟她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我看準機會,趕緊插嘴解釋。“你給我閉嘴!”柏芽兒情緒有些激動地朝我喊道。這喊聲把我和陳光輝都嚇了一跳,他有些甚至不清地喃喃說著“騙子,你們都是騙子”,眼淚從他的眶裡迸出,他狠狠心轉過頭,朝著大山深處跑去。柏芽兒看著陳光輝的身影消失在山間的朝嵐之後,忽然像被抽掉筋骨的一樣倚靠在樹乾上,長長呼出一口氣。“你為什麼不承認自己喜歡他?”我想起了樋口說她是加冰威士忌的比喻,她的熾烈的一麵應該可以顯露了吧?“我真的不能跟他一起,那樣我沒有安全感,沒有獨立感,沒有自由感!求求你不要問我了好不好?!”她情緒果真激動起來。我不能說話,但是實在不明白在這件事情裡麵,我的角色究竟如何。柏芽兒低下頭,將臉埋藏在垂下的長發裡麵。我轉過臉去,看著金黃色的銀杏葉在微風中旋旋飄落。一千年來,這個遠離塵囂和人世悲喜的地方,這棵參天巨樹又經曆了幾許榮枯呢?柏芽兒沉默良久才重新抬起頭來,看看表說:“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回去拿畫夾吧。”我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隻能點點頭,跟著她朝招待所走去。自從馬所長發飆痛罵那兩個牌精保安之後,他們忽然變得規規矩矩,正襟危坐,逢人便究,逢客便查起來。我和柏芽兒回去照樣在上麵登記,我順便看了一眼登記簿上的名字:沒有客人到訪這裡,隻不過妻子、Lina、先嫵和崔強前前後後出去了,此外還有大清早就出去的陳光輝小孩子般的筆跡。我陪她上了三樓,驚訝地發現她的樓門開著,裡麵似乎有個人影在晃動。我們急忙衝了過去,把裡麵的人也嚇地跳了起來。“Youko g!你怎麼在這裡?”我愕然地問。樋口滿臉通紅地看著我們,無辜地說:“我剛才好像聽到這屋裡有什麼動靜,所以就過來看看,我沒有惡意的……”柏芽兒急匆匆走進去,翻箱倒櫃地查了一番說:“沒有丟東西,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丟的,所以我才不忌諱地說自己的門鎖壞了。”一切果然如妻子所料,我趕緊把目光投向了應該注意的東西,沒錯,那個包的確沒有丟,但它明顯有被打開過重新粘好的痕跡。我不動聲色地說:“沒丟東西就好。Youko,你還是趕緊回屋去吧。”樋口心有餘悸地點點頭,側身從我和柏芽兒之間鑽出門去。可不一會兒她又反了回來,朝我們鞠了一躬說:“不好意思,我有幾句話想對言Kun講,可以麼?”我點點頭,跟她走了出去。“言Kun,你相不相信,我剛才根本不是想偷偷溜到柏小姐的房間去做壞事。”樋口眼淚汪汪地說。儘管我親眼看到她在柏芽兒房裡,但盯著看看她婆娑的淚眼,我的心又軟了。“我相信你,Youko,但是希望你也不要讓我失望。”樋口使勁點點頭,又朝我深鞠一躬說聲“A-Li-Ga-Do”,然後抬起頭說:“言Kun,你這樣跟柏小姐在一起,難道是有什麼詭計麼?”“這個……”我知道自己瞞不過聰明的樋口,但是還是要硬著頭皮不能承認的。“哈哈,我不問啦。我是今天早上想到這一點的,總覺得你太太有點神秘的樣子,這樣一想,一切都吻合啦。言Kun,我有一些情報,要不要提供給你呢?”“哦?什麼?快說!”“哈哈,其實呢,我這個人是古靈精怪的。我曾經從窗戶裡看到過王國寶和那個郭教授的秘書一前一後地走到同一片林子裡去,但是他們在彆人麵前又裝出彼此不熟悉的樣子,你說怪不怪?”“確實。”我忽然想起剛才看登記簿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也是一前一後出門的。“還有,我曾經偷偷跑到那間土丘上的實驗室去過。”“那裡麵有什麼?是不是看到那個寧工程師在裡麵?”我急切地問道。“沒有,當時那個怪人並不在,要不我哪裡敢去?”“你看到什麼了?”“我是站在後窗的窗台上,透過縫隙往裡看的,裡麵用實驗木櫥擋著,不國還是能看見好多挖出來的土。你說,是不是很奇怪?”“嗯嗯,然後呢?”“然後我的好奇心就‘跳’了起來!”她做出一個誇張的動作,看樣子是不會使用“活躍”這個詞,“那個後窗的鎖好像很舊了,我晃了晃居然把窗子打開了。然後我就跳了進去,心裡怦怦直跳。”“你發現了什麼?”我激動地都要失聲了。“嗯,那些化學藥劑架子後麵有大塊地被挖開了,一張皮革地下被挖出一條暗道來,我當時害怕,沒有敢下去看。不過,我在旁邊的櫥架上發現了一張圖,很熟悉的手繪圖,但是我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它。”“現在想起來了?”“嗯,想起來了,那張圖紙,就是村民發現的王維石板上畫的那幅山水畫的地圖版啊!這個團裡麵,隻有我和徐Kun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隻不過,他們都認為我是外國人而輕視我,哼!”樋口攥緊了拳頭吼一聲來發泄自己的不滿,但是我卻感到,有些事情,其實很清楚了。一縷陽光透過迷霧,照到了我轉速很慢的腦袋裡。“喂,走啦!”柏芽兒不知什麼時候背著畫夾走了出來,她掩著門對我喊道。“啊,言Kun,那我就先走了。”樋口匆忙地朝我說,又朝柏芽兒揮揮手說:“柏g,我先走了。”柏芽兒等她走遠笑道:“這孩子鬼頭鬼腦的,要不怎麼叫鬼子——來,幫我背畫夾。”我四顧無人,這才幫她扛起畫夾說:“去畫吳建生,不吃中午飯了?”“畫好了再回來吃。”柏芽兒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在我前麵噔噔噔朝樓下走去。此時太陽已經從秋日山川的迷嵐中穿越出來,把雋厚溫暖的光灑向這片山穀之中。朝霧漸漸消融在裕足的陽光裡,頭頂上的天空呈現出秋旻特有的一碧如洗的樣子。不知道若是摩詰在世,麵對此情此景當有何種誦詠。我想也學裴迪,追隨右丞鍾武,也寫首絕句,但是沉重的命案還壓在我的心頭,我不得不把這個念頭打消下去。我們推開吳家院子的時候,看見吳嫂正在拚命打掃著一件男人的套褲,她看見我倆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兒,笑著迎上來說:“柏姑娘,言先生,你們來了?建生,快點出來!”屋裡傳出吳建生高興的“嗚嗚”聲,不一會兒工夫,他便緊握雙拳抱在臉上,一副可愛羞澀的姿態出現在屋子門口。柏芽兒一見他,臉上總會不自覺地蕩漾出喜悅來。吳嫂拍打著身上沾滿的泥土,嘴裡邊罵著“這個該死的老東西,每次出去都沾惹一身泥回來”,邊給我們拿出板凳和椅子來。吳建生還是乖乖地坐好,擺出以前的那個姿勢,臉上浮出微笑,靜止不動起來。“吳嫂,老吳總去哪裡?為什麼他的衣服這麼臟呢?”我想確認一下自己剛才思考得到的成果。“還不是去寧工那裡,說什麼做實驗,呸,一個土老帽懂什麼叫實驗!”我心裡差點沒有高興地春暖花開起來,我抑製住自己的興奮,按照妻子的囑咐,一直盯著正在作畫的柏芽兒。柏芽兒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常常舉起畫筆但不知道把油彩擱到哪裡,就那樣猶豫不決地乾巴巴傻愣著。“你怎麼了?”我故意提醒她。“哦哦,你看,真是的,今天一丁點兒思路也沒有。要不——咱們回去吧?”我的心跳得厲害,妻子囑托的關鍵時刻就要來臨了。柏芽兒從口袋裡取出一塊夾心巧克力糖來,遞給吳建生說:“建生,來,這是你的禮物。”建生從座位上蹭下來,迎著和煦的陽光,綻著燦爛的笑臉朝這塊夾心糖走來。“等等!”我一把把那塊糖搶了過來,這舉動嚇得吳建生愕然站在那裡,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乾什麼?”柏芽兒瞪著我問。“吳嫂,你家裡有沒有狗或者小動物?試著喂喂這些糖,看看有沒有毒?”我從柏芽兒的口袋裡把所有的糖都嘰裡咕嚕地掏出來說。“喂!我警告你,不許虐待小動物!”柏芽兒斥責我說。“那誰來試毒?”“你怎麼知道裡麵有毒?”“因為有人要殺害建生!”吳嫂嚇得麵無血色地說:“我們家建生究竟惹誰了,為什麼要殺他呢?”“你難道懷疑我?”柏芽兒厲聲說。“對不起,你有重大嫌疑。”“好吧,既然你說我有重大嫌疑,那我就給你試毒看看!”柏芽兒從地上撿起一塊巧克力來,剝開直接扔進嘴裡。“快吐出來!快吐出來!真有可能有毒的!”我衝上來一把捏住她的臉,伸手使勁朝她嘴裡掏去。柏芽兒飛起一腳把我踢個趔趄,然後捂著嘴罵我說:“你瘋啦,我看你才是謀殺犯,剛才一副想掐死我的樣子。”“快吐出來,要不就晚了!”我跺著腳喊。柏芽兒從地上撿起巧克力來繼續丟進嘴裡說:“我今天跟你拚了,也不怕發胖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咱倆去你那裡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你的巧克力糖包有拆過的痕跡!”我提醒她麵對現實。“哦,那個呀,我早換掉了,有毒的那一包留起來準備上交警察,而這一包,我一直帶在身上。”“可是,你怎麼知道?”我驚異地問。“還不是你老婆的鬼主意,今天一早她就來找我,叫我和她唱雙簧戲。”她咯咯笑著說。“好呀!你倆聯合起來騙我!”我被氣得幾乎失去了理智似的暴怒高喊著,“侮辱性的!侮辱性的!”柏芽兒剛要勸我,這時山溝裡忽然傳來一聲悶響,不錯,是槍聲,上次我和樋口在竹林裡麵也聽到過一模一樣的聲音!一聲同樣的槍聲再度響起,我早把暴怒拋卻到了九霄雲外,急匆匆地喊聲“不好”,拔腿就往外麵衝去。“喂!等等我!”柏芽兒扯著嗓子喊。我們倆衝出村子,衝下山坡,衝進山穀,衝到發出槍聲的那片樹林裡麵——我們倆驚訝地發現Lina正捂著流血的腿坐在地上,陳光輝緊緊攥住她的手。而前麵不遠處,小餘正朝前麵追去。柏芽兒看到陳光輝和Lina手把手握在一起,臉上掠過一絲說不出的表情。她迅速蹲在Lina麵前,問道:“郭小姐,你有沒有事?剛才開槍的人是誰?”Lina虛弱地搖搖頭,苦笑著說:“是我玩槍走火了……”“快給她包紮!”陳光輝把自己的襯衫脫下來,撕成一條條,扔給柏芽兒說,“你給她包好,我畢竟不方便,我馬上給醫院打急救電話。”但是沒等到他打,我的電話忽然叮叮咚咚想起來,我掏出手機一看,上麵是妻子言簡意賅的短信:“寧嫂有難,速來!”“Lina就拜托給你倆了!”我朝他們喊一聲,顧不上更多解釋便氣喘籲籲地朝著招待所方向跑去。我跑到招待所門前的時候已經是精疲力竭,好在我馬上就看到妻子正焦急地等在樓門口。她看到我來,趕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指指上麵說:“凶手正準備行動呢,我們慢慢上去,來個甕中捉鱉。”她回頭對門口的兩個保安說:“你們把好門,萬一有人想要衝出去,立刻逮住他!”我們剛要上樓,妻子的手機突然也振動起來,她拿起來一看,笑著說:“是馬所長,他剛才發短信說,趙景騫企圖趁護士不備悶殺徐源,被化妝成徐源的警員給逮住了。”“趙景騫!”我差點沒喊出聲來。“噓!先不管這個,跟我上來,這裡還有一條大魚。”我們倆躡手躡腳朝樓上走去,快到四樓的時候,妻子示意我趴下。我和妻子隱藏在樓梯護欄底下,我張嘴想問點什麼,但是立刻就被妻子嚴厲的目光所警告。右側的樓道裡忽然傳來輕微的動靜,這動靜在萬籟俱寂的空樓裡麵顯得格外刺耳,我們完全能夠聽出來,那是有人在輕輕地走動。我激動地渾身的汗毛眼兒都緊張起來,妻子伸過手來握住我的手,使勁捏了一下,告訴我要冷靜。我壓抑住越來越急迫的呼吸,因為鑰匙伸進鎖眼的喀啦聲傳來,接下來是一聲門響。憑我的耳朵對方位的判斷,肯定有人溜進了寧嫂房裡!我站起來想立刻衝過去,但是妻子卻止住了我,我倆拉著手,上到四樓,朝寧嫂的房間趕過去。妻子推了一把房間門說:“從裡麵鎖上了!趕緊踹開它!”我奮起一腳把門踹開,然後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肥頭大耳的王國寶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他正一手朝寧嫂的嘴裡麵塞著破布,一手正把繩子繞到她脖子上去。“住手!”我大喝一聲。王國寶見事情敗露,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刀子,把皮鞘甩到一邊,然後舉著寒光閃閃的匕首朝我們撲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我右手的壁櫥忽然“啪”的一聲被撞開,從裡麵跳出一個女子,飛起一腳就把他的匕首踢飛。然後三下五除二,一把同樣寒光凜凜的手銬就銬在了王國寶的肥手上。先嫵拍拍手,看著已經垂頭喪氣的王國寶,對妻子說:“沈小姐,謝謝你!”妻子前走兩步,忽然身子一斜歪到在房間的椅子上,捂著胸口長長出了一口氣說:“總算結束了,總算勝利了,我的心總算能放回肚子裡麵了。這些天,我真的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