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兄、定九兄,還是你們留在這裡查一下王義的死因吧,我一想到他那被砸扁的腦袋,就……哦哇……”“那你去乾嗎?好像就你一人樂得逍遙的樣子。”王鼎果然仗義執言。“王兄,我很忙的,你體諒我一下好伐?為了查出那個氐巫的蹤跡,我得快馬加鞭和昭姑娘,哦,沒準還有夏姑娘去趟秦州麥積山,往來也得十天呢。我長途顛簸圖的啥,還不是為了查清這件案子?我有多麼操勞,你們曉得嗎?”“那你還算公費旅遊呢?”“定九兄,你說話可要憑良心啊。我花的還不是自己家的錢財,我老爹還不是跟你嗑藥的老爹一樣,辛辛苦苦給人家寫點東西掙來些筆墨費?再說你去行麼?我老爹當初受秦州刺史之托,給麥積山寫過佛龕銘呢!我好歹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也有家父遺風,你看看你,粗頭笨腦的,你說自己是王家的孩子有人信麼?”“好吧好吧,我從來就說不過你,你愛去乾嘛就去乾嘛——那範姑娘怎麼辦?”“我和昭姑娘還有夏小姐不要去秦州嘛,思鄉城裡麵不正好給你騰出地方來了麼?你豬腦子啊?她家剛殺了人,再說她無良的父兄自從王義死了之後跟呆瓜似的,你怎麼好讓她還在自己家裡?正好你也幫我們仔細照看一下夏老伯——跟你說,一定要看護好他老人家,我好不容易說服夏小姐跟我一起去,彆讓我失望,喔凱?”“‘喔凱’是什麼意思?”王鼎抓著腦袋問。“這個嘛,不知道什麼意思,是跟村裡頭那個說鳥語的孩子學的,喔凱?——安樂兄,你比王兄心靈手巧,王義的案子就交給你了,還是,你和郭壯士多注意那兩個人。”“長生兄,你就放心的去吧。”宇文愷拍拍他的肩膀,故作欲哭狀。“等等,是哪兩個人?還有,你敢侮辱我不心靈手巧!”王鼎怒氣衝衝道。庾養轉身從桌上掇起一麵銅鏡,拎起自己的袖子,看看反正也臟了,便抓起它使勁把鏡上的灰塵擦拭乾淨,遞給王鼎說:“你自己好好照照,你哪裡長得心靈手巧了?不告訴你嫌疑者是誰,對你,對我,對大家,對祖國都有好處,懂了麼?喔凱?”王鼎乖乖地拿過鏡子來東瞅西照,庾宇二人趁機溜了出去。“安樂兄,我夠義氣吧?我知道你路上騎他的馬遭了活罪,又知道你是個假正經、偽君子,當麵裝模作樣不好顯露,內心卻卑鄙陰劣得很。所以今天省的你費心思算計他,我先替你出氣好好罵一下這個呆小子,效果怎麼樣?”“嗯,確實不錯。”宇文愷嘿嘿笑道,“我倒不怕費心思算計他,我倒怕你在算計我——說吧,閣下意欲何為?”“宇文兄,我知道你那匹馬是匹寶馬良駒,脾性也溫和,我此去路途遙遠,你看——”“得得,早料到你在琢磨我那匹馬,早備好給你放著呢,我是為了早日查明真相!不過你們三個人共乘,任憑是天馬也要壓垮吧?”“瞧你說的,她們兩人都有好馬。”庾養咬牙切齒地說,“我哪能像你和王兄那樣貿然失德,不重體統,敗壞家風,辱沒家門,給父母丟臉,給祖宗抹黑,給……”“好了好了,你這叫嫉賢妒能,看不得彆人好。馬就在苻家廄房裡,趕緊牽了上路去!”庾養知道宇文愷這家夥雖然關鍵時候還是果決爽快,但畢竟還算磨磨唧唧的性子,保不齊一會兒翻悔。所以他征得同意後,便急急忙忙趕往苻家。他一進院門,正好看到苻茂從屋裡出來,見了他便問:“庾兄,你是不是要到秦州去尋訪那個巫師?”庾養點點頭道:“正是,昨天聽了苻兄訴說,我就覺得此人大有嫌疑,所以非去不可。”苻茂歎口氣道:“為了我的家事辛苦奔波,真是有勞庾兄了。”“哪裡!我也是為替麹姑娘查清真相嘛!不過苻兄,王義之死倒給我們不少警示,那就是凶手還在莊上。苻兄你一直孜孜調查令尊死因,難免被人盯上,所以和令妹要務必小心。還有,王義之死,似乎同範家父子有莫大牽連。我已經囑咐宇文安樂多加留意,也請苻兄多多幫忙。”苻茂點頭稱是,庾養與他辭彆,轉到後院欲去廄房牽馬,卻看見一個女子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亭子裡,對著籠子裡的一隻黑鳥,悵然長歎。庾養心想此人必是苻茵無疑,他忽然想起王櫓說她是“妖女”的話,不禁對她深感興趣起來。畢竟他昨天來到苻家,隻同苻茂麵談片刻,未曾看到這位差點成了麹昭嫂子的人物。今天看見她,一是應該打聲招呼,二或許能夠從她嘴裡探知些麹徹死時的情況。想到這裡,他便轉身朝亭子走去,遠遠地給她行個禮,裝腔作勢地問道:“請問是苻姑娘麼?”苻茵盈盈轉過身來,看一眼庾養,幽幽答道:“正是,閣下是?——”庾養終於明白麹徹當初為什麼會喜歡她,因為在這個女人身上能深深體會到什麼是儒家所倡的溫和良厚。如今就連一向放蕩不羈的他,麵對苻茵也不得不收斂隨性,趕緊走近幾步,但還是不敢上亭子,就在台階下麵正聲肅色地說:“在下是庾養,同麹家姐妹一起來這裡查案的。”苻茵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哀憂道:“斯人已逝,即便查清是非,又於事何補呢?”庾養覺得自一像宇文愷那樣裝正經說話就如芒刺在身般不適,他隻好扭扭脖子,繼續板起麵孔道:“苻姑娘此言差矣。我等之所以要厘清迷霧,就是要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給死者還諸公道,昌正義,懲奸宄,以明天下正理。尊兄不也一直汲汲不懈想查明令尊死因麼?”他的能言善辯好像起到了作用,苻茵好像振作了一些。庾養趁機走上亭子,又向她深深施了一禮,心裡暗罵這簡直比見皇帝還複雜。苻茵請庾養坐下,自己又坐在欄杆上斂容靜默。庾養還要趕路,心裡急躁,趕緊問道:“在下有一事想請教姑娘,恕我失禮——小姐與麹公子的情誼,早在此地傳為佳話。但令在下迷惘的是,麹公子出事的那晚,大宴群朋,為什麼獨獨沒叫苻小姐呢?”苻茵苦笑一下道:“我曾勸過麹公子莫近妖魔鬼道,可他偏偏不聽,為此還曾與他有過齟齬。那天他行些個巫祭,大概怕惹我忤惱,自然不會喚我。”“那麼,姑娘對麹公子的死因有何見解?是否有所猜疑之人?”“事非明判,不敢妄言。但這莊上同麹徹有過睚眥的人,恐怕就是那個王櫓了。還有,高氏二人當晚曾為麹徹裝扮,公子是否應當先去查訪他們?”庾養硬邦邦地點頭說:“言之有理。但不知苻姑娘對王櫓此人如何看待?”苻姑娘漠無表情地說:“此人如同跳梁小醜,非惟我不屑此人,我想莊上的女子都對他不齒。”庾養看也問不出什麼來,剛要起身告辭,便聽見籠裡那隻黑鳥喊道:“給我拿黑衣來!”庾養嚇了一跳,苻茵麵有愧色笑道:“這是我內閫私豢的鳥兒,名叫秦吉了,能學人說話的。”她回頭衝那鳥兒嘲道:“你叫喚什麼,不本來就穿著一身黑衣麼?”鳥兒兀自放聲大叫:“諸位賓朋,祭典將成!”苻茂聽庾養臨走時交待他要多加注意範氏父子的話後,想想自己也同範家交情不淺,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也應該過去問候一下,順便探探虛實。想到這裡,他便直向範宅而去。走了片刻,便聽見遠處嗒嗒蹄響,回頭一看,庾養已經騎馬出門,往思鄉城方向去了。苻茂搖搖頭,繼續朝前走去。半年多來對父親死因的探尋似乎已讓他有點焦頭爛額,未老先衰,臉上的皺紋深了許多,鬢角也逐漸有些花白。但他的步伐依舊沉穩堅定,因為他知道,現在隻有自己才能撐起家族的重托,才能不辜負父親多年的養育之恩。範宅本來就是一座有些滄桑老舊的宅院,昨天忽遭命案,門前顯得越發蕭冷。苻茂拍拍門上的獸頭環,半天才出了一個仆役,看了他一眼道:“原來是苻公子,郭老爺正在查案呢。”苻茂“哦”了一聲問:“宇文公子也在這裡麼?”仆役搖搖頭說:“自從昨天走後,就沒有來過。”苻茂邁步進門,遠遠就聽見郭衛那粗大的嗓門在吼:“後院門要是開著,誰都可以溜進來下手,可是,你們這些仆人都沒有看見麼?還有,王義一個奴才,平時在莊上口碑也不好,你為什麼要把女兒嫁給他?又為什麼請他搬到正房去住?如今他死在你的屋裡,你逃不過嫌疑!”苻茂無奈地搖搖頭,郭衛這種頭腦直魯的捕役居然能在莊上說一不二許多年月,怪不得凶手能屢屢得逞。他踱進裡院,果然看見郭衛正揮斥方遒地怒吼,範氏父子低頭順目,滿麵汗流地站在那裡。隻聽範品郢上前答話說:“郭大人,王義雖然是個奴才,但一直勞苦功高,所以把舍妹嫁給他也不為過吧?我們範家本非高門,也不必多那些沒用的規矩。至於為什麼叫他住在正房,是因為前天晚上宇文公子的朋友在我家借宿的時候,無緣無故地把他痛打一番,還把舍妹劫走。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想讓王義好好養傷,所以才安排他住在正房。那天我同父親出去悠遊山林,真的不知道他死的事情……”郭衛聽到他牽出宇文愷來,不免護主心切,勃然變色道:“你少給老子放屁!你們家父子怕這個惡奴好久了,莊上誰人不知?你如今說這麼假的話來糊弄我,你當我是二啊?你趕緊乖乖給老子說實話,否則把你家父子一並羈押起來,先斬後奏!你也知道,在這個山溝裡麵,老子就是法!”郭衛大逆不道的一番話連旁聽的苻茂都覺得心驚膽戰,更彆說有罪嫌在身的範氏父子了。苻茂知道郭衛是個莽夫,惹他急了哢嚓砍掉你腦袋也是可能的。所以他暫時避在一邊,看著範濟和範品郢頭上的冷汗跟農夫山泉一樣嘩嘩直冒,劈哩啪啦滴到腳下的地上。範濟趕緊低頭認錯說:“郭大人大人有大量,犬子家教不嚴,冒犯了大人,是老夫的過錯。事情誠然如大人所料,王義的的確確是個惡奴,不光不聽我們的話,還仗恃勇力欺淩我家父子。為了躲避這個惡奴,我們才事事由他胡來,經常為避他出去,不願回家,唉!”且不說範老頭編的這番話有多少破綻,單說郭衛本來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聽了範濟的話,心裡果然舒服許多。他揮揮手道:“今天暫且放了你們,本捕頭還要仔細查訪,將來要真是你們父子做的,定斬不饒!”範氏父子趕緊把這位大爺鞠躬送走。苻茂心想還是不要跟這位糙人碰麵為好,否則不知道會平生多少枝節,所以便退後一步,看見有間屋子的房門虛掩著,於是一縱身閃了進去。誰知道他剛進門便吃了一驚,因為很明顯這間無窗昏暗的屋子裡,好像還有個有生命的物體在呼哧呼哧盯著他。苻茂身上頓時齊刷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輕輕喊了一聲“誰”。但是屋裡依舊無人回答,隻是呼哧聲顯得更加粗重促急,從裡麵似乎還能聽出一些驚悸的氣息來。苻茂隻覺得一陣徹骨冰寒迎麵襲來,他本能地朝屋外衝去,一躍而出之後竄下台階直往後門逃去,正好迎麵與給他開門的那個雜役撞在一起。雜役看他從那間屋子跑出來,不禁神色惶恐地問:“苻公子,你莫非看到了什麼不成?”苻茂心想這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聽那意思明明是這屋裡有蹊蹺。於是索性挑明了直說道:“那間屋子裡難道有什麼人麼?”雜役眼神越發慌亂地看一眼他身後說:“老爺和少爺回來了,你還是問他們吧。”苻茂轉身,果然看見範家父子已經送走郭衛,一前一後邁進院門來。範濟遙遙望見苻茂在庭院裡,一副可憐兮兮幾欲落淚的樣子急步趕過來說:“苻公子,你可算來了。快幫我們拿個主意,你也看到了,這簡直是家門不幸啊。”苻茂看他假惺惺的樣子,心裡忽然感到一陣惡心,但為了大局為重,他還是裝出笑臉拱手道:“在下聞聽範先生家裡出事,所以想早點趕過來探望一下老先生。誰料到剛進門就聽到郭捕頭在耀武揚威,在下不願多事,所以就避了一避,哪知道避到了……”苻茂用眼神瞄了那間屋子一眼,範濟會意,忙伸手道:“此事請公子進屋來說。”苻茂心想:庾養沒有猜錯,這老家夥心裡果然有鬼!想到這裡他越發覺得自己此行不虛,於是趕緊隨範家父子進屋。範濟臨進門時四處張望一下,這才慎重地掩好門,轉過身來撲通給苻茂跪下哭道:“苻公子救我!”苻茂嚇了一跳,趕緊攙起他來問:“老先生何故如此?”範濟流涕道:“苻公子,如今莊上人人都厭棄我們父子。王義一死,我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罪名,所以還希望公子能為我家仗義執言,主持公道。”苻茂扶他坐下道:“老先生不要急,要我幫你們也可。但還希望老先生把王義死那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對我說來,我也好心裡有底啊。”範品郢見父親如此狼狽,也忍不住偷偷抹淚。範濟坐在胡床上,長歎一聲說:“本來昨天我勸說女兒嫁給王義未果,她哭哭啼啼跑了出去,搞得莊上風風雨雨的時候,我這張老臉就已經丟儘了。誰知道那個惡奴王義還不依不饒,掐住這件事情不放,隻是耍橫撒潑。我和品郢拗他不過,隻好出門散心。家中便剩下兩個雜役和王義一個人,他據了我的正房,我也隻好由他去了。“小女平時信佛,所以我家花園之後快到後門的地方就築了佛龕,供小女平日讀經燒香之用。仆人們也經常過去打掃,所以後門便時常不鎖。凶嫌必定是從後門進來,然後到了我的房中,用屋內熏香的銅鼎把他頭顱砸爛的。”“但是為什麼不會是從前門進來的呢?難道根本沒有仆人看見?”“那個時辰不正是莊上吳家娶親隊伍經過我家正門的時候麼?兩個雜役都跑去門口看熱鬨,所以凶手不可能從正門進來的。我和品郢又四處察看了一下周圍牆壁,並沒有攀爬痕跡,所以隻有後門一條道路了。”苻茂點點頭說:“當時範姑娘在哪?”“小女被那個姓王的劫持走後,當然跟他在一起吧!反正至今也不見她蹤影,唉,白白養育她許多年!”苻茂忽然正色說:“範老先生,恕我冒昧,方才我在那間黑屋子裡遇到的那個不聲不響的怪人,究竟又是誰呢?”範濟麵露難色道:“這個——確是我家的私事,不過既然苻公子撞到,告訴你也無妨,那是老夫一個癡兒,不能言不能走,還不能曝曬。老夫隻好把他圈禁在那間屋裡,把門窗封閉,隻在後牆上留下一個小窗進光。這件事情畢竟不好外傳,所以就當一個秘密隱忍不宣了。”苻茂長籲一口氣說:“方才在屋裡實在嚇得我魂飛魄散——我還有一事請教,老先生知書達理,令郎也虎虎雄風,為什麼要受一個惡奴所製,竟然猥身嫁女呢?還有,老先生時時說自己是為避惡奴不在家中,又說自己是出門逍遊,可為什麼莊上傳言你甚至夜不歸宿?而且每次和令郎回來,都汗流浹背,滿身塵土呢?!”他聲色俱厲地問完這幾句話後,就看見範濟身子一晃,軟綿綿地滑到了地上。當牛原是齊國皇宮的一個小太監,後來胡太後看他聰明伶俐,就把他賜給了自己喜歡的小兒子琅邪王高儼。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他到王府沒有多久,琅邪王就慨然舉兵誅殺奸臣和士開。事敗之後,齊後主究殺琅邪王餘黨,高當牛雖然無辜,但畢竟是王府的人,於是稀裡糊塗就被拘械起來,打個半死,至今腰都直不起來。幸好他這麼多年在宮裡摸爬滾打,早練就了一身狡猾功夫,得以在押解的路上,趁軍士不備逃了出來,跑到周國這個僻靜山村,靠給人做做零工維生。如果平日沒有事情,就上山砍砍柴,或者彀彀狐兔,賣些皮毛。日子雖然清苦,但經曆過生死的他倒過的心滿意足。細想想來這裡多年,其實最讓他恐懼的事情,還是那晚幫那個高昌來的麹徹做的什麼“祭禮”。雖然穿上黑衣,裝出一副奴才相服侍主子是他的老本行,但他一回想起那件事,依然瞿然心驚。他尤其忘不了的是麹徹身穿墨袍,走向筵席的幽靈般飄搖的身姿,那微風吹過時空曠靈異的袍身——想到這裡他不禁又渾身打個冷戰。三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山上的小獸都少了。高當牛轉了一遭,看看自己昨天設下的幾個機彀依舊空空如也,不免心中焦急。看來附近的狐狸兔子都被獵光了,隻好去前麵那片深山老林試試運氣了。高當牛把機彀都起起來,拿著向老林子走去,他邊走邊想起昨天王義的死。王義這個奴才以前一直算是家奴界的榜樣,把主子都唬得服服帖帖。稍有不如意,他就橫眉立目,無人敢發一言。說實在話,高當牛很佩服他,自己原來也算奴才標兵了,要不然怎麼會被太後看上,賜給琅邪王呢?恨隻恨自己點兒背,時運不濟,剛討得小王爺歡心,主子就被做掉了。可就算自己能夠飛黃騰達,除非做到皇帝奶媽陸令萱那種地步,總歸還是一個奴才吧?可王義不然,他在奴才的崗位上體會到了主人翁的感覺,這才有真有能耐的人呢。於是王義以前就成了高當牛的明星榜樣,直到有一次他抓到一隻狗獾,請王義吃巴比Q喝酒。兩人喝的臉紅耳熱時,高當牛不禁忍不住向王義討教起怎樣以奴克主的經驗來。王義開篇的演說令他佩服得更加五體投地。“奴才天生就是要服侍主子的。所以奴才要想升遷,隻能溜須拍馬,或者任勞任怨把主人伺候好了這一條路,對不對?”高當牛頻頻點頭,沒錯,他以前就是這麼想,也是一直這樣做的。“奴才要想能出人頭地,隻能有兩個法子。一要投靠更大的主子來欺負下麵的人,二是手裡有主子的把柄,能夠威脅他,叫他服你。可這兩種都不見得有好下場,大的主子要倒了台,被你欺負過的下麵人會踩死你……”高當牛把頭點的像磕頭蟲一樣,沒錯,當初氣焰張天的琅邪王府一敗,馬上就樹倒猢猻散了。“第二種呢,雖然你能暫時震著主子,但主人肯定會千方百計要除掉你,所以也難逃一死。”高當牛立刻對王義敬若神明,他的話簡直太精辟了,他有些惶恐地問:“那王兄是怎麼做的呢?”王義又喝了一碗酒,滿臉紅光地說:“我是看透了主子的脾性,知道他想要什麼,但是又不一下子告訴他。就好像在驢馬眼前拴個餌子,它一直想吃卻又吃不到,隻好跟著你走。”“那王兄用的什麼餌子呢?”王義終於喝多了,他拍拍案子說:“範家父子啊,都是活脫脫的財迷。你知道這裡傳言埋藏有晉軍財寶的事情吧?我呢,就是當年晉軍一個小將校的後代,範家想發財想瘋了,不知道怎麼就找到了我,問我祖先留沒留下來什麼東西。“這件事我爹還真跟我說起過,我一想他肯定是為尋寶而來的。便跟他吹噓父祖跟我講過寶藏的秘密,於是就這樣跟著他們來到了這裡。我故意今天讓他們去這裡挖挖,明天去那裡挖挖,每天都編出些線索來糊弄他們。所以現在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哈哈……”大凡天下的秘籍一經道破便索然無味,所以自從王義說出其中奧秘以後,他在高當牛心中的便從神壇一個跟頭跌了下去。高當牛心想,搞了半天王義終究還是個奴才,不知道哪天也會計破身亡的。昨天的事情果然驗證了他當初的猜度,所以他現在最崇拜的人隻剩下自己了。高當牛想到這裡,不禁有點洋洋得意起來,看這心情今天肯定能逮到點大家夥。他佝僂著身子鑽進老林子,布好幾個彀機,幻想著明天的收成。陰暗的林翳中有些寒冷,高當牛裹緊身上的老皮襖,準備早些下山。可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樹林深處傳來一聲短促的呼救。高當牛怔了一下,然後趕緊朝呼救聲傳出的地點跑去。他的腳步聲在僻靜的林子裡顯得分外刺耳,樹上的鳥也都被驚地撲落落朝著四方飛去,高當牛忽然看見林子裡麵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就象草木繁茂的山下跑去。他顧不上,也不敢再去追那個危險的人,而是繼續朝呼救的方向跑去。當他撥開一叢草木的時候,他驚呆了,這塊地方明顯已被挖掘的麵目全非,而在被翻刨起來的土地上,苻家公子已經閉著眼睛昏倒在地,一個陌生的女子正俯身試探他的鼻息。那女子看到高當牛也驚了一嚇,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說:“你是望南莊上的村民吧?苻公子受傷了,凶手是範家兒子,你快去莊上叫郭大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