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乾逸興說甄妃(1 / 1)

赤壁 史傑鵬 1440 字 16天前

當京口發生的這些變故的時候,遠在赤壁的周瑜還正和蔣乾在酒筵上敘舊。酒力使平常不拘小節的周瑜更加放浪形骸,他直截了當地對蔣乾說:“據說曹操率兵東下,除了想吞並我家主公的疆土之外,還想奪走孫討逆將軍的夫人和賤內,是也不是。”蔣乾搖頭道:“公瑾兄多慮了。曹公銅雀台上美女如雲,雖無一能及嫂夫人的姿色,但也都是千嬌百媚,怎麼會乾這種事呢?公瑾兄從何處聽來的傳聞。”周瑜哈哈笑道:“嘗聞曹植《銅雀台賦》雲:‘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據說正是寫中了曹操的誌向,豈有妄乎?”他雖然聽妻子唱過《銅雀台賦》,知道並沒有諸葛亮在他麵前背誦的這兩句。但又怕小喬唱的本子是有人故意竄改過的,所以提出來試探蔣乾。蔣乾道:“吾兄大錯了。此兩句賦的確寫中了曹公的誌向,不過其中的二喬乃是銅雀台東西兩座虹橋,並非指孫討逆夫人和嫂夫人兩個啊。具體詞句也和吾兄所念的不同,不知是何人妄自竄改,故意製造事端。”周瑜這才確認自己是實實在在受了諸葛亮的騙,道:“哦,也許是我錯了……哈哈,喝酒喝酒。”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又問:“那曹操擊破冀州之後,曹不不是也搶了袁紹的兒媳甄氏為妻嗎?這總不會有假罷?”蔣乾道:“這個……那也是袁紹妻子劉氏主動獻給曹不的,不能說搶啊。”周瑜指著蔣乾大笑:“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蔣乾也知道自己的辯解比較牽強,隻好陪著大笑。周瑜又道:“據說甄氏國色天香,又兼才藝,比之賤內如何啊?”這話又勾起了蔣乾的感慨,他歎道:“各有千秋,各有千秋。不瞞公瑾說,乾在鄴城時,也曾有幸被五官中郎將邀請去府中宴飲,宴飲當中,五官中郎將命甄氏出來拜見賓客。乾有幸偷窺了一眼,驚為天人啊,若不是今天見到嫂夫人,還以為甄氏就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呢。”五官中郎將也就是曹操的兒子曹丕,聽說他的妻子甄氏也不及小喬,周瑜自然有些得意,又笑道:“據說那甄氏除了容顏絕美之外,還廣有才藝,敢問子翼兄,她有怎樣的才藝啊?”蔣乾道:“那次她當場給我們彈琴唱曲,曲子是她自己編的,歌詞也是她本人填的,還不算廣有才藝嗎?她的詞曲俱佳,真是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啊。乾現在想起來還不禁神魂飛越呢!”周瑜也有些好奇:“哦,怎樣的歌詞,吾兄還記得罷。”蔣乾笑道:“想當日和兄同窗苦讀時,彆的不敢和兄相比,唯有記性有一日之長,怎會不記得?”周瑜道:“那就煩請兄默誦一遍如何。”蔣乾於是將酒一飲而儘,朗聲吟道:“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傍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彆離。”“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周瑜撫掌讚道:“果然好詞。”坐在一旁的黃蓋雖喝得有些暈乎乎的,但聽到這首歌詞,恍然覺得有些不對,不覺喃喃道:“這詞似乎有點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周瑜道:“聽子翼吟誦甄氏詞曲,的確非同凡俗。瑜今天也有一歌,欲在子翼前獻醜。”蔣乾酒已半酣,不由拍手道:“好,久聞吾兄善琴曲,江東有雲:‘曲有誤,周郎顧。’今日有幸一聆殊為有幸。”周瑜對小喬道:“你為我鼓琴,我起舞和之。”小喬道:“敬聞夫君之命。”蔣乾想,周瑜大概是對甄氏的才華不服氣罷,且看這夫妻二人的歌舞到底如何。周瑜大聲道:“來人,天色已晚,點燈。”侍從趕忙點上紅燭,共有幾十支之多,船艙裡立刻變得紅彤彤的,每個人臉色也紅彤彤的,感覺十分溫暖。幾個侍者又抬過一架琴,放在小喬跟前。小喬深深吸了口氣:“諸君,妾身獻醜了。”說著纖手輕撥,一串睜瓊的琴聲立刻在船艙中回蕩。周瑜拔出寶劍,走到船艙正中,回旋起舞,嘴裡大聲唱道:“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鳴!”曲罷歌絕,滿座諸將和侍從們都尖呼起來,非常激動。蔣乾覺得周瑜唱的歌雖然氣勢不凡,但文采比甄氏的差得遠了,辭藻也很貧乏,用上句結尾的詞語作下句的開頭,這樣的寫法很少,約略相似的大概隻有楚霸王項羽的《垓下歌》,歌詞是: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但人家的歌詞字字是血,哪像你周瑜徒具豪邁。再說你周瑜哪點能跟楚霸王比呢?人家雖然英雄失意,但畢竟也曾宰割天下,分裂山河。你一個小小的東吳水軍都督,率領三萬水兵來到赤壁送死,悲則悲矣,卻無半點壯麗之感,隻怕你這個漂亮妻子,將來也會成為曹丞相的妾侍罷。想到這裡,蔣乾又有些高興,自己雖然沒有這麼美麗的妻子,可是有也未必是好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人家若要奪你的妻子,必須要把你殺了才行,這可著實有些悲慘。他雖想得高興,陡然又為周瑜不忍起來,究竟是自己的少年夥伴,看到他死也談不上快樂啊!周瑜見蔣乾神色忽喜忽悲,不知道他想什麼。這個呆子,他的呆是有名的,當年一起念書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現在還是一點都沒變。他高興什麼?憂傷什麼?看見周瑜投來的徵詢目光,蔣乾也不能不懂事,趕忙鼓掌讚道:“唉,我剛才醉了,不過不是酒醉,而是心醉。吾兄真是文武雙全,剛才歌舞詞曲俱美,直駕甄氏而上之,嫂夫人琴也奏得極佳,讓我如癡如醉,吾兄當真是豔福不淺啊!”一麵借醉,將眼睛又狠狠看了一眼小喬。周瑜還劍人鞘,道:“子翼兄見笑了……據說曹操少子曹植也看中了甄氏,卻被曹王搶了先,因此心中一直鬱鬱,是也不是?”蔣乾趕忙搖手:“人主家事,事涉隱秘,臣下不敢與聞,公瑾兄還是說彆的罷。”周瑜哈哈大笑:“看來子翼沒有真醉,是裝醉啊。不行,今天故人重逢,定要一醉方休。”說著命人持過一個大酒爵,給蔣於勸酒:“子翼兄,若念及我們故友兩人之間的情誼,就請飲儘此杯。”蔣乾推辭道:“實在飲不下了。”他的酒量怎麼能及周瑜,而且這次來訪是帶著使命的,還想找機會遊說周瑜呢,哪裡便敢喝得爛醉。周瑜執意不回,道:“兄剛才裝醉,還未罰酒,這回肯定又是裝醉。”蔣乾求懇道:“這回實在不是裝醉,是真醉了。”周瑜道:“那就說說曹巫兄弟爭奪甄氏的秘事來聽聽如何。”蔣乾秉性憨厚,想想這些事在鄴城的文人之間,也算不得什麼真正的秘聞,甚至是佳事韻事,談論起來反而是頗雅致的,於是道:“其實也沒什麼,曹公一向愛少子曹植文采,欲立他為嗣,所以經常讓他隨侍左右,這次也帶他來了軍中。曹植愛慕甄氏,也是有的。其實何止是他,就連曹公本人,又何嘗不以未先搶到甄氏為恨,他曾滿懷嫉妒地說,那次擊滅袁氏,仗是為曹王打的。食色性也,美人誰會不愛,乾猜測大喬夫人守寡,也會有不少人凱覷罷?哈哈哈。”他話音一落,黃蓋陡然站了起來,怒道:“大膽,放肆!大喬夫人是我家主母,你這豎子,竟敢隨口胡說。”同時手按劍柄,就欲上前。蔣乾見這老將滿麵怒氣,威風凜凜,酒嚇醒了一半,正待解釋,周瑜一擺手,攔住黃蓋,笑道:“子翼兄這回可真是醉了,黃將軍何必跟醉漢一般見識,何況子翼兄還是我的好友!”主將出麵打圓場,黃蓋也不能不給麵子,隻好憤憤不平地坐回故席,其他諸將都奇怪地看著黃蓋,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敏感。周瑜向蔣乾解釋道:“你這番話可得罪黃將軍了,黃將軍和大喬夫人是姻親,可不能隨口胡說啊。”蔣乾趕忙道歉,又責備周瑜道:“我本不想說這些,你偏逼我。”周瑜笑道:“我隻讓你說曹王兄弟和甄氏,誰讓你借題發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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