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口的孫權,一麵準備著徵召士卒出兵合肥,一麵天天進宮去探望病中的母親。這天他剛走進前庭,就看見孫紹在院子裡和自己兒子孫亮玩耍,見了孫權,孫紹忙伏地施禮道:“主公。”孫亮見過父親之後,蹦蹦跳跳地又跑到後院去了。孫紹卻不走,仍是恭敬地站在孫權跟前。這孩子倒是乖巧。孫權想,他笑著摸摸孫紹的腦袋,道:“在這裡居住,習慣嗎?”孫紹道:“母親告訴我,不習慣的事一定要強迫自己習慣。”孫權對他的回答有些意外:“哦,看來還是不習慣了。如果真的不習慣,我就去察告太夫人,讓你回去陪伴母親如何?”孫紹低頭咬著嘴唇:“那樣奶奶會愈發討厭母親的。”說他乖巧,畢竟又是小孩子,心裡藏不住事,想說什麼就脫口而出了。孫權安慰他:“彆擔心,是我請求的,不關你母親什麼事,不怕。”孫紹望著孫權的臉,重重點了點頭。孫權發現他長得愈發像自己的哥哥孫策,暗想,大喬是厭惡自己哥哥的,而她的兒子又這麼像哥哥,她心裡會是怎樣一種滋味呢?他站在那裡,呆了半晌,滿腦子都是大喬的臉龐,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對孫紹說:“你在這玩,我去見太夫人了。”說完孫權離開,向殿中走去,他走上最後一級台階,突然聽見後麵孫紹叫道:“叔叔,還是不要說了,我在這裡很習慣。”孫權回頭看著孫紹,半晌,笑了一下,又走進去了。吳太夫人的臉色比昨日更加疲憊,孫權依舊跪在她球前的青蒲席上,將腦袋湊近吳太夫人的床,低聲問候道:“母親,今天感覺如何?”吳太夫人睜開眼,看見是孫權,冷哼了一聲,道:“總還得拖幾天才死。”孫權心中一陣發緊,他感覺母親的目光已經穿透了他的內心,他做的事,母親都知道。但他不知道怎麼辦,隻能下意識地叫道:“母親。”吳太夫人道:“不是嗎,這幾日凶兆頻仍,就連我的貼身侍者張健前幾天也莫名其妙地一跤摔死了,至今連屍骨都未見到。”孫權忙道:“這個臣也聽說了,是臣吩咐即刻掩埋,不要驚擾母親的。”吳太夫人看著孫權,慘笑道:“我要死了,管不了你,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孫權知道她的意思,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乾脆默然不言。吳太夫人眼睛盯著屋梁,道:“她的心從來就不在我們孫家,你又何必。何況,名分所在,豈可輕忽。我孫氏依靠江東世族輔佐,才有今天。那些世族儒生極講禮儀,你如果真那麼做,一定會讓世九九藏書網族失望,失去他們的輔佐,江東基業將毀於一旦……”望著吳太夫人上下翻動喋喋不休的嘴巴,孫權也不知怎的,突然暴怒起來:“什麼世族,什麼失望,難道我父親孫堅,我兄長孫策當年是以討好世族起家的嗎?難道他們不是殺人如麻,靠著無數人的鮮血才在江東站穩了腳跟嗎?這世上有誰在乎什麼禮儀,隻要用鐵和血,就可以斬彆人的首級,搶彆人的財產和女人,甚至平一宇內。什麼名分?他搶去的女人,我也可以繼續搶來。隻要我是東吳的主公,否則,我寧願獻給曹操……”吳太夫人圓睜雙目,看著孫權大發雷霆,伸出枯瘦的手臂指著他:“你……你這……不肖……”突然大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花白的腦袋頓時歪倒在一邊。究竟是自己的母親,孫權雖然暴怒,見母親暈倒,也嚇了一跳,他俯身抱住母親,用右手手指放到母親鼻子前,發現她已經沒有氣了,剛才的一口血已經耗儘了她的生命。孫權回想起自小偎依在母親身邊婉轉撒嬌的場景,淚如泉湧,那時母子間感情是多麼的深厚啊,為什麼人一長大,連這樣深厚的母子之情也難以保持呢。孫權想不明白,他隻是暗暗飲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著旁邊簌簌發抖的兩個侍女嘶叫道:“來人,快去傳告,太夫人薨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