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喬離開吳太夫人的宮殿,回到自己的住處,下了車,走進殿中,侍女們合上宮門。她走進庭院,冬日的庭院非常荒涼,她麵對瑣窗,望著窗外的太湖發呆,太湖照樣閃著粼粼的波光,但那光色看上去極為寒冷。半晌,大喬低聲吟道:“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唉!看來終是命運欠佳,不能再見到阿瞞叔叔了。”這時,她不知道自己的宮門前駛來了幾輛軒車,幾個甲士在一個帶著黑紗冠的名叫張健的內侍率領下,匆匆跳下車。守衛大喬宮殿的侍衛詢問他們的來意,張健亮出節信,道:“奉太夫人命令,立刻麵見大喬夫人,有要事,不得阻攔。”侍衛道:“驗過節信再說。”說著將張健手上的節信接過,細細端詳。另一個侍衛見張健等來意不善,趕忙跑進院內,去向大喬報信。侍衛驗過節信,放張健等進門,走到中庭,有幾個侍女急急跟在他們身後,苦苦勸阻:“我們已經派人去察報夫人了,請等會再進罷。”張健厲聲道:“奉太夫人手諭,片刻不敢拖延。”腳步絲毫不停。這時侍衛已經跑到大喬的住處,大聲道:“啟察夫人,外麵有十幾個甲士要麵見夫人,說是奉了太夫人的命令。”大喬仍在沉思,聽見報告,臉色陡變,她咬住嘴唇,旋即變得平靜,慘然笑道:“讓他們進來罷,早知會有這麼一日。”室門砰的一聲被推開,甲士們衝了進來,領頭的內侍張健從懷裡掏出一塊木犢,大聲道:“奉太夫人命令,請喬夫人跪領。”大喬回首看著張健,冷笑道:“張健,你好大的膽子,就算賜我自儘,難道就可以不顧上下尊卑,排闥而進了嗎?”張健吃了一驚,奇怪大喬怎麼知道自己的來意。雖然奉吳太夫人命令,有恃無恐,但究竟大喬為主,他為奴,在大喬的嗬斥下,他囂張的麵孔不由自主地收斂了,低頭道:“臣等奉命,急切之中忘了禮節,請夫人見諒。”大喬道:“罷了。念命令罷。”張健道:“太夫人命令,請夫人聆聽:昔褒姐解頤,宗周旋滅;夏姬耀色,陳國以亡。今君丈夫早段,而姿容尚新;覆宗之虞,殊非妄度。苟全社櫻,必戒來憂。其賜君雞酒,所遺子息紹,吾將妥為安置,勿念。”大喬點頭笑道:“要死,也得等我換件衣服,請諸君稍待。”張健道:“臣奉令辦事,夫人萬勿讓臣等為難。”大喬道:“難道我一個弱女子,還會逃跑不成。如果能跑,又何待今日?”張健道:“好吧,臣在此謹候。”說完,他徑直坐在門檻上,心想:不怕你飛上天去。這時孫權的車馬已經疾馳人大喬宮中,他顧不得車馬是否停穩,瘋狂跳下,往堂上奔去。門衛都是孫權調派的,趕忙上前一齊驚恐地跪伏:“拜見主公。”孫權什麼也不看,隻顧往裡跑。他跌跌撞撞跑到後堂,看見大喬一身素淡衣飾,正捧著酒爵,放到唇邊。孫權狂呼道:“不要,放下酒爵。”但是,不知道是遲了還是彆的什麼原因,大喬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翻轉酒爵,微微向後仰著脖子,將那爵毒酒儘數倒進了自己的肚子。孫權感覺自己膝蓋一軟,耳朵裡嗡嗡亂叫,好像飛進了千百隻蜜蜂,差點沒栽倒在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站穩身軀,淒聲大呼:“快,快舀井水來。快舀井水來——”坐在門檻上的張健看見了孫權,趕忙緊走幾步,撲倒在孫權腳下,道:“拜見主公,臣奉太夫人命令,賜死喬夫人,望主公勿插手此事。”孫權感覺內心的火焰忽忽地躥上了喉嚨,似乎要從鼻孔裡噴出來。他什麼也沒想,右手本能地拔劍出鞘,揮起一劍就對張健當頭斬了下去,他感覺自己的劍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但是仍然將這個東西斬開了,他似乎能聽見骨屑飛濺的樣子,能聽見骨頭裂開的聲響。與此同時,他聽見麵前有一聲淒厲的慘呼,朦朧中一個肥胖的肉體蜷曲在他麵前的地上抽搐。旋即,他看見十幾個甲士齊刷刷地跪在自己麵前,不住地求饒。他喘了一口氣,將沾滿紅色的劍舉起來,嘶聲吼道:“你們,還不趕快去找井水。”“快,去舀井水灌夫人飲下催吐,夫人若死,我要爾等全部殉葬。”他發出了第二聲慘呼。甲士們猛然醒悟,瘋狂跑了出去。井水很快取來了,孫權給大喬強行灌下井水,冬天井水冰涼,大喬呼的一聲,吐了孫權一身,儘是黑黑的酒汁。孫權渾然不覺,隻是凝神看著懷中的大喬。侍從們站在堂上,遠遠望著孫權抱著自己的嫂子,垂著頭,默然不語。大喬吐完,臉上汗滴漸漸隱沒,痛苦的表情也逐漸消失。孫權重重舒了口氣,他吩咐侍女:“好好侍奉夫人,不管什麼人來,沒有我的命令都不許進。倘若夫人有事,我一定要你們的命。”侍女們惶恐應道:“是。”孫權將大喬抱到床上,蓋好被褥,凝視著她。大喬剛吐完,昏迷不醒,俏麗的臉龐毫無血色,愈增其可憐。孫權凝視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踱到堂上,對張健帶來的甲士道:“這裡的事,不許走漏半點風聲。太夫人要問,就說事情辦妥。她若問起張健,就說他回去的時候在路上摔了一跤,暴斃而亡。若敢走漏半點風聲,我要你們的腦袋。”幾乎不假思索,甲士紛紛應道:“謹遵主公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