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假王儲(1 / 1)

樓蘭 吳蔚 10215 字 16天前

她一臉晴朗的微笑,燦爛而明麗,美如天邊的雲彩。那種驚喜全然是發自內心的流露,情真意切,半分做作不出來。他從馬上跳下來,愣在原地,緊握刀柄的手也鬆開了。01在燕山峽穀上空出現的神奇異像很久以後都是西域人街談巷議的話題,不僅僅是因為它在關鍵時刻消弭了一場大戰,還有神示的厭惡乾戈令人們開始思索戰爭的意義。當然,隻有極少數人知道日食和異象其實並非上蒼的神示,而是笑笑生為阻止兩國大戰想出來的一點小把戲。他從驚鴻那裡知道十五日這天將會出現最大的海市蜃樓,北疆的綠洲國家如於闐東部地區及已經亡國的精絕、且末故地均能看到,便在貝葉上繪出天女、嫘祖的畫像,寫下字樣,請驚鴻事先放置在軒轅之丘的湖畔,蜃景出現時,也將畫像和八個大字折射到空中,看起來跟神示一樣。日食則是驚鴻的神力所為,她也極願意將所餘不多的神力用來阻止戰事。隻是當神力用儘時,她便暈了過去,陷入昏迷中,再也沒有醒過來,綠洲會治病的村民看過後也束手無策。蕭揚在驚鴻身邊守護許久,隻覺得她的身子不冷不溫,極是怪異,便預備帶她去樓蘭王都扜泥尋找更高明的大夫。笑笑生道:“天女雖然神力用儘,可終究還是神仙,尋常大夫如何治得好她?你真想救她麼?”蕭揚道:“當然。”笑笑生道:“你自己就能救她。”蕭揚大喜,連聲問道:“先生快說,我要如何做才能救她?”笑笑生道:“你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蕭揚道:“到底要怎麼做?即便要我用命來換,我也願意。”笑笑生道:“昔日黃帝用鮮血詛咒,導致幾千年來一個國家被厄運籠罩,可見他的血不僅尊貴無比,而且蘊含巨大的魔力。你是黃帝後人,你有他的血統……”蕭揚已然明白過來,當即從靴中拔出匕首,割開左手手腕,撐開驚鴻的嘴唇,將自己的血滴入她口中。等到傷口凝固,便又割了另一道口子。如此反複幾次,手腕上早已是刀痕累累,他正要再換右手,忽聽得驚鴻輕哼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登時欣喜若狂,叫道:“她醒了!”笑笑生得意地道:“先生我果然法眼無花。喂,快把你手腕包好,以後說不定大夥兒都得靠你的血救命。”蕭揚也不理會,將驚鴻扶起來,讓她倚靠著土牆坐下,問道:“天女好些了麼?”驚鴻點點頭,低聲道:“謝謝你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我。”蕭揚這才知道她雖然昏迷,意識卻是清醒,不由得有些尷尬。驚鴻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輕輕包紮在蕭揚手腕傷處上,低聲道:“你以後還是……還是叫我驚鴻吧,就跟我們第一次見麵那樣。”蕭揚心中漾起一股奇妙的暖流,怡悅溢滿全身,應道:“是。”笑笑生嘻嘻笑道:“天女,既然你沒事了,咱們就趕緊上路吧。”走過去打開案頭上的石匣,不由得一愣,問道:“神物呢?”驚鴻忙道:“先生彆慌,我之前怕出意外,有負傲文王子重托,所以將神物穿在了身上。”說罷自裙裾下取出彩裙,重新放入石匣中。笑笑生道:“啊,你可以穿上它,那你豈不就是該嫁給傲文王子的樓蘭新娘?”驚鴻臉色一紅,道:“我不是樓蘭新娘,我是神仙,自然能穿得上神物。”將石匣收入懷中,道:“咱們走吧。”三人辭彆垓下村民,徑直往西,不日進入樓蘭境內,聽到人們議論燕山峽穀之事,知道笑笑生計策已成,均感欣喜。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因為驚鴻妄用神力乾預人間戰事,大大削弱了她自身的力量。就在發生日食的那一天,軒轅之丘下的某個地方開始震動,幽密森林的黑暗魔氣也越來越重。還未進扜泥,三人先遇到從綠洲一路追趕而來的傲文。驚鴻便將石匣原物奉還,道:“多謝王子。”傲文道:“實在是我該多謝天女才對。”他本來隻是迫於驚鴻請求不得已答應去阻止戰爭,然後在回師途中,見屬下將士均為能毫發無傷地返回家鄉而欣喜,這才恍然明白一些事情。笑笑生道:“傲文王子,你尋到神物,又阻止了兩國戰爭,而今你聲望之隆,西域再無人能比,該好好大開宴席慶祝才是。”傲文道:“確實該設宴款待幾位,多謝盛情相助。這就請隨我回去王都吧。”02樓蘭、於闐戰事平息,兩國國王各自遣散軍隊,返回王都。春暖花開的時候,車師國方麵隨即有音訊傳來,老國王力比終於病重去世,繼承王位的卻不是大王子昌意,而是二王子昌邁。樓蘭對此自然很是疑惑,問天國王派問地親王和刀夫王子前去車師國吊唁,借機弄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問地和刀夫出發後不久,墨山國也有消息傳來,墨山國王約藏為表示冰釋前嫌,將親自趕去北部邊境與車師新國王昌邁結盟。為了促使這次結盟成功,約藏提出要將親妹妹約素公主嫁給昌邁國王為王後。墨山國多出美女,約素公主又是美女中的美女,昌邁仰慕已久,當即一口應允,等到與墨山國簽訂盟約後,就要擇吉日迎娶約素公主。傲文最先聽到這消息時的反應是如墜冰窖,手足發麻,好半天才從暈眩中回過神來。他想知道約素的境況,又不願意派人去打探,不願意讓旁人知道他心中還有這個女人,可當真有關於她的訊息傳來時,他還是猝不及防了,心裡一下子有種被掏空的感覺。大倫輕輕敲了敲門,進來稟告道:“王子,未翔侍衛長回來了。”傲文“嗯”了一聲,隨口應道:“讓他進來。”話一出口,才會意過來,追問道,“是未翔回來了麼?”大倫道:“是啊。”傲文道:“快叫他進來。”話音未落,未翔已大踏步邁進屋來,躬身道:“未翔參見王子殿下。”傲文道:“你能平安回來實在是太好了,我正要派人去大漠找你。”未翔道:“是,多謝王子掛念。”傲文問道:“你可有殺了夢娘?”未翔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原來未翔在垓下綠洲意外得知他從馬賊手中營救的藍衣女子就是馬賊新頭領夢娘後,心潮起伏,不能自已,終於決定要獨自去綠洲石屋。他是要去殺她為傲文王子和死去的侍衛、村民報仇,還是想要履行之前的諾言去接她離開那裡,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一路心情極為複雜,有意放慢馬速,恨不得永遠到不了那裡,不知道真相才好。剛剛馳近綠洲,便遠遠望見夢娘從院子裡飛奔出來迎接,一麵奔跑招手,一麵歡聲笑道:“你終於回來了!”她一臉晴朗的微笑,燦爛而明麗,美如天邊的雲彩。那種驚喜全然是發自內心的流露,情真意切,半分做作不出來。他從馬上跳下來,愣在原地,緊握刀柄的手也鬆開了。夢娘奔到近前,從他的躊躇中看出了端倪,雖然笑容頓斂,但還是十分平靜,問道:“你已經知道了?”未翔道:“嗯。”夢娘道:“那你還回來這裡做什麼?是來殺我麼?”未翔不能回答,他甚至不敢去看她那張冷靜從容的臉,他寧可她依舊是他記憶中受傷後楚楚可憐的模樣,或者是剛才奔出來時笑容明媚、顏如舜華的樣子。他們就這樣佇立了許久。夢娘忽然走近他,柔聲道:“我不做馬賊了,你也不做侍衛長,我們一起留在這裡,或是去更遠的地方,彆人永遠找不到我們,好不好?”未翔一時呆住,他料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半晌才問道:“你……你為什麼要騙我?”夢娘道:“我沒有騙你,我告訴你我的名字叫夢娘,並沒有說我不是馬賊。”未翔心想不錯,她確實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謊話,又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做馬賊?”夢娘道:“不是我想做馬賊,我阿爹是馬賊,我生下來就是馬賊,沒得選擇,也沒有能力改變。可是現在不同了,我終於有勇氣選擇自己的路。”她牽起未翔的手,低聲道,“是你給了我勇氣。你回答我,願意讓我陪你麼?”未翔不及回答,馬蹄嘚嘚聲中湧過來一大群馬賊,翻身下馬,將二人團團圍住。他本能地擋在夢娘麵前,拔出佩刀來。馬賊見他反抗,紛紛拔出兵刃,嚷道:“放開我們頭領,饒你不死。”未翔這才會意過來,牽著夢娘的手鬆開了。他本可以立即挾持她作為人質衝離馬賊的包圍,但他根本沒有動過這個心思——內心一會兒被酸甜苦辣各種人生滋味漲得實實的,一會兒又被無情的事實勾勒得空空的,來回往複,折騰得他疲憊不堪。領頭的一名彪形大漢搶過來將夢娘拉開,大聲道:“鐵匠特意來迎夢娘回馬鬃山,替我們大夥兒做主。”夢娘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凝視著未翔。鐵匠側頭一看,即下令道:“捉住這男人,帶回馬鬃山給夢娘當男奴。”馬賊發一聲喊,一齊圍了上來。夢娘喝道:“住手!”重新走回到未翔麵前,道:“你還沒有回答我。”未翔心意已定,隻冷冷反問道:“是不是我不肯答應跟你走,你就要命手下捉住我,強迫我做你的男奴?”夢娘睜大了眼睛,眼波流轉中,期盼變成了失望,忽地揚起手來,狠狠扇在了未翔臉上,隨即轉身喝道:“我們走!”決然率馬賊離去,再也沒有回過頭來。這片綠洲位於大漠腹心,馬賊帶走了所有的馬匹,未翔無法靠腳力離開,不得不滯留下來。他懷疑夢娘是有意要將他困在這裡,一時心中憤恨,寧可徒步上路,哪怕累死在大漠中,也決不令她如願。離開石屋後三日,鐵匠率領數名馬賊追上了精疲力竭的未翔,將馬匹和行囊還給了他,他這才得以返回樓蘭。傲文自然不知道未翔有此番奇遇,見他身上並無傷痕,料來他未曾遭遇過馬賊,夢娘也應該早已離開了那間石屋,便安慰道:“人回來就好,日後總有機會殺光那群馬賊。等我解決好眼前的問題,就會立即著手安排這件事,到時派你領兵,去鏟平馬鬃山。”未翔道:“是。”傲文道:“走,我帶你去見幾位朋友。”領著未翔來到蕭揚幾人居住的彆苑,鄭重其事地作了介紹。笑笑生笑道:“不用介紹啦,我在玉門關就見過侍衛長了。”未翔道:“笑先生我確實早已見過。遊龍君,久仰大名,實在是幸會。”蕭揚曾被未翔下令捉拿軟禁在驛館中,畏他精明,生怕被識破真實身份,隻淡淡點了點頭,不敢開口接話。傲文不見驚鴻,問道:“天女呢?”笑笑生道:“被阿曼達王後派人接去後宮了。”傲文猜想是表妹的瘋病又犯了,王後請驚鴻前去協助治療。自從芙蕖從大漠回來,就變得癲狂,經常無故發瘋,抓人打人甚至咬人,令王宮中的所有人提心吊膽。阿曼達王後給她戴上辟邪寶玉後才有所好轉,隻是人有些癡癡呆呆。驚鴻斷定芙蕖公主是中了暗黑魔氣,然而她自己神力已儘,無法施展法力為公主祛除魔障,隻能配合辟邪寶玉勉強壓製。笑笑生更是歎道:“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斷言芙蕖公主癡戀表哥傲文,入魔已深,還會惹出更大的亂子來。傲文想到表妹隻有在見到自己時才會神誌清醒,重新展露笑顏,正想要去看望芙蕖公主,忽見侍衛扶著小倫進來,不免大喜,道:“小倫,於闐人放你回來了。”小倫道:“是。王子,我有重要的話要問你。”傲文見他渾身是傷,很是憤然,道:“他們拷打你了麼?”小倫道:“於闐人想知道王子到塔克拉瑪乾去做什麼,我不肯說,他們就動重刑拷問。後來黑甲武士也打得累了,就坐在一旁歇息。他們以為我昏死了過去,其實我能聽得見他們談話。我聽到他們議論,說傲文王子跟須沙王子其實是親兄弟,是麼?”傲文和須沙是同母異父兄弟之事,隻有問天國王夫婦等極少數人知情,就是蕭揚、未翔都從未聽過,聞言均大吃一驚,一齊望向傲文。傲文萬料不到這件事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被揭破出來,他不願意當麵欺騙自己最好的朋友,微一遲疑,即點了點頭。小倫道:“難怪,難怪希盾兩次放過了王子。”傲文肅色道:“墨山營盤那次,我們被圍困在墨山王宮中,希盾起初並沒有打算放過我,小倫你當時在場,應該很清楚這一點。虧得遊龍阻擋了攻入車師的墨山軍隊,破壞了希盾的全盤計劃,局麵對於闐十分不利,他才選擇與樓蘭議和,不過是出於利益考慮。至於上一次在於闐軍營,希盾已經宣布次日要當眾處死我,是須沙不忍心,偷偷放了我逃走,跟他沒有任何乾係。小倫,你這類的話,我再也不想聽到。”未翔見傲文麵色不善,忙命侍衛先帶小倫下去歇息。傲文猶自餘怒未消,道:“希盾從始至終都知道我和須沙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卻有意在最近散布開去,根本是彆有用心。”蕭揚道:“王子,請借一步說話。”傲文便跟他走到一邊,問道:“什麼事?”蕭揚道:“尊母可有對王子說過你的身世?”傲文此刻正最不願意彆人提及這件事,聞言相當不快,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我已是莫逆之交,連你也要懷疑我跟希盾有所勾結麼?”蕭揚道:“當然不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王子……”正待說出遊龍臨死的那番話,忽有侍衛趕來稟告道:“國王和王後召傲文王子速去書房,有要緊事商議。遊龍君,笑先生,國王也請你們與王子同去。”幾人遂趕來書房,國王夫婦和驚鴻都在場。問天命所有侍衛退出,請眾人坐下,才道:“今日請幾位來,是想正式商議樓蘭新娘一事。傲文,你無須尷尬,你的婚事關係到未來樓蘭的命運,早已經不是你自己的私事。況且這幾位都與你是生死之交,還有什麼話說不開?”傲文隻得應道:“是。”阿曼達道:“我們詳細請教過天女,你的新娘應該是跟你有過機緣的。你自小在宮中長大,認識的女子除了侍女之外,就隻有少數權貴的女兒。在你心目中,可有覺得跟誰最有緣分?”傲文乾脆地道:“沒有。”阿曼達道:“那麼芙蕖呢?你們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長大,不是一向很合得來麼?”傲文終於聽到了這句他最怕聽到的話,儘管之前心中早想過千百個應對的法子,還是愣了一下,才訕訕道:“我對表妹一向隻有兄妹之情,況且她與須沙已有婚約。”問天拍了一下桌子,沉聲道:“不準再提芙蕖與須沙王子的婚約。”若不是有貴客在場,隻怕已經要厲聲嗬斥。傲文“霍”地站了起來,大聲道:“不是說新娘必須得是跟我本人有機緣麼?我心中早有了喜歡的女子。”阿曼達大奇,問道:“是誰?”蕭揚早上也曾聽到墨山公主約素要嫁給車師新國王昌邁的消息,料到傲文此刻失態必然與聽到約素即將出嫁有關,忙叫道:“王子……”傲文卻已經不顧一切地說了出來,道:“約素。”問天臉上肌肉牽動了一下,皺眉道:“約素這名字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驚鴻道:“約素是墨山約藏國王的親妹妹。”阿曼達訝然道:“傲文如何會認得約素公主?”傲文便原原本本說了與約素的相識經過,甚至連約素曾燒毀假彩裙也沒有隱瞞。問天大是動容,道:“你已經知道約素居心叵測,之前對你好,隻是刻意逢迎你,目的就是要殺你。”傲文道:“不錯,就算她想殺我,就算她想毀去神物,我還是情不自禁地喜歡她,這不是你們所說的緣分是什麼?”問天從未對傲文發過脾氣,此刻卻忍不住怒發衝冠,喝道:“胡鬨!我絕不會允準你娶約素公主。”傲文道:“那麼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欠身行了一禮,昂然走了出去。問天氣得全身發抖,連聲叫道:“來人,快來人,派侍衛看住王儲,不準他出宮。”03傲文賭氣出來書房,卻見芙蕖正站在門前的廊廡下發呆,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她明顯消瘦了許多,黑色的眼圈下還有青腫的眼泡,衣衫鬆垂地掛在她身形上,愈發顯得瘦骨嶙峋。傲文怔得一怔,不得已上前叫道:“表妹!”芙蕖問道:“原來你喜歡的是墨山公主。”傲文道:“你都聽見了?”芙蕖點點頭,道:“表哥,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傲文心事重重,本不欲再跟表妹糾纏,但見芙蕖臉上黑氣極重,料來一口拒絕她的話,定然惹得她瘋病複發,隻得跟著她來到後苑中。芙蕖道:“表哥還記得麼?我們小時候就是在這裡玩耍打鬨。”傲文不忍見到她如此感傷,正色道:“表妹,是我對不起你,可我心中有了彆的女子。往事都已經成為了記憶,就讓它們過去吧。”芙蕖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為什麼我常會有一種心酸的像要被消融的感覺?為什麼我會對你如此割舍不下?”傲文隻能道:“一切都會過去的。”芙蕖驀然轉身,抓住傲文肩頭,俯身往他頸間咬去。跟在傲文身後的大倫吃了一驚,忙搶過來,想拉開公主,卻被芙蕖推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傲文心道:“表妹是因為到大漠尋我才沾染了幽密森林的魔氣,我有負於她,被她咬上幾口出氣又有什麼打緊?”揮手止住侍衛,強忍疼痛,一聲不吭。芙蕖鬆開嘴,卻見傲文左頸間留下一個清晰的齒痕,血印宛然,不由得大是心疼,哭道:“表哥,你為什麼不抵擋?為什麼不推開我?”傲文搖了搖頭,道:“表妹,我心亂得很,你先回房好好養病,我再來看你。”命侍衛送芙蕖回去,自己往宮門趕來,卻在東門前被侍衛攔住,告道:“國王陛下有令,傲文王子不得離開王宮。”傲文大怒道:“你敢攔我?”那侍衛被他一喝,即遲疑著退到一旁。傲文命道:“大倫,快去牽我的馬來,我要出城。”未翔疾步趕來阻止道:“王子,國王有令……”傲文哪裡肯聽人說,伸手一推,喝道:“讓開!”未翔右手突然伸出,已拿住傲文手腕,手上加勁,往後擰去。傲文側身相避,反手拿住未翔手腕,兩人同時拉扯,片刻間相持不下。傲文道:“未翔,你敢對我動手?”未翔不動聲色地道:“等王子將來當了國王,大可以以不敬之罪處死未翔,可我現在必須執行問天國王的命令,不得放王子離開宮門半步。”傲文怒不可遏,抬腿猛擊打未翔小腹,迫得他鬆手退開一步。然而未翔旋即又撲了上來,二人徒手相搏,各使擒拿方法捉住對方手臂,勾結絆住小腿,欲使背力摔倒對手。一旁侍衛見王子與侍衛長拳打腳踢,大打出手,各不相讓,無不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僵持之時,二人忽覺得腋窩下有異物來回撓動。腋窩是人體最敏感的地帶,一被觸碰就容易發笑。傲文、未翔當此局麵自然笑不出來,卻是半身酸軟,不由自主地鬆了力,各自退開。定睛看時,原來是笑笑生不知如何靠近了纏鬥中的二人,各往腋窩下胳肢幾下,化開了這場搏鬥。未翔哭笑不得,傲文卻是餘怒未消。蕭揚趕過來勸道:“王子,我請你飲酒。走,去我住處。”上前挽了傲文手臂,半拉半拽地將他拖走。未翔見遊龍出麵,料來傲文不至於再衝動。他自大漠歸來後還未回過家,掛念祖父,當即交代了侍衛幾句,自己出宮回去東裡的家。04天光已暗,暮色蒼茫。路過一處大宅邸時,正見兩人在門前下馬。前麵是一名披著紫色羃羃的婦人,身形極像傲文王子的母親桑紫夫人。後麵一人則裹著一件墨綠色的大鬥篷,似是在親王府見過的摩訶巫師。未翔不由得一愣,心道:“桑紫夫人不是隻隱居在蒲昌海麼?如何又進城來了?她又如何跟摩訶巫師攪在了一起?”忽見商人甘奇從宅邸中迎了出來,這才想到這裡是桑紫父親阿胡在樓蘭的住處。心中釋然,見對方已轉身進屋,也沒有上前招呼,徑直策馬往家中趕去。仆人正在門前挑燈,見少主人歸來,忙上前挽馬,喜滋滋地告道:“老主人正要派人去王宮尋侍衛長,有貴客來。”未翔父母均已去世,隻有他和祖父相依為命,聞言不免一愣,問道:“貴客是誰?”仆人道:“是個漂亮姑娘,正跟老主人在花廳談天呢。”未翔急忙搶進廳來,卻見一名藍衣女子席坐在堂側,與祖父白慶交談甚歡,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馬賊頭領夢娘。未翔上前抓住她手腕,一把將她從錦褥上拉了起來,喝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夢娘手腕被握得生疼,仍然麵帶微笑,道:“我是特意來看你的。”白慶不悅地斥道:“未翔,哪有你這樣子待客的?還不快放手。”未翔道:“祖父,你不知道,她是馬賊……”白慶道:“我知道,她是你從馬賊手中救下的夢娘。人家為感激你救命之恩,千裡迢迢來此登門拜謝。你一進來不打招呼,就握住人家的手做什麼?”未翔卻是不肯鬆手,道:“我有話跟她說。”扯著夢娘來到自己房間,掩上房門,問道,“你帶了多少馬賊混來扜泥?想要做什麼?我警告你,你敢動我祖父一根頭發,我一定親手殺了你。”夢娘正色道:“就我一個人,不信你自己到外麵看。未翔,我是真心來看你,想看看你平安回來沒有。”未翔道:“你是馬賊頭領,我是王宮衛隊侍衛長,你我是敵非友,我不想再見到你,你這就走吧,免得我管不住自己,要親手捉你去官署。”夢娘笑道:“你不想再見到我,如何還穿著我親手為你縫製的衣服?”未翔臉色一紅,半晌才道:“這是我行囊中的衣服。”夢娘道:“可你明明知道是我放進你行囊中的,這可是我夢娘第一次為彆人做衣服。”未翔道:“好,衣服還你。”正要伸手去解衣帶,夢娘卻撲了過來,伏在他肩上,低聲道:“我要留下來服侍你。”未翔一呆,道:“什麼?”夢娘道:“上次你不願意跟我走,可我心裡還是放不下你,我不想再當馬賊了,隻想跟你在一起。我想留在這裡,天天陪著你,為你做飯洗衣。”她附在耳邊低語,吹氣如蘭,呢喃似鶯,未翔隻覺得緒如盤絲,意亂情迷,勉強剛硬起來的心腸終於軟了下去,舉手撫摸她的秀發,道:“你不能留在這裡,我家時常有王宮侍衛出入,萬一被傲文王子知道,他絕不會放過你,非殺了你不可。”夢娘道:“就算傲文王子要殺我,那也是我應得的,不是麼?我做過那麼多壞事,害過那麼多人,還那樣侮辱過王子,如果老天爺要讓我死在他手裡,我也絕無怨言。”未翔見她真心悔悟,又是驚喜又是焦慮。忽聽得仆人在門外叫道:“侍衛長,傲文王子的侍衛來了,請你立即出去。”未翔吃了一驚,道:“我今日得罪了傲文王子,還跟他動了手,怕是免不了要挨一頓處罰。你暫時留在這裡,不要亂走。”夢娘應道:“是,我等你回來。”未翔聽她軟語柔聲,心中一漾,忍不住俯身往她額頭親了一下,這才轉身出來。卻見傲文的心腹侍衛良子站在院中,一見麵便道:“侍衛長,傲文王子召你立即進宮,這就走吧。”未翔隻得匆匆辭彆祖父,跟著良子摸黑回來三間房王宮。傲文正在彆苑蕭揚房中飲酒,半醉不醉,一見未翔進來便道:“未翔,來,坐下來一起喝酒。”未翔躬身道:“王子不怪罪今日未翔失禮,我十分感激。可我是王宮侍衛長,不能在王宮中飲酒,職責所在,還請王子諒解。”傲文聞言不免有些掃興,揮手道:“那你去吧。”等未翔退出,蕭揚才道:“未翔倒真是個恪儘職守的人,為守職責既敢冒犯王子,又敢拒絕王子美意。”傲文道:“嗯,他就是這麼個人,我最讚賞他的也是這一點。這王宮中,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敢跟我動手打架。”他酒意已濃,舉手敲敲桌案,道:“遊龍,我有句話要告訴你。”蕭揚道:“什麼?”傲文道:“你……隻要你戴上遊龍的麵具,我就覺得跟你格外親切。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帶真的遊龍到樓蘭來,我很想認識他。”蕭揚又想起遊龍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來——“我本來的名字叫傲文。如果你日後有機會遇見另一個傲文,請你在合適的時機轉告他,我已經完成了他應當承擔的使命,他也要去接受本來應該是我去承擔的命運。”他已經在機緣巧合下跟這個傲文成為了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到了將真相告知的時候?可這個傲文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樓蘭王儲,是未來的樓蘭國王,肩負著破除千年詛咒的使命,真相一旦揭露,樓蘭又會是怎樣的局麵?傲文見蕭揚不應,問道:“你醉了麼?”蕭揚心中激蕩,還是默不作聲。傲文嘟囔道:“嗯,其實我也醉了,酒不醉人心自醉……”慢慢伏倒在桌案上。蕭揚歎了口氣,起身叫了侍衛進來,一道攙扶著傲文到床上躺下。他自己卻沒有絲毫睡意,來到院中。驚鴻正倚靠在一株老葡萄藤上,仰望天空發呆。蕭揚見她臉上深有憂色,問道:“有什麼不好的事麼?”驚鴻點點頭,道:“我感到很快就要發生許多很不好的事,我沒有能力阻止,我很怕……”蕭揚牽起她的手,道:“不要怕,該來的總會來的,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保護你。”他雖然武藝超群,終究不過是個凡人,驀然說出要保護神仙的話,分明有些可笑。驚鴻卻很是感動,道:“好。”夜色溫柔,二人正要相擁在一起,傲文卻忽然不合時宜地衝出屋來,也不知道酒到底醒了沒有,上前莽撞地扯開蕭揚,抓住驚鴻的手,嚷道:“天女,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驚鴻道:“王子不是醉了麼?”傲文道:“我沒醉,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清醒。天女,你說過樓蘭新娘是將來的樓蘭王後,使命落在我身上僅僅因為我是王儲,如果我不做王儲了呢?我不做王儲,不是就不用娶樓蘭新娘了麼?”蕭揚道:“難道王子要為了約素公主而放棄樓蘭王儲的位子?”傲文道:“不是為了她……不全是為了她,我是不想為了破除詛咒去娶一個我不愛的新娘。而且,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訴你們,我這些話絕不是醉話。”驚鴻溫言道:“王子,樓蘭國的百姓需要一個偉大的國王來引領他們走出困境。你認為刀夫王子比你更有能力來擔當這份責任麼?你不能拋棄樓蘭的子民,這是上天交給你的使命。”傲文滿臉熱切的期盼登時黯然了下去,仿若一盞油燈在風雨中飄搖,竭儘全力躲過了狂風無情的魔掌,然而終於還是自己燃儘了燈芯,“撲哧”一聲熄滅了。驚鴻道:“王子已然經曆了許多,該知道任何使命是有代價的,甚至有時候就是無端的奉獻和犧牲。就算你不是傲文王子,是另外一個人,你的處境一樣會很艱難,未必會比現在要好。”她絞著雙手,聲音開始發顫,眼角沁出了晶瑩的眼淚,明顯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中,仿佛剛才這番話勾起了她蒙塵已久的思緒。傲文不明白天女為何突然會變得如此哀傷,直至不能自持,當麵落淚,然而他已然徹底明白自己再無退路,也再無一句話可說,隻默默欠了欠身,蹣跚地走了出去。門外侍衛問道:“王子要回寢宮麼?良子,傲文王子要走了,快叫幾個人過來扶住王子。”蕭揚知道驚鴻又想起了那個被埋在龍城下的遊龍——那個本該是樓蘭王子的男子,而今卻已經默默無聞地消失在黃沙裡——一時也不曉得該如何安慰,隻走過去扶住她肩頭,她順勢倒在他懷中,輕輕飲泣起來。一切陡然變得深沉了起來。沉沉的天幕,沉沉的王宮,沉沉的大樹,沉沉的人的麵目,無一不暗,無一不空。次日一早,傲文尚在夢中,未翔直闖入室,將他從床上拉起來,道:“王子,我有件事要問你——如果一個人以前做了很多壞事,但他後來醒悟了,想改過向善,你覺得是不是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傲文不耐煩地道:“這種事你該去問問地親王,問我做什麼?”推開未翔的手,倒頭繼續睡下。未翔卻是不依,又將他強拉起來,道:“我就是想問問王子你。”傲文怒道:“未翔,你越來越放肆了,昨日跟我動手,今日又隨意闖進來吵我睡覺。”未翔賠笑道:“王子,算我欠你一個大大的人情。”傲文道:“好了,放手!”轉過身來坐在床沿上,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人犯下重罪,你拐著彎兒想救他?”未翔道:“是。”傲文道:“是誰?”未翔道:“我不能說,除非王子先答應幫忙。”傲文道:“你好大膽,居然公然要我助你庇護重犯,這可不像你未翔的做派。算了,我心煩得很,也不想多管你的閒事。等問地親王回來,你自己求他去,你是王宮侍衛長,他不是一向都很巴結你嗎?”未翔吞吞吐吐地道:“可是這件事隻有王子你才能幫上忙……”忽有侍衛趕來稟告道:“問地親王和刀夫王子回來了,國王有令,請傲文王子速去議事廳。”傲文便磨磨蹭蹭穿好衣服,見未翔仍守在一邊不肯走,便道:“你跟我一起去議事廳,得閒再說你的事。”未翔道:“遵命。”傲文又有意拖延了一會兒,這才往議事廳而來。除了國王夫婦,還有幾名重臣也被召來議事廳。問天見傲文姍姍來遲,狠狠瞪了他一眼。傲文便站在門邊,一聲不吭。問地正在稟告車師國情形,稱力比國王已經下葬在王室陵園,與已故王後莎曼合葬。車師大王子昌意不知道如何患了瘋病,癱臥在床,如此當然不適宜繼位為王,所以車師臣民一致推舉二王子昌邁為新國王。問天問道:“王弟可有見過大王子昌意?”問地道:“見過。大王子人倒是還好,隻是既不能下地行走,也不能開口說話,生活難以自理。不過昌邁對阿兄照顧得很好,召集了最好的大夫來為他診治。”問天本來一直懷疑是二王子昌邁用武力奪取了王位,聽說車師國內風平浪靜,昌邁也對兄長不錯,這才略略放下心來。當即招手叫過傲文,道:“今日還有一件重大事情要宣布,傲文尋回了能夠解脫我樓蘭乾旱危機的神物。隻是這件神物需要一位新娘穿上,才能激發出神力,接下來的事,是要為傲文娶一位王妃。”傲文道:“姨父……”問天厲聲道:“王子公主的婚姻大事,曆來都是國王做主,輪不到你自己發話。”問地道:“娶親本來就是件大喜事,況且還能解除樓蘭乾旱,可謂喜上加喜。王兄心目中可有合適的王妃人選?”問天道:“根據神示,新娘應該是跟王儲有緣分的女子,我打算將傲文所認識的女子都召集起來,讓她們一個一個試穿神物,能穿上的人自然就是傲文的新娘。”刀夫忽插口道:“父王,咱們這次回來的路上曾救過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她昏迷中不是不停地喊叫傲文的名字麼?”傲文心中有所感應,神色登時緊張起來,問道:“你們在哪裡遇見她?”刀夫道:“就在墨山和樓蘭的邊境處。”傲文道:“她叫什麼名字?”刀夫道:“小菊。”傲文“啊”地驚呼一聲,問道:“她現在人在哪裡?”問地道:“就在親王府中養傷。傲文當真認得她麼?”傲文道:“認得,她就是墨山國公主約素。”抬腳就走,阿曼達叫道:“傲文站住!未翔,你帶人去親王府接約素公主來這裡,千萬彆怠慢了墨山公主。”未翔道:“遵命。”問天見忽起風雲,便命大臣先退出,隻留下問地父子和傲文,這才詳細問及如何遇到約素。問地道:“我們過了邊境不久就看見一名女子倒在路邊,衣衫破爛,赤著雙足,儘是血痕,似是吃了不少苦頭。本來我們以為她是出逃的奴婢,預備將她交給當地州縣,再設法送還給原主。但她昏迷中不斷叫傲文的名字,我以為她認識傲文,但等她醒過來盤問時,她隻說她叫小菊,不認得什麼傲文王子。我覺得她言行可疑,就一路帶回王都了。王兄,王嫂,這件事怕是要糟。”阿曼達道:“是不是因為墨山約藏國王已經將約素公主許嫁給車師昌邁國王了?”問地道:“正是。約素公主是未來的車師王後,我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她帶回了樓蘭,萬一被墨山和車師知道,很可能要跟我們翻臉。不如這就派人立即將約素公主送回墨山,說明經過……”傲文道:“不行!”刀夫道:“為什麼不行?難道要因為這女子得罪車師、墨山兩國麼?”傲文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刀夫冷笑道:“你倒真有幾分王儲的口氣了。”傲文針鋒相對地道:“你心中有當我是王儲麼?我來問你,我在大漠時,那些殺手是誰派去的?”問地聞言嚇了一跳,忙道:“請王儲慎言!刀夫可跟刺客什麼的沒有乾係。說實話,我們一直以為你去了中原,就像王兄說的那樣,哪裡會知道你去了大漠。”傲文道:“你們本來是不知道,可你們派人跟蹤芙蕖……”問天怒喝道:“傲文!”阿曼達也道:“傲文,你越來越放肆了,你沒有證據,竟敢憑空指控親王和刀夫王子。”傲文被迫住了口,氣鼓鼓地站在一邊,若不是要等約素到來,隻怕早已經拂袖而去。05等了大半個時辰,傲文憋屈得幾近窒息,當他覺得自己真的無法再忍受這種難言的沉悶的折磨時,未翔居然真的帶著約素出現在議事廳門前。她一身碧衣,愈發清瘦憔悴,溫柔的眼睛中滿是憂鬱悲戚之色。儘管她早料到被帶來三間房王宮後會遇見傲文,但當她一眼見到他時,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飛快越過擋在她麵前的未翔,跑過來撲入情郎懷中,泣聲道:“王子,自我們在綠洲分手,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說著眼淚撲簌簌而下。傲文見她不顧矜持當眾撲過來,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不禁大為感動,自己也是心神激蕩,柔聲道:“我也很想你,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阿曼達咳嗽了聲,走過來牽起約素的手,道:“約素公主,稀客。”約素料到她就是樓蘭王後,麵色一紅,行禮道:“王後。”阿曼達道:“公主,請跟我來。”牽著約素往後殿去了。傲文有心跟進去,卻見國王一雙虎目瞪視著自己,隻得垂首不動。議事廳中就此沉默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問地輕輕咳嗽了聲,先道:“看來約素公主是特意到樓蘭來尋傲文。王兄,這大約是天意,既然他們兩情相悅,何不讓約素公主先試神物?若是她能穿上彩裙,不正好可以嫁給傲文做王妃麼?”傲文料不到問地會在自己眾叛親離的時候站出來支持自己,既詫異,又深感困惑,隨即心道:“是了,他是怕我揭穿他父子二人派殺手到大漠追殺我和芙蕖之事,所以刻意討好我。”問天道:“約素父王因傲文而死,豈能不報父仇?她之前曾有毀壞神物的舉動,這次尋來樓蘭,說不定正是一個陰謀。”傲文道:“不,約素不會的。姨父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天女,天女說約素一直是真心待我。她本來早就有機會殺我,但她不忍心下手,所以她告訴自己說要等尋到神物再動手,她燒掉彩裙,不過是將它當成了我,預備就此了結恩怨。”問天對這番言論甚是不解,也對傲文如此癡情於約素很是惱怒,不過他心底深處究竟還是愛惜傲文,便招手叫道:“未翔,派人去請天女、遊龍君、笑先生三位來這裡。”未翔躬身道:“遵命。”剛出去便又進來稟告道:“陛下,桑紫夫人在門外求見。”問天皺了皺眉,勉強道:“請夫人進來。”卻見桑紫領著甘奇進來,見到傲文也在場,很是驚奇,先拜見了國王,即趕過來愛子身邊,歎道:“傲文,你可瘦多了。”傲文不免煩上加煩,問道:“母親來王宮做什麼?”他知道母親絕跡於扜泥城,上次出現在王宮是要刺殺於闐國王希盾,此刻突然又在這個節骨眼兒出現,必有蹊蹺。桑紫道:“阿母有件事來懇求國王陛下,既然你和刀夫王子都在這裡,我也就挑明說了。姊夫,請你廢去傲文的王儲位子,改立刀夫王子為王儲。”在場人除了桑紫和甘奇外,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就連問地和刀夫也不例外。過了好半晌,問天才道:“立傲文為王儲是君臣多次商議的結果。桑紫,傲文雖然是你的愛子,可他也是泉蘇大將軍的骨血,你素來不問政事,這件事還是不要多管了吧。”桑紫正要說話,阿曼達領著約素重新走了出來。傲文見約素淚流滿麵,忍不住上前問道:“出了什麼事?”阿曼達卻不回答,隻將約素的手交回到傲文手中,回到座上,低聲對丈夫說了幾句。問天點點頭,道:“好,既然傲文堅持認為約素公主是跟他最有緣分的人,就請出神物,讓公主試上一試,如果你能穿上,那麼你就是傲文的新娘。”傲文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謝姨父,多謝姨母。”阿曼達命侍女取出神物,親自捧到約素麵前,道:“公主,你一直跟在傲文身邊,該知道這件彩裙的意義,一旦你穿上了它,你就是未來的樓蘭王後,生生死死都是樓蘭人,你可有想清楚?”約素含淚微笑道:“從我逃離墨山王宮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決定無論是生是死,都要跟傲文在一起。”阿曼達便舉起彩裙往約素腰間圍去,那裙裾立即生出一股奇妙的反應,手往前時裙片便往後,往仿若有隻無形的手在抵擋一般。約素和傲文相視一眼,臉色同時變得煞白。問地道:“呀,果然是有魔力的神物,看來約素公主並不是真正的樓蘭新娘。”傲文大聲道:“這不可能!不可能!”阿曼達又試了幾次,終於失望地放棄,命侍女將神物收好,歎了口氣,道:“傲文,看來約素公主確實不是你的新娘。這是神示,任誰也無法改變。”問天道:“來人,先帶約素公主下去歇息,去叫芙蕖來。”傲文卻死活不肯放開約素的手。問天重重一拍桌子,喝道:“傲文,你是想要造反麼?來人,抓住王儲,帶約素公主走。”未翔便帶侍衛上前強行分開二人,將約素帶了出去,她已是泣不成聲,卻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傲文被侍衛強行拉住手臂,追趕不成,眼睜睜地看著約素從眼前消失,心中登時又空空蕩蕩地失落了起來。桑紫走過來,斥退侍衛,柔聲安慰道:“傲文,你不要難過,你跟約素公主也許是真有緣分。”傲文道:“可是她的確穿不上神物。”桑紫歎道:“這不是約素公主的問題,而是因為你,因為你並不是真正的樓蘭王儲。”阿曼達道:“桑紫你說什麼?”桑紫回過身來,昂然道:“姊姊,姊夫,既然王儲和神物都關係到樓蘭生死存亡的命運,我也不能再隱瞞了,傲文其實不是泉蘇的孩子,他和須沙是一胞同生的孿生兄弟,都是希盾的兒子,整個事情經過甘奇最為清楚。”她的語氣極為平靜,猶如一陣清風吹過積塵百年歲月之久的街道,露出來的真麵貌卻完全不是原來的樣子,嚇了眾人一跳。所有人的目光一齊望向縮在門邊默不作聲的甘奇。甘奇不得已,隻得道:“傲文王子確實是希盾國王的兒子。”原來昔日桑紫年輕時曾熱戀希盾,不顧他是被放逐的落魄王子又已有妻室的事實,二人在一起待過一陣,然而最終希盾還是返回了結發妻子菃秋的身邊,隻不過他不知道桑紫當時已經懷孕。桑紫後來在父親阿胡家中生下來一對雙胞胎兄弟,她思念情人,不顧父親阻撓,抱著其中一個孩子偷偷去找希盾。希盾接納了她們母子,但並不知道桑紫生了兩個兒子。不久後阿胡派手下人追來,將桑紫母子重新奪了回去。再後來,希盾如得神助,成功複國,登上了於闐王的寶座。當時桑紫已經嫁給樓蘭大將軍泉蘇為妻,希盾卻沒有忘記她手中還有自己的骨血,派出精乾人手從泉蘇府中奪走了孩子,那被武力搶回於闐的孩子就是須沙,而另一個孩子則被當做泉蘇將軍的親生子撫養長大,即是傲文。桑紫愛傲文卻又不願意撫養他,隻因為他其實是希盾的孩子。這一事實隻有死去的泉蘇大將軍以及阿胡、桑紫及甘奇知道,本打算永遠隱瞞下去。可當傲文被圍困在墨山王宮時,阿胡愛惜外孫心切,派甘奇到於闐軍營將實情告訴了希盾,這才及時阻止了父子相殘的人間慘劇發生。桑紫道:“我原本打算永遠隱瞞下去,甘奇在墨山將傲文身世告訴希盾後也沒有敢告訴我,我一直以為希盾並不知道真相,直到幾日前他派人送信給我,說他已經知道傲文是他的孩子,他很開心他的一個兒子將成為於闐國王,另一個兒子則將成為樓蘭國王。我不能讓他得逞,我寧可傲文不當王儲,也不能讓他得意。”問天聽完經過,喃喃道:“難怪,難怪。”國王不停地絞著雙手,呼吸明顯變得凝滯粗重起來。他現下終於明白了,難怪傲文能兩次從希盾手中脫險,原來他們是父子關係。問地也恍然大悟地道:“難怪希盾國王要趁傲文不在王都時派人來親王府行刺,除掉王兄和刀夫,他的親生兒子就是新一任的樓蘭國王了,這一招夠毒!夠狠!”問天轉過頭來,狠狠瞪著傲文。傲文也如五雷轟頂一般,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自信與驕傲,高貴王子的翩翩風采蕩然無存,露出惶然不知所措的神態來。他有心要為自己辯解幾句,然而嘴唇動了幾下,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似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議事廳靜穆可怕,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人人仿若被鎮住了心神。光陰陡然停了下來,這短短一刻仿若成了長年累月的煎熬。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問天才一字一句地道:“來人,繳了傲文的兵刃,先押去冷宮軟禁起來,等候發落。”未翔早驚得瞠目結舌,國王又說了一遍,他這才反應過來,上前親手摘下傲文的佩刀。傲文呆板木訥得仿若石頭一般,也沒有絲毫要反抗的意圖,任憑侍衛將自己帶了出去。桑紫終究還是母子情深,不依不饒地道:“姊夫,我是憂懼樓蘭的未來才主動告訴你真相,你怎能下令關押傲文?若不是傲文曆儘千辛萬苦,你能尋得回神物麼?”問天對這位每次一出現就要弄出一番驚天動地之大事來的小姨子極是頭疼,剛要回答,忽聽得外麵喧嘩聲大起,不斷有人高叫奔跑。未翔正要出去查看究竟,一名侍衛已急奔進來叫道:“陛下,遊龍君遇刺了。”問天大吃一驚,忙親自趕出廳來。穿過甬道,側庭的月門旁圍了一群侍衛,卻見蕭揚仰天躺在花叢邊,腹部插著一柄短刀,深沒至柄,鮮血染紅大半個身子,氣息奄奄。驚鴻正抱著他的頭垂淚不止。蕭揚道:“陛下……”問天忙蹲下來道:“遊龍君!”蕭揚道:“傲文王子……他……他不是……”問天道:“不是什麼?”隨即醒悟,道:“你放心,我已經知道了傲文的身份。”蕭揚卻再也沒有力氣說完下麵的真相,眨了兩下眼皮,就此暈了過去。問天道:“快召大夫!”又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侍衛阿庫道:“我奉命去彆苑請遊龍君三位來議事廳,走到這裡的時候,忽然看到芙蕖公主閃身而過,直朝宮門衝去。笑先生說她臉上黑氣極重,肯定是魔障發作,得追上去看看。我們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又過來一名侍衛,說是國王隻召遊龍君一個人,我便陪著天女去追笑先生,看能不能幫上忙。走不多遠,忽然聽到背後遊龍君大叫了一聲,等我們回來就發現他這副樣子了。”問天道:“那行刺的侍衛是誰?”阿庫道:“我以前沒有見過,很年輕的樣子,應當是新來的。”問天轉頭見未翔愣在當地,叫道:“未翔,還不快去追捕刺客!”未翔渾然沒有反應。阿庫推了他一下,道:“侍衛長,快下令封鎖宮門!”忽見一名隻穿著貼身內衣的侍衛跑了過來,尚不知道宮中發生了大事,不知所措地叫道:“侍衛長,你交給我看管的那名女子剛才打暈了我,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她……她好像還拿走了我的戎衣和兵刃。”未翔再無疑慮,上前單膝跪地,稟告道:“陛下,刺客名叫夢娘,原是馬賊頭領,是我帶進宮來的。”問天道:“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未翔道:“我不知道夢娘要行刺遊龍。而今大錯既已鑄成,我不願意再多作辯解,請陛下從重治我的罪便是。”原來未翔昨夜跟夢娘一夜纏綿,極儘風流旖旎。他反複思量,不能讓夢娘從此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恨馬賊的人成千上萬,但隻要傲文王子能高抬貴手,不再追究前怨,那麼夢娘在扜泥城中就是安全的。他知道傲文為人外冷內熱,是以定了一個計劃,帶著夢娘進宮,先安置在自己的值班房中,預備先用話套住傲文,再讓她當麵賠罪,說不定能就此有所轉機,哪怕要他辭去侍衛長之職,卸甲歸田,他也願意。哪知道今日一早事情接連不斷,他竟再也沒有顧得上回房看夢娘一眼。然而此刻他已經明白過來,夢娘一切悔悟的話都是謊言,她事先早布下陷阱,主動投懷送抱,不惜以身體引誘他上鉤,表示要當年向傲文王子謝罪,最終目的隻是要利用他帶她進宮,好讓她有機會殺掉馬賊最大的敵人遊龍,好為她的阿爹複仇。一想到那些綿綿情話原來都是謊言,他既懊悔又神傷,隻是一切都於事無補了。本來還有心自請領兵去追捕夢娘,然而微一遲疑,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問天見未翔自認罪名,一時不及盤問更多,叫道:“來人,拿下未翔。”未翔不等侍衛動手,主動摘下腰間佩刀,雙手奉過頭頂。王宮侍衛俱是他下屬,然而他親口承認勾結馬賊刺殺遊龍,擾亂宮室已是不爭的事實,又有國王親自下令,隻得上前收了其兵器,押往王宮地牢囚禁。06等了一刻工夫,王宮酋大夫終於趕到。他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醫師,在西域享有盛名,見蕭揚傷在要害之處,入刀又深,人隻剩了最後一口氣,若是稍微挪動就會立即送了他性命。也不命侍衛抬走,就地在他身子下挖了一個灶,在灶裡升起文火,慢慢焙烤。折騰了大半個時辰,蕭揚身子烘熱,元氣略複,血脈恢複流動,漸漸有黑色淤血從腹部傷口滲出。酋大夫命侍衛按住他肩膀和四肢,驀然拔出短刀。蕭揚大叫一聲,身子因劇痛而弓了起來,隨即跌落在地,重新昏死過去。酋大夫早熬好一帖熱膏藥,趁熱糊到傷處,流血頓止。他擦擦額頭的大汗,道:“抬他走吧,能不能活過來就全看他自己的毅力和造化了。”侍衛弄來一塊門板,將蕭揚搬放上去抬走。驚鴻心中掛念,不及與國王等人招呼,匆匆跟著去了。刀夫的目光一直落在驚鴻身上,直到她離開才回過神來,問道:“伯母,那女子是誰?”阿曼達道:“她就是天女。”阿曼達心中有太多疑問,轉身道:“桑紫,甘奇,你們跟我來。”忽見笑笑生急奔了過來,嚷道:“我沒有追上芙蕖公主,她跑得實在太快了。”阿曼達忙問道:“芙蕖人往哪裡去了?”笑笑生道:“抱歉,我追出宮就不見了她人影。王後,請你過來一下,我有幾句話得私下對你說。”阿曼達便隨笑笑生走到一邊,急問道:“到底什麼事?”笑笑生肅色道:“王後,芙蕖公主是在大漠幽密森林中沾染的魔氣,她此刻舊病複發,心中再次受到黑暗力量的誘惑,多半有可能重新往幽密森林去了。請王後速速派人往大漠方向去追。”阿曼達回頭叫道:“未翔!”話一出口才記起未翔已被捕下獄,一時想不到合適得力的人選,便走過去與丈夫商議道:“夫君,芙蕖再次失蹤,不如先放未翔出來,命他戴罪立功,去找芙蕖回來。”問天決然道:“不行!王後,芙蕖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我跟你一樣愛惜她。可未翔身為王宮侍衛長,公然帶領刺客進宮行刺遊龍,我已經有愧於絲路上那些仰仗遊龍保護的商旅,如何還能因私廢公?”驀然得到了某種提示,想到未翔擔任侍衛長幾年,甚得人心,難保王宮中不會有與他交好的侍衛暗中縱他逃走,忙叫道:“來人,立即將未翔鎖去軍營,交給泉川將軍看管。”笑笑生這才得知蕭揚在宮中遇刺,大是意外,顧不上更多,匆忙趕去彆苑查看究竟。問地道:“王兄,王宮中接連出了這麼多大事,人手難免不濟,不如由我和刀夫帶兵去追捕馬賊,順便還可以尋找芙蕖。”問天道:“好,有勞王弟,王都的精兵儘歸你差遣。”又叮囑道:“今日之事,包括約素公主和傲文身世均不可泄露出去。”問地一愣,隨即應道:“王兄有命,不敢不遵。”當即領著刀夫去了。問天和阿曼達回來廳中坐下,反複詢問桑紫和甘奇,確認傲文是希盾之子無疑。桑紫道:“姊夫,該說的我都說了,這就請你將傲文還給我,我要帶他回去蒲昌海。”問天默不作聲,隻轉頭看了王後一眼。阿曼達忙道:“出了這麼多事,你不能再回蒲昌海了,你還是先留在王都才好。”上前牽了桑紫的手,領著她和甘奇一道走了出去。07問天悶悶坐了好大一會兒,這才起身往冷宮而來。看守的侍衛忙開了門,領國王進去。卻見傲文坐在牆角,將頭深深埋入雙膝中,一副極度沮喪的樣子。侍衛叫道:“王子,國王陛下到了。”傲文卻恍若未聞,既不起身行禮,頭也不抬一下。問天揮手命侍衛退出,自己也靠牆坐下,一時間,又想起傲文小時候便常常領著他這般坐在王宮的台階上看星星,百感交集,又如往常那樣去撫摸他的背,道:“好男兒要永遠昂著頭,挺著胸,難道你忘記了麼?”傲文抬起頭來,卻是滿麵淚痕,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問天溫言道:“姨父今日不該那樣對你,不該當眾下令繳了你的兵刃,傷了你的自尊。就算你是希盾的兒子,可你也是桑紫的孩子,依舊是我們樓蘭的王子。你尋回了神物,為樓蘭立下大功,姨父本該滿足你的任何要求,可是……可是……”傲文道:“可是我終究還是希盾的兒子,對麼?”問天歎了口氣,道:“傲文,姨父要廢除你的王儲名號,這是無可奈何之事。你依舊是樓蘭王子,但不能再留在王都了。你在北邊本來就有一大片封地,這就回去你的封地吧。你也可以選擇離開樓蘭,去於闐找你的生父,我絕不會阻攔。”傲文翻身爬起來,單膝跪下,道:“傲文生是樓蘭人,死也是樓蘭鬼。請國王陛下下令,派我去南部邊境領兵,我將竭儘全力抵禦於闐的入侵。”問天大奇,道:“你當真願意這麼做?”傲文道:“不錯,傲文敢在神殿天女神像前以鮮血起誓,絕不背叛樓蘭。”問天扶起了他,道:“如果這麼做能令你心裡好受些,你就去吧。但你不能帶走約素公主。你該知道,眼下的局麵,須得派人聯絡了墨山國王後,才能決定如何處置她。”頓了頓,又道:“不過姨父會儘力幫你,我會派人去車師找昌邁談上一談。你想見約素公主,這就去吧,她被軟禁在後宮裡。”傲文沉默片刻,搖頭道:“我現在不想見約素,不想見任何人。”問天道:“那好,你這就去取兵符,帶著你的侍衛們動身趕去邊境。”傲文欠身道:“傲文遵命。”昂然出去,沒有絲毫遲疑。問天望著傲文的背影,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強烈的孤立感。一日之內,被寄予厚望的王儲被揭發出原來是對頭希盾之子,穩重精乾的侍衛長則引領刺客進宮,刺傷了深孚眾望的遊龍,當真是匪夷所思,恍若做夢一般,卻又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實。他悄立許久,直到侍衛催促,才回過神來,又趕來彆苑探望遊龍。08蕭揚人猶在昏迷中,仿佛石化人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驚鴻和笑笑生守在一旁,均是束手無策。笑笑生見國王進來,憤憤不平地質問道:“遊龍武藝高強,若不是事先毫無防範,怎麼可能遭人暗算?未翔這小子平日看著不錯,他為什麼突然跟馬賊勾結起來了?”問天歉然道:“實在抱歉,本王也不清楚。眼下未翔人關押在軍營塔獄中,任由幾位審問處置。”笑笑生道:“審什麼審,還是等遊龍醒過來再說。”問天道:“好。幾位有任何需要,隨時告知本王。”笑笑生見國王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眼睛隻盯著驚鴻不放,驀然醒悟,叫道:“天女,國王有話問你。”驚鴻滿心悲傷,不欲再管其他事,笑笑生又叫了一聲,她才不得不放開蕭揚的手,隨二人走到外麵。問天道:“實在抱歉,本來不該在這種時候來打擾天女,可是事關我樓蘭的命運,本王不得不冒昧詢問。”驚鴻道:“陛下是想問王儲人選之事麼?”問天道:“是。想必二位已經知道,傲文不是泉蘇大將軍的骨肉,而是於闐王希盾之子,本王已經下令廢除他的王儲位子,派去邊境領兵。”笑笑生道:“那麼陛下是打算立刀夫王子為王儲了?”問天道:“本王實在不能下這個決心。天女,你是神仙,請你告訴我,神示的王儲到底是誰?”驚鴻道:“我雖是神仙,然而上次為了阻止你們樓蘭、於闐兩國交戰,我用儘神力引發了日食,而今已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遊龍受苦而無力相助。即便我知道未來的國王是誰,我也不能泄露天機,不然隻會給樓蘭帶來更大的災難。陛下,王儲就在你心中,你需要做的隻是捫心自問,到底誰有資格做樓蘭的王儲?”她的話饒有深意,令人回味。問天有心再問,卻見驚鴻已經轉身步進內室去了,他不由得又將征詢的目光轉向笑笑生。笑笑生忙擺手道:“我可不知道什麼天機。陛下,你的煩惱在於你下定不了決心,你的彷徨困惑隻能靠自己解決,神仙也幫不了你。”問天再無話說,隻得默默去了。09過了數日,問地親王來報,未能追捕到夢娘和馬賊,但刀夫卻在城中找到了芙蕖公主。問天很是詫異道:“是在王都找到芙蕖的麼?”問地道:“是,不久前有人發現公主興高采烈地在大街上蹦來跳去,刀夫上前叫她時,還被她狠狠打了一下。”問天牽掛愛女,忙親自出殿來看,卻見芙蕖立在階下,正嗬嗬傻笑著,忙上前問道:“芙蕖,你去哪裡了?有沒有事?”芙蕖笑道:“我很好,好得不得了。”推開父王的手,徑自往後宮去了。正詫異間,有侍衛來報道:“遊龍君終於醒了。”問天忙親自趕去探視。刀夫一心惦記美麗驚人的天女,道:“我們也去看看。”話音剛落,便覺得有異物驀然鑽入了體內,忙伸手去撓,卻什麼都沒有摸到。問地見兒子臉色有異,問道:“怎麼了?”刀夫又摸索一遍,還是沒有異樣,這才道:“沒事。”急追上國王,跟著來到彆苑。蕭揚人雖清醒了過來,身子卻相當虛弱,無力說話。問天略略一看,便讓眾人退了出來,命侍衛去召酋大夫來為遊龍開藥安養。侍衛道:“酋大夫今日一早已經在家中去世了。”問天道:“什麼?”侍衛遲疑了下,道:“他們全家都莫名死在家中,不僅死狀嚇人,身體還冒出膿水,似乎是中了什麼劇毒。”問地忙道:“酋大夫是王宮大夫,若是有人對他全家下毒,怕不是針對他個人,而是整個樓蘭王室。王兄,臣弟請命去調查這件怪案。”問天道:“好,有勞王弟。”問地遂領著刀夫出來王宮,正遇到桑紫和甘奇。問地笑道:“桑紫夫人,你可是咱們樓蘭的巾幗英雄,不惜大義滅親,揭露了傲文的身世。”桑紫“哼”了一聲,也不理睬他,昂然離去。刀夫低聲問道:“父王是真的喜歡桑紫麼?”問地一驚,斥道:“胡說什麼?”刀夫笑道:“父王喜歡她直說便是,我有法子能令她主動來對父王獻媚。”問地道:“你知道桑紫是什麼人嗎?那可是昔日的西域第一美女。她這些年雖然過得並不如意,可要她對什麼人主動投懷送抱,那可是天下最難的事。”刀夫道:“父王去官署辦公事吧,我也去辦我的事。”高深莫測地一笑,招手叫了幾名侍衛,上馬跟蹤桑紫而去。問地不知道一向魯莽的愛子為何突然變得深沉起來,料來是因為傲文被廢王儲受到了鼓舞,也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擔心,搖了搖頭,徑直來到官署。卻見官署前人湧如潮,許多百姓爭相報告親人鄰裡得了可怕的怪病——眼睛充血,麵部腫脹發黑,咽喉不適。問地見這些症狀與侍衛描述的酋大夫死狀甚是相符,不由得吃了一驚,心道:“如此看來,酋大夫全家暴斃就不是下毒那麼簡單了,似乎染上了一種疫病,也許是瘟疫,也許就是西方傳說中的黑死病。”一念及此,當然不敢再去酋大夫家中察看,命吏卒將報官的百姓驅散。進來官署,正好遇到幾名吏卒推搡著一名戴著手銬的年輕男子過來。那男子一見到問地便大聲叫道:“親王,快救救我!”問地奇道:“咦,你不是那個向導麼?”那男子正是向導阿飛,樓蘭向導是世襲職位,他私下離開王都已有數月,今日突然歸來官署,當即被當值官吏以擅離職守罪下獄。阿飛急道:“親王,我有急事要進王宮,請你通融一下,暫時放了我,我辦完事自會回來自首。”問地哪有心情去理會一個小小的向導,揮手命人押入大牢,等候處置。阿飛大叫道:“我知道瘟疫是誰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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