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曹朋竭力掩飾,可陳群依舊能夠感受到,他內心中的火氣。好一個下馬威,好一把大火!這些人難道就不怕暴露?亦或者是背後有所依持,故意挑釁?陳群也說不出所以然!不過他知道,這雒陽的局勢很微妙。世家豪門,權貴望族……保皇的,袁紹的,甚至包括為自己謀劃的,盤根錯節在一起,令人難以分辨。當年董卓一把大火,不僅僅是焚毀了雒陽這座古都,更焚儘了人們的忠誠。禮義廉恥似乎無人在意,所有人追求的,是自家的利益。小小雒陽城,天下一局棋!陳群在心中感慨,同時也生出了無儘好奇:曹朋,會如何應對?※※※不止是陳群好奇,許多人都在好奇的關注。北部尉庫府的一把大火,與其說是給曹朋下馬威,倒不如說,是要試探一下曹朋的底線。他們想要查看一下,這位新任的雒陽北部尉,究竟是怎樣一種性格。是強硬,還是軟弱?是如同前任北部尉朱讚一樣的謹慎小心,還是如同早年曹操那般強橫?不同的反應,雒陽人會給予不同的對策。總之,這一把火的意義,非同小可……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曹朋並沒有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也沒有任何舉措。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在上任的第一天,曹朋下令修繕北部尉前堂院牆,並命人清點庫府的損失。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動靜。曹朋,不接招!這也讓許多人感到疑惑。要知道,曹朋這個北部尉的意義非同尋常,其背後代表著曹操的利益。他竟然沒有任何作為,甚至連陳群,也無法猜透曹朋的心思。曹朋,究竟有什麼打算?“打算?”清晨,曹朋懷中抱月,做出虎抱之姿,後背微微弓起,整個人就如同一張滿弓似地,口中突然發出一口|暴喝,呼的一下子撲出。如同餓虎撲食,身體匍匐在地上,儘量的拉伸筋膜。當筋膜拉伸到極致的時候,雙手撐地,彈起身子,向後一頓,全身的骨節錯動,發出一連串空爆聲息。站在一旁觀看的夏侯蘭,不由得向後退了一大步。就在曹朋起身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種淡淡的殺氣。那殺氣之中,似有糅合猛虎氣勢,令夏侯蘭心中一顫。在陸渾山的時候,夏侯蘭已突破了平靜,進入洗髓階段。隻是和曹朋之前的情況一樣,進入洗髓之後,他似乎失去了修行的方向,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練下去。而今,見曹朋虎勢初成,夏侯蘭也有些羨慕。想當初,童淵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趙雲身上,對夏侯蘭並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有些功法,趙雲可以教給夏侯蘭,可還有一些功法,如果沒有童淵點頭,趙雲也不敢輕易傳授。曹朋收功,從步鸞手中接過布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舒展了一下身子骨,他對夏侯蘭說道:“子幽,你帶李先和大牙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和史阿聯係上,向他打聽一些消息……不過,我估計史阿現在未必會在雒陽,否則他昨天就會登門。如果找不到史阿,也不用著急,去街市上轉轉,多聽少說,也許能有意外的收獲。”“喏!”“小鸞,你一會兒讓小寰把府衙役隸的名冊取來,我要看一下。還有,去找兩個匠人來,我有些東西需要他們打製。今天不論什麼人拜訪,我一律不見客。”“是。”曹朋吩咐罷,喝了一口水,然後又來到練功場上,抄起一張三石左右的強弓。隻見他氣定神閒,弓開滿月……夏侯蘭見曹朋沒有其他吩咐,便轉身離去。步鸞站在場邊,靜靜的看著曹朋的背影,那張秀美的粉靨,驀地紅撲撲,格外誘人。練完功,已經是辰時,曹朋休息了一下後,便回到書房。郭寰已經把書房整理完畢,各種案牘分門彆類的擺放好,曹朋所要求的名冊,已經癱在條案之上。她在書房外聽候招呼,一邊做著女紅。眼看就要立秋了,天氣轉涼,少不得要更換衣服。而曹朋此次來得匆忙,並沒有帶太多換洗的衣服。郭寰手巧,於是便生氣了女紅的心思,一針一線,態度很認真。整個晌午,北部尉官衙,顯得格外寧靜。正午時,夏侯蘭回來了。“公子,你猜的不錯,史阿果不在雒陽。”“哦?”“昨天晌午,史阿就走了……據他的弟子苗旭說,是許都二世子臨時召喚,所以走得匆忙。”“二世子召喚?”曹朋冷笑一聲,“二世子召喚的,可真及時啊。”曹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輕易召喚史阿。因為曹朋知道,曹操正在籌謀應戰袁紹。入六月之後,隨著豫州旱情緩解,曹操便開始著手部署與袁紹的交鋒。據陳群介紹,曹操已下令臧霸攻入青州,占領齊郡、北海等地,已鞏固曹軍右翼,放著袁紹外甥高乾,自東麵出兵夾擊。於禁繼續屯軍黃河南岸,張遼則屯兵野王,一方麵可以監視袁紹軍自並州南下的動向,另一方麵也可以對冀州形成有力的牽製。而後曹操命夏侯惇駐守方山,又命滿寵出兵,佯攻穰縣,增加對荊州所部的威懾。同時下令曹仁曹洪做好出擊準備,意欲出兵攻打汝南劉備。徐晃接掌白馬,與夏侯淵遙相呼應。按照這個局勢發展,曹朋隱隱約約能猜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變化。官渡之戰,一定是官渡之戰!記憶裡,曹操平定了呂布之後,官渡之戰隨即發生。具體的時間,曹朋記不清楚,但是根據現在這個情況可以推斷,官渡之戰,已經是迫在眉睫。身為曹操次子,曹昂死後,曹丕已成為曹操培養的重點。這時候招呼史阿過去,難道說是要史阿做保鏢嗎?曹朋見過曹丕,甚至曹丕這個人,年紀雖小,但是卻很有心計。所以,曹丕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召見史阿。那麼史阿離開,也就變得頗為有趣。“算了,既然他走了,那隨他去。”曹朋漫步於庭院中,對夏侯蘭道:“史阿那個徒弟……叫什麼來著?”“苗旭。”“恩,苗旭可說了其他事情?”夏侯蘭想了想,“苗旭說,自公子走後,雒陽倒是沒什麼大事發生。對了,那個祝道和赤忠倒是鬥了好幾次劍,引發了幾次不大不小的衝突。除此之外,也沒聽說出現什麼異常……”祝道?赤忠?“他們因何鬥劍?”“嗬嗬,據說是祝道跑去菊花庵找那嶽庵主的麻煩,赤忠為嶽庵主出頭,所以就發生爭執。”菊花庵?曹朋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位風姿綽約,卻又風騷入骨的比丘尼來。不過,他旋即便把這位比丘關拋諸於腦後,在一塊方石上坐下,沉思不語。史阿在這個時候離開雒陽,說明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內幕。依著史阿之前的表現,他應該是主動和曹朋聯係才對。而突然離開,說明史阿心存顧忌。能令史阿心存顧忌,想來不簡單。會是什麼人?雒陽豪族?呸,雒陽豪族都快死絕了!那就是盤踞在雒陽城中的門閥力量?好像也不太可能……陳群出任雒陽令,其實也是曹操與高門大閥之間的一次交換。換句話說,雒陽的高門大閥,不太可能找曹朋的麻煩。因為這樣做,就等同於是不給陳群麵子……不管怎麼說,陳群出身潁川陳氏,其身份地位,也注定了他是高門大閥的代表。和陳群為難,豈不是和自己為難嗎?曹朋輕輕搖頭,把這個念頭掩去。不是雒陽豪族,也不是高門大閥!那麼還有什麼力量,能讓史阿畏懼?曹朋發現,這件事情並不是他想象的那麼簡單。在雒陽城內,似隱藏著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一切。如此神秘而巨大的力量,著實讓曹朋為之心悸!試想,這些人敢毒殺朱讚,可以縱火北部尉府衙,膽子是何等之大?還有一個疑問,這些人,為什麼要毒殺朱讚!曹朋有一種直覺,縱火之人和毒殺朱讚的人,有著極為密切的聯係,甚至可能是同一夥人。“對了,庫府損失清點出來沒有?”郭寰連忙上前,輕聲道:“已經清點出來了。”“有何損失?”“倒也沒什麼損失,據差役說,著火的那間房子,堆放的都是雜物,也沒什麼重要的物品。”“是嗎?”曹朋呆坐著,目光直勾勾的看著正前方的一排房舍。忽然,他站起身,往房舍走去。夏侯蘭與郭寰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前。這排房舍,也是北部尉後堂的主建築。正中間是一座花廳,兩邊各有兩間廂房……這裡,曾經是朱讚的居所。由於曹朋來得匆忙,這一排房舍還沒有來得及整理清掃,所以昨日曹朋便住在了上次做客雒陽時,居住的跨院當中。當他推開花廳大門,隻覺這廳堂上彌漫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息。也難怪,剛死過人,這廳堂裡難免會讓人產生恐懼感。郭寰的小臉煞白,顯得很惶恐。夏侯蘭雖說膽子大,可是站在花廳裡,仍覺得陰風陣陣,不免頭皮發麻。“這裡是我四哥辦公之地!”曹朋恍若未覺,站在花廳正中間,環視四周。條案倒在地麵上,書卷案牘散亂一地。地上還隱隱有暗黑色的血跡,更增添幾分恐怖之氣。“四哥,我是阿福,我來看你了!”曹朋突然大聲叫喊。夏侯蘭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而郭寰更緊張的站在曹朋身後,小手緊緊抓住曹朋的衣袖。“公子,你莫嚇我。”“怕什麼!”曹朋深吸一口氣,對郭寰道:“難不成,我四哥還會害我性命……四哥,若你在天有靈,請保佑我,早日抓到凶手,為你報仇雪恨。”聲音,在空蕩蕩的花廳中回蕩:報仇雪恨,報仇雪恨……曹朋輕揉麵頰,蹲下來,拾起地上的案牘。“對了,我四哥飲酒的酒壺酒杯,如今在何處?”“朱四哥出事之後,他一應物品被前任雒陽令收走了,存放在縣衙庫房之中。”“子幽,你立刻去縣衙,把原屬北部尉官衙的各種物品,全都要過來,記得一定要保存好。”說罷,曹朋伸手揉了揉郭寰的腦袋。“打掃一下,我晚上要在這裡讀書。”“在這裡讀書?”郭寰一哆嗦,駭然看著曹朋。曹朋微微一笑,輕聲道:“若四哥有靈,說不定會給我一些提示呢。”郭寰,閉口不言。※※※當晚,曹朋就在花廳裡過夜。兩支兒臂粗細的牛油大蠟點燃,把花廳照映的通通透透。條案上,案牘書冊被擺放的整整齊齊,一個青銅鏤花酒壺,一隻鏤花銅爵,也放在上麵。曹朋端坐榻上,看著那酒壺和銅爵,沉吟不語。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當晚的景象:朱讚一如往常,讓人冰了一壺酒,一邊飲酒,一邊批閱公文。忽然間,他站起來噴出一口鮮血,腳步踉蹌著,撞翻了條案,案牘書冊灑了一地……而後,朱讚倒在地上,朱夫人聽到叫喊聲,便衝進來,把朱讚抱在懷中呼喚……睜開眼,曹朋拿起一卷案牘,掃了一眼。上麵是朱夫人當時的口供。朱讚在臨死前,曾對朱夫人說:“夫人,糊塗,糊塗……”誰糊塗?朱夫人糊塗?還是朱讚自己糊塗?朱讚留下這麼一句古怪的言語,究竟是什麼意思?還有,他是被人毒殺,那麼凶手又是如何投毒?根據朱夫人的口供,朱讚的生活並不寬裕,所以家中也沒有太多仆人。一個老管家,兩個廚娘,還是朱夫人從娘家帶來。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由朱夫人自己打理。比如朱讚每天晚上喝的酒,也是朱夫人親自用井水冰過後,擺放在條案上……所以,凶手要投毒,大致上會有幾個可能。其一,這酒買來的時候,便被投毒;其二,酒水在冰鎮的時候,被人投毒;其三,是朱夫人親自動手,投注進毒藥。朱夫人嗎?應該不太可能!曹朋見過朱夫人,能感覺得出,朱讚夫婦的恩愛,情真意切。難道是酒鋪裡投毒?朱讚每天飲用的酒水,都是從銅駝街一家酒肆裡買來,而且是極為普通的酒。根據供詞,每天晡時,由朱夫人帶來的老管家在那家酒鋪裡買酒……莫非,是酒肆老板下毒?也不太可能。因為老管家說:到酒肆後,酒肆夥計從一個酒缸中汲酒。酒缸裡的就,是對所有顧客開放。如果是酒肆投毒,那不曉得要死多少人。至於冰酒的工作,也是朱夫人所為,所以曹朋也不再考慮。所有的可能全都否定,那麼凶手,究竟是如何投毒?曹朋放下了卷宗,陷入久久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