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第2章2霧氣迷蒙,博士在大雨洗刷過的街道上奔跑,羅瑞和艾米拚儘力氣才勉強跟得上他的腳步。他把時間搖移探測器舉在身前帶路,“這邊!快!”羅瑞根本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他們已經在這片完全一樣的建築群裡穿行了足足十五分鐘,而他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這裡!”博士刹住腳步,原地打了個轉,指向遠離街道的一棟公寓樓。在羅瑞看來,這棟公寓樓再普通不過了,隻不過,公寓樓入口處立著一尊天使雕像——天使弓著背,雙手掩麵。“發生了什麼?”羅瑞問道,“糟糕的事,是嗎?”“安靜。”博士向雕像走去,就像博物學家悄悄爬上一頭沉睡的雄獅,他謹慎而平穩,一步一步邁上台階,向雕像挪去。“小心!”艾米悄聲說。博士給了她一個“多謝廢話”的眼神,停下來細細檢查起雕像。天使雕像一動不動。他試探性地拿音速起子掃了一遍,又試著捂住眼睛擺出一個和天使一模一樣的姿勢,就像在玩躲貓貓遊戲,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博士輕輕叩了叩它的翅膀,一大塊岩石脫落下來,摔到地上粉碎成灰。“我覺得,它很安全。”“有多安全?”艾米說。“死翹翹的那種安全。”“我記得你說過這種生物,怎麼說的來著,以無儘的時間為食。”羅瑞跟著艾米來到博士身邊。“宇宙萬物,終有一死。”博士小聲說,“通常來說,它們吸食人們的時間,嗖地一下把人們送回過去,呼—嗖—,一天五份[18],輕鬆達標,這就是它們獲得生命的秘籍。” [18: . 21世紀初歐美國家流行的一種健康概念,鼓勵人們每天至少消費五份80克不同的水果和蔬菜。\n]“通常來說?”“鑒於眼下的這種情況,天使為了將受害者嗖地送回過去,不惜耗儘生命的最後一點能量。自我犧牲,如同蜜蜂蜇人即死。但它和蜜蜂長得可一點兒也不像。不,現在它倒是更像花園裡的雕塑了。”博士正說著,天使的一條手臂開始脫落,隨後兩隻翅膀也步了後塵,再後來整尊雕像都向前傾倒,轟然倒地,碎成一地的粉末。“但為什麼呢?”艾米仍小心地離得遠遠的,“為什麼寧願自毀也非要揪著他不放?”“或許它們無從選擇。”博士撣了撣花呢夾克和褲子上的灰塵,“又或者,這是一種新型哭泣天使。”“你是說它們開始有新變種了?哦,真是棒極了!”“它們一定是必須執著於自己的獵物不放,就像是……撲火的流螢。”博士欣喜地瞪圓了眼睛,“等等,這個比喻真是惟妙惟肖。我向來不太會打比方,這麼妙的靈感一定要記下來。羅瑞!幫我記下來!”“我可不是你的秘書,博士。”羅瑞好脾氣地說。“可不是嗎?但是我缺一個秘書啊,你肯乾就是你的了!”羅瑞拔出那串插在門鎖裡的鑰匙,小心翼翼地捏著它,“我們不是應該更關心關心那個被嗖地送走的家夥嗎?找找看他現在身在何處?”“準確來說,不是‘何處’的問題,”博士微笑,“而是‘何時’。”他調了調時間搖移探測器,“找到了!殘留的時間痕跡。消散得很快,但我想我們應該跟得上。走吧!”“不用先搞清楚他是誰嗎?”羅瑞說,“我們甚至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他把手裡的鑰匙串晃得叮當作響。“所以你想說的是,”博士焦躁地打斷他,“我們要拿上這串鑰匙,一個個地試遍這棟樓的每一扇門,直到找出他家為止?”“沒錯。”“我們可沒這閒工夫。”“我來乾這個,你們就去追蹤時間痕跡之類的。等你們搞清楚他在何時何地,可以再趕回來接我。”“這是什麼鬼主意?”博士頓了頓,陷入了沉思,然後露齒一笑,“不,說實話,此乃絕妙的好主意。你一個人沒問題嗎?”“你了解我的,博士,樂意效勞。”“我確實了解你,千真萬確——不過你總是能讓我意外有加。好吧,我們去一小時就回來。走吧,龐德,我們要去追蹤時間痕跡了!”艾米衝羅瑞同情地一笑,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然後跟著博士一同走了。雕像消失了。上一秒剛碰到他的脖子,下一秒,雕像就不在了。馬克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伸手去扭插在門鎖裡的鑰匙,卻發現鑰匙不見了。他低頭彎腰四處搜尋,但鑰匙並沒掉在地上。環顧四周,馬克發現雨已經停了。實際上,人行道和馬路都很乾爽。此時天色已經向晚,但外麵沒有一絲陰沉的烏雲,反而天空如洗,湛藍澄淨,掛著一輪淡淡的滿月。馬克把口袋裡裡外外掏了個遍,仍然沒找到鑰匙。好吧,幸好他在十二號公寓的利文森太太那裡留了一把自己家的備用鑰匙。馬克按響了門鈴。“誰?”吱吱啦啦的對講機裡傳來年輕女性的聲音。“我是馬克。”“馬克?”“我把自己關在門外了。可以幫我把防盜門打開嗎?”“你說你是馬克?”“對,隔壁的馬克,記得嗎?”“隔壁沒有叫馬克的。”“利文森太太,是我,你可以從可視電話裡看到我。”“敲錯門了,這裡沒有什麼叫利文森太太的人。”內部通話係統被掛斷了。馬克低聲咒罵了幾句,確定自己沒有找錯門,又再一次按下十二號住戶的按鈕。“趕緊走開,你認錯門了。”女人帶著一點西班牙口音,或者與之接近的口音,差不離。“我就住在十一號,我是馬克·惠特克。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十一號沒有叫馬克·惠特克的住戶,十一號住的是蘭普拉卡什夫婦。”“是這樣,能讓我和利文森太太通話嗎?拜托了!”“我告訴過你,這裡沒有利文森太太。趕緊走,否則我就要報警了!”通話係統又一次被掛斷。馬克也考慮過換戶人家尋求幫助,但其他人都沒有自己家的鑰匙。他本該用手機給利文森太太打個電話,但他把手機落在車裡了。馬克越來越不安,於是決定去停車的地方看看。一走出門洞,他就聽到了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啼鳴,就好像自己身處一個溫暖的仲夏傍晚。羅瑞把鑰匙插進十二號住戶的門,試探著旋轉。不是這家。他慌忙趁著房門另一側收音機裡觀眾發出的一陣哄然大笑拔出了鑰匙。十一號,旋轉,哢嗒。門打開了,房間的玄關躍入眼簾,一堆信件也紛紛滑落到門口的擦鞋墊上,羅瑞連忙俯身去撿。“你好,需要幫忙嗎?”“什……什麼?”羅瑞心虛地吸了口氣。一個矮胖渾圓的年長女性站在十二號門口,正透過架在鼻梁上的一副粉色有框眼鏡盯著他。“嗨,呃,你好,”羅瑞說,“我是,呃,這家主人的朋友。”女人懷疑地打量著他,“朋友?”“沒錯,工作上的朋友。他囑托我開門進來拿……拿樣東西。”“惠特克先生沒有朋友。”“他沒有?好吧。既然你稱呼他惠特克先生,”羅瑞掃了一眼某個信封,看到了寫在信封正麵上的名字,“馬克·惠特克,我們的馬基,老馬。”羅瑞直起身,“也許你會願意幫個小忙?事實上,我們是在擔心馬克的工作狀態。我們感覺他可能遇到了點兒小麻煩,但是,你知道老馬克的德行,心扉緊鎖,什麼也不說。所以,他有提起過什麼事嗎?任何事情?”女人盯著羅瑞,上下打量,“你是他工作上的朋友?”“你看,要是我們素不相識,他又怎麼會把鑰匙給我,讓我進門幫他拿……拿東西?他是那麼隨便的人嗎?”他拿出對付萊沃斯醫院裡老年病人的那一套,衝她露出一個令人信服的微笑,“你猜怎麼著,乾嗎不一起進來坐坐呢?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我可以給你倒杯茶,咱倆坐下來好好聊聊。五分鐘,就五分鐘。”女人舔了舔牙齒,“這倒不成問題……我也有點擔心惠特克先生。他有點……在我看來,他總是形單影隻。”說完,她取了鑰匙,帶上房門。羅瑞帶她走進十一號公寓的飯廳,自己在廚房的碗櫥裡翻找著茶葉。“順便一提,我叫羅瑞,羅瑞·威廉姆斯,你呢?”“利文森太太。”他的車被偷了。或者說,車至少不在他之前停放的地方。馬克有點震驚,但他今晚已經被接二連三的稀罕事兒搞得筋疲力儘,沒有精力再去動怒。他想過去找個電話亭報警了事,但一轉念又放棄了。博士和他的那兩個朋友,他們一定能幫上忙。利文森太太不住在十二號公寓,這裡麵一定有什麼蹊蹺。他要找到博士,讓他來解釋解釋。他回到遇見博士的那個電子音像商店,但並沒有看到博士的身影。馬克透過商店的窗戶往裡看,他觀察了好久,才意識到櫥窗裡擺放的電視機有點兒不大對勁。本來,店裡的電視機都是寬屏高清款,但現在卻是四四方方的老型號。更有甚者,這家店竟然還賣錄音機!這年頭哪家音像店還賣錄音機?馬克抬頭看向商店的招牌——“迪克森”,但是這條街上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叫迪克森的商店。馬克沿著街道繼續走,路過了一家光碟出租店——他的頭腦一片混亂——等等,這裡本來不是一家炸雞店嗎?而現在,窗玻璃上卻貼著《窈窕奶爸》和《偷天情緣》[19]的電影海報。清真肉店還在,博彩公司也在,但中餐館“東方滋味”卻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廉價咖啡館。 [19: . 《窈窕奶爸》是1993年上映的美國喜劇片。《偷天情緣》又名《土撥鼠之日》,是1993年上映的美國電影。\n]饑腸轆轆,筋疲力儘,馬克走進這家廉價咖啡店,靠在櫃台上。菜單是用粉筆寫在黑板上的,一杯咖啡四十便士,一塊培根三明治一英鎊。咖啡店的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無精打采的老男人。馬克點了單,找了張桌子坐下來。桌上擺著一份《太陽報》[20],大概是之前客人落下的吧。報紙封麵頁刊登著博比·查爾頓[21]剛剛被封為騎士的消息。 [20: . 默多克新聞集團旗下的一份小報,以社會中下層為主要受眾,曾因內容低俗和不專業的編寫手法遭到詬病。\n] [21: . 世界公認的英國足壇最偉大的球員之一,被譽為“足球紳士”。1975年5月告彆球員生涯宣布退役,1994年被伊麗莎白女王授予“查爾頓爵士”稱號。\n]版頭上的日期是:1994年6月10日。“1994年?”博士圍著六邊形的控製台一邊打轉,一邊調節著操控杆,就像是竭力要在彈珠台[22]上贏一把大的。塔迪斯的地麵上下顛簸,晃動不已,艾米緊緊抓著控製台上的扶手才能防止自己的身子不壓到操控杆上。“1994,隻是回到了十七年前,有點古怪。” [22: . 一種投幣式遊戲機。\n]“古怪,怎麼說?”艾米問。“天使通常會把受害者送回四十年前、五十年前,或是一百年前,”博士興致勃勃,語速飛快,“隨手把他們丟到某個頗為安全的時間點。在那裡,時間洪流中任何細小的改變都會被曆史既定的模式所吸收。”“好吧,”艾米像個行家似的說道,“可是時間可以被改寫!”“時間可以被改寫,如你所說。但隻要全貌上保持一致,無關緊要的細節再怎麼改變也無傷大雅。不妨把時間想象成巨型地毯,或者說,再三思索之後你就會發現,時間並沒有被改寫。”“但你說過,這種哭泣天使不同以往。”“沒錯。”博士凝視著旋轉的中柱,手指緊繃著懸在半空,等著按下降落按鈕,“它要把他送回生命中的某個特定時間點。恐怕,這正是最最糟糕的消息。”馬克匆匆翻閱報紙。有好幾個版麵都是關於即將到來的歐洲競選,還有下任工黨黨魁的押注,候選人分彆是約翰·彭仕國和托尼·布萊爾[23]。馬克讀著報紙,重低音旋律從收音機裡流淌而出。 [23: . 兩人在1994年競選英國工黨黨魁,最終布萊爾當選。\n]不知怎麼回事,但他似乎經曆了一場時間旅行。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再沒有彆的解釋了。從被雕像碰到的那一刹那,他就來到了1994年。這太奇怪了,簡直是如夢如幻。不過也太真實了,真實可感,和正常生活沒什麼兩樣。要真是在做夢,他絕不可能會去讀一則洗衣機廣告,並且清晰地嘗到茶的苦味兒。再說了,如果是做夢,他的腳怎麼可能因為一路從公寓跑到這兒,到現在還疼個不停?那麼,問題來了,他接下來該怎麼辦?他還能回到自己的時代嗎?據他猜測,自己可能被困在了這個時代,從此以後。他需要找份工作謀生,還要找個安身之所。但當務之急是,他今晚得找個地方睡覺。十一點已過。咖啡館老板咳嗽了一聲,指指時鐘,“要打烊了,夥計。”馬克把手伸進口袋摸了些零錢出來,放在櫃台上的小碟子裡。“謝謝招待。”櫃台後麵,黑白屏幕上正顯示著咖啡館出口處的監控畫麵。馬克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和老板。謝天謝地,沒有天使。“這是什麼?”老板翻看著碟子裡的東西,“一枚麵值兩英鎊的硬幣?”“有什麼問題嗎?”“問題是,我們不收偽幣[24]。這是什麼?蘇格蘭貨幣?你就沒有彆的錢了嗎?” [24: . 兩英鎊的硬幣在1998年6月15日以後才開始流通。\n]馬克打開錢夾,裡麵有一張信用卡和借記卡。有一瞬間他還考慮去問老板能不能刷卡,但隨後立馬意識到,芯片密碼刷卡機這會兒還沒被發明出來呢。馬克順著大衣往下拍,手指觸到了被信封撐起的鼓包。這不是他的錢。但如果他一有機會就還回去,就不算是偷,對嗎?馬克打開信封,抽出一張五十磅的紙幣,“抱歉,用這個吧。”老板接過紙幣,拿起來檢查上麵的水印。“幸虧今天生意不錯,你的運氣真好。給我一分鐘。”他拉開抽屜,扒出麵值五英鎊和十英鎊的紙幣和硬幣,湊足了四十八點六英鎊,堆了一堆交到馬克手裡。“這附近有提供住宿和早餐的地方嗎?”馬克問。“這一片可沒有,小夥子。你最好去倫敦橋附近看看。”“好的,多謝。”馬克向門口走去,又停下腳步,把信封攥在手裡。太巧了,他恰好在今天收到了包裹,又剛好在這一天被送回過去,信封裡還剛好裝著自己的救命稻草。真是太幸運了,幸運得甚至不像是個巧合。看到咖啡店老板轉身走進後廚,馬克又回到桌子旁,打算好好研究一下這封信。信封裡裝著一百二十張麵值五十英鎊的紙幣,發行日期全都早於1994年;此外,裡麵還有一封手寫信。打開信,馬克看到一長串日期的清單,時間在1994到2001年之間,一點一滴注釋得清清楚楚。信上是他自己的筆跡,可他對此沒有一點兒印象。馬克看著第一個日期:1994年6月10日,抵達。他把信紙翻過來察看另一麵。在頁麵的下方,清單後麵跟著一封信:馬克:如果沒有記錯,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正身處布羅姆利的一家咖啡館中,時間是1994年,今晚早些時候,你剛被送回到這個時代。你是怎麼被送回來的呢?恕我沒法在這裡說明。但你要明白一件事:你沒法回到2011年了。除了乖乖地從今天開始度過餘生,你彆無選擇。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往好裡想,你有洞察未來的能力。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中,隻有你一個人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在信裡,我詳細記敘了我在過去這個時代裡生活的點點滴滴。照著信上寫的做,確保這些東西無論如何不會落入他人之手。請用生命守護它。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這些錢給自己弄個新身份。具體怎麼做,你可以自己決定。你得在這個世界獨立生活,就像當初的我一樣。但你要確保遵循信裡的指示走,馬克。如果你做到了,記住這一點:你能救她。和我一樣。謹啟馬克·惠特克2003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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