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蒼涼隆冬中“那可真是……”透著一絲難以抑製的驚訝，艾米說道，“一個完美的著陸。”“由衷感謝您的注目。”博士應聲說。帶著一股風琴大師在完成職業生涯重要表演後關上烏利澤[7]寶器的興奮勁兒，他微笑著將一排控製開關撥到了“關閉”的位置。 [7: . 著名風琴製造商、樂器製造商，創造了世界上第一台立式鋼琴。\n]“我們怎麼斜掉了呢？”羅瑞問道。“斜掉了嗎？”博士一邊用手絹擦控製台的玻璃，一邊問。“很明顯，”羅瑞確信，“斜向一邊了。”“並沒有。”博士說。“站直了看看。”艾米提議。他們全都站好，開始比較自己與護欄立柱之間的相對位置。“啊……”博士吱聲了。“是‘略斜’。”他不得不承認，“或許並沒有我最初想象的那麼完美。”他又補充道。“‘有點斜’？”艾米問。“好吧，怎麼說都是‘略斜’。”博士回答著，沿樓梯扶手滑下，來到了塔迪斯的主甲板。羅瑞問：“我們現在可以憑空造詞了？”“我認為那是既定用詞。”艾米說。“瞧，這不重要，”羅瑞跟著艾米沿控製室的樓梯往下走，“這個‘斜掉’[8]的問題，沒什麼好抱怨的。” [8: . 這裡羅瑞用的是leaning，有“性癖”之意。\n]“是‘有點斜’。”博士和艾米異口同聲糾正他。“無所謂啦，”羅瑞說，“那沒什麼好抱怨的。我並沒有抱怨。隨便你怎麼斜。我隻是想確認我們是否到了正確的地方。我們當然可能正斜在正確的地方。沒關係的，隻要我們在正確的地方。我們在正確的地方了嗎？”博士停在塔迪斯門前，向羅瑞轉過臉，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兩人四目相對。“羅瑞·威廉姆斯·龐德。”博士說道。羅瑞說：“不是這個名字。”“羅瑞·威廉姆斯·龐德，我是不是答應過你，聖誕節要讓你回家過？”“是的。”“聖誕節讓你回家，回到地球上……”“沒錯。直接回到利德沃斯，在格羅斯特的……”“哦……小夥子，”博士責備道，“細節，注意具體細節。回家過聖誕——是這麼說的，沒錯吧？”“沒錯。”羅瑞不得不同意。“回旋的餘地是不是太大了點？”艾米問他。她正將靴子和粗呢大衣往身上穿，“我是說，他都不能保證精確到哪一條街，具體是哪一年的聖誕節就更加模棱兩可了。”“噢！我都沒想到這一點……”羅瑞開始呻吟。“回家過聖誕是我承諾的，”博士繼續澄清，“回家過聖誕是我要辦到的，即使最終結果會有那麼些‘斜掉’。”他往艾米那邊看。“我們要穿粗呢大衣嗎，龐德？”她正在扣牛角扣，回答說：“拜托，那可是在聖誕節啊，而且是在利德沃斯，很冷好吧？”“說得在理。”博士說道，看起來若有所思。他捏了捏領結，就好像是在給一個恒溫控製器加大功率。“我應該有一件毛皮大衣，”他努力回想，“很大一件，非常保暖。我琢磨著，去哪兒了呢？”艾米瞥了一眼羅瑞，“你就穿毛衣？”“對。”他拉上了拉鏈。“你對我就這點信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羅瑞說。博士打開門。一股冷氣拂上他們的臉龐，就像是有人打開立式冷櫃，帶出了一陣清冽的微風。“哇哦！”艾米驚歎不已。“瞧瞧，有點信心好吧。”博士露出微笑，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幾乎可以聽到雪橇鈴響叮當。”他們跨向門外，走入了完美之地，新下的雪足有半米深。天空呈現出無與倫比的藍色，陽光放肆地照耀一切。點綴著它們的，是覆蓋著積雪、宛如雕塑的寂靜樹林。“真是太美了。”艾米凝視著眼前的景象，微笑著說。“略聖誕，是不是？”博士附和著。“有點聖誕。”艾米說。“太棒了。”羅瑞說，“我想這兒不是利德沃斯，但這裡太棒了。”“這裡當然是利德沃斯。”艾米說，“那就是利德沃斯郊外的樹林。你認識的，不就是那片樹林嗎？”“真的嗎？”羅瑞反問，“聽……”艾米問：“聽什麼？”“仔細聽。”他們靜下心來聽。“我什麼都沒聽見。”艾米說。羅瑞眯起眼睛，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這並不能說明什麼。”艾米說。“沒有車？沒有……鳥？”羅瑞問。“現在還早，”艾米說，“今天是聖誕節。”“現在已經不太早了。你看看太陽的位置。”“也許道路因為大雪封閉了。”“雪並沒有那麼大。”“這裡一定是通車之前的利德沃斯。”艾米堅持道。“所以說，這裡不是那個正確的利德沃斯。”羅瑞說。艾米抬腳往博士的方向走去，橡膠靴帶出一團團雪花。“告訴他，我們來對地方了！”她仍在堅持。博士正在檢查塔迪斯。藍色警亭降落在厚厚的雪上，傾斜產生了偏角，導致它並不能夠完全垂直站立。“我們並沒有降落在平地上，”博士說，“這就解釋了傾斜的問題。沒關係，這樣傾斜著還挺俏皮的。可以說是，斜得很有風格。”“告訴他，我們來對地方了。”她重複道。博士轉向兩人。“噢，我們當然來對地方了！”博士宣告道，“毫無疑問！就是這個地方沒錯！我們可以說是實打實地來到了聖誕之中。聖誕完完全全包圍了我們！正中聖誕靶心！能感覺到嗎？能體會到嗎？滿是肉餡餅和白蘭地奶油醬，蜜餞果品和烤火雞！有金箔點綴，有聖誕頌歌，還有彩球和蛋酒[9]！真是……” [9: . 英國的聖誕晚餐通常包括白蘭地奶油醬、麵包醬、聖誕節布丁（或葡萄乾布丁）、蔓越橘醬、烤火雞、烘焙蔬菜和填餡類食物。\n]“這裡是地球上的利德沃斯2011年的聖誕節嗎？”羅瑞問。博士舉起一根手指，若有所思地撅起了嘴，環顧四周。“我們來探明真相。”他下定決心，大步流星地走了起來。“如果不是的話，”博士側過頭對他們說，“我隻是說‘如果’，如果不是的話，那麼塔迪斯至少已經把我們載到了全宇宙最有聖誕範兒的聖誕場所，這可是很了不起的啊，任何形式的冷嘲熱諷都會顯得太過分了！”“從頭到尾都是在瞎胡扯。”兩人趕緊疾步跟上，羅瑞忍不住對艾米嘀咕。“或者是例行公事。我都見慣不怪了。”她回答。他們開始穿過樹林爬上山坡。強烈的陽光照射在未被碰觸過的新雪上，十分耀眼，大家不得不眯起眼。行路艱難。艾米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羅瑞暗笑不已，然後他便摔倒了，甚至還往下滑了一點。艾米大笑，伸手拽了他一把。博士繼續徑直爬上山坡，揮動著瘦長的雙臂保持平衡，歡快地唱著“我看見三隻船兒駛過來”[10]。 [10: . 英國傳統聖誕頌歌，源於十七世紀英格蘭德比郡。\n]“快點！”他大喊著鼓勵他們，“衝上來！”“我們連站都站不起來，”艾米大聲疾呼，“更不要說什麼三船共進了！”“快上來！快點！”博士大喊。終於，他們在坡頂與他會合了。陽光明媚，一切儘收眼底：林地、田野、丘陵、山脈、旖旎的雪景，平和安寧，無比靜謐。“真是震撼人心。”艾米說。“的確。”羅瑞表示同意，“確實如此。當然啦，這兒不是利德沃斯。”“不是。”博士說。“除非利德沃斯以前也是這樣的，我想想，在九世紀？”羅瑞說。“九世紀就有那樣的山？”艾米問。“平心而論，這裡根本沒半點利德沃斯的樣子，是不是？”羅瑞問道。“對，可你看看這美景。”博士說。他們被迫接受了這景色實在非常秀麗的事實，一起滿心讚歎地欣賞了一會兒。“那下麵是有座村莊嗎？”艾米問。“那些山，顯得頗有一些詭異。”羅瑞說。“村莊？”博士問道。“那邊，那些樹的後麵。”艾米指出方位，“那兒，看到了嗎？我想大約在一英裡開外？”“我想你是對的。”博士說。“那些山，”羅瑞繼續說，一邊抬手遮擋強光以保護雙眼，“非常奇怪。”“是的。”博士說，“那是因為它們不是山。反正我認為它們不是山。來吧！”他開始找路下山。“你要去哪兒？”艾米想要叫住他。“什麼意思？你認為它們不是山？”羅瑞問。“我們要去拜訪村莊！”博士宣布，“我是說，既然我們已經來了！我們說不定會受到一個可愛的略聖誕的迎接！那可就不虛此行了，不是嗎？”羅瑞和艾米麵麵相覷，一起望著博士。“你剛才是什麼意思？”羅瑞重複道，“你是說，它們隻是略微像山？”“快點！”博士大喊著，衝向坡底的同時張開雙臂，“讓空氣充滿你的肺！啊啊啊啊啊！品味新鮮空氣的味道！為一大波聖誕節布丁備足好胃口！”艾米搖了搖頭，跟著博士往下衝。羅瑞頓了頓，把羊毛衫的拉鏈一直拉到最高。“你猜怎麼著？”他說，“這兒真的是太冷了。”艾米召喚：“快點！”“你穿著粗呢大衣，當然沒事。”羅瑞說，“我是說，這兒非常漂亮，毋庸置疑。但這兒好冷，而且非常……死寂。周圍什麼也沒有。如此靜謐安寧，並且……蒼涼。“博士迅速轉過身來，動作誇張地指著羅瑞。“正是！一個蒼涼的隆冬，儘管酷寒霜凍，但不正是你期望擁有的真正具有聖誕氛圍的聖誕節嗎？那就讓我們儘情體驗吧！”“我能不能先回去穿件外套？”羅瑞問，“拜托啦！這兒真是太冷了。如果這是勝過所有聖誕節的最具有聖誕節氛圍的聖誕節，那我想在好好享受的同時彆被凍死了。”“他已經凍得發紫了。”艾米說。“我隻要兩分鐘就好，”羅瑞說，“我保證。”博士微微一笑。“當然。我們會在這兒等著。我們會很享受這兒的風景。這兒的風景，正如你們都認可的那樣無與倫比。”博士從口袋裡掏出塔迪斯的鑰匙拋給羅瑞。羅瑞利落地接住，豎起兩根食指。“兩分鐘。”他重複了一遍，便朝身後的斜坡直奔而下。艾米和博士又轉身凝視起眼前美麗的景色。陽光非常耀眼，艾米將手套當作帽簷，高舉在眼前。“你剛才說那些山，是什麼意思？”她問道。“自言自語罷了。”博士說。長久的停頓。“他會沒事的吧？”她問道。“他隻是趕回去取件外套。”“我們應該跟他一起去的。”她說。“我想他有能力自己取件外套。”她瞥了他一眼。“我們應該待在一起。”她說，“彆不以為然。我們不知道我們在哪兒，剛才還分開了。我跟著你不會有事，但他就得靠自己了。你說我們之中哪一個會遇到麻煩然後需要援救？來啊，回答我？”博士縮起下巴，轉過身來小心翼翼地迎上她的目光。“你在暗示說，”他問道，“待會兒我們可能會不必要地大吼大叫，奔走逃命？”艾米點了點頭。“好吧，我們過去陪著他。”博士說。他們轉身上坡，回去找羅瑞。他們突然停住腳步。六個壯漢站在他們麵前山坡的頂部。為抵禦嚴寒，每個人都穿了好幾層厚重的深色衣服。他們戴著層層兜帽和並指手套，穿著防滑雪地靴，舉著沉重的農具：耙子、鋤頭和草叉。艾米不禁留意到，那些人嚴肅而警惕，目光逼人！“這就是我們所期待的可愛的聖誕範兒的迎接麼？”艾米嘀咕道。博士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他注視著那些以極不友好的手持長矛姿態指向他們的重型農具。他張開雙臂，表現出一種開放友好的姿態，向前邁出一步。“鋤頭？”他試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