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機boy不以為然,倒還覺得喬孤詣是在誇它似的,得意地揚著頭,狗模狗樣的,兩隻前爪向前伸,身子放低,伸了個漂亮的懶腰。“小樣兒是我見過最心機的狗,咱們是為人熱情吧,它就是為狗熱情,最會討巧。”喬孤詣站在門廊那裡,聲音低沉,有晚風吹過來,吹動他的衣袖,還是那件T恤,袖子是半截的,被風一吹,貼在他結實的胳膊上不停抖動。沈安然好不容易移開眼,覺得自己真是神經了。怎麼一見到某人的肉體,就覺得美好呢,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唔了一聲,步子往裡麵挪。難得有這和諧的氣氛,喬孤詣見小樣把沈安然討好了,接著說起來,“有一次我沒在家,薄景深喝多了睡我那裡,小樣那天不知怎麼回事,在他床邊尿了一泡,他醒過來時,一時生氣就把小樣給扔到門外了。第二天醒了覺得不對勁,趕緊小樓找,小區前後喊遍了,這狗也沒出來。薄景深就以為把小樣弄丟了呢,就琢磨著怎麼找借口跟我交待,他都想到撒謊說小樣讓母狗給拐跑了。後來忽然發現有個漂亮姑娘帶著一條狗,正給那狗喂狗糧呢,一看,這不是小樣嗎。薄景深就湊過去說,哎,這是我家狗啊。”喬孤詣這人性子一直冷,話也不多,這次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說的時候語氣還格外輕鬆,沈安然聽著聽著,就入了迷,“然後呢。”這時候電梯來了,喬孤詣讓沈安然先進,之後牽著小樣進門,說了聲“坐”。小樣像模像樣地坐下,沈安然想,看著還挺有素質的,最多算聰明,怎麼就心機了呢。“後來,那姑娘死活不信,人家說了,最開始薄景深迷迷登登出來找狗,一路喊著過去的,人小樣兒一點兒都沒反應。薄景深說,那時候小樣看他那眼神真是涼薄,就像後宮有三千佳麗的帝王,不小心遇到個其貌不揚的才人一樣,眼皮子都懶得撩一下。薄景深怎麼叫它都不理,到底把我弄回來,小樣才跟我回家。”喲嗬,是挺心機的哎。沈安然吃吃笑了幾聲,忽然想到自己的手機還在喬孤詣家裡,虛著聲音問,“我的手機,好像落在你那裡了。”“嗯,看到了,過會兒去取一趟。”沈安然抿抿嘴唇,有句話在嗓子嘴直轉悠,措詞許久,說道,“剛出門時聽到你接醫生的電話,還以為你要趕回去加班呢。”喬孤詣垂頭看了下那丫頭。她微低著頭,斜斜地對著他,恨不得要貼到牆壁上去了,她隻顧著看自己的腳尖隱藏情緒,卻忘記了電梯內壁可以當鏡子照,那一臉紅得可疑的抹不開,早就落進喬孤詣的眼裡。這丫頭,聽到是曲醫生了吧,想什麼呢。叮地一聲,電梯到了,喬孤詣先將小樣放出去,順手擁了她一下,沈安然覺得那半邊身子火燒火燎起來。哎,這點出息呀。喬孤詣昂首向前走,跟她解釋道,“對,接曲醫生電話,有兩個車禍急診,跟我商量了下病情。”“嚴重嗎?”兩人踩得走廊裡的地磚清脆作響,小樣先行一步到了門前,直溜兒地坐那裡等開門。喬孤詣邊走邊說,“情況尚好,兩大媽,都六十多歲了,之前兩人都是中風後遺症,一人開一輛電動輪椅。”沈安然眼前一亮,興奮地說,“噯?之前我常在沈大附近見過,兩大媽開電動輪椅,有時候黃昏能看到她們在沈大裡麵逛,那輪椅開得特彆快,會不會是她倆?”“估計是。”喬孤詣的話裡帶著些笑意,“這病情這年紀還這麼作的大媽,八成也找不出第三個了。”“作?怎麼了?”“飆車啊。你不是說之前也見過她們開得特彆快嗎?”沈安然腦子裡馬上浮現出曾經見過的畫麵,兩大媽圍著頭巾,兩人都是左手活動受限,那動作跟挎著個筐似的,右手卻靈活無比,把個電動輪椅開得風馳電掣,遇到校園裡長得帥氣些的小夥子,還會吹個口哨。“真是飆車飆出事兒了?”“嗯,兩人拐彎沒控製好,撞一起了,那血流得,夕陽紅啊。”這形容詞。沈安然咧咧嘴,“喬教授,你還挺幽默的。”“是嗎?”他突然伸出左手揉了揉她的頭,“間歇性發作而已。”他又矮下身子,用右手揉了揉小樣的頭,“夥計,你蹲錯門口了,那是沈老師家。”小樣沒理他,又往沈安然門前躥了一下。喬孤詣失笑,用腳踏了下狗腿,“嗨,你還要不要臉。”小樣把頭一扭。意思很明顯。不要,就是不要臉。沈安然心裡忽然快活起來,央求道,“要不,讓它來我家睡?”“不行。”喬孤詣直接拒絕,“它每天三點多就開始起來轉悠,你肯定睡不好,彆慣著它,它不要狗臉,我還要人臉呢。”他一?繩子,把小樣扯得一晃,見借宿無望,隻好幽幽地往隔壁去,隻是心裡好像不大痛快,尾巴也不搖了,緊緊夾在屁股裡。喬孤詣開門,“過來拿手機。”“哦。”沈安然將自己開了一半的門關上,心裡嘀咕一句,差點忘了,瞧瞧這記性。手機放在茶幾上,旁邊放在奚朗那時候用過的手提電腦,沈安然走過去拿起來翻看一下,除了幾條不用急著回複的信息,還有一條喬孤詣的未接來電。喬孤詣去冰箱取了酸奶,扔給她一盒,“不知道你們去哪兒了,想打電話問一下,沒想到在房裡響起來了。”他自己也打開一盒,直接仰頭喝下去,順手打開電視。好巧,電視裡播的是個偶像劇,那男女主正吻得纏綿,沈安然嚇得連忙低下頭,把吸管往酸奶盒子裡麵插,越心急越插不好。小時候在家看電視,遇到這種鏡頭,不用父母說,她自動自覺就找個借口離開了,現在身邊是喬孤詣,她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樣掩飾。喬孤詣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隻覺得好笑。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還看不得親熱戲?他將手一伸,抓過她手裡的酸奶,摳住一角上的薄膜,輕輕一撕,酸奶盒就被打開了。沈安然右手拿著吸管,還是不敢抬頭,喬孤詣忽然握住她的右手,將手裡的吸管一下子按到酸奶盒裡,送到她嘴邊,“喝吧。”沈安然的臉一下子紅了。他的手大而寬厚,帶著最自然不過的溫度,從她手背蔓延到掌心,再到……全身。哎!她悶頭喝奶,在心裡歎了一聲。這樣下去,她會不會因為一天好幾次的心動,而患上心臟病啊。真是讓人一籌莫展。她小口啜著,畫麵裡的吻戲已經過去,女主開始哭得梨花帶淚,沈安然舒了口氣,總算能坐直了看了。一盒酸奶喝完,她抄起茶幾上的手機,“我該回去了。”“好,”他站起身送她,“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隨叫隨到。”能有什麼事呢。這些年沒有他,她也一天天地活過來了,她想了想,還是配合著點頭,“好。”進到自己房間,沈安然坐到沙發上,抱著大抱枕盯著對麵的牆。那一牆之隔的地方,住著她從八歲起就藏在心裡的一個人,世事,真是奇妙。要不是各自開了一扇門,他們兩個現在,豈不是跟同居,沒什麼兩樣?想到同居這個詞,她再度紅臉。沈安然唉聲歎氣起來,這日子,愁人啊。喬孤詣本以為自己住以沈安然隔壁,沈安然從此可以安心睡好每一覺,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下樓遛狗,就遇到頂著兩個黑眼圈還強撐著晨跑的沈安然。“沒睡好?”喬孤詣有些意外。可不是沒睡好麼,又不能說是想你想的。沈安然哼了聲,扯了個謊,“嗯,昨兒喝了杯咖啡,牙還疼。”喝咖啡是假的,牙疼倒是真的。一熬夜上火,那顆牙就跟著做怪。“那今天下班我馬上領你去看。”“哦。”沈安然恍恍惚惚過了一天,不時看到奚朗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就裝瞎,混過去了。臨下班時,沈安然接到喬孤詣的電話,“來了個急診需要大手術,起碼五個小時以上,今天恐怕不能陪你去看牙醫。”其實要說到讓喬孤詣領自己去,沈安然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她乾脆說,“你把位置發給我,我自己去就得了,又不是什麼大病,你不是提前也打過招呼了嗎?”喬孤詣思量了一番,怕沈安然再拖下去又是一夜睡不好,便應下,從微信給她發了一個地址和電話過來。牙科離得也不算遠,坐公交車三站地就到了。位置還是很醒目的,沈安然一眼就叨住了,沒費什麼力就進了大門。診所是私人的,開在這片地段,費用肯定不少。一進大門,沈安然打心裡驚歎了下,一是裡麵的環境非常好,寬敞又整潔,二是都這個時間了,候診區還等著有十幾個患者。剛進門,導診護士就迎了上來,“您好,請問有預約嗎。”沈安然心裡忽然有些緊張。小時候治過牙,一聽到牙鑽響起的聲音,就從頭麻到腳底板。其實治牙的過程雖說有些不舒適,可無論痛癢都是可以忍受的。她忍不了的是那些器械發出的聲音,特彆是高強度旋轉的牙鑽在牙齒上一直往深入扭動,混合著一股子怪味充斥在口腔裡,會讓你不由自主地去腦補那個畫麵,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她的手在包帶上來回滑動,另一隻手緊緊攥著衣襟,來緩解自己的不安,“我朋友幫我預約過了,我叫沈安然。”“哦,沈小姐啊。”護士笑眯了眼,白晰的皮膚上泛起一層淡粉色的暈,“喬教授幫您預約的是嗎。”“是。”沈安然細聲細氣的。倒不是她刻意裝得溫柔,隻是她,越來越害怕了。“嗯,我們周院長已經在等您了,請跟我來。”那小護士朝裡麵一指,輕盈盈地就飛過去了,沈安然跟在後麵,每走一步走舉步維堅,跟上刑場沒啥區彆。護士把她帶到最裡間的診療室。裡麵入眼是乾淨的粉綠色,很討喜的一種顏色,介於粉和綠的中間,非常柔和,沈安然緊張的小情緒有所放鬆。診床前坐著個男醫生,看模樣年紀與喬孤詣相仿,因為戴著口罩,看不清具體的長相,但他露在外麵那雙眼睛倒是挺打人,眼眉很濃,雙眼皮深遂,單從眼睛來看,絕不會長得太醜。“周院長,這位就是沈安然,喬教授提前打過招呼那位。”沈安然衝那年輕院長點點頭說了句您好,那個護士介紹完後,衝隔壁間喊了一聲,“阿喵,來患者啦。”“來啦。”一個甜甜的聲音響起,小動靜弄得沈安然又是一陣輕鬆。緊接著像刮進來一陣小旋風似的,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女孩子轉了進來,皮膚白得透明,與沈安然有得一比,一雙月牙似的眼睛,不大,卻很美。“沈小姐是嗎?請您躺到診療床上。”小護士衝沈安然眯眯一笑。沈安然哦了一聲,覺得手腳嚇得有些冰涼,她把包掛好,躺了上去。小護士到她身邊,按了按紐,沈安然覺得自己的身子隨著診床,緩緩向後倒去。“Oh my god,南無阿彌陀佛。”她在心裡語無倫次地祈禱,就見護士又按了個開關,她斜上方響起一陣水流聲,隻見架子上的紙杯裡,注了一杯清水。她把雙手放在腹部,緊緊絞著衣服,突然那周院長笑了一聲,“很緊張?”沈安然緊長得反應都有些遲鈍了,緩了一會兒,看著周院長手裡的牙鏡直點頭,嘴唇也有點哆嗦,“是,是有點。”“都嗑巴了,僅僅是有點兒?”周院長揶揄道,一歪頭,衝阿喵吩咐道,“去把不緊張找過來。”阿喵咦了一聲,指指沈安然,“她?還得去叫不緊張?”“去吧。”沈安然聽了半天,感覺他們說的不緊張應該是個人。私人診所就是好,還有專門用來緩解病人情緒的心理導師。想到這兒,真是慚愧,她差點忘了,她就是教心理學的了。周院長這時候把身子往後靠,怕沈安然緊張,一直沒有上前。沈安然硬挺著躺在床上,頭頂白花花的燈直刺眼,她等了一小會兒,就聽到有兩串腳步聲走過來,想必那個不緊張已經來了。她好奇地一回頭,見阿喵身後跟著個胖乎乎的男醫生,也穿著白大褂,才進門就說,“又來小朋友了?本宮今天哄了好幾個了,甚是乏累呢……”那胖醫生說完,眼神與沈安然的相接,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這小朋友,長得有點著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