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然有些心虛,一揚拳頭,“去去去,你哪隻眼看出來我們互動頻繁了,那都是巧合,巧合你懂不懂。”奚朗什麼時候也變這麼八卦了?沈安然知道奚朗家世好,小夥子長相又精神,一米八十多的身高,配一臉酷酷的表情。他這人對同學其實還是很熱情的,隻是吧,估計從小被女生追求慣了,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如今他看到那些追在他屁股後頭打轉的學姐學妹,眼皮都不帶撩一下的,像行走在沙漠裡那隻驕傲的駱駝一樣。說起來,他那高逼格的樣子,真跟某個醫生有點像。可,抽瘋這事大概是會傳染,不然怎麼奚朗見過喬孤詣兩次,就也開始犯病了呢。奚朗象征性地退後一步,用手撥弄下頭頂的短發,“沈安然,你的眼神已經背叛了你的嘴,你不知道嗎?”他又像個長者似的,語重心長,“說說唄,憑我身經百戰,給你拿個主意那是小菜一碟。”“你想多了。”沈安然索性不再理他,抱著講義往辦公室走,“我們隻是債權債務的關係,你要是有點良心,就彆再提這茬,幫我把班管好了,好讓我老人家能安心掙點外快,早日還清欠款脫離苦海就行。”“管班什麼的倒不是難事兒,隻是我覺得吧,你用人總得給點表示,看你現在背了一身債,我總不能再拿錢說事兒。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對朋友的事兒上心,知己更是,所以咱倆要成知己了,我還哪好意思跟你講條件。”沈安然吊著的心被他忽悠得七上八下的。這麼些年,她守著自己的秘密,有時候憋得實在難受,也想找個樹洞一吐為快。奚朗這些話,從前沒人對她說過,她在外人眼裡始終是獨立堅強的,彆人都認為她永遠不是被安慰那個,所以她的那點小情緒永遠被忽視。現在這大男孩誠摯的一番話倒真把她打動了。她腳步遲疑起來,嘴唇動了動,又閉上了。他是她的學生,把他當成知己和傾訴對象,無論如何都是不合適的。“我看你是閒的,趕快回去,把給遲苗苗捐助的事處理一下!”沈安然虎著臉,將講義卷成一團,因為個子小,跳起來在他肩頭敲了一記。奚朗偏頭躲了下,不疼不癢的。他挑了挑眉,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說他閒的?他將手插進褲兜裡。他才不是閒的,他要是不把情況打聽好了,他舅就該讓他閒得……蛋疼了。沈安然躲王主任躲了一天,到底在快放學下樓時,被捉了個正著。“你,沈安然,我找你一天了!”王主任在她身後大聲喊著,“你倒是給我說說,張楊的事,是咋回事。”徐糯爾這時路過,冷哼一聲,肩膀撞上沈安然的,一路走過去,幸災樂禍地笑。沈安然瞪了她兩眼,轉過身,看王主任正用紙巾擦著腦門的汗,她彎了下腰,腆著臉笑,“呀,王主任,我正想到樓下您辦公室去找您呢。”誰信。王主任胖手一揮,“那就去辦公室說。”“算了算了,彆耽誤您下班,就這兒站著說吧。”她可不想到了辦公室聽他老生常談,泡上一杯綠茶,點上兩根煙,沒完沒了地訓教。“那邊走邊聊。”兩人一起朝大門外走,沈安然將昨晚編好的稿子拿出來背了一遍,“跟張楊打架的,是社會上的小混混,錯肯定不在張楊,咱學院的老師和孩子常聽您教導,哪個是惹事的兒啊。”“那他傷得這麼嚴重,怎麼不報警?”“起因是那小混混在跟彆人打電話,說想調戲咱學院的某個女學生,被張楊聽見了,去警告那人,才起了衝突。張楊說,萬一這事兒一報警,警察肯定要調查取證,一定會牽扯到那個女生,他也是為了人家女同學的名譽著想。您也知道,這樣的事,好說不好聽啊。”王主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麼說來,這孩子品質真不錯,安然啊,還是你教導得好。”“哪裡哪裡,我不也是您教導出來的麼。”沈安然偷偷吐了吐舌頭,被自己的虛偽惡心著了。王主任嗯了一聲,“既然是這樣,係裡也彆再追究了,倒是你,和喬教授怎麼回事啊。你看看搞得我多被動,徐老師那裡,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又是喬孤詣。沈安然乾笑了兩聲,“王主任,我和喬教授真沒什麼,徐老師要是真有意思,我礙不著她的事兒。您可彆再給我扣帽子,我頭小,戴著不舒服。”“可我怎麼看著,喬教授對你有些意思呢。“王主任說得慢,那語氣有些惆悵,又有些不解。就好像看到了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喬孤詣是那幾迎風招展的鮮花,沈安然是那堆冒著熱氣兒的牛糞。沈安然本來還想著好好澄清這事,可王主任那腔調讓她怎麼聽說心裡頭那叫一個堵,堵得都沒縫兒了。她走在樹下,看著從樹枝中透過來的斑駁陽光。陽光是金色的,被樹葉子遮擋著,影影綽綽地,溫柔地包圍著她和王主任的影子。她歎了口氣,用腳踢著甬道上的小石子,咕弄著,“那我還真沒看出來,說實話,我都沒多看過他一眼,他有沒有意思,我怎麼知道呢。”喲,你瞧瞧把她能耐的!王主任將被風吹偏的兩縷頭發捊到腦門中間,用地方來支援中央,瞧著沈安然耷拉著小腦袋大言不慚,就氣不打一處來。按說這些年輕老師裡麵,他最喜歡的就是沈安然。這姑娘熱心,心眼兒好,雖說和男同事一直相處得一般般,但和女同事相處得好啊。從她當學生,直到當上導員,他真沒見她跟哪個女同事紅過臉,大部分時候,她都是謙讓的。隻是那天在公園時,她沒太慣著徐糯爾,後來王主任也聽說,恐怕沈安然是為了小魚出氣,才第一次這樣不給女同事台階下。這些女老師裡麵,誰最後能真正和喬孤詣相處,王主任都是高興的。畢竟那喬教授太過優秀,肥水總不能流了外人田吧。可今天聽沈安然這麼一說,她根本也沒把喬孤詣放在心上,王主任那股火就壓不住了。這孩子,怕是有點傻吧。彆人撲都撲不上去,她這樣子,還有些嫌棄呢?“沈安然!”王主任火氣一上來,沒壓住,語氣就重了些。“啊?”沈安然嚇了一跳,懵懂地抬頭,“王……主任,怎麼了?”“我說,你能不能對自己的個人問題上點心啊,喬教授這樣的男人,你都不屑於理睬,還得什麼樣的你能看上眼?反正我告訴你,我手裡的貨就這麼多,這樣的要是你都看不上,我實在是愛莫能助了。”喲,這是想放棄她了唄。沈安然撇撇嘴,誰求著您助了。可這話她不能說,她叭嗒一下眼,裝傻,“王主任,我那天不在狀態,真沒好好留意,要不這樣,有機會再見的話,我留意下,行不。”“有機會再見?你以為喬教授是你學生呢,說見就見?你倒是還想著有機會,可你看看徐糯爾那必得的樣子,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嗎?”沈安然覺得自己的心被王主任狠狠捏了一下,疼得她喘不上來氣,她深吸兩口,“行了,她要是真的喜歡,能拿下就拿下吧,對您來說,誰拿不都一樣。”沈安然第一次覺得,從教學樓到校門口這段路無比冗長,好不容易等到王主任坐進了車裡,她強撐著擺了擺手,一轉頭,臉就垮了下來。強顏歡笑啊,真難。她拖著腿朝家裡走,有氣無力地好不容易到了小區。遠遠地,她就看到樓區保安牽著一條大白狗,不,確切的說,是一條大白狗牽著保安,繞著花園一圈圈地跑。那狗的毛發隨風飄起來,在黃昏的光下,閃著金黃的光,跑起來一跳一跳地,撒著歡,把後麵的保安拽得一聳一聳的。沈安然目瞪口呆地看著,正巧他們轉回來麵對著她,她尷尬地揚起手打招呼,“嗨,民哥,溜……狗啊!”民哥滿臉是汗,順著腮幫子往下淌,氣喘籲籲地答,“算是吧……可你看這樣子,誰溜誰,還真不一定呢。”還挺有自知之明的。沈安然,“……說得也是。您啥時候買狗了?”說話這功夫,那狗突然調轉狗頭,衝著沈安然就來了。沈安然這才看清,那家夥翹著嘴角,是一條品種純正的薩摩耶。她雖然不怕狗,但這狗的體型不小,她還是不由自主退後了兩步。保安民哥與那狗的力量懸殊,扯了兩下牽狗繩就放棄了,衝著沈安然喊,“你彆怕,彆怕啊,這狗不咬人的。”正說著,那薩摩耶忽然來了個急刹車,乖巧地坐在了沈安然的麵前。民哥被它一晃,沒刹住車,差點撞到沈安然身上。沈安然出手扶了他一把,民哥見那狗崽子歪著頭,一臉諂媚地看著沈安然,奇怪地問,“咦,你們認識?”沈安然見那狗呆萌可愛,忍不住笑了,“怎麼會。”那狗像聽懂了似的,忽然將頭探過來,狗鼻子一下子就插進了沈安然牛仔褲膝蓋上開的洞裡。她嚇了一跳,本能地跳開,狗狗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淒涼不解。民哥哈哈笑了,“這狗,成精了吧,是不是你說你不認識它,它想表明它認識你啊,想跟你互動下,你還沒給麵子,看看那小眼神,一副不得臉的樣子。”沈安然蹲下身,與狗四目相對,遲疑了下,問,“我能摸摸它嗎。”“當然能,它不咬人的。”她抬起手,輕輕地在狗狗頭上摸了摸,它享受地閉了下眼,之後忽然像得到獎勵似的,歡快起來,興奮地伸著舌頭,直往沈安然身上撲。沈安然立馬有了種想養一條狗的衝動。她想著,喬孤詣家不是也有一條這樣的狗麼,也不知道,是不是也這麼不要臉地可愛。狗狗力氣不小,民哥怕它弄臟沈安然的衣服,直把它往後扯,而它就像找到了親娘似的,一勁兒往上躥。突然,樓裡頭傳來個聲音,“小樣兒!”聲音有些熟悉,叫出來的名字也有些熟。沈安然疑惑地張望過去。隻見樓道裡,逆光走出來個身影,穿一身運動裝,走路的姿態有些閒散,可後背卻依舊挺直。那人大步踱過來,那條薩摩耶看看他又看看沈安然,好像在做什麼了不起的抉擇似的,最後還是掙脫民哥,衝像了男人。喬孤詣身形利落地揀起牽狗繩,臉上還清冷著,走過來,沈安然緩緩站起身,就聽他問,“小樣,你嚇到這個姐姐了?”小樣搖了搖尾巴,又把狗鼻子湊過來,往沈安然膝蓋裡鑽。“回來!”喬孤詣喝斥一聲,小樣將頭嗖地一下撤了回去。“彆嚇到你。”他說。沈安然搖搖頭,“看不出來,你還挺善解人意的。”喬孤詣斜倪她一眼,眼神順勢滑到沈安然的腿上,抖了抖手裡的繩子,“小樣兒的狗糧袋子,就是這種牛仔布做的,我怕它在你這裡找不到吃的,以後會對那個袋子感到失望……”沈安然一窒,眼神如水,“所以,你不是善解人意,是善解狗意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