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直到鬨鐘響過三遍,沈安然才勉強睜開眼。說起來,她昨夜回來的倒是不晚,可隔壁不知為什麼一直在鬨騰,聽起來像搬東西,中間夾著絮絮說話的聲音,鬨得她淩晨一點後困極了才睡著。她對著鏡子裡麵的大黑眼圈懊惱半天,那邊又傳來不小的動靜。她記得隔壁住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偶爾兩人意見不合,也有吵鬨的時候,但像今天這樣子,還是頭次見。喝了半杯牛奶,沈安然拿過挎包出門。一推門,嚇了一跳。隔壁房門開著,東西堆了一走廊,屋子裡麵還傳出女主人喝斥男人的聲音,沈安然吐了吐舌頭,輕輕關上房門,走向電梯。臨著電梯門開了,還不忘回頭去看了一眼,倒不是她多八卦,隻是打從心底裡覺得吧,那男人挺可憐。也不知這又是犯了什麼錯,這是要被驅逐出境啦?正巧男人伸出頭來,兩人眼神相接間,沈安然舉起右手,做了個加油的動作。哥們兒,挺住啊。男人微一愣神間,沈安然進了電梯,照著裡麵的鏡子重新紮過頭發,下樓穿過小區,三分鐘內就到了校區大門口。門衛正聽著廣播劇刷牙,見沈安然過來,主動打了個招呼,“沈老師來啦,我剛看到小魚老師來上班了。”“小魚來啦?”沈安然揮揮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辦公室裡。辦公室已經坐滿一半的人,小魚正背對著門,跟張曉說著什麼,張曉眉飛色舞的,身邊圍了好幾個女老師,一眼瞧見沈安然進門,兩手合掌用力一拍,“喲,大功臣來啦。”沈安然莫名其妙,倒是看著小魚氣色不錯,拖了張椅子坐過去,捏捏小魚的臉蛋,“還是有些瘦了,不過氣色還成。”小魚揉揉臉,“安然,你這手勁兒可真大,比大周勁兒還大。”話一出口,四周都靜了下來,沈安然將手撫上小魚的臉蛋,色眯眯地笑,“那我娶你,行不,姑娘,來,給爺笑一個。”小魚順手在桌上抽了張紙巾出來,用兩個指頭掐著,小腰一收,手腕先向後揚又向前擺,“爺,明兒來啊。”幾個人哄堂大笑,氣氛緩和了些,其中一個端著茶杯,用勺子攪著裡麵的紅糖水,屁股抵在桌角上,“沈安然,平常看你性子挺渾和的,沒想到還挺會料理人啊。”沈安然聳聳肩,看張曉一臉得意,猜到她已經將在公園時自己調理徐糯爾的事說了,就摟了下小魚的肩,“我這不是看小魚因為那點破事兒悶家裡難受,那人卻歡樂頌,我過意不去嗎。”張曉這時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得了吧你,你確定全是為了小魚,你沒有私心?我怎麼瞧著,你也是怕徐糯爾故伎重施,把喬教授勾搭去呢?”沈安然啐她一口,“就憑她?”眾人會意,互相望了幾眼,籲聲四起。籲著籲著,就突然安靜了,攪紅糖水那個瞥一眼門口,一揚頭將水喝進去,扭頭回到座位上。一陣濃烈的香水味飄進來,沈安然沒回頭就知道,是徐糯爾來了。她依舊踩著高跟鞋,將手裡的教案啪地一聲拍到桌子上,瞟了小魚一眼,嘴角翹了下,問遠處一個正給文竹澆水的男老師,“方老師,大周怎麼沒來?”那男老師皺了下眉,低頭甕聲甕氣地答,“不知道。”當著小魚的麵問大周,赤裸裸的挑釁呢。沈安然揉了揉被香水刺激得直癢的鼻子,拍拍小魚的肩,“你不是知道大周去哪兒了嗎,跟徐老師說說。”小魚氣得雙眼通紅,跟個小兔子似的,也沒看徐糯爾,瞅著沈安然,聲音低低的,“大周被派學習,得三天才能回來。”徐糯爾臉上掛不住了,“學習?你怎麼知道?”沈安然一扭頭,“周末時候大周求小魚跟他複合,告訴小魚的。你當然不知道,那時候你正在公園參回聯誼,一門心思隻想著跟喬教授組隊的事呢。”沈安然雖然討厭徐糯爾,但麵對同性,她很少會這樣不留情麵,讓對方下不來台。等到她自己說完後半段,迎著張曉曖昧的眼神,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嘴這麼毒,可能真的和徐糯爾覬覦某人有關。這,不科學啊。她心虛地躲著張曉的目光,徐糯爾胸脯不停起伏著,從前甜出蜜的聲音也開始硬梆梆的,“沒錯,我是想著和喬教授組隊,但不是被你破壞了麼?沈安然,你能不能坦誠些,看上喬教授就直說,乾嗎一麵騙我說你們是債權債務關係,一麵又將我當成假想敵?奉勸你,不要自以為是,不是你的人,是強留不住的。”說完,像是開屏的花孔雀,拿起教案,剜了小魚一眼,蹬蹬走了。德行。毛病。沈安然懶得再理,從挎包裡拿出幾顆山竹給大家分了,去了教室。第一節就是她的課,才到走廊拐彎處,她就瞥見王主任那鋥亮的腦瓜門,反著光從不遠處走來,嚇得她一個高兒躥進旁邊的女洗手間,多呆了五分鐘才敢探頭探腦地出來。教室裡幾乎座無虛席,她的每堂課都是這樣,底下的學生男生多過女生,大部分男生,其實是衝著她的顏值來的。奚朗坐在第一排,正低頭擺弄手機,臉上藏著莫名的笑意。沈安然咳了一聲,開始上課。課堂上氣氛不錯,直到課後,沈安然身邊還圍著幾個學生問東問西,奚朗懶懶地坐在最前麵的桌子上,抱著手臂,腦袋左搖右擺,極不耐煩。他身側有幾個女同學,吃吃笑著,並不急著去問沈安然知識點,而是小聲說著什麼,末了將書遞給奚朗,“學長,我們看沈老師挺忙的,據說您這課修得特彆好,能不能給我們講解一下。”奚朗一看,都是陌生麵孔,應該是今年剛入學的小學妹。他接過書來,看了一眼,沉著臉問,“你們上課時候乾嗎了,這知識點沈老師反複強調過,怎麼還要問?我想替沈老師說一句,不歡迎你們這樣不用心的學生。”他將書扔回去,不理那些女生泫然欲泣的樣子,騰地一下蹦到地上,將沈安然身邊的男生一把揮開,拉著她就向外走。沈安然吃了一驚,再回頭看那幾個被奚朗搶白過的女生,戳他一指頭,“怎麼回事你,又為難那些女同學了?”奚朗嘀咕一聲,“不好好聽課,還好意思來問。”沈安然笑了,“人家聽我的課,擺明了衝你來的,你犯得著這麼叫勁嗎。”說起來,沈安然之所以這麼火,有一半的功勞要歸功於奚朗。奚朗揉揉後頸,將沈安然拖到一個辟靜處,很嚴肅地問,“一早上看朋友圈了嗎?”“朋友圈?怎麼了?”沈安然一邊掏手機一邊抱怨,“昨天我家隔壁不知道在做什麼,鬨騰了一夜,我沒睡好,早上差點就遲到了……”奚朗輕咳幾聲,“張楊給我發信息,說二院都傳開了,你跟我……你跟喬教授關係非一般?”沈安然怔了一下,臉有些微紅,“想什麼呢,我們關係怎麼會非一般……”她忽然想到什麼,拿手機點進微信,進到周曉奈的朋友圈裡,看了一下,忽然哀號一聲,捂著臉直跺腳。那滿嘴跑高鐵的家夥,昨晚就把她們的合照放到朋友圈裡了。喬孤詣身姿挺拔,麵帶微笑,周曉奈把她自己P得也挺美,可關鍵是,沒理她沈安然啊。沈安然拍了個側臉,拍得好不好的,就先彆說了,關鍵是,她的姿勢啊。真是西湖的水我的淚啊。她被喬孤詣攬著,因為差點摔倒,那個角度看上去,就像是她在……獻吻。周曉奈還不合時宜地寫了評論:化驗室偶遇喬教授,在給我同學包紮燙傷的手指,沒想到高冷男竟然這麼有愛,fighting!底下,喬孤詣竟然給了個讚。沈安然吐了口氣,打算給周曉奈發微信,卻被奚朗攔住了,“算了,彆澄清了,沒用的,越抹越黑……”想想,倒也是這麼回事,況且依周曉奈那死不悔改的性字,讓她刪了朋友圈,比登天還難。沈安然還記得上大二那會兒,同年級一個男生追求周曉奈,倆人談得不錯,等到確認關係那天,周曉奈為了宣誓主權,要求換情侶頭像,那男生肯定忙不迭地答應啊。周曉奈選了半天,出奇製勝弄了一款,還洋洋自得,說是不走尋常路。男生看了,死活不從,兩人吵了一架,剛確立的關係,隻維持了半個小時就破裂了。那天,周曉奈喝了六瓶啤酒,坐在寢室號啕大哭,“不就是個情頭嗎,至於這麼跟我較勁嗎?”沈安然和其他幾個紛紛勸她另換一組頭像,“你再怎麼不走尋常路,也不能用陶華碧和王守義啊!他是男人,他不要麵子嗎?”周曉奈把酒瓶子一頓,“老乾媽和十三香怎麼就丟麵子了!我沒用劉能和謝廣坤已經很照顧他情緒了好嗎!”幾個人最後也沒把周曉奈勸明白,那一段時間,宿舍誰也不敢再吃老乾媽。說到底,這姑娘,就是犟。沈安然用腳後跟踢著牆根,把周曉奈的備注改成:愛八卦的犟驢。心裡總算舒服了點。才收起手機,那邊奚朗就幽幽問了一句,“話說,沈安然,你和這個喬教授究竟怎麼回事,你們兩個,好像互動得挺頻繁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