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病人家屬(1 / 1)

沈安然跟著張楊去了觀察室。二院的病房一直搶手,沒有多餘的騰出來,就連觀察室裡也是人滿為患。觀察室的頂棚打著通亮的燈,進進出出的人來人往,間或還有哭喊聲此起彼伏。瞧這情形,這一夜是彆想睡了。沈安然自己倒無所謂,關鍵看著張楊似睡非睡緊蹙的眉頭有些心疼。張楊的手上掛著水,估計要打一夜,沈安然抓了把椅子守在旁邊,就看到奚朗耷拉著腦袋過來,一屁股坐在張楊腳下病床的位置,直盯盯地看著棚頂的燈,他想看看,他和燈,誰亮。沈安然跟著他的視線繞過去,看了半天也沒瞅出什麼花樣來,忍不住拿腳踢了踢他,“嘿,傻小子,看什麼呢。”“燈。”燈有什麼好看的?沈安然跟著又看了幾下,被刺得眼前一片發花,又踢了他一腳,“彆看了,一會兒把自己看瞎了,你磨磨蹭蹭的在後麵,喬教授說什麼了?”奚朗歎了口氣。他可不是瞎嗎,剛才他舅也是這麼說他的。“沒啥,叮囑了些術後的注意事項,另外又說,脾摘除就已經算重傷害了,問確定不要報警嗎?”這真把沈安然難住了。張楊意識清醒的時候很明確地說過不要報警,這時候她也沒辦法自作主張,萬一真如她所料,是被院兒裡的學生傷了,張楊想保人家一張畢業證,她若是強出頭,沒準兒會白費了張楊的一片心思。“還是等張楊醒了,問清楚再說吧,實在不行,私下解決也可以,畢竟摘除了一個臟器,不是小磕小碰的,賠償怎麼也是要的。”急診室那邊。自打收了一個張楊後,就接二連三地開始了夜場活動。忙了一氣後,好不容易等到冷清一會兒,喬孤詣回到辦公室。辦公室裡辣條的氣味已經散乾淨了,喬孤詣喝了半杯咖啡提神,給外科住院部那邊打了個電話讓加個床出來給張楊,摸起桌上的煙盒。他用手敲了敲,抽出一支來,順便取裡煙盒裡插著的打火機,麵向窗外,點燃。吐出一口煙霧,疲憊感頓時減輕了許多。門就在這時被叩響。自己醫院的醫生和護士一定不會敲門的,急診這邊,每秒都在跟死神賽跑,敲門間就有可能從死亡線上拉回個人來,所以,有事,直接推門。他轉回頭,沉著聲音喊了聲“進。”門被推開一道縫,一個男人站在門外,手搭在門把手上,並不進來,開門見山地問道,“請問張楊的情況怎麼樣?”喬孤詣挑了挑眉。辦公室的燈光照比走廊來講要亮許多,這樣看過去,那男人身處幽暗當中,表情晦暗不明,隻看見不矮的個頭,腳上穿一雙深色的運動鞋。他將煙按在煙缸裡熄滅,“你是張楊的家屬?”那人點了點頭,沒說話。“脾摘除了。”“會死嗎?”喬孤詣眼皮一跳。沒有家屬會這麼問一個醫生。在醫院,大多數人很忌諱“死”這個字,醫生都不願這樣說,更何那人自稱是家屬。一般情況下,家屬想問,也會問:有沒有生命危險。喬孤詣覺得蹊蹺,把咖啡杯放到桌上,朝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那人見喬孤詣走過來,很快說了一句:“那行,我去看看他。”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因為開著窗,穿堂風加上那男人手上的力度,門被關得格外響,拍過來的風把桌上的幾份材料嘩啦啦地帶起來,有幾張還飄到了地上。喬孤詣俯身拾起來,再開門時,門外已經沒人了。他站在門口,抿著唇,視線繞了一圈,看到醫院大門那裡,有一個身影衝進旋轉門跑了出去。花襯衫,牛仔褲。正是他白天送沈安然回學校時,看到的那個進入學校裡的男人。他想了想,掏出手機,給沈安然打了過去。“在哪兒?”沈安然這時剛剛和奚朗把張楊轉到病房安頓好,壓著聲音來到衛生間裡,“喬教授,我們在病房,病房剛好騰出一個床位來。”剛好啊。喬孤詣的左手在自己腿側拍了拍。這個智商有問題的女人。他笑,“那你們還挺幸運的……過來一下,找你有事。”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沈安然不知道他又臭屁個什麼勁兒,但一想到他是張楊的主刀醫生,或許真的有什麼事要交待,便囑咐奚朗盯著,自己往門診走。經過護理台的時候,裡麵兩個小護士在閒聊。“哎,新加床進來那個大學生什麼來頭?你知道不,是喬教授親自給護士長打電話安排的加床。”“就剛摘了脾那個?我聽說還是喬教授親自主刀呢,會不會是他親戚?”“誰知道呢,勤照顧著點,準沒錯。”“成,我這就去再給量次血壓。”沈安然的步子越來越慢,耳朵越豎越高,聽完後雙手抱住自己,經過消防栓那裡的鏡子時,朝裡麵看了一眼。鏡子裡的人有張飽滿的臉,沒來得及打理的頭發鬆散地披在肩上,穿一條粉藍色的及膝T恤裙,怎麼看都是個充滿青春活力的美少女。可,這人的腦子怎麼就七老八十風燭殘年了呢。還剛好騰出個床位來?哪有那麼多剛好?沈安然的臉垮了垮,沒精打彩地往急診走。等見到喬孤詣時,隻覺得一陣陰風吹來,打了個寒戰。喬孤詣把她叫到辦公室,掃了眼那兩條光潔的小腿,見她臉色煞白,問:“很冷?”嗯,其實也不太冷,關鍵是見到他後,就覺得冷了。“還,還行。”她舔舔乾了的嘴唇,“那個喬教授……謝謝你哈。”“謝我,謝什麼?”喬孤詣似笑非笑,接了杯熱水,撕開一包蜂蜜進去,將水遞到她手裡,倚著桌子,挑了挑眉。“謝謝你幫張楊加了張床……”“哦,你說這個啊。”他左右看看,打開衣櫃,“不是因為幸運麼?”沈安然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咬著嘴唇不說話。喬孤詣在衣櫃裡翻了一會兒,沒找到合適的衣服,倒是看到底層放著一個薄毯子。毯子是喬孤煙送給他的,類似於飛機上給乘客禦寒的那種,很薄很軟,深藍色,帶著暗紋。他拿出來,撕掉外麵的包裝,遞給她,“新的。”沈安然哪兒還有臉拿人家的東西,連忙擺手,“不用,我可以的,沒那麼冷。”“沒那麼冷就是有些冷,你難道不知道,醫院這地方陰氣重,萬一感冒的話,有些東西……”他沒說完,沈安然的頭發都快豎起來了,一把抓過毯子抖開,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坐吧。”喬孤詣拉開一把椅子,見她披著長發,裹一身暗花毯子,倒彆有一番風情,忍不住笑了笑。剛著急,裹得有點緊,沈安然坐下時覺得自己像個木乃伊,僵硬得都不會拿彎兒了。她硬著頭皮把自己塞進椅子裡,仰頭問:“喬教授,你找我來,是和張楊的病情有關係嗎?”“算是吧。”他用手揉著後頸,“記得送你回學校時,在門口見到的那個男人麼?”沈安然回憶了下,“記得,你問我是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那個。”“對,他剛才來過,問張楊怎麼樣,我說摘除了脾,他又問會不會死,之後說去看張楊。不過,我看到他直接出醫院大門了。”他跟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輕,溫柔得要命。沈安然靜靜聽著,覺得自己快要被催眠了。也不知道他這樣跟女醫生女護士說話的時候,她們會不會胡思亂想,還有就是跟女病人這樣講話,是不是都可以不用打麻藥了。她有些跑神,愣愣地沒接話。喬孤詣等了半天,見她看著自己,目光迷離,忍不住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頭發,“想什麼呢。”沈安然這才回神,覺得自己又和小樣一樣,被他揉了一次。她又想起來那張照片。算了,討論張楊的事呢,這時候提照片,太不合時宜。“所以,你覺得那個人有問題?會不會是刺傷張楊的人?”“是有這個想法。等張楊醒了,你側麵問一下。”他看著她呆萌的眼神,忍了再次去揉她頭發的念頭,站起身。“雖說張楊說不報案,我還是叮囑護士拍了照片,以後要是想要,隨時找我來拿。”哎喲,這人還挺細心。沈安然嗯嗯點頭,費立地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深呼吸,“那我這就先回去了。”“好。”喬孤詣把手掌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那上麵留著她的發香。“喬教授……”門在這時突然被推開了。喬孤詣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來不及收回,抬眼看過去。沈安然則僵著身子轉頭。曲沛一手撐著門框,一手拿著一包糖果,愕然看著房內的兩人。“曲醫生,有事?”隻一秒,喬孤詣的臉就恢複了冷漠狀。“哦,我來給您送糖果……哦,不是,初醫生說剛來了個腦梗的患者,讓我來接一下,順便給您帶包糖。”她邊說著,索性走進來,眼神閃爍地看著沈安然。按理說,醫生辦公室出現陌生人也沒什麼稀奇,多半是家屬來打聽消息,可曲沛進門時,分明看到喬孤詣臉上掛的笑意。這可就稀奇了。“這位是……”她和善地笑著問。沈安然瞄到她手裡那包價值不菲的進口糖果,決然判斷出這女人對喬孤詣的心思,莞爾一笑道,“病人家屬。”“哦。”曲沛點了下頭,走到喬孤詣身旁,把糖果放到桌子上,“不一起去看看病人嗎,我怕我應付不來。”“嗯。”喬孤詣極淡地應了聲,拿起桌上的糖果,一把塞到沈安然懷裡,“張楊暫時不能進食,太餓的話,給他含一小塊……對了,你不能吃,你牙不好。”沈安然捧著糖一怔,“你怎麼知道我牙不好。”“那天看你啃排骨的時候,直皺眉頭,病人家屬。”說著,他帶過一陣風。等沈安然回神,門口就隻剩下曲沛咬著唇不懷好意的一瞥。繼而,房裡空蕩蕩的,隻剩下她自己,傻呆呆地杵在那裡,想著喬孤詣咬著後槽牙說的那“病人家屬”四個字,又打了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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