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亮了(1 / 1)

二院住院部與門診樓間用一個玻璃回廊連接,鋼窗被保潔員擦拭得乾乾淨淨,是深綠色的,一如手術服的綠,看得人心頭發寒。這時候氣溫稍降幾度,許多病人吃過晚飯,穿著藍白條的病號服,坐在長廊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冬天春天皆已過去,可門廊間用來防寒的透明塑料風簾還沒撤下去,喬孤詣伸手掀了下,走出住院樓。白天氣溫高,曬得那些風簾一股子溫吞吞嗆人的味道,這時候還沒散乾淨,喬孤詣皺了下眉,正看到一保潔大姐扯著墩布迎麵過來。他正琢磨怎麼開口,保潔大姐卻堆了一臉的笑先開口了。“喲,喬教授,忙著呢。”雖說初晨那裡時不時傳來些小道消息,說二院裡各路大小神仙都在打探他的事情,可他還是沒料想,連保潔大姐都知道他是誰了。他哂笑了下,指著風簾,“勞煩您跟後勤那裡說一下,這些東西該撤下去了。”傳說中的喬教授高冷到珠穆朗瑪峰,今天一見,卻立馬給了個微笑臉,大姐自是激動萬分,哎哎應著,等喬孤詣走遠,忙不迭地找老姐妹們去八卦了。喬孤詣先回了辦公室。房裡沒人,窗還開著,揚起的窗簾拍打著窗前的一棵虎皮蘭,地麵濕漉漉的,噴了不少的消毒液。他聳聳鼻子。那種叫辣條的東西味道依然健在,堅挺地和消毒水作鬥爭。喬孤詣看了下表,轉身朝急診室走去。脫崗是不行的,所以這時候初晨沒在辦公室,一定是那邊出狀況了。果然,那邊門口圍了好幾個人。喬孤詣目不斜視,剛進門,診床旁一個家屬模樣的人一回頭。“奚朗?”喬孤詣微蹙了眉,低聲喚道。那被稱做奚朗的大男孩兒長得十分俊朗,仔細瞧去與喬孤詣竟有幾分神似,像看到救星一樣撲過來,“舅……”喬孤詣看了下診床上的人,對奚朗使了個眼色。奚朗一口長氣卡在嗓子裡,吞了半天,“舅……救命啊,醫生。”話一出口,他忍不住在心裡給自己打Call,真機靈。喬孤詣給了奚朗一個讚許的眼神,問一邊的初晨,“什麼情況?”兩個小護士正拿紗布包給病人加壓止血,初晨坐在電腦前開單子,表情有些嚴肅,“打架了,腹部刀傷,出血較多,病人血壓進行性降低。”床上的病人臉色蒼白,雖然虛弱,還是衝喬孤詣勉強笑了下,“喬醫生。”喬孤詣這才看清,這人上次在醫院見過。是陪在沈安然身邊的那個男孩子。他回頭瞄了奚朗一眼,奚朗出了一頭汗,苦著臉,“不是我,醫……醫生,這我同學,張楊,不知被誰給傷了,您快給看看,他傷得重不重啊。”喬孤詣眉頭鬆了下,洗手消毒,翻開按在張楊腹部的紗布,又按上。“初醫生,不用開CT了,直接進手術室,腹部探查。”他又回頭問奚朗,“你們老師來了嗎。”“宿管阿姨來了。”喬孤詣沒言語,又問張楊,“報案了沒有?”張楊搖搖頭,臉越來越白,卯足了勁兒說,“不用報案。”喬孤詣狐疑地看了下他,跟一小護士說,“跟外科聯係下……”話沒說完,衣服袖子就被人拽住了,他一回頭,奚朗扁著嘴求他,“醫生,彆交給彆人啊,您來做不行嗎?”小護士不樂意了。腹部探查,這小兒科的東西,你一家屬竟要求我們喬大教授親自做?她虎著臉催促道,“病人家屬請出去,不要耽誤醫生診查病情,醫院有自己的分工……”“我來做。”喬孤詣語氣淡淡的,轉頭看著小護士,“聯係手術室。”小護士那邊剛撥號撥了一半的手僵住了。她是不是聽錯了。高冷的喬教授,竟然這麼好說話?她心裡忽然澎湃出一個小高潮。這兩天有些痛經,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受累給看下?一旁的初晨是認識奚朗的,聽喬孤詣要親自上手術,心中了然,也未點破,隻是對奚朗說,“通知一下你們導員吧,估計後續會有手術,需要簽字。”奚朗哦了一聲,轉頭愣愣地看著喬孤詣,“通知沈安然?”喬孤詣彆過臉去。一副不認識奚朗的樣子。你自己導員是誰不知道啊,問我乾嗎?傻啊。沈安然正在家裡吃麵。櫥櫃裡的四包泡麵還有一個星期就到期了,再不解決掉,過期棄之的話,她會有罪惡感。一邊吃麵,她一邊和媽媽發著微信。她媽緊著在微信裡說要給她多打些錢過來,沈安然急著拒絕。雖說她知道家裡很富裕,可從高中起,她就常常勤工儉學,上大學後,基本就不用家裡給生活費了。沈父沈母對她很好,隻有她一個孩子,她覺得是上天對她的眷顧,不敢奢求太多,怕一起貪念,老天就把她現在所擁有的,也收回去了一樣。一如那年,她起了留在喬家的心思,沒兩天,就被送給了沈家。聊了會兒,母女兩人個互道晚安。沈安然洗了碗,開始上網準備教案。明兒還要去給秦嘉昊小朋友上課,他不知道又會鬨什麼幺蛾子。想想就覺得頭疼。查了幾個成語的教學方法,她點開微信。她和那條叫小樣的狗一起,依舊高掛在喬孤詣的朋友圈,而他也還是沒有給她任何回複。他忙吧,沒看到吧。她在心裡安慰道。揉了揉眉心,她扯過本書,準備看兩頁就睡。電話這時忽然響起來。看一下來電顯示,她的心顫了顫。又是奚朗。不會是那邊又改了主意,不讓她去秦家上課了吧。這兩天之間,三起三落的,跟坐過山車似的,她一顆心,受不了哇。“沈安然,快來二院急診,張楊出事了。”奚朗急咻咻地說。沈安然一骨碌爬了起來。都說希望是火失望是煙,人生就是一邊生火一邊冒煙。還真是這麼回事。從見到喬孤詣,這破事兒就一件接著一件,件件跟醫院挨邊!她忙掛斷電話,手忙腳亂地套上件T恤裙,出門打了車就往醫院趕。到醫院時,奚朗和兩個男同學守在手術室門口,一見沈安然來,撇了撇嘴,“宿管阿姨聽說你要來,直接回學校了,說要把事情先上報。”沈安然點了下頭,拍拍奚朗的肩膀,“怎麼回事。”饒是再大的個頭,也是沒入社會的學生,遇到這時,難免他會有些不鎮定。奚朗呲牙躲開,他搞不清楚,這個看起來渾身沒二兩肉的沈老師,怎麼手勁兒這麼大。“我也不大清楚,李想今天回鄰市家裡了,張楊本來約我去宿舍開一局,說晚上直接睡李想床上就行。我到宿舍時張楊不在,沒多久他給我打電話說受傷了,我是在校外不遠的那片小樹林找到他的。”“跟誰打架了知道嗎?”“不知道,他沒說,也不讓報警。”沈安然了解張楊,這孩子家境不大好,品質卻很好。按眼前的情形來說,他不說是誰,也不讓報警,恐怕是因為傷他的也是學院裡的學生。他還怕影響人家的學業吧。“行了,那就他出來了再問問。醫生怎麼說,傷得重不重。”正說著,手術室的門開了,裡麵走出個穿綠色手術服的護士。那護士恐怕是扭到了腰,手術服的外麵紮著個寬大的腰夾。把原本就瘦弱不堪的小身板勒得就剩一條線了,小腰盈盈一握,看著就讓人心疼。護士拿了張手術通知單過來。“病人張楊的家屬在嗎?”這邊幾人呼地站起來了迎上去。“我是張楊的大學導員,他家不是本市的,沒有家屬在身邊。”“哦,那你簽也可以。”護士把通知書遞過來,“張楊脾臟破裂,隻能手術摘除。你看一下上麵的細節,沒疑問的話,就簽字吧。”“摘除?這麼嚴重!”沈安然手抖了。她多希望這還是個喬孤詣式的玩笑。上次他騙她說李想那個要切了,結果隻是切了些沒用的組織而已。這次呢?她看著通知書。這次似乎沒那麼幸運了。她想了想,把通知書往奚朗手裡一拍,“等著,我去急診找個人。”她知道喬孤詣今晚值班。這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她想求他給看一看,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哎,沈安然,你去找誰。”“喬教授。”她頭也沒回,T恤裙下兩條又白又細的腿加快了步子。“喬教授在手術室裡啊。”沈安然一個踉蹌停住腳。“什麼?”奚朗指一指手術室,“你是說喬孤詣喬教授嗎?他在裡麵,張楊的腹部探查術就是他做的,估計這手術通知單也是他下的。”沈安然還是不大相信喬孤詣會親自接診這樣的手術。那護士見她不信,衝她點了點頭,“的確是喬教授在做手術……那個手術通知書,你們是簽還是不簽。”手術結束時接近十一點,喬孤詣從裡麵出來時,口罩還沒摘下來。寬大的醫用口罩遮了他大半麵的臉,頭上還戴著手術帽,隻留著一雙深遂的眼睛。長時間的手術,讓他的眼睛有些疲憊,雙眼皮更深了些。見他出來,沈安然馬上迎上去,焦急地問:“喬教授,張楊怎麼樣?”喬孤詣扯下口罩和帽子。他喜歡沈安然這種求助和依賴的眼神。“手術順利,摘除了脾臟。目前病人情況良好,隻是後續對身體會有些影響,例如免疫力低下之類的。”沈安然這時已經打發了彆的學生先回學校,隻留奚朗陪她。喬孤詣說話時,奚朗就一臉崇拜地在旁邊聽著,喬孤詣瞄了他兩眼,他渾然不覺是什麼意思。等到張楊從手術室裡出來,沈安然迎上去的時候,奚朗才有些回過味兒來,趁機悄悄地問喬孤詣:“舅,你剛才和沈安然說話時候,看我那幾眼,是什麼意思?是怕我不小心說破咱倆的關係。”喬孤詣把左手張開,用大拇指和無名指按在兩個太陽穴上揉了揉。“不是。”“那是什麼意思。”喬孤詣把手拿下來,將袖口的袖扣解開,漫不經心地說:“意思是,你太亮了。”太亮了,太亮了。奚朗摸摸頭:“……”他果真有那麼大的瓦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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