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孤詣走得很快,曲沛穿著高跟鞋,跟得氣喘籲籲,臨要進到急診大門時,終於沒憋住,問道,“喬教授,您認識那個病人家屬?”“嗯。”喬孤詣應了一聲,徑直推開急診室的大門,衝病床上的老者走過去。曲沛見他沒有再繼續跟自己解釋的意思,隻好悻悻跟著,到了病床前。床上的老人有六十多歲的年紀,男性患者,正是曲沛之前說的腦梗病人。老人看起來精神尚可,隻是突然喪失了語言功能,來的時候便送去做了頭部MRI檢查,檢查結果顯示:左基底節DWI片狀高信號,ADC值減低。喬孤詣拿片子檢查時,曲沛貼近他,肩頭若有若無地蹭在他右臂上,耳語著說:“這患者女兒要求做溶栓。”喬孤詣將身子轉了個方向,避開曲沛越貼越近的身子,麵無表情道:“評級不夠,不能做。”曲沛訕訕地,“我也這樣說,可家屬強烈要求……要不,再做個加強CT,造影看一下?”喬孤詣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隨後放下片子,拿起初晨接診的病曆看了下,問初晨,“曲醫生想給患者做加強CT,你怎麼看?”初晨頭大。怎麼看,坐著看?乾嗎問她這種問題啊?她幽怨地看著喬孤詣,支支吾吾地說:“患者二十餘年的糖尿病史,十餘年的高血壓史,觸診時發現眼部腿部都有浮腫,所以還是等一下吧,血化驗結果馬上就出來了,看下腎功再說……”她偷偷咽了口唾沫,瞟到曲沛的臉已經發青了。喬孤詣點頭,稱讚了下:“說得好。”初晨翻了翻白眼,心裡窩了一團火。誰想要你表揚了,以後能不能不要讓我直麵這種質疑曲大小姐的問題了?也不知道這喬師兄是不是國外呆久了,忘了如何處理人情世故了,就算不看在曲沛的身份背景,好歹人家也是個明擺著對他有興趣的女人,他能不能彆這麼無情?初晨想著,歎了口氣。這時小護士拿著化驗結果進來了,喬孤詣接過,粗略看了一眼,將化驗單往初晨手裡一塞,“再表揚你一次。另外,給腎內打電話,馬上過來會診。”初晨看一眼紙上的數字和箭頭,乾笑了兩聲。喬孤詣轉身又去給患者二次查體,曲沛發青的臉上冒了一層虛汗出來,伸手抽出初晨捏在手裡的化驗單,尷尬地衝初晨說,“你跟在喬教授身邊久了,學到不少本領啊,看來我也得申請來急診學習一下了。”曲沛那邊臊得小臉通紅,初晨把手虛握著抵在嘴邊乾咳了幾聲,“曲醫生您彆開我玩笑了,我這都是皮毛,碰巧了而已,再說了,各科室有自己的分工,當然不會往彆的方麵考慮那麼多。”初晨的話說得沒什麼底氣,曲沛冷著一張臉,將化驗單放到桌上,“反正要等腎內來一起會診,我先出去等吧。”房間裡的氣壓低得快把初晨悶死了,她連忙點頭,“行行,這裡太鬨了,曲醫生您去外麵歇會兒吧。”送走曲沛,初晨急吼吼地回來去找喬孤詣。他這邊剛查完體,在跟患者的女兒交待病情,清潤的聲音,語氣不急不徐:“患者體征良好,MRI顯示腦梗麵積不大,我們剛剛拿到血化驗結果,患者肌酐722,尿素氮26.6,尿蛋白三個加號,表明患者已經腎衰,因此不能再給頭部做加強CT,因為造影劑對腎臟損害非常大,所以我們要等神內和腎內一起會診,決定治療方案。”初晨抱著手遠遠站著看,那患者的女兒盯著喬孤詣那張俊臉,崇拜地一直點頭,也不知道究竟聽沒聽懂他的話。初晨心裡罵了句又一個花癡 ,自己忍不住偷笑起來。喬師兄曾經交待過她,對待患者和家屬,態度一定要一柔再柔,因為當病人入院的時候,醫生就是他們心目中萬能的神明,一言一行甚至是一個表情,都會牽動他們的心。所以如果醫生過於嚴肅,就會帶動患者的不穩定情緒,患者一緊張,就不利於治療的進行。所以說,喬孤詣這人冷傲,卻唯獨在這時候,如和煦的春風。這股春風威力還不小,把人姑娘的臉都給吹紅了,還真是“春風”啊。等到喬孤詣把問題解釋清楚了,初晨踮過去,冷哼了一聲,“春風教授,能給條活路嗎,你非讓曲醫生在我麵前出醜不可嗎?你剛當她的麵問我,我覺得那簡直就是給我出的送命題!”喬孤詣的嘴角難得地翹了下,“不讓她出醜,我怕她不長記性,醫生出醜沒什麼,萬一病人出事,後悔都來不及……”初晨摸摸鼻子,壓低了聲音哼唧了一聲,“那倒也是,今天這情況,要是按她的想法直接做加強,就這老爺子那腎的情況,怕是要交待在造影室裡了……”這邊喬孤詣忙著病患的時候,沈安然已經回了家。她才重新洗了澡換了身厚實的衣服,就接到奚朗的電話:“沈安然,我自己在這兒守著就行了,你睡一覺,早起過來送點飯就成了。”醫院的陪護條件不好,隻有一把椅子,人多了也是遭罪,沈安然沒多客氣,換了家居服,洗了把米放到電飯煲裡,打進去兩個荷包蛋,按了煲粥的選項,又把喬孤詣給的毯子扔進洗衣機裡,調好鬨鐘睡了過去。再被鬨鐘吵醒時是早上五點半,沈安然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洗臉刷牙,給保溫桶裡裝滿粥,拿出洗衣機裡已經烘乾的毯子,趕到醫院。她先去了急診。這個時間病人少了許多,走廊裡稀稀拉拉地來回踱著幾個,看起來也都不太急,把空曠的走廊顯得有些淒涼。沈安然在診室門口張望了幾下,看到裡麵有兩個護士在給病人處理傷口,沒看到喬孤詣的身影。她從急診室退出來,翹首拿著東西往辦公室走,到了門口,輕輕叩了叩門,從裡麵傳來一句“請進。”那是喬孤詣的聲音,清潤裡夾雜著點沙啞,帶著一絲慵懶和……性感。沈安然被那熟悉的聲音弄得一慌,電話也在這時突然響了起來。鈴聲刺耳,在靜寂的走廊裡分外驚悚,她趕忙按了靜音,將保溫桶和薄毯放在窗台上,才按下了接聽鍵。電話是王主任打過來的,辟頭蓋臉的問她:“沈安然,你們班學生又出事了?”那聲音大得沈安然一陣耳鳴,連帶著那側的壞牙也跳著疼起來,她“噝”了一聲,把手攥成拳頭杵在腮幫子上,壓低了聲音,“主任……是啊,手術做完了,目前沒有危險,我在醫院呢,您放心吧……嗯,那等我問過醫生,白天再跟您彙報。”喬孤詣從辦公室出來時,一眼看到沈安然微屈著身子,背對著他在打電話。她的長發都紮起來了,穿了件薄帽衫,配一條運動褲和板鞋,看起來像個高中生似的。她身邊的窗台上,放著那條折得整整齊齊薄毯子,旁邊還有一個大保溫桶,桶是淡藍色的,正麵畫著卡通豬,正齜牙咧嘴地衝喬孤詣笑。喬孤詣走過去,沒打擾沈安然,想到她來敲自己的門,想來也是來送這些東西的,便拿起來回到辦公室。初晨見他進來,揉了揉眼睛,“怎麼?還有人給你送早餐?”喬孤詣不語,隻是眉眼中已經藏不住笑意,擰開保溫桶聞了下,“嗯。”然後抽出保溫桶旁邊的湯勺,嘗了一口。初晨眼睜睜看他抿了一口粥進去,最後一絲睡意也沒了,“這誰做的?你還真吃啊?師兄,有女朋友了?”喬孤詣有潔癖這事兒她再清楚不過了,讓他吃外人做的飯,難。在醫院裡讓他吃外人做的飯,難上加難。喬孤詣又喝了口粥,用勺子翻了下,“兩個荷包蛋,要不,分你一個?”初晨咽了咽口水,“算了吧,不敢吃,收起你假惺惺的關心,以後少幫我樹敵就成了。”她一邊說著,想起剛才的敲門聲,一邊拔腿起身,想去看看究竟是誰來給喬孤詣送粥。腿才抬了一半,沒關的門就被大推開來,繼而風風火火闖進個小姑娘來。那姑娘一眼看到桌上放的薄毯子,籲了一口氣說:“原來被你拿進來啦,我還以為丟了呢。”初晨眯了下眼,心想,喲,原來師兄不瞎,這姑娘還挺漂亮。臉上素著呢,一點妝都沒有,可皮膚白得像牛乳一樣,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上麵蓋著厚嘟嘟的睫毛,簡直純得要了血命。可,這怎麼看都是個高中生的模樣吧?現在高中生都這麼體貼,知道抓住男人的胃了?了不得了不得。她嘖嘖兩聲,斜睨喬孤詣一眼。幼齒?沒想到,喬師兄還有這愛好。沒等初晨意淫完,她忽然聽到那馬尾姑娘的一聲驚呼:“我的粥!喬教授,您怎麼把粥喝了,那粥是給我學生的!”時間有一瞬的停滯,外麵走廊裡行人來往的聲音都被拉遠了,初晨托著一隻手臂,慢慢將臉扭回去,麵壁。但聽得那自信的男人乾澀的聲音響起,“你學生做手術了,現在吃不了東西。”而那姑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的氣急敗壞,“病的那個吃不了,不是還有沒病的嗎,奚朗一直在照顧張楊,這粥是我給奚朗做的。”初晨忽然覺得一陣悶熱,向旁邊蹭了兩步,打開了吊扇。吊扇嗡嗡轉起來,中間夾著喬孤詣冷得要結冰的聲音,“我賠給你,掏錢給他訂一份外賣吧。”沈安然愣了下,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一份粥而已,自己乾嗎那樣大驚小怪摳門嗖嗖的。這事說起來,還不是要怪喬孤詣麼,他把保溫桶和毯子不聲不響地收走了,害她慌裡慌張地找,所以見到他往嘴裡吞粥那一刹那,沒調整好節奏,張口就來了。她兩手抓緊了衛衣的帽繩,“呃,喬教授,不用賠了,我給他訂一份就行,那粥,你要是喜歡,就都吃了吧。”說完,她轉頭就跑。喬孤詣見她馬尾一甩,人就不見了,慢慢放下勺子,拿起蓋子把保溫桶蓋好。初晨轉回身來。喬孤詣臉上平靜著呢,看不出一絲的尷尬,初晨知道他硬撐,笑嗬嗬地問:“荷包蛋好吃嗎?怎麼不吃了?聽說粥是給你外甥的,吃不下去了?”喬孤詣一腳撐地,微一用力,椅子向後挪了下,他旋即站起身來,倚在桌前,“初醫生,下個月的考試,準備好了嗎?你上次讓我找的培訓書,我好像沒找到……”初晨差點就給跪了,“師兄,不帶這麼玩的,我還指著那資料複習呢?大早上的隻吃粥怎麼能行,我再給你訂份生煎吧,鮮肉乾貝的行不?”喬孤詣將脖子左右轉了轉,放鬆了下肩背,“兩份,給奚朗帶一份。”初晨這才轉憂為喜,屁顛顛拿起手機訂餐,“三份吧,給那姑娘也帶一份。”“自己看著辦。”喬孤詣放下粥桶,出門右轉。幾口粥加上沈安然的話讓他消化不大好,不如去查房消消食兒。順便也消消氣兒。剛走出幾步,手機收到奚朗的微信:【舅,粥好吃嗎?】喬孤詣回:【已經訂了生煎賠給你。】【舅,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我就問問,約好今天請我吃飯,還吃不吃了?】【舅,你在嗎,怎麼不回話?】【舅,生煎到了。】【舅,你生氣了?舅,你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叮囑飯店在生煎裡下毒要毒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