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孤詣到醫院時是傍晚五點半。二院向來最招病患的待見,急診夜班最少都會安排兩名以上的醫生。今晚,和喬孤詣排在一起的,是當年他一個高中的學妹,名叫初晨。初晨先他十幾分鐘就到了,跟白班醫生交接一個骨折的病人,送去拍片後,回到診室。她手裡麵抱著個三層的大飯盒,進門時見喬孤詣捧著手機,嘴角還含春帶笑的,忍不住倚著門框哂笑著:“喲,師兄,我怎麼瞧著,你臉上寫著,春來了,三個字呢。”喬孤詣把手機放下,態度出奇地好,“這不是你來了嗎。”初晨扯了扯嘴角。全醫院的人都知道喬孤詣性子涼薄,天天掛一副生人熟人都勿近的表情。可偏偏女人們就吃他這一套,急診這邊本來病人就多,特彆忙,最近可倒好,院裡的女醫生女護士變著法兒地往這邊跑,門檻都快踩破了。那些人消息也是靈通,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初晨是喬孤詣的學妹,既然近不了喬孤詣的身,就開始從她身上下手打探消息,弄得她不厭其煩。初晨勾了把椅子過來坐下,打開飯盒,又擰開熱水杯,招呼喬孤詣,“師兄,一起吃吧,幫你多打出來一份。”說著,把飯盒最下麵那層抽出來,往桌上一頓,“看看,看看啊,我說幫你帶一份,食堂打飯的大姐愣是把排骨給我裝滿了。”喬孤詣拿起一本全英文的醫學雜誌翻看著,也沒看一眼她的飯盒,淡淡地說:“我晚飯和你們家徐勉一起吃的,他沒告訴你?”“他?”初晨翻了個白眼,掏出手機看了下,失望地往桌上一扔,“他可能跟那些個屍體打招呼了吧,反正是沒跟我說。”喬孤詣笑笑。徐勉是喬孤詣的發小,在市局做法醫,和初晨戀愛了半年,目前正是互相嫌棄的階段。喬孤詣這人懶語,像這種戀人間的事情更是懶得多說,便不再說話,拿起此前接好的咖啡,抿了一口。“對了,你今天白天沒來,神內那邊接了個麻煩的主兒,片子在桌上,病曆在抽屜裡,讓你幫忙看一下。”初晨嘴裡啃著排骨,含糊不清地說。喬孤詣嗯了一聲,把片子夾到閱片燈箱上,手摸著下巴看了會兒,伸手去開抽屜。嘩啦一聲響。抽屜裡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喬孤詣和初晨一起低頭去看,隻見地上攤著一堆小食品,抽屜裡還有不少。一股刺鼻的氣味快速彌漫開來。“這什麼東西?”喬孤詣問初晨,眉頭皺了起來。初晨把嘴裡的米飯嚼了兩下咽進去,蹲下身子一看,哈哈笑了起來,快把一雙大眼睛都笑沒了。一邊笑,一邊跑去開窗通風,等把窗簾卷起來的時候,已經笑出眼淚了。喬孤詣把身子靠在遠離那堆不明物的一張桌前,抿著雙唇,不說話看著初晨。純白色的診服穿在他身上,高冷,嚴肅。要不是初晨跟他太熟,隻看他這副模樣,一定以為他生氣了。等初晨笑夠了,走過來,把地上的東西收拾進一個大口袋裡,拿出一小包打開了,抽出一根來,舉著問:“師兄,喬教授,這是什麼東西,你不知道?”那股刺鼻的味道更重了。初辰的手指纖細,那東西被她抓在手裡,在白熾燈下泛著紅紅的油光,看起來臟兮兮的。“不認識。”初晨手腕一轉,把那東西塞進嘴裡,很快就吞下肚子,意猶未儘地舔舔嘴唇。“辣條啊,師兄。”說著她把包裝袋翻過來看了看,“喲,還是這牌子的,辣條裡的愛馬仕啊。這幫小護士,還挺拚的。”辣條。這詞,好像在哪兒聽過。他在腦中搜索未果,蹙著眉問:“她們把這東西塞我抽屜裡乾什麼?”初晨又吃了一根,抽了片濕巾擦手,拿起桌上的電話,點開個微信群,扔給喬孤詣。“我餓了,要吃飯,你自己看。”那群是二院急診的,喬孤詣沒有玩手機的習慣,也就沒有加。他一條條地往上翻,初晨時不時偷著笑一下。從昨晚開始,群裡就在討論一件事。喬教授愛吃辣條,是個接地氣兒的青年才俊。喬孤詣臉都快綠了,看了會兒便把手機給初晨扔回去,“消息有誤,我從來沒吃過這東西。”初晨聳聳肩,“我也不知道這消息打哪兒傳出來的,現在全院兒的人可能都知道你愛吃這玩意兒了。”她吃一口排骨吃一口飯,再吃一根辣條吃一口飯,漂亮的眼睛眯著,怎麼看都像故意惡心喬孤詣似的。喬孤詣真受不了這種味道,在另一個抽屜裡找到病曆,扯下閱片箱上的片子,轉身朝門外走。“我去神內說一下病情,你愛吃就都給你了,趕快拿走,再給辦公室裡噴點消毒液。”初晨見他真要走,立馬跳了起來,堵在門口,“師兄,現在消息散布得太快了,就算我把這些收起來,說不定再過幾分鐘,又有人偷偷地送進來。”她眨眨眼,喬孤詣哼了一聲,“說吧。”初晨嘿嘿笑了,“要不,我就受累幫你辟辟謠?”“好啊。”“那個,下周末有我愛豆的演唱會,票我都買好了,徐勉說夠嗆能去……”“嗯,知道了,我會去和他說。”“得嘞!”初晨一拍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師兄慢走,放心吧,等你從神內回來,我這邊都給你辦得妥妥兒的了。”喬孤詣嗯了聲,走出去幾步,忽然回身過來,“你問一下是誰送過來的,你不是說這東西挺貴麼,把錢還給人家。”他剛聽她說什麼愛馬仕來著。初晨正把抽屜裡剩下的那些往大口袋裡裝,聞言取了一包出來,看了看淨重,思忖道:“這個大克數的,應該是這個價。”她伸出一根手指頭。“一百?”喬孤詣搞不懂這些小食品的價格,心想著,總不會是一千吧。初晨嘿嘿一笑。“一塊。”喬孤詣憤憤離去。神內住院部距離前麵門診較遠,喬孤詣走得有些急,想著快點把問題解決了就回來。病人都好紮堆,這會兒一個沒有,沒準下一秒就一起來三四個,剩初晨自己在那裡,怕應付不過來。等電梯的功夫,他盯著液晶屏上跳動的數字,還在琢磨,這消息,是如何被誤傳的。電梯下來時,從裡麵走出個女醫生來,見到喬孤詣一愣,隨後笑著點了下頭。“喬教授,我正想去急診找您呢。”喬孤詣揚了揚手裡的片子,“曲醫生,是為了這個?”曲沛順手接過來看了眼,“對。喬教授是想去神內找我嗎。”“嗯。”曲沛的眉眼展開來,挺了挺呼之欲出的胸,用手擋了下即將關閉的電梯門,親昵地歪了下頭,甜絲絲地說:“那就上樓去說吧。”喬孤詣聽她的聲音聽得膩味,站著沒動,“既然碰到了,就在這兒說吧。”曲沛僵住,又做了一次邀請:“上去吧,我辦公室還準備了辣條。”她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醫院大多數女醫生和護士喜歡喬孤詣,都隻是在背後暗戳戳地意淫一下,真說讓誰主動去追,大部分都是退卻的。畢竟喬孤詣條件太好了,誰心裡都得惦量惦量自己的分量。可曲沛不,她有追求喬孤詣的資本。曲沛的父親是市衛生局的局長,母親是二院的副院長,她自己又是北醫大畢業。用一般男人的話來形容,就是盤亮條順學曆高。自打喬孤詣到了二院,未婚的女人一個個聞風而動,曲沛卻不那麼心急,她暗自把這些女人做了個比較,她自然而然的覺得,自己可以拔得頭籌。喬孤詣一聽到她說辣條,原本站著沒動的雙腿反而是向後退了一步。這梗,還能不能過去了。曲沛笑盈盈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電梯裡已經進去的病人又一個勁兒地催,她隻好收回手,揚起手裡的片子,對著燈光看了下。喬孤詣不遠不近地站著。他手長,雖說兩人距離不近,也足夠他指指點點。病情探討到尾聲時,喬孤詣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初晨的來電,喬孤孤詣儘快結束了指導,接起。“報告師兄,事情已經辦妥了。”那邊,初晨的聲音咋咋呼呼地傳來。曲沛沒有要走的意思,喬孤詣衝她點了個頭,低聲問初晨,“你打電話,就是這事兒?”“當然不是,我除了給你辟謠,還打聽到,是誰最開始散布這消息的了。”“說。”曲沛抱著手臂,貼著走廊裡的一麵牆,靜靜地聽喬孤詣打電話。她聽到對方是個女人,卻不知道是誰。最開始,她心裡還有些酸溜溜的。後來聽到喬孤詣那兩句沒有感情甚至有些嗔怪的話,心裡才鬆泛起來。想來,不是什麼他待見的女人吧。電話那邊,初晨喋喋不休。“是財務部的周曉奈,說周末在主題公園遇到你時,你在吃辣條。”畫麵一閃而過。喬孤詣已經忘了周曉奈長什麼樣子,但這事兒,終於是想起來了。就說吧,“辣條”這兩個字,在什麼地方聽過。他抿了抿嘴唇,舌頭在口腔裡轉了一遍。那天晚上,他確定吃的是這東西?他沒記得有這種怪味兒啊,所以他一直以為,當時他從沈安然嘴裡搶過來的,是一根山楂條。“行,我知道了。”他掛了電話,完全忘了曲沛還在對麵,忽然扯著嘴角笑了起來。沈安然啊。那麼難吃的東西,經過她的嘴以後,都變得好吃了。曲沛還等著喬孤詣繼續回來跟她閒談幾句,卻見他掛了電話直接轉身往回走,心裡一急,高跟鞋踩著上前幾步,從身後叫住了他。喬孤詣這才想起來,這還有一個沒打發的。“曲醫生,那個病人的情況就這樣了,我也該回去了。”他的臉又恢複了僵硬。“不上去坐坐嗎?”曲沛不死心。“不了。”他再次點頭,直接走掉了。曲沛站在那裡生悶氣。這男人,該有的禮數一點不差,可怎麼就那麼讓人心寒呢。正這時,她的手機傳來條微信。點進去一看,曲沛的臉騰地紅了。是科裡微信群的。【最新消息,絕對可靠。急診那邊的初晨說,喬教授不喜歡吃辣條,不但不喜歡,連聞了味道都會想吐。】曲沛想到自己剛剛想用辣條俘獲喬孤詣的行徑。奶奶的,簡直二缺得令人發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