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法院。這已經不是鄭理秀第一次出庭了，但當她環視法庭時，內心還是油然而生一種莊嚴之感。這次她的對手是位年輕男性，看模樣和鄭理秀年紀相仿，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皮膚白皙，模樣清秀。鄭理秀認識這人，葉蘭英，比她大四歲，功底深厚，學貫中西，本科是在國內念的，碩士是在英國拿的，博士又跑到了法國，可謂是兼采眾長。葉蘭英身邊還帶了個女助理，那助理看起來也頗具靈氣，頭發紮在身後，一絲不苟，雖素麵朝天但也因此更顯得姿色卓絕。鄭理秀打量了兩眼對手，便把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這邊，她把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文件上，一一檢查，發現有個文件找不到了，轉身問身旁的方也異，“李氏夫婦的證詞呢？”方也異坐在鄭理秀的身邊，給她打下手。這是方也異第一次作為律師助理出庭，明明不需要他做什麼，可方也異表現得比鄭理秀還要緊張。手拿文件的時候都哆嗦個不停。鄭理秀歎了一口氣，自己把放倒了的文件重新放正。“對不起，理秀姐，第一次出庭，實在是太緊張了。”方也異摸著後腦勺，臉上滿是歉意。“沒事，熟能生巧，下次再來就好了。”鄭理秀衝他微笑。這是實話，畢竟她總不能說喪氣話打擊方也異吧。旁聽席上已經坐滿了人，鄭理秀掃視法庭，看到了李氏夫婦和陳其南、沈小意，還有一些女中的老師和學生。孟斯年也坐在庭下，見鄭理秀的目光掃視過來，孟斯年還特意與她直視微笑了一番。但鄭理秀並沒有理睬孟斯年。她又將庭下的人看了一遍，確定沒有出現她想見的那個人。這次同樣是合議庭，隻是推事是三位中年男性，且都麵色嚴峻。鄭理秀事先了解過，他們三位都以風格嚴明著稱。尤其是那位首席推事，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法庭上懟人。開庭之後，宋可頤在推事的召喚下被幾個法庭警察押了進來，這回他沒有享受到什麼特權待遇了。穿著囚服，戴著手銬，麵色蒼白。不過宋可頤的心態倒是平和，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鄭理秀看到宋可頤，左手突然不自覺地握成拳頭。“理秀姐，你是不是也緊張？”方也異指指鄭理秀的手。鄭理秀把嘴巴湊到方也異的耳邊，“是啊，畢竟宋可頤的命在我們手上，生死一線，緊要關頭，不緊張怎麼可能？”“可是平時我看你都是十分冷靜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從來不會因為這些事情感到緊張呢。”方也異吐了吐舌頭。鄭理秀失笑，“我也是人啊，我看你現在倒是不緊張了，好好準備吧。”“得令。”方也異用餘光掃了一下旁聽席上坐著的沈小意，突然神情又緊張起來。伴隨著法槌的一聲敲響，本案開庭了。如鄭理秀所料，公訴人以殺人罪提起公訴，結合李小萌的日記、李家父母的證言等相關證據予以佐證，推測出宋可頤當日將李小萌帶離至偏僻之地，再將其殺害。鄭理秀正襟危坐，“請問公訴人先生，宋可頤殺人的動機是什麼？”公訴人低頭沉思道，“見色起意。”鄭理秀的右手緊緊攥著鋼筆，“公訴人的意思是，宋先生在偏僻的小道上對李小萌起了色心，是嗎？”“是的。”“那麼我想請問公訴人，李小萌的日記裡一直在向宋可頤先生表白，我相信，如果宋可頤先生也對李小萌情有所屬，大可以找其他機會，為什麼要挑這種時候，引來其他人的懷疑？”公訴人嘴角揚起，“我想，這需要問宋可頤宋先生了。”推事打斷了公訴人的話，“公訴人，你說話要擺事實講證據，國家養你們，是要你們做實事，不是什麼花拳繡腿。”公訴人的臉紅了，“好的，推事大人。”鄭理秀適時補上，“推事大人，這些都隻是公訴人的無端揣測，我申請詢問李先生。”在推事大人的允許下，鄭理秀麵對著李小萌的父親，“李先生，在公訴人提供的證詞裡，你提到李小萌生前曾經同你們夫妻說過，宋可頤似乎對她意圖不軌，她還曾回家向你們哭訴過此事。”“我……我不知道你說的是怎麼回事……”滿座嘩然。這是公然翻供？鄭理秀抬了抬手中記載的證詞，“李先生，你現在說的，跟證詞上所說的可不一樣。”推事敲擊了法槌，徑直叫出了證人的名字，“李三省，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李三省對這事倒是清醒，隻見他舉起雙手，“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法院，在舊社會，那就是衙門，你是法官，在舊社會，你就是包青天。”話一說完，旁聽席響起一片大笑聲。推事的法槌重重敲下，“肅靜。”“李先生，我再重申一遍，這裡是法庭，你要對你說過的每句話負責。”李小省麵露苦色，“包青天啊，我確實不知道啊，那天來給我們錄口供的幾位長官口齒不清，說的一嘴上海話，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個啥，我說的話也都是稀裡糊塗瞎說的。”“得了得了，你下去吧。”首席推事發話堵上了李三省的嘴。鄭理秀看向推事，“尊敬的推事大人，我還想申請證人出庭，我申請的證人是女中的學生和老師。”“好。”在鄭理秀的授意下，老師和學生們走上了法庭，鄭理秀向他們一一詢問著問題。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諸如宋可頤的品性如何，在學校與老師、同學之間的關係如何。雖然鄭理秀和他們沒有事先編排過，但如鄭理秀所想，大家所展現的，都是一個待人接物沒有絲毫瑕疵的宋老師形象。就在鄭理秀還要繼續問下一個老師的時候，公訴人很快提出了自己的異議，“推事大人，對方律師所問的問題和本案並無直接關聯。”“推事大人，這些問題和本案有關聯，我想證明的是，宋可頤並非是一個品性惡劣的人，而是一位深受學生愛戴的好老師。”公訴人打斷了鄭理秀的話，“俗話說，知人知麵不知心，鄭律師就憑借學生和老師們的說辭，便判斷宋可頤不是凶手，未免武斷。”鄭理秀微微一笑，反擊道，“那公訴人隻憑借宋先生當晚是與李小萌接觸的最後一人，並且之後沒有不在場證明便判斷宋先生是凶手，又何嘗不是武斷了呢？”未等公訴人回答，鄭理秀又將目光轉向了推事，“下麵，我還要申請一位證人出庭。”推事官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鄭律師，你還有什麼證人？你事先並沒有申請過。”“是的，我臨時申請這位證人出庭，因為他與本案有直接的關聯，是本案的關鍵證人，還請法官允許他出庭。”推事的目光轉向公訴人，“公訴人，你可同意?”公訴人點頭，“我同意。”陳其南在鄭理秀的示意下走向證人席。一向鎮定自若的宋可頤卻突然慌了，他突然站起來，他身旁的兩個警察一把摁住宋可頤。宋可頤看著陳其南的方向，大叫了一聲“不要”。法庭頓時慌亂起來，大家都不知道宋可頤為什麼會這樣。陳其南自報信息，“我叫陳其南，是女中的一名教師。”鄭理秀未受絲毫影響，麵朝陳其南，問道，“陳先生，你和宋先生是什麼關係？”“我們是朋友，”陳其南雙手搭在大腿上，又強調了一遍，“好朋友。”“也就是你們關係親密的意思，”鄭理秀點點頭，便準備開門見山，直插主題，”陳先生，事發當晚，也就是李小萌出事的那天，你在哪裡，和什麼人，在做什麼？”陳其南看向宋可頤的方向，“那天晚上，我在家裡，讀書……”“就你一個人嗎？”鄭理秀追問。陳其南搖頭，“不，我是和……”法庭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陳名揚衝了進來，“等等！等等！凶手已經抓到了！”縱然現場有幾個法警在維持秩序，但場麵還是突然一下變得混亂起來。公訴人那邊已經有人湊過去，在公訴人的耳畔耳語，公訴人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推事大人，我請求暫停本案的審理，我們似乎已發現了新的證據，找到了真正的凶手。”首席推事的眉頭已經擰成了小山丘，“什麼意思？”公訴人倒還算是鎮靜，“推事大人，我們隨後會給出合理的解釋……”推事敲下法槌，“我宣布，本案暫停審理，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