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飛飛粲然一笑，眨巴眼睛，“因為有人懷孕了，算算日子，孟家再不娶，這肚子怕是要顯懷了，到時候結婚就不好說了，生米已煮成熟飯，可不能熟爛了。”鄭理秀來之前早就跟張夫人打好了招呼，張夫人這日特意準備了大餐，招待鄭理秀他們。家中保姆做了不少葷菜，張夫人便可勁兒地往何飛飛與鄭理秀的碗裡夾排骨和紅燒肉，很快碗便溢滿了，“來，多吃點，你們都太瘦了，我得把你們都喂肥咯，尤其是小何呀，胖了穿喜服才好看。”鄭理秀沒明白過來，“什麼喜服……”相處一個多月，張夫人對何飛飛的事情已了解頗多，“如今人家孟其和都離婚了，小何不是要和小馮成親了嗎？”何飛飛放下碗筷，眉眼低垂，臉頰通紅，“張夫人，我一個剛離婚的女人……”鄭理秀笑盈盈地給何飛飛和馮生將茶滿上，“乾媽哪裡知道答案，這個問題，還是要去問你的馮郎呀。”馮生以茶代酒敬何飛飛，“我馮生早就對自己說，此生非卿不娶。”“可是我的臉已經毀了。”何飛飛捂住自己受傷的那半邊臉。“飛飛，你在我心中永遠是完美的模樣，人不會一直保持美麗，以後都會老會醜，臉上會起皮、打皺，我愛的，是你美麗的那顆心。”鄭理秀故意環抱雙胸，身體晃了晃，“哎呦，我怎麼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張夫人喜滋滋地笑著，“既然都這麼說了，看來這馮生和飛飛的婚禮是確實要提上日程了。”“我馮生對飛飛的心意永遠不會改變，隻不過馮生現在還是個學生，家境亦是貧寒，若是如今若辦婚禮，萬般儀式必然從簡，馮生害怕會虧待飛飛。”何飛飛搖頭，“我說過，隻要能同馮郎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意。”“那我明天就去府上提親。”“我看，怕是有點懸哦。”張教授許久沒說話，摸摸自己的胡須。“死老頭子烏鴉嘴，”張夫人心寬，安慰道，“沒事，船到橋頭自然直，好事多磨嘛。”不過，何飛飛一想到事情解決了，如今心中也大為舒緩，“好在如今事情解決了，我也終於不用再叨擾張教授他們了。”張夫人一邊聽著兩人說話一邊給將那鍋中烏雞的雞腿給掰開，分給兩個姑娘，“瞎說，哪裡有什麼叨擾不叨擾的，以後想來隨時來，一直住下去也行，實在不行，將來成親了，新娘子從我家出門都行。”馮生第二日便在飛飛的陪伴下去了何家提親，但何家門都沒讓他進。何父何母更是說自己從來沒有生養過何飛飛，讓她從此自生自滅。兩人在外麵跪了大半天都沒有得到何父何母的首肯，何飛飛心氣勁兒上來，便拉著馮生要走。馮生帶著何飛飛回了自己的家，馮生在外麵叫馮玉蘭的名字，馮玉蘭那時剛從舞廳下班回來，滿身疲憊，馮生叫了兩次她才反應過來。馮玉蘭一見到馮生便兩眼充滿漣漪，“阿生。”“姐姐。”馮生一把抱住馮玉蘭。馮玉蘭低下頭，“我以為你恨我，再也不想見我了。”馮生笑得無奈，“姐姐，我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了，我怎麼會恨你呢？這個月我回來過幾次，可你都不在。”“姐姐最近比較忙。”馮玉蘭目光閃躲。馮生知道馮玉蘭身為舞女，時間本就不固定，但也著實心疼，畢竟馮玉蘭已不再是妙齡少女，時間的印跡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跡——因為長期晝夜顛倒的生活，她已有了皺紋。馮玉蘭招呼兩人進了房間，給他們倒水。馮生見到馮玉蘭黑發中已有幾絲白發，很是心疼，“姐姐，你看起來太累了，我今年便畢業了，南京一家報社常刊登我的文章，已向我拋出橄欖枝，邀請我畢業後去做記者，到時候我便有收入了，我把錢攢下來，給你開個小飯館，你不是常懷念家鄉的徽菜嗎？我們就開個徽菜館子好不好？”“那倒不用，你那幾個錢，還是好好攢著給老婆吧，”馮玉蘭噗嗤笑開，轉身回了房，拿了一個布包，從裡麵取出幾張存款單，交到何飛飛手中，“我已聽鄭律師說了，你們打算成婚，我這些年雖沒有掙到什麼大錢，但也攢了些微薄積蓄，我知道你們不在乎這些，但過日子不是談戀愛，柴米油鹽都是要花錢的，我們的父母親早就不在了，長姐如母，這些錢就當是我給你們的禮金。”何飛飛低頭看了眼存款單上的數字，哪裡是微薄，簡直是筆巨款。馮玉蘭歎氣，“是姐姐無能，你剛被抓的時候，其實姐姐就四處求人，終於有位大老板願意救你，姐姐滿心歡喜地以為他能把你撈出來，我以為你沒事，沒想到隔了幾天，那大老板轉眼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我算是看清了，你說得對，歡場無情。”“姐，我早同你說過，歡場有的隻是利益的糾纏，你又怎麼能相信？”馮生將馮玉蘭與何飛飛一起攬在懷中，“以後，我們一家三個人相親相愛，我保護你們，我們再也不分開。”何飛飛去銀行把自己賬戶裡的私房錢都取了出來，她再來找鄭理秀的時候，給了鄭理秀不菲的律師費。鄭理秀給何飛飛的報價並不高，收到的律師費卻是報價的三倍之餘。見鄭理秀訝異，何飛飛對鄭理秀道，“鄭律師，錢沒有多給，還要勞煩你再為我辦件事。”“你說。”“除了離婚外，我還需要同家中斷絕父母斷絕關係，勞煩你為我登報寫聲明。”彆說鄭理秀，就是馮生也大為訝異。不過鄭理秀望向何飛飛的目光也更為敬佩，她知道，何飛飛這是完完全想要掌管自己的人生。馮生盯著何飛飛，捏著何飛飛的手，“飛飛，你真想清楚了？跟父母斷絕關係可不是一件小事。”“我想清楚了，馮郎，此生有你，我已滿足，我早篤定下半生同你走過，在張教授家感受到的一切更是令我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前半生的富貴榮華是父母給的，那些於我，不過是過眼雲煙，我如今不過是還給他們，再說身外之物又怎能敵過你給我的絲絲甜蜜與那繾綣溫情？”何飛飛說這話時，仿佛在發光。鄭理秀也羨慕這樣的何飛飛。馮生捏著何飛飛的手更加緊了，他將心愛的女人攬在懷中，“飛飛，我答應你，一定會給你幸福的未來。”一周後，《申報》上的一個小角落刊登了馮生與何飛飛的結婚聲明。他們舉辦的是中式婚禮，張教授作證婚人，鄭理秀受邀前來，臭阿飛和田也異作為馮生室友也來了，陳名揚非要湊熱鬨，揚言要給馮生壯氣勢，還拉來了巡捕房十來個要好的兄弟來抬轎，一群身材壯碩的大男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去張教授家接新娘，氣勢恢宏，把張夫人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婚房是馮玉蘭和馮生的家，馮玉蘭就馮生這麼一個弟弟，自然是早早就將家中布置得喜慶，陋室雖小，但喜字、喜被等皆一應俱全。馮玉蘭這日也穿上了大紅旗袍，頭上綰了個玉簪子，嫻靜溫婉地候在門口，等著馮生把新娘子給接回來。苦儘甘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洞房花燭夜，馮生懷著忐忑的心情，掀開何飛飛的蓋頭。馮生滿臉驚訝，他指著何飛飛，已是說不出來話來，“飛飛，你的臉……”何飛飛腆起燦若桃花的一張臉，笑意盈盈，“怎麼了，馮郎，我的臉不是完好如初嗎？”“不，明明是更加光彩照人了，可是我明明記得你的臉……”馮生將紅燭舉在何飛飛的麵前，在何飛飛的左邊臉照了照，又在何飛飛右邊臉照了照，本來有塊疤的地方完好無損。難道說這世界上還有此等換顏術？何飛飛解釋道，“其實我臉上隻是被樹枝擦到，沒幾天就好了，這些日子我一直躲起來，沒有出現，其實我心裡很擔心你，我怕自己貿然出現，反而會給你帶來危機，而且也怕自己會被孟家抓去，那日鄭小姐看到我臉上的擦傷，她聽說孟其和喜歡美女，便對我提了個妙計，讓我繼續偽裝容貌被毀，沒想到真的奏效。”“原來如此，”何飛飛失而複得，馮生的心裡不知道有多歡喜，他將何飛飛緊緊攬在懷裡，頭埋在何飛飛的脖間，用力呼吸著何飛飛的發香，“有妻如此，夫複何求，處理好這裡的事情後，我們就離開上海，去南京，在那裡尋一處世外桃源住下，再也不回來了。”何飛飛抱緊了馮生，“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裡我都願意。”紅燭高懸，在窗戶上落下這對新婚夫婦相互偎依的剪影。他們十指相扣，脖頸相交，唇齒相纏，赤誠以待，兩情相悅，這是世間最美好不過的愛情，也是世間最美好不過的婚姻。戀愛自由，婚姻自由，願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