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見狀,趕緊跑過去拍了拍張教授的背,拍了好半天張教授口中的肉才吐出來,張教授咳嗽了兩聲,竹筷在桌子上重重一叩,“怎麼又是馮生?!我今天在學校裡就老聽到馮生了,回到家還是馮生,真是一刻不讓我安寧!”張夫人哼了一聲,聲音比張教授還大,“那個馮生不是你從前最得意的門生嗎?他從前還經常來家中吃飯呢,你不是就喜歡和他高談闊論嗎?”“夫人呐,你也說了是從前,今時能同往日嗎?這馮生都被控告拐賣人口啦!”這張教授在家就是個妻管嚴,見張夫人生氣了,張教授趕緊給夫人苦口婆心地解釋,“他拐賣的那個何飛飛小姐,可是個大戶人家,而且還是在人家婚禮上拐賣的,參加那婚禮的人都是非富即貴的,單就說這個孟家吧,那絕對是不會放走馮生的呀,我一個小小的窮教授,又何必去蹚這趟渾水,得罪那麼多人,丟了自己的飯碗?”張夫人的小嘴一撅,“我不管,我隻知道那馮生是個好孩子,你以前天天在我麵前誇他,現在人家有難,你卻不幫,不是一個好老師!”張教授吸溜了一口鼻涕,趕緊往嘴巴裡包了一口紅燒肉,砸吧著嘴,很是留戀不舍,“夫人呐,我要是丟了飯碗,那我們晚上就吃不到這香噴噴的紅燒肉了。”張夫人歎了一口氣,放下筷子,站了起來,轉過身扶著碗櫥,背對著張教授,胖胖的身體一抽一抽的,似是在哭泣,果然,張夫人竟然用帕子開始擦起淚來。張教授見狀,趕緊走過去,“夫人,你這怎麼哭了呢?”張夫人依舊抽抽搭搭,“我想起來從前,我在工廠裡打工賺錢,供你念大學,那時候你每天晚上來找我一起吃飯,飯桌上非常熱情地跟我說你的理想,我沒文化,雖然那些話我都聽不懂,也嫌棄你煩,因為你總是一說就說個沒完,耽誤我打工的時間。可我總是坐在那邊,托著腮,聽你說,因為我也知道,那時候你是真的有理想,真的想做一番大事,我要是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變成了這副連學生出事都不幫忙的壞人,我當初就不該起早摸黑地供你念書!白眼狼!”張教授連連歎氣,抱住自家夫人,“哎,夫人呐,哪裡是我不願意幫,是我還有你,還有我們那在英國念書的兒子,我可是家中的頂梁柱,我要是出了事,你們可怎麼辦?”張夫人走進臥室,取了個沉甸甸的妝奩盒子出來,打開給張教授看,嗬,好家夥,裡麵堆滿了國債債券、金銀珠寶等首飾,見張教授訝異的樣子,張夫人一臉得意,“這些總夠應一些急了吧,其實你給我的錢我都沒有亂花,我不是拿去買債券,就是拿去置換些值錢的金銀了。”張教授不免對自己這個持家有道的胖夫人豎起拇指,“夫人,你竟然私藏了這麼多小金庫。”說完右手又抓起幾塊小黃魚,“夫人,要不你也施舍我這個窮教書匠一點唄,正好真善美書店進了幾本書想買……”張夫人啪地一聲關上妝奩盒,板上臉,“老頭子,我聽乾女兒說了,那個馮生根本不是什麼拐賣人口,真實情況是他跟何飛飛小姐兩情相悅,是準備跟人家私奔呢,不過你也彆太怕了,現在都提倡自由婚姻,聽說那個馮生還有個姐姐和不少信件作證呐,我相信馮生會沒事的,你要是不去作證,我明天就抱著這些金銀首飾去跳黃浦江,我就問一句,你信那個張生會做拐賣人口的事情嗎?”張教授滿臉無奈,“老實說,我也不信,哎,罷了罷了,就豁出去這一回吧!這才不算枉顧了這聖約翰大學追求光與真理的校訓!”張夫人在自家丈夫的臉頰上猛親了一口,“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張二狗!”女人的臉,真如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張教授聽到趕緊捂住了張夫人的嘴巴,“夫人,你小聲點,可彆被外麵人給聽到了,萬一學生們知道張文楷教授的小名叫張二狗,我可怎麼再在聖約翰大學混下去喲!”“那就不混了,跟以前一樣,我再去紡織廠裡做小工,掙錢養你!”張夫人很是霸氣。張教授抱著自家夫人,樂嗬嗬地問道,“不過,夫人,我再多嘴問一句,你為何對這個馮生的事情如此上心?是因為那個你剛認的乾女兒嗎?”張夫人搖頭,“不完全是,怎麼說呢,以前馮生常來家裡,我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你年輕時的影子,一個大好青年的影子,他這件事擺明是被冤枉的,我總覺得,他要是沒了,怪可惜的。”得知張教授願意出庭作證,鄭理秀高興壞了,帶了瓶紅酒,跑去張家給張夫人、張教授又做了一頓飯,張教授這次態度變好不少,詳細問了馮生如今的狀況,兩人商量好了在庭上怎麼說、說哪些話。張教授敏而好學,又向鄭理秀討教了些法律知識,張教授果然一說就停不下嘴,和鄭理秀相談甚歡,張夫人給兩人沏上茶水,立在一旁樂嗬嗬地看著。鄭理秀和馮生辦理好委托手續後不久,開庭時間也定了下來。鄭理秀又和陳名揚去了一趟聖約翰大學,這回鄭理秀女扮男裝,戴上了貝雷帽,兩人尾隨著田也異進了男生宿舍,這田也異恰好和馮生住住在同一個宿舍。這是鄭理秀第一次進男生宿舍,樓道裡掛了不少男生的貼身衣物,迎麵而來還有不少光著膀子的男同學。鄭理秀默默閉上了眼。害怕晚上回去會得針眼。宿舍是四人間,亂糟糟的,書桌上吃的、衣物都堆在一起,馮生好些天沒住在這裡,床上被堆滿了其他舍友的雜物,鄭理秀抬起馮生的枕頭,取出一枚小鑰匙,打開了馮生書桌的第二個抽屜,裡麵卻空空如也。其他的抽屜都沒有上鎖,鄭理秀再去翻,也沒有找到馮生所說的信件。田也異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湊過身來,“鄭律師,你在找什麼?”“馮生說他寫過一些信給何飛飛,就放在這個抽屜裡,”鄭理秀確定在抽屜裡找到信件無望時,雙手插腰站起,眉頭緊鎖,思忖道,“難道之前有人來過?”田也異提議道,“也許放到其他地方了呢,我幫你一起找。”那兩人正在翻箱倒櫃的時候,陳名揚卻一屁股坐在田也異的床上,隨手拿起桌子上開封的花生米盒子就開始往嘴巴裡塞著吃,一臉的怡然自得。這時候一個穿著白背心、肩上搭著件白襯衫的小夥子走了進來,長長地吹了聲口哨,“呦,來客人啦。”來人外號是臭阿飛,喜歡運動,汗腺發達,卻不喜歡洗澡,所以人送外號“臭阿飛”。田也異給三人稍微介紹了下,又和鄭理秀繼續找信。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田也異掰著手指頭開始念叨,恍然大悟,““我們宿舍就四個人,老油條,臭阿飛,馮生,還有我了,不過上個禮拜老油條搬出去住了,不在學校裡了……是不是老油條拿的!”“沒有證據不要亂說話。”鄭理秀搖頭。臭阿飛撅起嘴巴,“不是他拿的才有鬼呢,我昨天剛聽說的,老油條誇下海口了,說他今年畢業後一定能進立法會,你說他平時成績又不好,家境也就那樣,他爸不過是個鄉長,在上海算屁大點小官呀,結果卻能進立法會,怎麼都覺得蹊蹺!”鄭理秀放棄了找信件,“看來,可能是有人從中作梗了。”陳名揚砸吧著嘴,嘿嘿笑開,“還有幾天就要過堂了,我看你怎麼辦,找不到信件,就不能證明馮生和何小姐是戀愛關係,不能證明是戀愛關係,馮生拐賣何飛飛這罪名,怕是要成立了。”臭阿飛拉著田也異,“我和田也異可以上庭給馮生作證,我們知道他和何小姐的事,宿舍臥談會的時候他說過,是吧,也異。”“是說過,可是……”田也異欲言又止。“彆可是啦,沒什麼好可是的,兄弟有難,義不容辭。”臭阿飛拍著胸脯保證道。鄭理秀歎了口氣,“沒有信件,少了物證,我們隻能從人證入手了,希望到時候你們的話有人相信吧。”“光憑他們兩個?我看哦……”陳名揚往天上丟了兩粒剛順過來的花生米,張開嘴巴,大嚼了幾口,“有這個閒工夫去法院,還不如多吃幾粒花生米。”“你就吃吧你。”鄭理秀氣極,隨手抓起身旁的小罐子就要往陳名揚的身上丟過去。“那我就謝謝鄭大小姐了。”陳名揚打開小罐子,開始吃裡麵的花生米,吃完了又走過來,一時忘了禮數,對著鄭理秀勾肩搭背,“不過我相信你能贏的!”“為啥?”“因為有我在呀。”陳名揚又吃了幾粒花生米,滿是得意。鄭理秀心中腹誹,也沒見你做過什麼呀,但嘴上還是笑了,小拳頭打在了陳名揚的胸口。轉眼到了鄭理秀和孟斯年約好了要去打網球的時候。鄭理秀到了網球場才發現來人還有孟其和,還有一個孟其和帶來的女伴,鄭理秀不熟,經由孟斯年介紹,知道也是個世家小姐,她們彼此頷首示意,便當作了解。網球場上,鄭理秀和孟斯年一組,鄭理秀的網球水平其實一般,但孟斯年好勝心強,非要爭個輸贏,鄭理秀便拖了後腿。第一局的球打完,孟斯年和鄭理秀果然輸了,孟斯年整個人因此悶悶不樂。鄭理秀剛準備安慰兩句,孟斯年卻轉身走去了旁邊。沒再理睬她。鄭理秀一個人拿了水進休息室,換下沾滿汗水的運動服,剛準備出門,便聽到了孟其和在和那位帶來的女伴說話,“馮生這小子,跟我搶女人,真是吃飽了撐的,看我不把他在牢裡給弄死。”鄭理秀收回了邁出去的那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