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婚禮驚魂(6):畸世愛戀(1 / 1)

民國女律師 劉藍之 1835 字 19天前

馮玉蘭的手依然緊緊地抓著自己手裡的小包,她試圖扶著牆壁站起來,“沒事,我家不遠。”站了起來,卻注定無法再行走,馮玉蘭那穿著高跟鞋的腳隻要稍一用力,便疼得齜牙咧嘴,不可開交。鄭理秀走上前去,默默扶住了馮玉蘭。陳名揚也爬了起來,護在兩人身後。馮玉蘭衝他們感激地一笑。兩人扶著馮玉蘭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她居住的小平房裡,是老式的小平房,一進門便是灶房,後麵是個住人的大房間,馮玉蘭開門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了明顯的難為情。走進房裡,果真是亂糟糟的一片,大床上則亂糟糟地堆放著各式各樣的旗袍與洋裝,陳名揚去找熱水,卻發現廚房裡沒有熱水,煤也沒有了。鄭理秀開始給馮玉蘭整理房間,陳名揚則去外麵找了點蜂窩煤回來開始燒水。鄭理秀一邊疊衣服一邊觀察房間,在梳妝台上看到了一些馮玉蘭和馮生的黑白合照,在牆壁上還看到了一些獎狀,獎狀上的名字,自然寫的都是馮生。熱水端上來了,鄭理秀從灶房裡找到了白酒和乾淨的毛巾,開始給馮玉蘭清洗傷口,“我在法國念書的時候加入了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經受過一些醫療方麵的培訓,還算掌握一點救助的知識,會稍微有點疼,你忍著點。”酒精灌上去的時候,馮玉蘭卻沒有作聲,鄭理秀抬起頭,看見馮玉蘭正死死咬著嘴唇,雙手則緊緊地抓著床單。等處理完傷口,馮玉蘭打開小坤包,從裡麵取出一枚懷表,望著懷表上自己和馮生的合影,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微笑,“我是馮生的姐姐,我剛才沒有理睬你們,是因為我是百樂門的舞女,有一個風塵女子做姐姐,對馮生這樣的知識分子來說,名聲終歸不好,所以我從來不敢說出去。”鄭理秀嘟起嘴,問陳名揚,“你為什麼說她是馮生的女朋友?”陳名揚攤開雙手,“馮生同學說的,我有什麼辦法。估計以訛傳訛唄。漂亮女人和男學生走在一起,風言風語不就傳開了。”馮玉蘭插了一嘴,“也不怪陳先生,馮生曾有一次生了病,我去看望他,並留了百樂門的地址,我也沒解釋,估計他們誤以為我是馮生的女朋友。”馮玉蘭環顧這破舊的屋子,繼續解釋道,“馮生和我,就出生在這個破舊的小平房裡,我們的爹娘是從安徽小城來大上海打工的,爹爹在碼頭給人扛貨,娘則給人洗衣服,十五歲那年,爹爹患了肺病,我們沒錢治病,爹爹苦苦撐著,後來不願拖累我們,選擇跳江了,娘當時肚子裡還懷了一個,受了驚嚇難產,結果一屍兩命,為了讓弟弟能夠繼續上學,我主動輟學,開始在百樂門打工,本來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洗衣女,後來被大班看中,這才成了舞女,到了今天。”說起往事,馮玉蘭不免傷心難過,她擦掉了眼中的淚,“馮生也爭氣,考上了大學,他上了大學後就住在學校裡,他很忙,常常幾個月才回來一次,馮生說想當記者,以後匡扶正義,幫窮人說話,雖然我聽不懂,但他每次說的時候眼裡都有光,隻是我沒想到,他還沒能來得及畢業就被抓了起來,他怎麼會做拐賣人口這種事情呢,他那麼喜歡何小姐。”嗬,搞半天是窮小子和富家女的愛情故事。陳名揚倚靠在一旁的門框上,雙手抱胸,嗤之以鼻,“老套。”鄭理秀掏出筆記本,開始在筆記本上記錄,“馮生帶何飛飛來見過你?”“是的,阿生帶何小姐來過兩次,何小姐並沒有因為我是舞女就對我有偏見,相反對我也很有禮貌,叫我姐姐,一點沒有富貴人家小姐的架子,我看得出來何小姐也很喜歡馮生,馮生他和何小姐誌同道合,肯定不會做拐走何小姐的事。後來我去見了阿生,才知道阿生是和何小姐約好了要私奔。”“嗬,有點刺激了。”陳名揚站直了身體。鄭理秀的筆在筆記本上嘩嘩作響,“馮生拐走何小姐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這件事?馮生拐走何小姐之後、被捕之前有沒有和你聯係過?”馮玉蘭搖搖頭,“沒有。”“馮生被捕之後,他告訴你和何小姐約好了私奔?”“是,我一見到他,他就問我有沒有找到何小姐,好像是阿生和何小姐一起私奔,何小姐失蹤了,阿生卻被抓了回來,”鄭理秀咬住筆頭,“如果是何小姐主動和馮生走的,那就不能說馮生拐賣人口。”馮玉蘭握著鄭理秀的手,“鄭律師,拜托你了,我沒想到還有律師願意為馮生說話,畢竟孟家家大業大,何家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鄭理秀反過來抓緊了馮玉蘭的手,“你放心,我一定會儘我的所能。”馮玉蘭點頭,“嗯,我相信馮生會沒事的。”臨走前,馮玉蘭掏出兩張電影票給鄭理秀,“我送你們兩張電影票吧,是一個老板送的,讓我帶著好朋友去,看我這腳傷的架勢,還是要歇息幾天的,今日若不是二位相助,怕我也是小命嗚呼了,電影票便宜,這電影票就送給二位了。”鄭理秀接過來,正是兩張大光明大戲院的電影票,哪裡不貴,一張六角,兩張也要一塊多大洋了。陳名揚主動讓出了電影票,“我是俗人,欣賞不了這些,上次偷溜進大光明大戲院看了一次,簡直要睡著,還不如都給你,我記得鄭小姐是有未婚夫的。”鄭理秀收起電影票,又見陳名揚一直盯著馮玉蘭的家,便問道,“你怎麼了?”陳名揚皺眉,“我總覺得,這個馮玉蘭還有什麼瞞著我們。”“什麼?”“你說,馮生已經被關了好幾天了,她憑什麼相信馮生會被輕易放出來?”鄭理秀隨口接道,“難道不是因為對我有信心?”“鄭小姐,你帶鏡子了嗎?”鄭理秀從包裡掏出鏡子遞給陳名揚,一臉未經世事的無辜和天真,“怎麼了?”陳名揚把鏡子舉到鄭理秀的麵前,“照照你自己。”鄭理秀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明眸皓齒,笑眼彎彎,“這女孩還挺好看的。”陳名揚剛送鄭理秀到了門口,耳畔便傳來一句男聲的呼喊,“理秀!”鄭理秀回頭,見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黑色福特車上走下了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那男人越走越近,她眯著眼睛,終於看清了男人的模樣。是孟斯年。陳名揚下意識地把被歹徒劃了個破洞的衣服一角往身後藏了藏。“斯年,你怎麼來了?”許久不見未婚夫孟斯年,鄭理秀臉上竟有種難得的高興。“我怎麼不能來了?!我等你很久了,這人是誰,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和男人在一起?”孟斯年見到鄭理秀和陳名揚在一起,很是生氣。“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陳名揚,其實你之前見過的……”一想到孟斯年見到的陳名揚也不過是個隻會偷吃的小混混,鄭理秀便捂嘴偷笑,“罷了,陳名揚先生是巡捕房的華人巡捕。”孟斯年麵有慍色,“你怎麼和小巡捕混在一起?”“為了查馮生的案子。”“馮生?那個拐走何飛飛的馮生?”見兩人爭執不休的架勢,陳名揚右手放在嘴唇上,吹了個長長的口哨,“鄭小姐,我還有事要忙,就先回去了,案子後麵有新進展了再通知你。”鄭理秀和孟斯年邊爭執邊走進了公寓。“即便馮生他拐賣了,也有得到律師幫他辯護的權利,”鄭理秀給孟斯年倒上剛剛煮好的紅茶,鄭重其事地說道,“斯年,我打算明日向你們司法部申請開立律師事務所,我想在上海當律師。”是宣布的語氣,而非商量。孟斯年撂下茶杯,“那怎麼行?你是女人,如今律師大多是男人,你一個女人,混跡在男人中間,是想與我們男人鬥智鬥勇?”鄭理秀昂頭,理直氣壯,“誰說的,我的本家,如今上海法政學院的院長,鄭毓秀律師就是女性,民國十九年,上海法科大學法律專門部畢業的史良女士也已取得律師證明。另外,民國二十年頒布的新民法已經明確強調,女性與男性均享有行使法律之能力,可享權利,需儘義務,人皆生而平等,男人可以當律師,女人也可以當律師,我和你享有平等的政治權,無論是在律法上,還是在實踐上,皆有先例,我可不是開創先例者,為何她們能做,我不能?你這不過是男性優越的偏見。”孟斯年覺得可笑,“可你又沒有在上過國內法政係的課,你不懂中國律法,不懂六法全書,雖說法德律法同我們一脈相承,是一個體係,但從細節來看,終究是不同的,你怎麼在中國做律師?你哪裡來的自信?”“我可以和鄭律師一樣,選擇在法租界做律師,我研究過了,從前中國簽訂了不少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給與了其他國家領事裁判權,雖然民國十五年已經簽署《收回上海公共租界會審公廨暫行章程》,將會審公廨改為臨時法院,但實質上並無差彆,目前的司法製度依然極其混亂複雜,但也不是無規律可循,譬如當今上海就可分成三個部分,中國城區、法國租界區,以及公共租界區。“其中,中國法庭管轄中國城區中僅涉及中國人的案件,但如果案件涉及的中國訴訟當事人居住於租界區,或者原告是外國人,被告是中國人,則交由臨時法院來管,斯年,規則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那便是可以利用的,哪怕不能在上海執業,我也至少可以在租界執業。”孟斯年沒有說話,站起身來,來回踱步,思考著鄭理秀說的話。他知道鄭理秀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他甚至還突然有一種預感,鄭理秀在將來會做出更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的目光被桌子上攤放的一本書所吸引,“《且介亭雜文》,好奇怪的名字,且介亭在哪裡,上海還有這麼個奇怪名字的地方?”鄭理秀聞聲走來,取過紙筆,麵色嚴峻,狼毫筆在那書箋上公正地寫下“且介”兩個字。隨後又換了朱紅色的墨,在那且字旁加了個“禾”,在那“介”字上加了個“田”。“魯迅先生如今住在北四川路帝國主義越界築路區域,那裡是半租界,他便稱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是且介亭,也就是半個租界的亭子。”孟斯年沉默了。“斯年,身為司法部的一分子,難道你不想早日完完整地收回這領事裁判權?”孟斯年並不想同女人論家國,隻見他微微一笑,立馬轉變了話題,“不說這個了,我今天來找你,是想邀請你下周末一起去打網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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