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故人重逢(1 / 1)

捕風人 鰻魚Tech 1677 字 25天前

虞望舒慎重說:“是一份報紙。”頓了頓,“1997年的新京日報。”方黎更加困惑了,不解問:“寄給我做什麼?”“很抱歉方小姐,我無意侵犯你的隱私,隻是上次我不小心看過你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張老照片後,始終覺得眼熟,後來才想起照片裡頭的那名先生曾經在新京日報裡出現過。”方黎很震驚,當即掐滅煙蒂,追問道:“報紙上都說了什麼?”虞望舒遲疑了陣兒,才說:“那位先生涉嫌一起金融詐騙案。”停頓片刻,又解釋,“那起案子在當時的衡城引起過轟動,我曾在報社工作過,收集了不少舊報,所以才有印象。”方黎的心沉了下來,語氣逐漸變得冰冷,“虞先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目前並不在康複中心,而是在衡城,今天過來的,去了一趟黃崗公墓。”虞望舒忽然沒了聲音,隔了許久才自責道:“對不起,方小姐。”方黎沒有說話,虞望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些事情畢竟是她的隱私,他不該貿然插手。隻是先前聽她說起要去衡城,又瞥到那張老照片,他的老毛病才犯了,哪曉得方黎並不知道照片中人的情況,倒是令他意外。“孟建遠是我養父。”方黎平靜地吐出這句話,“謝謝你替我解惑,這件事其實困擾了我許久。”“對不起,我唐突了。”虞望舒訥訥道歉。方黎沒有回應,徑自掛斷了電話。虞望舒拿著手機發愣,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回到前幾天拿鞋拔子抽自己,叫你丫多管閒事,叫你丫吃飽了撐著!次日一早方黎搭乘飛機回仁泰康複中心,經過尿檢,呈陰性。中午虞望舒托人寄給她的快遞到了,快遞單上的地址是從衡城寄出的,方黎心急火燎地拆開快遞,裡頭果真放著一遝新京日報。報紙上了年頭,紙張泛黃,很有年代感。右上角的日期是1997年3月17日,在最顯眼的版麵位置上記載著衡城發生的重大事件。方黎逐字逐句默讀,上麵刊登著融盛信托有限公司經理孟建遠利用職務之便違規操作,用嘉泰公司提供的“螢火主題公園”項目策劃出一起貸款詐騙案,涉嫌詐騙融盛公司貸款670萬餘元。報紙上詳細刊登著孟建遠的個人信息,以及這起金融詐騙案的所有過程。看著報紙上孟建遠的照片,方黎的心情很複雜,回想先前去懷源拜訪曹永善時他提到孟建遠的表情,痛心疾首,欲言又止。她忽然有些理解方佑芸為什麼不回來了,更理解她初去美國時反複無常的心情,和極端暴躁的脾氣。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既然方佑芸不願意提起,方黎自然不會去觸碰她的傷疤。這件事情最終被方黎隱藏在心底,她把報紙和方佑芸夫妻的合照放進了一個檔案袋。第二天一家媒體受馬祥龍引薦,希望能采訪方黎。方黎電話詢問楊漢君,他認為可以接受媒體采訪,像她這樣具有正能量的人物應該得到主流推廣。方黎聽從楊漢君的建議,接受了第一家媒體采訪,就在仁泰康複中心。麵對媒體鏡頭,方黎並沒有化妝,隻是簡單地紮著馬尾,淡定從容地同記者講述她被張達團夥抓去的那二十九天。記者被她平靜的語氣觸動,忍不住問:“方小姐,在你被犯罪團夥抓去毒打飽受折磨時,是什麼信念支撐你堅持下去的呢?”方黎淡淡道:“想活下去的願望吧。”記者又問:“聽說你涉險是因為想找到弟弟朱秀生,如果真的找到他了,你想對他說什麼?”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方黎愣愣地看著鏡頭,隔了許久才沙啞道:“我想對他說,朱秀生,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活著等到我找到你。”也不知是被突如其來的情緒擾亂了心情還是其他原因,方黎不想再繼續錄下去了,“對不起我現在情緒不太好,恐怕不能配合你們錄製了。”記者適時遞上紙巾,方黎道了聲謝謝起身離去。截止到今天,周宗平專案小組成功找回張達團夥意圖販賣的三十七名婦女。黑豹被曾斌交給當地警方,他們通過黑豹和王追等人順藤摸瓜,將另兩名犯罪團夥頭目秦老五和呂中逮捕歸案。此次涉案人員眾多,警方共抓獲犯罪人員四十三人,擊斃七人,剩餘二十六人在逃。另一邊的黃一田則根據方黎提供的信息成功摸清楚十六名被廖成宏他們拐賣的婦女兒童,還有二十一人的蹤跡尚在走訪調查中。關於朱秀生的蹤跡警方追查得頗艱難,由於這些犯罪人員多年從事人口拐騙,販毒等,分布的區域廣泛,年頭長遠,調查下來費儘功夫。不過遇到再多的困難周宗平都會努力克服,因為找到朱秀生是受害者方黎畢生的希望,他們也想看到姐弟團聚的那一幕。先前警方成功營救出方黎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反響,但當事人受訪還是第一次,播出後再次引起社會各大群體關注。方黎在那些熱切的關注中泰然處之,關掉電視,斷掉網絡,生活又恢複了平靜。這樣的日子持續到她在康複中心待了近兩個月才被打亂。其實在前兩天周宗平就接到下屬小竇的消息,說他們在寶永縣鳳德鄉找到朱秀生了,遺憾的是那孩子早就化為了一堆白骨。這個消息很糟糕,周宗平不知道該怎麼跟方黎說。最終掙紮猶豫了許久,周宗平親自來了一趟康複中心,不管結果如何,他都得給方黎一個交代。方黎還以為像先前那樣是做調查,誰知周宗平的表情比以往要嚴肅得多,“方小姐,我很抱歉。”方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道歉。周宗平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我們找到你弟弟朱秀生了,隻不過……他在十二年前病死了,請你節哀。”方黎愣住,似沒聽清楚他說的話,反複詢問:“您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周宗平艱難地重複了一遍,“我很抱歉方小姐,你弟弟朱秀生在十二年前病死了,請你節哀。”方黎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怎麼的,那種漸漸茫然的眼神令周宗平不忍直視,他選擇了回避。也不知過了多久,方黎回過神,輕輕地“哦”了一聲,周宗平擔憂道:“方小姐,你沒事吧?”“還好。”方黎平靜地看著他,周宗平不想繼續待在這裡,逃似的走了。方黎看向窗外,外頭陽光明媚,明明很溫暖,她卻覺得冷。周宗平抱著灰敗的心情去找方黎的心理輔導師張漢江,並把朱秀生的情況跟他講了。張漢江無奈歎了口氣,立刻去看方黎的情況。方黎像木頭似的坐在床上,沒有言語,沒有表情,就這樣坐著,仿佛生了根。見她這般模樣,張漢江歎道:“我很遺憾,方小姐。”方黎緩緩扭頭,聲音沙啞,目光黯淡,“我弟弟死了。”張漢江坐到她對麵,收起以往的幽默,露出少見的正經,安撫道:“難受就哭吧,哭出來會好些,要不然抽根煙也好。”方黎搖頭,張漢江又說:“你現在最想做什麼,我們都配合你,隻要你的心情能得到緩解。”“我想過很多種我們見麵的場景,唯獨沒有想過他會死去。”“我很遺憾。”“張老師,我想去看秀生。”“好吧,我這就替你安排。”在警方和康複中心工作人員的協助下,當天方黎就動身飛往了昭寧市,前往寶永縣。途中她的情緒一直都很平靜,看不出任何異常。抵達昭州機場,驅車前往寶永縣,望著車窗外陌生的城市,方黎的情緒漸漸有了波動。秀生就葬在寶永縣鳳德鄉,他僅僅隻活了十三歲。手裡拿著警方提供給她的遺照,仍舊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表情,跟她記憶中的印象一模一樣。眼眶微微泛紅,望著照片上清秀卻消瘦的小夥子,方黎克製著崩潰的情緒。失去秀生的這二十年來,她幻想過很多種他們再次相見的場景。甚至在很多時候,她都自我催眠,夢到秀生闖入她的夢中。然而她對他的記憶隻停留在他五歲時,那個愛笑的,愛哭的,淘氣的樣子。沒有成長記憶。就仿佛在一瞬間,命運之手將有關朱秀生的一切痕跡抹殺,將他從他們的生命裡清理得一乾二淨,留下受傷的人們在歲月裡舔舐傷口。二十個年頭的日思夜想,二十個年頭的堅守祈盼,卻得來這樣的結局。方黎好不甘心!遺憾的是,時光不能倒流,事實就是事實。在方黎沒有見到朱秀生之前她一直都抱著幻想,直到他們指著一堆雜草叢生的墳塋告訴她那就是埋葬朱秀生的地方,她的情緒才徹底崩潰了。她並沒有放聲痛哭,隻是站不穩腳蹲在了地上,兩手捂住臉頰,溫熱的淚水從指縫中流出,難過地哭了。自從林稚音死去後她就沒再哭過。陪同在一旁的人們不忍她傷心難過,想要扶她起身,她哽咽道:“讓我哭會兒,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期盼了二十年的夢,被這堆不起眼的墳塋打碎了,沒有什麼比現在更糟糕。遲來的團聚將失散的親人重新聚集到一起,卻隔著冰涼的泥土。無法接受,卻不得不去接受。擦乾淚水,方黎默默地站在朱秀生的墳頭前,手中的遺照上沾滿了淚痕,她的情緒漸漸恢複平靜,視線卻模糊了。眺望遠方,這裡一片荒蕪,秀生孤獨地葬在這裡,陌生的異鄉,陌生的人。她忽然想帶他回家,回到同角鎮,他們兒時待過的地方,母親林稚音的身邊。“秀生,我帶你回家好不好?姐姐帶你回家好不好?”她對著朱秀生的墳塋嘶聲呐喊,期盼他的回應。然而,回答她的是呼嘯而過的冷風,和遍地搖曳的萋萋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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