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蟬指了指他旅行箱上的托運單：“這上麵有你的名字。”她在客廳轉了一圈，又坐到吊椅上晃了晃，不經意地問：“你為什麼要救我呀？”“不知道。”許清和是真不知道。宋寒蟬欠的債不是個小數目，足足兩千萬……這個數額對於林家來說不值一提，他作為林家唯一的外孫，隻要他開口，還清隻是一個電話的事。可他從沒向林家開過口。所以他跟那三人說，每個月分期還10萬，他月薪很不錯，還有一些投資，每月10萬還是能拿出來的。按照這個還法，得還十幾年，但有錢拿總比沒錢好，那些人也就同意了，和許清和達成協議，隻要每個月款按時到帳，他們就不會再出現在宋寒蟬麵前。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女做到這一地步，就憑腦子裡那虛無縹緲地一個身影？憑著少女身上莫名的熟悉感？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唯一的解釋就是，可能他腦子壞掉了吧。“我認真想過了。”宋寒蟬從吊椅上跳下來，幫他一起扯開罩著家具的防塵布，語出驚人：“我做你女朋友吧。”“咳咳咳……”許清和被防塵布上揚起的灰塵嗆到了，半晌，他垂眸看她：“你說什麼？”宋寒蟬換了一種說法：“你相信一見鐘情嗎？”許清和語氣生硬：“不信！”“我知道，你對我還不了解嘛。沒關係，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我們也可以先談戀愛，一邊相處一邊增進了解。”宋寒蟬眨了眨眼睛。她習慣性的去牽他的手，軟軟地撒嬌：“你看，我膚白貌美大長腿，聰明機智又伶俐，你不虧的。”“胡說八道！”許清和猛地甩開她，像避開什麼毒蛇猛獸，表情沉了下來，擺出送客的姿勢：“我要打掃衛生了。請你離開我家。”宋寒蟬也不生氣，拍拍衣服走人。幾分鐘後，她又陰魂不散的繞到自家陽台，對著隔壁客客氣氣地提議：“許清和，男女搭配乾活不累，其實兩個人一起搞衛生會更快。”回應她的，是隔壁陽台“砰”地一下被關上的聲音。不搞就不搞嘛，發什麼脾氣，宋寒蟬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轉過身。宋子衿靠在門框邊，一臉嘲笑的樣子：“你根本就搞不定嘛？要不我來？”暮色四合時，許清和家的門鈴響了。剛搬過來，家裡還沒有做飯的條件，許清和點了外賣。聽到門鈴響，還以為點的外賣到了，打開門，看到的不是外賣小哥，而是笑吟吟地宋寒蟬。準確來說，不是宋寒蟬，而是宋子衿，隻是許清和不知道而已。宋寒蟬出師未捷身先死，宋子衿自告奮勇，表示宋寒蟬幫她趕走了大麻煩，她投桃報李，幫她去搞定許清和。宋子衿道：“我爸媽從小就教育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所以……”話還沒說話，許清和想關門，被她眼疾手快的伸手攔住：“所以，你要是實在不願意我以身相許，那我給你做鐘點工吧，用我的勞動力，把你的錢還上。”許清和冷笑：“兩千萬，用勞動力還是想還一輩子嗎？”宋子衿笑容燦爛：“你怎麼知道。”許清和一臉微怒，剛想說話，手機響了，他隻能先接電話。“先生，你要點的套餐已經賣完了，您看我是給您換成彆的，還是您取消訂單？”老板娘嗓門很大，宋子衿也聽到了，她好心提議：“今晚去我家吃飯吧？我手藝還不錯。”許清和猶豫了，再點外賣又要等很久，這時候出去吃也麻煩……宋子衿推了他一把：“走吧走吧，你彆緊張，我真的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就想請恩人吃頓飯，很單純的。”宋子衿家中，宋寒蟬打開冰箱，正想找點東西填下肚子，就聽到那兩人的腳步聲在客廳門口響起，緊接著是按密碼的聲音。她迅速躲進臥室，心想，宋子衿有點本事，居然還把人給騙進家裡來了。宋子衿帶著許清和進了家門，讓他在客廳坐一下，說飯菜馬上就好。果然馬上就好。五分鐘後，兩碗冒著熱氣的泡麵被端上了餐桌。許清和：“手藝還不錯？”“當然，我煮的泡麵天下一絕。”宋子衿對煮泡麵自信滿滿：“隻要我願意，我能把泡麵做出完全沒有泡麵味。”許清和扯了扯嘴角：“是嗎？”宋子衿看出了他表情中的嘲諷：“你可彆小看了這項技能，當你聞到泡麵味就想吐的時候，這作用就體現出來了。”這樣的技能，簡直聞著傷心，見者流淚。許清和冷著臉將麵推開，打開她家的冰箱。冰箱連電都沒通，裡麵碼的整整齊齊，全部都是泡麵，其餘什麼都沒有。他眉頭緊皺，漂亮的眼睛裡浮現出一絲怒氣。到底是多不負責任的父母，才會丟下女兒去麵對債主，一日三餐頓頓吃泡麵？許清和回頭看她：“你餓不餓？”“不怎麼餓。”“走，我們去超市買菜。”江灣國際公寓樓下就有家小超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一應都有。許清和推購物車，宋子衿跟在他身邊，一臉新鮮的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她不會做飯，從沒自己買過菜。“你有沒有什麼不吃的菜？”許清和拿了幾盒肉放進購物車裡。“我不挑食。”他們也不瞎逛，拿了肉之後，直奔蔬菜區又拿了一些蔬菜，油鹽米醬等一些基本的配料也沒落下，最後收銀台買單，二十分鐘結束戰鬥。回到家中，宋子衿幫忙洗菜，她雖然沒做過，但是聰明的人做什麼都不會太差。許清和掌廚，他在國外生活過，做飯是基本的生活技能。兩人合作默契，很快做出了兩菜一湯，紅紅的番茄炒蛋、炸的酥脆的孜然排骨、清透的冬瓜肉沫湯。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指大動。宋子衿夾起一筷子番茄蛋送進嘴裡，滿足的眯了眯眼：“酸酸甜甜的，好好吃。”許清和筷子一頓：“你一個人生活？父母呢？”來了來了，總算問到關鍵問題。宋子衿垂眸，開始醞釀情緒。背著光，許清和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隻見她肩膀在微微顫抖，像是在哭。“你知道的，我爸媽欠了很多錢……兩年前，我剛滿十四歲時，我家突然破產了，我爸媽他們就跑了，隻有我，被留了下來。”許清和愕然。很難想像，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是如何獨自麵對那群吃人的豺狼虎豹的。宋子衿聲音很輕：“我一直在想他們為什麼不帶我，想了無數個理由。”她抽噎了一下：“也許因為事發突然顧不上我，也許是顛沛流離的逃亡不適合帶我，也許他們是想等時機成熟再來接我？”情緒走到這裡，差不多該哭了……可她，實在是哭不出來啊！宋子衿隻得暗中掐一把大腿，瞬間鼻頭一酸，眼眶倏的紅了。她看向許清和，貝齒狠狠咬住下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要落未落。她昂頭看天花板，想把眼淚逼回去，細長白嫩的脖子勾勒出脆弱又美好的弧線。眼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一顆兩顆三顆像斷線的珍珠撲簌簌的往下掉。她哭的無聲無息：“他們還會不會回來？”“會回來的。”少女說流淚就流淚，許清和慌了，乾巴巴地安慰她。“騙子！你們都是騙子！”宋子衿聲嘶力竭地吼道，用手背胡亂抹著淚，眼淚打濕了她兩鬢的頭發，發絲一縷一縷的貼在臉上。“要回來早回來了，已經兩年了，這兩年我東躲西藏過著非人的生活，他們有考慮過我嗎？有哪怕一次給我打過電話嗎？有後悔過丟下我嗎？大難臨頭，我就成了累贅，就該被放棄嗎？”如果說一開始是表演，後麵就真的是真情流露了。宋子衿陷入到了悲傷絕望的情緒裡，崩潰大哭：“我恨他們！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們！”許清和默默地不再說話，讓她發泄出積壓的情緒。他突然回想起十歲那年的事情。那時，他被初次見麵的外祖母抱在懷裡，眼睜睜的看著父親毫不留戀的離開，他對父親有怨有恨還有難以割舍的依戀。外祖母的懷抱很溫暖，他卻隻覺得冷，冷意絲絲縷縷蔓延到四肢百骸，將他凍在原地，哭不出也說不出話來，做不出任何挽留的動作。父親的背影，就那樣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他生命裡。片刻後，哭聲漸歇，許清和歎口氣，走到宋子衿麵前，抬起她滿是淚痕臟兮兮的小臉，漆黑烏亮的雙眸專注地看著她。他有點不知該拿這個女孩怎麼辦才好。那麼可憐，那麼讓人……心痛。他遞給她一張乾淨的手帕，淡淡地說：“好，那就不要原諒他們。”縱容和寵溺的最高級，就是無論你多麼天理難容，他都會無條件的認同你，無條件的站在你這邊。這樣一個對她而言幾乎是陌生的男人，卻讓她猛然心悸，宋子衿捂住胸口。“我不喜歡你這樣看我。”她忽然伸出手，遮住許清和的眼睛：“誰都可以可憐我，隻有你不行，我不需要你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