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年關將至，秦睿不隻一次向喬茜提過，趁著新年想去拜見她的父母，可每次都被喬茜含糊帶過。某天他們飯後一起散步消食，秦睿告訴喬茜：“你媽她可能對我有些誤解，我想當麵說清比較好，征得你父母的同意，我們才能更好的發展。”喬茜微微仰頭看他，“發展？還能怎麼發展？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秦睿停下腳步，看著她，帶著幾許認真，“可是我們總不可能一直這樣。”“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呀，你不要說想跟我結婚？”秦睿依舊認真地看著她，不說話，眼中隱隱笑意透露內心想法，看得喬茜心裡莫名有些發慌。“結婚什麼的，隻不過多一紙證明而已，但它既不能證明兩個人的感情有多深厚，也不能保證日後彼此相伴相守到白頭。”喬茜似乎有頗深的感觸，繼續說道：“太容易了，結婚一張證，離婚也是一張證，那些都不是我在意或者想要的。”她拉起秦睿的雙手，眼含脈脈含情，聽起來是熨帖的情人語氣：“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起，這麼簡單。”感動是有的，可是“情”字當先，總帶了點逃避現實的意味。秦睿可不是這麼想的，畢竟年長了那麼多歲，閱曆豐富也更成熟現實一些，他考慮的更加全麵。“就算暫時不考慮結婚，但也先讓我取得你父母的認可，好嗎？”秦睿放低了姿態，與她商量，怕操之過急，又給她壓力，把人給嚇遠。“我媽之前肯定跟你說了什麼是不是？”喬茜伸手揉了揉他的臉，覺得他的表情過於嚴肅，寬慰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媽都是被我們給慣壞了，而且固執得很，輕易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慣壞？”秦睿第一次聽人這麼說自己母親，有點新鮮。“是啊，我爸是懶得跟她計較，我是不敢，我從小最怕她嘮叨我，更年期之後就變本加厲了，幸好我住的遠，可憐了我爸……”秦睿低頭輕笑，喬茜問他：“你笑什麼？我說的都是事實！”“就是覺得，你們這樣還挺……”秦睿眯了眯眼，努力尋找形容詞，“還挺有愛的！”第一次聽到秦睿口中說出這麼“時尚”的形容詞，喬茜“噗嗤”一聲樂了。原本有些嚴肅的氣氛就這樣被打破，她以為秦睿會跟她講講自己家裡人，可是沒有，哪怕是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也不見他提起。最後的結果是秦睿妥協，原因是喬父喬母的新年計劃是旅遊，就算他想去拜見也沒機會。秦睿找了個時間，撥通了那個許久未撥的號碼，電話那頭的聲音日漸蒼老，好在仍舊中氣十足。父子之間即使許久未聯係也不需要客套的寒暄，秦睿站在陽台上，一手插在褲兜裡，眺望遠方，夕陽的霞光給人一種柔軟溫暖的錯覺。他開門見山告訴秦賀林，他處了一個姑娘，感覺挺好的，有機會帶她去見他。秦賀林隻聽說兒子談過不少戀愛，但沒有一次是正式帶著見過麵的，就連結婚也是不冷不熱，在他眼裡有些兒戲，能讓他決定帶過去見他的，看來不一般，他也有點好奇，便問：“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呢？”秦睿平鋪直敘地回答：“是我之前帶的一個實習生，現在也在我們院工作。”秦賀林聽罷血壓又蹭蹭往上飆升，實習生？！該比他兒子小不少吧？他們是認真奔著過日子去的嗎？他語重心長，不免帶了點對兒子的責備：“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才能定下心來？你以前談對象就是瞎折騰，結婚離婚，也是瞎胡鬨，都怪我沒有好好管教你！”伴隨著秦賀林略顯粗重的歎息，電話裡短瞬的沉默，顯然是動了氣，恨鐵不成鋼，恨自己教子無方，或許也恨自己年輕時對這個兒子關注太少。儘管在彆人眼裡，秦睿那樣優秀，年紀輕輕，技術過硬，專業上已經達到一定高度，幾乎是人人稱讚，可是，他依舊很難獲得秦賀林的肯定，從小到大，總是如此。秦睿抿唇不語，他略一低頭，便看到一個人影匆匆跑出單元門，手裡拿著食盆，蹲下身招呼貓狗吃飯。臉上的表情瞬間鬆懈下來，變得柔和，半晌，他才說出這麼一句：“這次不一樣，我是認真的。”“是，你也承認以前都是胡鬨！”電話那頭傳來薛姨的召喚聲，想是招呼秦賀林吃飯，秦賀林消了些氣，語氣終是放軟了些，“改天帶來見見吧。”“好。”秦睿掛斷電話，舒了口氣，計算了下往返一趟父親所在地需要的時間，計算的結果就是暫時擱淺帶喬茜見家人的計劃，畢竟倆人都沒有那麼長的假期。李愛萍和喬衛明計劃著年初二出發，坐遊輪去日本，這正合了喬茜的意，這將是她和秦睿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她雖然被安排了備班，但好歹不需要在醫院值班，而秦睿已經連續好幾個大年夜值班，今年大家再不好意思讓他頂著。電視裡的春晚充當背景，晚飯過後喬茜愜意地窩在沙發裡，頭枕在秦睿腿上，從下往上的角度看去，他的下頜的線條依舊緊繃，沒有絲毫下垂的趨勢，有時候年月帶來的未必是蒼老，而是沉澱的味道。喬茜便伸出手去觸摸他的下頜骨，那裡有一道輪廓清晰的弧度，喬茜摸得有些肆無忌憚，秦睿微低下頭看她，“怎麼？摸夠了沒有？”他的眼尾微微下沉，頭頂是幾道暖橘色的光線，笑容平添了幾分柔和，喬茜把手移到他下眼瞼，用拇指描摹那裡的線條，“你笑起來有臥蠶欸。”大概是年齡差造成的代溝，喬茜有時會蹦出幾個新鮮詞彙，秦睿不是太明白，就像他做不到時刻理解她突然冒出的稀奇古怪想法，但總有一種溝通方式是不存在代溝的。秦睿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輾轉吮吸，尤覺得不過癮，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喂喂喂，年長了一歲開始為老不尊了是不是？”喬茜手捧著他的臉，一雙好看的眉眼彎起。秦睿兩肘撐在她腦袋兩側，在她嘴巴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漆黑的眼眸中蘊著笑意，“誰說我要對你怎麼了？年紀輕輕還挺會想入非非的，嗯？”喬茜好笑地看著他，隻見秦睿竟故作正經做起了俯臥撐，嗯……其實也沒多正經，因為他每一次俯身，都要在喬茜嘴上親一下。喬茜樂不可支，抵著他的胸口“咯咯”直笑。“彆笑，影響我發揮！”秦睿故意繃著臉，額上短發微垂，運動間帶起一股荷爾蒙的氣息，撓得人心裡像是羽絮輕飛。在喬茜數到第45個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兩人麵麵相覷，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打電話來的是夜班的周文瑛，她簡單交代了一下，說是馬上有一台剖腹探查手術，要喬茜儘快到醫院。一通電話使剛剛還有些曖昧的氣氛蕩然無存，喬茜收起手機，來不及細想，開始找外套。秦睿同時站起身開車送她，不容拒絕。一路上喬茜將周主任交代的情況捋了一捋，既然是剖腹探查，那就是診斷還不明確，需要根據術中所見去判斷具體是什麼情況。周主任隻說是三天前在門診手術室做過節育環取出術的患者，62歲老年婦女，術後一直隱隱腹痛、偶有嘔吐，但是沒有重視，這天傍晚腹痛加劇、高熱，嘔吐難以進食才掛的急診。節育環是放置在子宮腔內的避孕裝置，安全、簡便、經濟、可逆等優勢明顯，是我國絕大多數女性的避孕方式，在那個政策嚴謹的年代，基本每個生育之後的女性都被要求放置節育環。一般過了生育年齡，也就是絕經半年之後建議將節育環從宮腔內取出，但是被很多人忽略，很多絕經幾年、十幾年、甚至二三十年的老年女性，因為子宮萎縮，宮腔內的節育環造成不適才想到就診。這本來是門診小手術，喬茜少說也做過上百例，說簡單點就是用環勾伸進宮腔把節育環勾出，順利的話一分鐘不到即可完成。當然，也有不順利的情況，比如老年女性子宮萎縮得厲害，或者節育環在宮腔內位置移位，就容易嵌頓到子宮肌層，有時候取出的節育環斷裂變形，有可能還有部分殘留在肌層中，有時候經過一小時的手術還是失敗……小小的手術就會變成血淋淋的現場。喬茜此刻心情忐忑，不自覺地抓緊了褲腿，周主任沒說是誰做的手術，可是三天前，她記得排班表上門診手術班是陸妍，如果那個患者的情況是取環術造成的，那應該是怎樣的失誤？秦睿似乎感受到身邊人的緊張，他一手掌握著方向盤，另一隻大手伸過去握緊喬茜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先彆緊張，去看了情況再說，總有辦法解決。”秦睿這種雲淡風輕，一方麵是安慰喬茜，另一方麵，也是一種自信的表現。喬茜下車以後，怕秦睿等太久，回頭關照他先回去，秦睿嘴上答應著，但是他的車一直沒有離開。本想乾脆上樓去等她，可想到科室裡那幫人又要說他工作狂，或者說他不放心年輕醫生，聽起來怎麼都不太像個正常人，於是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