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拿酒來!”戴瑜對著身旁經過的人吼了一嗓子。也虧得蔣文飛手裡拎了兩瓶啤酒,他把其中一瓶放在戴瑜麵前,然後在她對麵落座。戴瑜愣了愣,看清來人之後也不管他,拿起啤酒一口悶,頗有些江湖豪氣。對麵的人彎著一雙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明明是好意的關心,聽在彆人耳中就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心情不好啊?我不介意當樹洞讓你傾吐一番。”戴瑜白了他一眼,“滾!關你什麼事!”蔣文飛也不著惱,當然也沒滾,又招呼服務員來了一打啤酒。酒吧提供各式花樣酒水,但都沒有啤酒來得直接暢快,音樂聲不大,兩個失意的人也不交流,隻顧悶聲喝酒。其間蔣文飛想起什麼,又問了句:“你那手術恢複得怎樣?也沒見你來複診,你這麼喝酒能行嗎?”戴瑜抬頭看他一眼,顯然是喝高了,眼神有些渙散,但是掩飾不住的譏誚,“你這人怎麼就那麼虛偽呢?等到現在才想起來?我已經喝多了……”“我虛偽?!我也是才想起來好不好!”蔣文飛像是意識清明,邏輯清晰的樣子,“我隻是好意提醒你……你喝高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好處?”戴瑜將臉湊到蔣文飛麵前,兩人之間隻留一公分的距離,氤氳的酒氣伴隨若有似無的香氣,噴薄在他臉上,“你要什麼好處?”戴瑜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勾起嘴角,臉頰微紅,媚眼如絲,看起來有那麼些不正經。她穿著V領羊絨打底衫,並未意識到這樣一個姿勢給對方造成的視覺衝擊和殺傷力。蔣文飛不自然地撇過臉,他覺得耳根微癢,從那處開始,整個脖子和臉都憋紅了,他喝酒並不上頭,唯一的解釋隻有一種。虧得酒吧光線昏暗,掩蓋了他的窘狀,卻聽戴瑜輕飄飄地又說了句:“有種你跟我來呀。”說著,她已經搖搖晃晃抓著外套往酒吧出口走去,留下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即使在這紛雜的環境中也不容忽視。鬼使神差地,蔣文飛就這麼跟了上去,並且證明了什麼叫“有種”。待到天光大亮,晨光透過酒店的窗戶灑在兩人身上,麵對不算陌生的男人,戴瑜表現得不算驚訝,昨晚的記憶清晰浮現,包括薛元斌的前妻樊娜跟她說的那番話,真是叫人道儘胃口。對於上次撞破薛元斌和前妻的奸情,戴瑜還沒有興師問罪,沒想到樊娜會主動找她談,而且,居然是要她維持這段婚姻,不要想著和薛元斌離婚。戴瑜自認為不算個好人,也裝不了那個清高,但樊娜說出來的話讓她三觀經受前所未有的震蕩。“你一旦跟他離了婚,以他的性子,肯定會提出跟我複婚,但是我不想再進一次婚姻的圍城,柴米油鹽醬醋茶,會消耗兩個人的激情,變得沒什麼意思,我覺得就這樣偶爾跟他見次麵就挺好。”一向伶牙俐齒的戴瑜卻是無言以對,那姿態,那口氣,仿佛她戴瑜才是插足他們婚姻的第三者,她到底哪來的底氣呢?!樊娜見戴瑜不出聲,繼續遊說:“我會給你一筆錢,你要知道,即使跟他離婚你也得不到這樣的好處。”到此,戴瑜已經忍無可忍,當她是保姆還是長期賣淫呢?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抓起杯子,朝對方潑了過去。她沒想到那一幕看在蔣文飛眼裡,覺得她有點凶猛,有點颯,特彆有意思。蔣文飛甫一睜眼,恰好就看見戴瑜坐起了身子,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一臉嫌惡的表情。他想他真是一時鬼迷心竅,或許是空窗太久,逃不過男人的劣根性,總之,蔣文飛頭一次思維混亂,他坐在床側,赤裸著上半身,揪著頭發,想著應該說點什麼,但是不知如何開口。戴瑜已經穿戴整齊,她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在蔣文飛跟前站定,歎了口氣,反倒寬慰他:“你彆這樣,好像被我占了便宜似的。”蔣文飛抬頭,微露詫異目光。戴瑜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蛋,這男人皮膚緊致還挺細膩,“放心,我不會找你負責的,我總不能白白被綠了,總得還回去一次,大不了這下跟他扯平。”戴瑜這樣說著,頓感心情暢快,蔣文飛可就不一樣了,他突然有種被白嫖被被利用的感覺。他仰起頭來看她,恢複了幾分似笑非笑的神色,“那要是你被綠了不止一次呢?”戴瑜慢慢收斂起臉上的輕鬆,臉色本來就不怎麼好,這下似乎又蒼白了幾分,整個人就如寒冬中的樹葉,搖搖欲墜。蔣文飛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忙著補救:“你放心,我不會對你負責的,我也就是剛被分手,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真真是多說多錯,還不如閉嘴,他簡直想咬斷自己舌頭,再賞自己一巴掌,叫你嘴抽!戴瑜沒什麼表情,衝他點了點頭,表示了解,然後轉身離去。蔣文飛在床頭坐了良久,日光照在他蜜色肌膚的脊背上,一點一點後移,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渾然不覺,並非所有事情都能靠理性思考找到答案。清晨的街道有點冷清,身上的大衣著實單薄了些,戴瑜也不覺得冷,臘月寒風一吹,頭腦也未見多清醒。她站在站台上等公交,腦子裡卻是前一晚的旖旎春光,先前戴瑜認為,那事也就那樣了,中規中矩,缺乏激情,缺乏浪漫,可有可無。可是原來熱情也可以一點就著,在兩個人的交鋒中也可以漫遊雲端,遇見光怪陸離的風景。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交流,唯一的對話是在呼吸交纏間,蔣文飛突然停下來,注視著她,目光專注,他問她:“我是誰?”戴瑜傻樂,“蔣文飛。”她說。意識到錯過了一班公交,戴瑜自嘲,看著形色匆匆趕著上班的行人,抑或急著送孩子上學的家長,她因為混在人群中的自己極其不正經的綺念而羞愧。挎包裡擱著一份離婚協議書,她之前幾天已經在上麵簽上自己的名字,卻遲遲鼓不起勇氣去找薛元斌,現在,終於到了該做個決斷的時候。她不想再繼續那種自欺欺人的婚姻,原先想要一個孩子,可是昨天樊娜告訴她,薛元斌不可能再生育,因為他們當初生完孩子之後他就去做了結紮,他答應他的前妻,他們的兒子隻能是他唯一的孩子。戴瑜覺得可笑,兩年多的時間,她當真過得無比失敗,好在這種笑話一樣的生活即將結束,徹底想明白之後,她竟無半分留戀。得知戴瑜離婚的消息,喬茜並沒有感到太意外,她約著戴瑜改天一起吃飯。“我以後可能沒有那麼多時間逛街玩樂,我得養活我自己。”戴瑜說這話的時候,倒是坦然,情緒並不消極。她終於知道樊娜說的“即使跟他離婚你也得不到這樣的好處”是什麼意思,薛元斌已經在暗地裡轉移了他的資產,所以離婚之後,戴瑜分文未得。老奸巨猾的中年男人!戴瑜感歎,在那樣的人麵前,戴瑜隻能算是外強中乾,色厲內荏,自認玩不過。但是戴瑜本身,從一開始並沒有打算通過離婚來得到什麼,找律師打官司一來開銷很大她不一定負擔得起,二來並沒有留下他出軌的證據,對於這種費時耗力最終可能血本無歸的事情,她選擇放棄。這有點不像她的作風,因為她也是心虛得很。和蔣文飛有關的那件事,帶給她的不是報複的快感,也不是和薛元斌“扯平”了的心理平衡感,而是一想到蔣文飛,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心虛,究竟心虛什麼,她自己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