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病區沒有想象中的喧鬨，反而異常的平靜，護士站幾個護士禁聲不語，醫生辦公室空無人煙，主任辦公室的門緊閉著，裡麵隱約傳來交談聲。——說不出有多詭異。喬茜見不到秦睿，心裡有些忐忑，她將耳朵貼在辦公室的門上，想分辨裡麵有沒有他的聲音。“在這乾什麼呢？”一道壓低了的男聲，喬茜回過頭，還沒開口說話，便被捂住了嘴巴，接著手腕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扣住，她被拽到走廊儘頭的小陽台上，陽台的門隨之被闔上。秦睿此刻白大褂裡麵套著一件藍色洗手服，衣著單薄，顯然是剛下手術台。“你在這乾什麼呢？這麼關心彆人的事？”秦睿一手撐在陽台牆麵上，他很喜歡這個姿勢，這樣就可以將喬茜禁錮在一個靠近他的小小空間。“我才沒興趣，”喬茜搖了搖頭，褐色的瞳孔透露幾分認真，“我隻是聽說你們外科有人在鬨事，就擔心是不是你被病人家屬怎麼了……”她越說越沒有底氣，為什麼隨便什麼事情就能聯想到他？無憑無據，關心則亂。秦睿眼瞼微微下沉，笑意直達眼底，他覺得她這樣還挺可愛，便難以抑製地，低頭在她臉上落下一吻，又蹭過她的耳廓，低語：“這麼關心我啊？”喬茜頓感耳邊一陣酥麻傳遍全身，被親吻過的那邊臉頰莫名發燙，她皺起五官，如臨大敵，手指往周圍隨意一指，“你看看這麼多窗戶，裡麵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萬一被人看到影響不好！”秦睿微微俯下身，探究地看著她的眼睛，“害羞了？”她以前怎麼從來不知道這人談戀愛之後是這麼厚顏無恥的呢？喬茜躲開他的目光，轉移話題，“我那個，我剛才聽說有人在你們科大鬨，是出了什麼醫療糾紛嗎？誰被打了？嚴重嗎？”她眨巴著眼睛，滿臉好奇和誠懇的關心。秦睿沉了沉臉色，給她腦門吃了個栗子，“你這腦瓜子裡不要一天到晚醫療糾紛好不好？你要相信，世界和平，醫患關係和諧。”喬茜吃痛地揉了揉腦門，“那你說，到底是為了什麼事？”秦睿站直了身子，環抱雙臂，低頭看她，嚴肅教育：“彆人的事情，你少過問，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喬茜覺得無趣，擰開門把手準備回歸工作崗位。“小喬。”秦睿叫住她。“嗯？”喬茜回頭，他的眼裡又換上溫和的笑意。“下班等我一起回去。”“哦。”喬茜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他們已經養成默契，如果沒有意外情況，都會等彼此一起下班，然後一起回去。下雨的時候，秦睿會開車，天氣好的話，一起步行，喬茜說更喜歡跟他一起走路。“我下午還要上門診，可能不能準時下班，你等我一會。”“好。”喬茜這樣答應著，還是覺得秦睿今天有點奇怪。中午在食堂，喬茜和陸妍端著餐盤一起落座。“太奇怪了，”喬茜嘟囔，“你不覺得最近我們科室的氣氛有些怪怪的嗎？”饒是她再遲鈍，也能感覺到，張主任以往就不苟言笑，最近幾天越發冷淡，今早因為組裡一個小醫生忘記查看病人術後傷口，對著她大發雷霆，小醫生飆淚。還有周主任，明顯比往常沉默。以往兩位年資相仿的主任醫師各自帶領一個診療組，各自處理組裡的事務，頗有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仔細想來，兩人幾乎從來沒有工作以外的談話。“難道是她們產生了什麼衝突，但是沒道理啊……”喬茜連吃飯都不香了，咬著筷子小聲嘀咕。陸妍覺得喬茜最近似乎變了，對周遭的人和事多了幾分熱情和關心，不像剛來那會對旁的事物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這談戀愛之後身上就沾上了煙火氣。陸妍這個老員工這時候就顯現出優勢，對喬茜這個新來的一番八卦知識普及。她們之間擁有共同的秘密，又並肩奮戰過，早就建立起了夯實的革命情誼，如果討論八卦是女生間友誼的根基，那麼她們之間的友誼能夠因此更上一層樓。“你知道倪曉雯跟誰有染嗎？”作為八卦的開場白，陸妍衝喬茜挑了挑眉，眼神曖昧。喬茜倒吸了口涼氣，搖了搖頭。“有染”這兩個字眼，總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外科的陸主任，陸永波啊！”喬茜雖然意外，但細細回想也不太震驚，她想起戴瑜對陸永波的評價，還有那次在外科撞見倪曉雯，正好陸永波從電梯下樓，一切都對得上了，她當時還誤以為是秦睿……喬茜淡定的表現讓陸妍不太滿意，於是決定來個更勁的爆料，“那你知道陸主任的老婆是誰嗎？”“是誰？”喬茜隻是配合地問了句，又回到一副“愛誰誰我並不關心”的冷淡表情，認真扒了一口飯。“是我們科的張主任。”陸妍這次壓低了聲音，又怕喬茜聽不清，挪了挪屁股，靠她近些。“啪”的一聲，是喬茜手裡筷子掉落的聲音，她也懶得去撿，“誰，你說是誰！？”陸妍懶得再重複一遍，“你剛才聽到了對吧？不要懷疑，你沒有聽錯！”這完全出乎喬茜的想象。陸妍道：“你也彆太驚訝，他們在醫院就算麵對麵遇見也不會有交流，你看不出來那是正常。”喬茜內心狐疑萬分，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感情好的兩個人，不自覺地便會從眼神，從肢體語言流露出對對方的關注和愛意，但至少憑著喬茜察言觀色的能力，她是完全沒看出張黎和陸永波的關係。陸妍老神在在地分析：“估計是不愛了吧。”她始終認為，隻有感情不複存在，才能對對方一次次的出軌表現大度，甚至毫不在意，上次是藥代，這次又是護士，據說之前李永波對實習生也下過手。喬茜表示懷疑：“那都這樣了，他們都沒有離婚？”陸妍白了她一眼，心想果然是沒過婚沒經驗，“誰說婚姻隻有夫妻感情才能維持？”喬茜覺得，這陸妍說話的腔調怎麼似曾相識，細想之下，是戴瑜也說過類似的話。“哦，怪不得，”喬茜想起，“怪不得上次張主任找借口不肯幫倪曉雯做手術，這太難了，很難在手術的時候控製私人感情。”“那你知道我們周主任為什麼一直沒有結婚嗎？”喬茜搖了搖頭，怎麼又扯到周主任了？周文瑛一直沒結婚她是知道的，但是原因她不曾了解，但總歸醫學事業不需要奉獻終身幸福吧？陸妍決定扔出最後一個重磅炸彈。周文瑛和陸永波之前是大學同學，還是戀人，畢業後周文瑛被分配在這家醫院婦產科，陸永波跟著他來到榆城，因為外地戶口，他沒有被分配的資格。原本隻要和周文瑛結婚，他拿到本地的戶口，也可以輕鬆在榆城找到崗位，可周文瑛不想他以這種方式在榆城立足，或許也是照顧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她表示，隻能等陸永波憑借自己的能力在榆城立足，他們才能結婚，她希望他們的婚姻不摻雜任何條件與利益，並且完全是平等的。那時候陸永波東奔西走找工作，也會經常到醫院找周文瑛，下班接她回去，就這麼被同一個科的張黎看上。起初陸永波沒有多看張黎一眼，但是張黎有種鍥而不舍的精神，並且不在意陸永波的潦倒落魄，甚至搬出自己的父親，當時榆城人民醫院的副院長。張父私下找陸永波談過，表示為他安排一個職位隻是舉手之勞，但是條件是他要入贅到張家。陸永波覺得好笑，一來他根本就沒有看上張黎，二來，入贅這種事，簡直是對他的侮辱。可是畢業半年，他遲遲沒有找到崗位，又不肯放低姿態找份專業不對口的工作，再回去老家那個窮鄉僻壤也是不可能，大哥結婚，父母又追著他，要他寄回工資補貼家裡。在重重壓力之下，他和周文瑛的感情漸漸生分，爭吵變成常態。儘管周文瑛表現出極大的耐心，她願意等他慢慢找工作，甚至表示可以拿出自己工資讓他接濟家人，可是陸永波並不接受。一次次的爭吵和冷戰造成隔閡，張黎又恰好出現，在他心煩失意的時候安慰他，包容他，漸漸地兩人之間產生了一些變化。這被周文瑛發現，她雖然溫順，但在感情上容不得半點瑕疵，毅然提出分手，可畢竟那麼多年感情，也有不舍，如果陸永波挽留，她或許還是會回頭。但是陸永波沒有，周文瑛的退出成全了他和張黎。雖然是入贅，但是張黎說服父親，他們的女兒還是跟著姓陸，給足了陸永波的麵子。但畢竟沒有太深厚感情基礎，陸永波站穩腳跟之後，便開始了一次次的外遇，大家心知肚明，卻都心照不宣，也沒見著張黎鬨過，或許隻是為了維持體麵，更深層次的原因就不得而知。周文瑛一直未婚，有人說她放不下之前那段感情，但是從來沒有過她和陸永波的任何傳聞，她和陸永波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對張黎，也沒有表現怨恨，還能在一個科室共事，維持普通同事的關係。“這需要很高的涵養。”陸妍總結，她最佩服的人，還是周文瑛。喬茜覺得自己三觀被刷新了一個層次，這頓午飯接收的信息，就跟胃裡的食物一樣，難以消化。陸妍還告訴喬茜，早上是倪曉雯的父母在外科大鬨一場，倪曉雯的母親還去揪陸永波白大褂，說他空有一身皮囊，做著道德敗壞的事情，她的女兒經曆了這場手術，切除了一側輸卵管，讓她以後怎麼嫁人，還不知會不會影響生育。顯然，陸永波沒有打算為她的以後負責。“可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都是有分辨能力的成年人，怪誰呢？”陸妍搖頭感慨，“最後他們關起門來在不知道談得怎麼樣，不過，最終還不是賠錢了事？”喬茜不予置評。就是不知以後倪曉雯和張主任還如何在一個科室共事，兩人日日相見，不會尷尬難堪嗎？不過就像陸妍所說，張主任那邊完全不會有問題，畢竟她和周主任都相安無事了近三十年。比較難的是倪曉雯，之前大家心照不宣，現在等於是將她的私生活攤到台麵上，不知今後將如何自處。不過，這都不是她們倆該關心的問題，一番無關緊要的探討，又各自投身兢兢業業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