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瑜恢複得很快，才幾天就已經痊愈出院，薛元斌依舊沒有出現，說是還得在柬埔寨呆一段時間，戴瑜沒有感到意外，也並沒有失落，大概就是已經習慣。出院前她去找蔣文飛，被告知他還在手術室，戴瑜便耐心地坐在病床上等了一會。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事，就是謝謝他這些天對她的關照，是站在一個患者角度對於醫生的感謝。蔣文飛受寵若驚，心想要是每一個患者都像這樣那醫患關係得多和諧，當然，得忽略掉她前期表現來的種種不信任，可最終，他肯定是用實力證明了自己！思及此，蔣文飛頗為得意，他晃了晃二郎腿，揚起那雙帶笑的眼睛，揮了揮手，“以後還是少生氣，不然你還得來找我。”這個病，跟情緒還真有挺大關係，隻是蔣文飛做出院宣教的方式挺獨特，讓人聽著心裡怪彆扭，好在戴瑜不跟他計較，衝他甜甜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她擺了擺手，“那麼，除了業務往來，我們最好不要再以其他方式見麵。”她說的業務往來，蔣文飛當然能懂。戴瑜覺得，沒有哪個醫藥代表可以比她更有底氣，能夠做到親自試用自己的產品。她已經恢複到原先的樣子，仔細化了妝，說完便頭也不回，踩著高跟鞋走了，那背影，也可稱得上姿態萬千，風韻天成。蔣文飛覺得有股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喬茜將戴瑜送上出租車，給她繞上一條深紅色圍巾。戴瑜看著有點嫌棄。“之前我爸住院，聽我媽說出院要穿紅衣服，衝掉晦氣，但是我買的衣服你未必看得上，就用這條紅色圍巾代替吧！”喬茜笑得討好，露出八顆貝齒。戴瑜再仔細看了看那圍巾，覺得順眼很多。幾天後張嵐也終於出了院，鬼門關裡走一遭，人變得異常憔悴，她被衣物圍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沒有神采，眼眶周圍有深深的黑影。陪同的隻有老公王誌友，公婆和親友都沒有出現，兩個人，顯得有些清冷，不似產婦出院總是前呼後擁，大家爭相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在王誌友放棄治療後的一天，他們的孩子在新生兒科死亡，屍體交給醫院處理，他們再沒去看一眼。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喬茜在寫一份入院病曆，她隻是頓了頓，然後集中精神，在新入院產婦病曆的“初步診斷”那一欄敲上“待產”兩個字。而張嵐的病曆已經被翻頁，最後存檔，變成千萬檔案中的一封，漸漸被時間掩埋。夜班的排班也做了調整，每個月都有人員輪換，接下去陸妍上急診班，而喬茜留守病房，病房比起急診，相應會輕鬆一些。本以為會和秦睿錯開來，沒想到，秦睿也輪回了病房，於是喬茜很鬱悶，但是好歹在兩個病區，沒有急診那樣近的距離，她覺得每一次和秦睿近距離的接觸都充滿危險誘惑，就像上次，實在叫人尷尬。那個清晨時分，喬茜接診了一個年輕女病人，喬茜對她身上的香水味記憶猶新，因為被熏得頭腦發昏。或許稱之為“女病人”並不確切，因為她不是因為生病就診，隻是進行無保護措施的性生活之後，又害怕會懷孕，想要補救措施。喬茜給她開了一顆事後避孕藥。“就一顆啊……”年輕女人看著處方單，有些猶豫，“做了兩次，吃一顆就夠了嗎？”喬茜啞著嗓子跟她解釋：“隻要是在24小時之內，一顆就夠了。”“我是說……”年輕女人伸出摸了摸耳垂，並沒有覺得多麼難以啟齒，“我是說不是跟同一個人……就吃一顆也夠了嗎？”喬茜眨了眨眼，她在努力理解剛才獲得的信息，之後是震驚。她想她需要的不僅僅是一顆避孕藥那麼簡單，儘管當時經曆了一個不眠夜，頭腦鈍重，她還是憑著作為一個婦產科醫生的良知，給她普及安全知識，畢竟不固定的性伴，還應該避免各種疾病的傳播。喬茜的科普，更像是一板一眼的教育，進行到一半被年輕女人打斷，她擰起細眉，尖著嗓子道：“你什麼意思？那是我的私生活，用不著你指指點點！我來這隻是拿個藥，又不是來接受批評！”說著，她捏起處方，扭著纖細的腰身走了，臨走前還嘀咕了句：“莫名其妙！”喬茜微微張著嘴巴，愣住。秦睿就在那是出現在診室門口，他扣了扣門，“在發什麼呆呢？”喬茜回過神，思維還有些遲鈍，看著他手裡拎著的袋子，“你買了早飯？”“怕你餓著。”秦睿環顧診室，“這裡吃東西不太衛生，去休息室。”“啊？”喬茜聽到休息室馬上回想起某個不可描述的畫麵。秦睿笑，“彆想多，隻是吃早飯。”喬茜：“……”休息室裡，喬茜啃著一個雞蛋餅，兩頰鼓鼓的，再吸一口溫熱的豆漿，從胃裡到心裡說不出的舒適。秦睿環抱雙臂斜靠在椅背上，看著她吃東西，想起喬茜剛才在診室發呆的樣子，便隨口提起：“剛才在想怎麼呢？”喬茜咽下嘴裡的食物，把剛才那個年輕女人就診的經過告訴秦睿。秦睿起先隻是搖頭輕笑，喬茜停下咀嚼，認真地看他，沒想到喬茜嚴肅的表情反而讓秦睿更樂了，他笑得連帶著肩膀一抽一抽的。見喬茜已然不悅，他便儘量收斂了笑意，正色道：“其實很簡單，她來急診的目的是什麼？當然不是接受教育，你想給她講的那些，社會上有各種渠道的宣傳，作為一個成年人會不知道嗎？”“哲學上不是說要解決問題主要矛盾嗎？滿足對方訴求，適當糾正認知上的錯誤就夠了。”秦睿勾起食指剮蹭了一下她的鼻梁，“你啊，就是太較真。”喬茜更深的困惑，“那她就是明知故犯鋌而走險！”秦睿微歎了口氣，“社會複雜，就我們也會接觸形形色色的人，你不能理解的東西太多了，不必事事求解。”喬茜還在消化秦睿這番話，就見他攤了攤手，補充了句：“如果你事事較真，有的人也許會覺得你像唐僧一樣。”他想象了下，模仿起喬茜一板一眼對著病人碎碎念的樣子。喬茜惱羞成怒，漲紅了臉去掐他脖子，秦睿假意抬起手抵抗，兩人鬨成一團。張一曼恰在這時推門進來，兩個人同時停下來看向門口，喬茜還跨坐在秦睿大腿上，而秦睿的雙手還保持著掐住她腰身的姿勢。張一曼看一眼秦睿，又看看喬茜，她像是發現了一個驚天秘聞，張大眼睛捂住了嘴：“你們……什麼時候……”隨即，她非常識相地幫他們帶上門，“你們繼續，繼續，我我我隻是路過！”……喬茜的表現讓秦睿不解，“就這麼不願意跟我上一檔班？”其實以他的資曆，完全不必上忙累又繁瑣的急診夜班，第一次遇見喬茜那天，他是給一個小醫生代班，後來因為某種原因，他乾脆跟那個小醫生調了一檔班。現在既然喬茜要回病房，他也沒有繼續在急診上夜班的必要。“也不是不願意……”喬茜說不出個理由，“總之，我們工作時間保持距離！”“影響你工作了？”秦睿認真看她。“那倒沒有。”“也沒有影響我工作，那是什麼道理？”喬茜憋紅了臉，支支吾吾，總不能如實相告，每個晚上跟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刻，對她來說誘惑太大，容易讓人心猿意馬。秦睿卻將臉埋進她頸窩，聲音聽起來有些悶，“小喬，我想儘可能多地照顧你。”這讓她的頸窩有點癢，秦睿平時看起來有點冷，有點嚴肅，難得這樣表露內心，喬茜頓時心軟得一塌糊塗，她也沒有反駁的理由，便任由他去。科室裡風平浪靜了幾天，這天查房，喬茜注意到倪曉雯手捂著肚子，臉色很差。她跟倪曉雯沒有太多交集，出於同事的關心，喬茜湊過去小聲問她：“你沒事吧？”倪曉雯勉強搖了搖頭，喬茜便不好多問。倪曉雯以為隻是痛經，她月經不規則，並且每個月那幾天都會腹痛如絞，可是這次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伴隨著下腹愈演愈烈的墜脹感，她在休息室坐了一會兒，沒有緩解，反而突然有陣撕扯的絞痛，讓她冷汗直冒。還是被唐佳佳發現，然後叫科室的醫生進來看她。出於職業敏感，喬茜首先懷疑是宮外孕。“宮外孕，你開什麼玩笑！她連男朋友都沒有！”宋曄說出這句話，其餘人都沉默，大家麵麵相覷，心照不宣，那似乎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什麼意思？她有男朋友啊？”宋曄一臉懵，所以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隻有他不知道的樣子？這地下工作也太到位了吧？因為他是男同誌所以把他排除在外嗎？倪曉雯咬牙不語，配合檢查，診斷下來確實是宮外孕，妊娠囊已經破裂引起內出血。當病患成了自己科室的日日相見的同事，當然是要特彆關照，張主任推說沒空，最後還是周文瑛帶著喬茜一起做的手術。喬茜納悶，按理說張主任那組也沒有其她手術安排，她明明看見張黎坐在辦公室，平靜地喝茶，沒空隻是一個借口。她沒有放在心上，反正這樣的手術對誰來說都是駕輕就熟，不一定要科主任親自出馬，但是周文瑛卻在整個手術過程中難得的保持沉默，儘管手術操作還是那樣的嫻熟，似乎憑著本能就可以完成。自倪曉雯住院之後，她傳說中的“男朋友”卻從不曾露麵，人人對此緘口不言，喬茜直覺和樓上某位外科醫生有關，但隻要不是秦睿，那麼究竟是誰她並不關心。科室裡似乎籠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直到第三天唐佳佳對著另外一個護士小聲八卦：“有人在樓上外科大鬨呢！”喬茜經過護士站，她對“外科”倆字格外敏感，她隱隱還聽到，說是誰被打了。“誰？誰在鬨？誰被打了？”她不覺發問，又是為了什麼事情？喬茜心裡充滿問號。唐佳佳環顧左右，在嘴巴上豎起食指，比了個禁聲的動作。這諱莫如深的樣子讓喬茜莫名有些緊張，她決定去一趟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