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小時後，他們順利踏上小島。天色已經接近黃昏，剛剛下過一場雨，天邊出現紅彤彤的晚霞，青石板的小巷靜謐幽深。島上各種特色商店，喬茜都要拉著秦睿往裡繞一繞，各種小吃攤，她幾乎都要嘗個遍。秦睿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評價：“小小的身材，大大的胃。”等到喬茜吃完最後一口蚵仔煎，說著“再來一份”的時候，他還不是乖乖去排隊。暮色籠罩整個小島，街邊亮起一排路燈，商店燈光琳琅炫目，喬茜終於滿足地揉了揉肚子，她似乎才想起，秦睿幾乎沒怎麼吃東西。“你不餓嗎？”“我喜歡可以一次性填飽肚子的。”於是喬茜拉著他去尋找一次性填飽肚子的食物，最後進了一家裝修古樸的沙茶麵店。麵條裡麵放了各種海貨，鮮鹹微辣，秦睿吃相斯文，但速度不慢，喬茜支著手看著，也很享受。“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喬茜想起什麼，自顧自說著，“實習報到那天，我一個人去醫院對麵的湯包館吃東西，結果忘記帶錢包，服務員又不讓我賒賬，在我想不出辦法又羞又窘的時候，居然有人給我付了錢！”“但是等我想要追出去的時候，那人已經走遠了。”喬茜支著下巴總結：“大概這就是做了好事不留名吧！”秦睿不動聲色地低頭吃麵，隻聽喬茜又感歎了一句：“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好的人呢？”他被一口湯嗆到，喬茜忙殷勤地給他順背，“怎麼會嗆到啦？又沒有人催你，慢慢吃。”“這湯太辣。”秦睿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其實他真不太能吃辣。“也有可能，是那人見色起意，看上你了。”秦睿摟著喬茜，兩人一起走出店門。“那你說他後來怎麼沒來找我呢？”“你還想他來找你？”“不不不，我隻是說說而已……”“……”麵店出門不遠，有一家玩具店，賣一些騙小孩的玩意，店門口展出的一架遙控直升飛機做得很逼真，秦睿在門口駐足。喬茜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想起了兒子。其實她應該表現得成熟大度一些，跟他一起選一件玩具，作為禮物帶回去給小孩，那樣至少秦睿會很高興，也會更喜歡那樣懂事的她吧？可是她竟然裝不出那樣的大度，於是轉身默默走開。最終秦睿什麼都沒買，他快走幾步追上喬茜，兩人沉默著並肩。“我不喜歡小孩你是知道的。”還是喬茜打破沉默，語氣有些生硬。“嗯。”秦睿淡淡應了一聲，他大概是知道的。考研填報誌願前喬茜問過秦睿，榆城人民醫院最缺哪個科的醫生，秦睿脫口而出：“兒科”。不隻是榆城人民醫院，放眼全國，兒科醫生缺口最大，要是學兒科專業，不愁找不到崗位。“嗯……不想學。”當時喬茜皺著臉，明顯的排斥。“怕累？”秦睿想，那也無可厚非，兒科的診斷和治療難度更高，也正因為缺口大，工作量肯定是超負荷的，還要麵對一些家長的責難，溝通難度很大，站在私人一點的立場，他其實也不建議喬茜學兒科。但是喬茜給出的理由居然隻是不喜歡小孩，“我可能對小孩過敏，見到小孩就犯頭暈。”秦睿也隻是一笑而過，繼續分析：“那接下來就是婦產科了。”因為開放二胎政策，婦產科的工作量肯定會上升，而婦產科醫生多是女性，自身也要麵臨生育問題，人手緊缺是肯定的。“就我知道的榆城人民醫院，每年肯定有婦產科的招聘名額。”“那就這樣定了！”喬茜最後拍板：“我就報婦產科專業！”秦睿當時覺得她有些草率，耐心地引導她：“不能光考慮現實的就業因素，首先你得找個自己感興趣的專業，學習才有樂趣，以後工作也不至於苦悶。”喬茜便反問他：“你是因為喜歡外科所以才選擇的外科嗎？”秦睿愣了愣，似乎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自己也從未考慮過，是否是因為出於喜歡，於是坦然回答她：“我從小就覺得自己長大會成為一名外科醫生，沒想過彆的。”“哦。”喬茜點了點頭，心裡想的是，我不可能因為對一個外科醫生感興趣就選擇外科吧？嘴上說的卻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對哪個專科感興趣，那就選擇好就業的吧。”這就是她選擇婦產科的始末。因為榆城人民醫院的醫師招聘，對學曆的要求是至少碩士研究生畢業，她便決定考研，因為婦產科好就業，她便選擇這個專業方向。說起來有點沒出息，隻是為了順利進入跟他同一家醫院，站得離他近一點。而這些心思，秦睿並不曾了解。“我知道，你對小孩過敏。”秦睿接著又說了一句。“哦，原來你還記得。”喬茜把頭埋低，聽起來情緒不高。那時候她隻是隨便說出口，她對小孩沒有特彆的感覺，隻覺得他們太吵太鬨，她無法想象自己在那樣吵鬨的環境中工作，想想都頭暈。可是那句隨口胡謅的話卻被人記住，現在變成她不喜歡他兒子的一個借口。喬茜心裡清楚，她不喜歡朗朗的真正原因，可是說出來未免太狹隘，太陰暗。秦睿揉了揉她的後腦，“不喜歡就不喜歡，你不用刻意遷就我，也不要覺得我會因此有想法。”自己的心思被看破，又被寬容對待，甚至反過來被安慰，喬茜側過臉揚起頭去看他，在他的身後，路燈柔和的光線直直照進她心裡，變得異常柔軟。路過一家賣草帽的店鋪，秦睿進去選了一頂帽子，往喬茜腦袋上隨便一扣，摸著下巴認真端詳，“不錯，就這個吧。”也不問問對方意見，爽快掏錢買下。“明天太陽會很曬，戴上這個會好一點。”喬茜於是很期待明天的到來。他們不知不覺逛到很晚，錯過了碼頭最後一班渡輪，隻能找一家民宿暫住一晚，幸好不是旅遊旺季，沒有預定也還有房間。房間帶陽台，寬敞，並且乾淨，不遠處是潮汐翻湧的聲響，在這個相對密閉的空間，四目相對，氣氛有些曖昧的不明朗。“你先洗吧。”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又相視一笑。最後當然是女士優先。喬茜披散著濕發走出浴室，用浴巾擦乾頭發，房間昏暗的光線下鼻翼上那顆小痣，似乎也帶著點挑逗意味，好在秦睿尚且有著驚人的自控力，不得不令人歎服。因為沒有帶換洗的衣服，兩人勉強將就穿著民宿提供的浴袍，將衣服洗了放在陽台上晾乾。秦睿讓她坐在床沿，找出風筒給她吹乾頭發，一絲一縷，密密匝匝，在指尖纏繞。喬茜稍稍抬頭，便看見他隱在睡袍中結實板硬的胸肌，再往上，是高突的喉結，緊繃的下頜……視線收回，又回到他胸口位置。他應該是沒有時間去健身房的，等到秦睿收起風筒，沒了噪音，空氣驟然詭異地安靜下來，喬茜便沒話找話地指著他的胸口好奇發問：“你是怎麼鍛煉的？”“俯臥撐。”秦睿似乎又想起什麼，勾了勾嘴角，難得帶上幾分痞氣。“你在想什麼？”“以後你就知道了。”“為什麼要以後？”“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兩人一問一答間，秦睿出了門，再進屋的時候抱著一床被子，他在床邊打了個地鋪。地板堅硬，喬茜想起秦睿頸椎不好，再加上海邊氣候潮濕，雖不陰冷，足夠讓他不適。“還是我睡地上吧。”喬茜說著掀開被子起身，被秦睿一把摁住，他看著她，眼角帶笑，“放心，我睡眠向來很好，影響不到我。”喬茜還想說什麼，被他落在額上的一個吻堵了回去。秦睿關滅燈，等到雙眼適應黑暗之後，便看到仍舊坐在床上的一個身影。“怎麼了？還不睡？”“要不，要不然你也睡上來吧？反正這床很大。”秦睿輕笑，但很堅決，“等我上去，我就忍不住了。”喬茜：“……”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慢慢躺回去，掖好被子。沒多久，房間裡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秦睿失笑，大概今天真是累極了，明天還要走很多路，他睡地上純粹是為她好。可是誰說睡眠好影響不了他的？總之，這個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人是他。離開小島的時候，喬茜買了一杯顏色好看的冰沙，坐在渡輪上一邊一勺一勺往自己嘴裡喂，一邊欣賞海景，總覺得這一夜過得朦朧而不真實，就像她對這座小島的印象，在黑夜中，隻能感受，看不到它具體的輪廓。“在想什麼呢？”因為戴著那頂帽子，秦睿看不出她此刻臉上表情，更猜不到她在想什麼。“我在想，冰沙真的很好吃，超級甜，可能在榆城買不到。”喬茜回頭衝他笑，朝陽下的臉龐，明亮端莊。“又甜又冰，看上去色素還不少，不健康。”秦睿雖不認同，但也沒阻攔她，難得的放縱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喬茜接下去自己吃一勺，就給他喂一勺，美其名曰，分擔。接下去的幾天時間，兩人各自參加交流會，喬茜認真做好筆記，等著回去分享給科裡同事。他們坐同一班飛機回去，喬茜戴著耳機看電影，一部九十年代港片，看得迷迷糊糊，最後靠在秦睿身上睡著了。等到飛機降落，秦睿輕輕把她推醒，耳機裡的一句粵語台詞是：我好中意你啊。喬茜看著眼前無比熟悉，甚至在想象中描繪過無數次的眉眼，嘴巴先於大腦一步，學著粵語台詞的腔調，複述了一遍：“我好中意你啊。”也不知他聽懂沒有。秦睿似乎笑了笑，嘴角動了動，也沒聽清他說了什麼，他幫喬茜把耳機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