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臨近交班，喬茜又接診了一位腹痛病人，一周前在某私立醫院做過人工流產手術，檢查下來竟然是宮外孕，妊娠包塊已經破裂。於是喬茜留下和日班的周主任一起做了台急診剖腹手術。周文瑛似乎很喜歡喬茜，總願意帶她，將她的臨床經驗分享給她，喬茜對此感激在心。手術引流出500毫升左右的盆腹腔積血，又切除了病人一側輸卵管，巡回護士覺得匪夷所思。“像那種私立醫院簡直是亂來，不把人命當回事，連宮內宮外妊娠都沒有明確，查了個血顯示懷孕了就直接給病人做術了？”麻醉師也笑道：“是啊，還宣傳什麼‘無痛’，給社會造成錯誤的導向，現在越來越多年輕人覺得那是一件簡單的事，三分鐘解決所有問題，根本就是扯淡！一點社會責任感都沒有！”不知誰中肯評價了句：“但是有些私立醫院很正規，還能分流病人，分擔公立醫院超負荷運行的負擔，有些就不行，擺明了金錢至上，不知道為什麼有醫生願意去那種醫院幫著坑蒙拐騙？還有做醫生的尊嚴嗎？”“可能很多是莆田係醫生吧！”手術室裡又是輕鬆的笑聲。“不過，不管是怎樣的私立醫院，醫生收入都是公立醫院不能比的。”這句總結一出，緊跟著又是幾聲歎息。“你們知道南華醫院嗎？就是新建的那家私立醫院，就很高端，聘請的都是退休的主任級醫師，據說還高薪聘請在職年輕醫生。”“能被看中的都是業界精英，一年薪酬可以抵我們這十年，工作負荷還沒那麼大，換誰誰不願意？”“人家那醫療收費肯定也高，還必須全部自費，麵對的都是上流社會有錢人，平明百姓就隻能來我們這種公立醫院，人擠人……”“……”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喬茜就當過耳風，聽聽就好，也不影響她做事。直到周文瑛抬起眼皮，她看了喬茜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好像聽說那個南華醫院準備把我們外科秦主任挖過去，還下了血本的，他要是真走了，那就是我們醫院的一大損失。”周文瑛向來不喜討論茶餘飯後小道消息，她這麼一說也不知是什麼用意，眼看喬茜手下微頓，一根小血管被刺破，周文瑛忙用電刀止血。“注意手下，當心啊小喬。”周文瑛依舊是溫軟語氣，喬茜心神一凜，也不敢再分神。徐彥哲的姐姐徐彥琳總算要出院了，徐彥哲準備了一個大蛋糕，分給病區醫護以表對於這些日子關照的感謝，還有一束鮮花，當然是特意準備了隻給一人。他今天難得換下運動裝扮，一身休閒西裝，不一樣的精神俊朗，這略顯正式的打扮不知是因為要接姐姐出院，還是因為彆的。見喬茜從電梯間走來，徐彥哲便手捧著鮮花迎上前去，吸引了護士站護士們的圍觀，醫生辦公室也探出幾個年輕的腦袋。乍一看，真像表白現場，喬茜被這樣的陣仗唬住了，好在，徐彥哲隻是誠懇地說了句：“喬醫生，謝謝你這些天對我……對我姐姐的關照！”他的牙齒潔白，笑容真誠，喬茜回以一個禮貌的笑，“我隻是做了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徐彥哲撓了撓腦袋，那張英俊的臉上有絲可疑的紅暈，“那……那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見麵嗎？”“可以啊，”喬茜回答得爽快，“要是哪天你老婆生孩子，歡迎來找我！”“嘁！”眾人起哄，“也太煞風景了吧！”紛紛縮回了腦袋。“啊！？啊……”徐彥哲一時無語，他把鮮花往喬茜手裡一塞，“反正改天我要請你吃飯好好謝謝你！”說完一溜煙跑了。喬茜第一次見到徐彥哲的姐夫，他終於在老婆出院前從外地趕回，懷裡抱著新生的嬰兒視若珍寶，一家人再次謝過醫護歡歡喜喜回了家。迎接新生總是喜悅，出院的時候多了一個新生命，從此多了數不儘的甜與苦，讓人甘願付出。喬茜掃一眼辦公室，今天陸妍沒有上班，不知她以什麼理由請的假，好在無人追究。等喬茜處理完床位上的事情下班已經接近中午，喬衛明已經住上外科病床，依舊掛著點滴，精神好了很多。“都虧了秦醫生我們才省了很多麻煩。”接受了周到的照顧，喬衛明讓喬茜好好謝過秦睿。喬茜看著自己父親，半白的頭發顯示歲月的風霜，看上去和藹，並且明事理，反觀李愛萍，裝扮考究，中長頭發，燙著時下流行的羊毛卷，不見一根銀絲，臉上僅見些微細紋。不知是不是因為更年期的緣故，李愛萍總是看什麼都不順眼，就如現在，喬茜不知道自己又哪裡惹到了她。李愛萍氣依舊是氣鼓鼓的模樣，“就是啊，養個女兒一點都靠不到，明明就在這家醫院，結果我們還得麻煩外人。”喬茜依舊是息事寧人的態度，不與她爭辯。戴瑜帶著水果籃過來看望喬父，展現著她無可挑剔的乖巧笑容，逗得喬衛明病容也少了幾分。李愛萍客套地跟她聊了幾句，最後又扯到了中老年婦女對已婚女子最關心的話題上。“戴瑜啊，不是阿姨多嘴，你看你都結婚幾年了，怎麼還不準備要孩子呀？我們家茜茜我們是沒辦法，但是你不急阿姨替你急的呀！”喬茜默默翻了個白眼，她看向戴瑜，對方硬撐著笑容，表情僵硬，兩人對視一眼，喬茜眼神表示歉意。“媽，那個戴瑜還有事，你就彆拉著人家扯家常了，以後有時間再慢慢聊！”喬茜替她解圍，又推著戴瑜出了病房。兩人都呼出一口氣。“對不起啊，我媽那嘴你是知道的，她就是閒的，沒有惡意。”中老年婦女總喜歡將生育問題擺上台麵，也不管是否會讓人感到難堪，喬茜感到抱歉。戴瑜沒有放在心上，似乎是早就決定好的，“等有空了你幫我做個全麵的檢查吧，這事我隻能拜托你了。”喬茜點頭，“放心，包在我身上。”戴瑜來醫院還有另外的事情，之前蔣文飛讓她處理數據，需要對接一下，於是倆人一起走到辦公室。蔣文飛正閒適地靠坐在電腦椅上，一雙長腿擱在電腦桌上，一下一下捋著他那有些自然卷的短發，見到戴瑜有些驚訝，那雙桃花眼彎了彎，“喲，這麼快就做好數據分析了？真勤快！”戴瑜：“……”她還是露出兩個梨渦，笑容無懈可擊，“是啊，這不是怕你急用嘛！”“行，讓我去看看。”蔣文飛說著站起身。他個子很高，看上去有點壯，但也不見贅肉，全身的肌肉恰到好處，給人很有力量的感覺。兩人轉身進了小辦公室，兩個腦袋湊在一起，有些默契。喬茜回頭，便看見站在門口的秦睿，剛下手術台，精神一直緊繃的緣故，多巴胺分泌旺盛，雖然一夜未眠，但絲毫不見疲態，反倒有些亢奮。“下班了？”他看喬茜已經換下工作服。“嗯，”喬茜點頭，“來看看我爸，他要我謝謝你照應。”秦睿一邊拉了把椅子坐下，一邊淡笑著回了句：“應該的。”仿佛就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喬茜心裡有股異樣的感覺蔓延開來。她想起剛才手術室裡聽到的那些話，急於確認，於是問秦睿：“他們說那家南華醫院要挖你過去，條件很誘人欸，你會去嗎？”秦睿揉著脖子想了下，似乎是有這麼件事，但是再正規的私立醫院也不在他考慮範疇，畢竟麵向的不是普通大眾。他打量著喬茜的緊張神色，也不急於回答她，“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喬茜一臉較真，“那就是確有其事了？那你回答我，你會不會去？”秦睿看著她，嘴角上揚，眼瞼微微下沉，笑意便到達眼底，“你在這，我還會去哪？”你在這，我還會去哪？喬茜緊繃的神色漸漸舒張開來，回以他一個甜美的笑，眸子烏黑，閃著靈氣逼人的煜煜華光，連帶著鼻翼上那顆小小的痣仿佛都要跳躍起來。那樣的回答令喬茜無比滿意，簡直要戳到她的心窩。這樣就滿足了？秦睿有些無奈，抬起手輕揉她的頭發。李愛萍從水房打水路過醫生辦公室，她目睹了這一幕，似乎有了個驚人的發現，她震驚地愣在原地，難道自己這個乖女兒和眼前這個秦醫生關係還不一般？她難得不動聲色，但心裡的想法已經繞了個九曲十八彎。喬茜陪床到下午，李愛萍催著她回去休息，喬茜這才極不情願地離開。她已經進了電梯間，想了想，又不甘心地折回去，小心翼翼地扣響秦睿辦公室的門，探進一個腦袋，“要回家了嗎？”“回家”兩個字似乎讓人無比受用，秦睿放下手中病曆，伸了個懶腰，“那你等我一下。”“好的，底樓見！”秦睿換下工作服乘電梯下到底樓，便見喬茜已經等在那，手裡捧著一把百合，低頭細嗅，發絲微垂，人與花一樣的清新。他一時晃了晃神，回過神，喬茜已經衝他淺笑，“走吧。”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兩個人並肩走回去，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長，時而重疊在一起，時而分開一道小小縫隙。秦睿身上是喬茜上次穿的那件牛仔外套，年輕俊逸，他側頭看她，“怎麼想到要買花？以前從沒聽你說過喜歡花花草草。”“一個病人家屬送的，放在辦公室不合適，扔了又可惜，所以拿回家。”一個病人家屬？秦睿突然就想到一個人，臉色微變。喬茜自顧自走著，並沒有在意。“你要是喜歡，我以後買了送你。”秦睿從來沒有送過女孩子花，之前交過數個女友，但大家直來直往，他缺乏浪漫神經，從來沒正經花過心思。但要是喬茜喜歡這些，送個花倒不難做到。喬茜低頭，嘴角藏著一抹淺笑，手中的花兒似乎要開進她的心裡。李愛萍站在病房窗前，看著那兩個並肩的背影，秦醫生身上那件外套也是似曾相識，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測，原本細紋交織的臉上籠上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