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中午 12:11(1 / 1)

冷月 傑夫裡·迪弗 3091 字 2個月前

艾米莉亞·薩克斯回到萊姆家,帶回一小盒證據材料。“我們找到了什麼?”他問。薩克斯再次複述了她在現場找到的東西。根據紐約警察局的犯罪現場纖維數據庫,薩克斯在露西軍裝上發現的纖維的確來自剪毛外套,就是那種皮夾克領子上的毛,以前的轟炸機飛行員常穿這樣的皮夾克。薩克斯現場檢驗過鐘上是否含有硝酸鹽成分——結果發現這隻鐘也不含炸藥——這隻鐘和其他三隻完全一樣,而且沒有什麼痕跡,隻不過它上麵留有新鮮的汙跡。經過檢驗,發現這種物質是甲醇,用於防腐劑和清潔劑。就像上次在花店裡倉皇出逃一樣,鐘表匠這次也沒時間留下一首詩,不過也許他故意不給留言。萊姆同意向公眾發布通告,告訴他們這種時鐘是鐘表匠的殺人名片。但是,他估計,發布這個通告的唯一結果就是,凶手隻會在確信其受害人無法呼救時,他才會留下鐘。薩克斯沿著鐘表匠最有可能的逃離路線進行搜索,發現了一些痕跡,但這些並沒有多大用處。“沒有其他線索了。”她解釋道。“真的都沒有了嗎?”萊姆邊問邊搖了搖頭。羅卡德法則……羅恩·普拉斯基來了,他脫去外套,掛了起來。萊姆注意到薩克斯的眼光一下就轉向這位新手,期待著他能提供些信息。另外一起案子……薩克斯問:“馬裡蘭州那邊有什麼進展嗎?”新手回答道:“在巴爾的摩湖畔地區進行了三項反腐聯邦調查。其中有一項涉及到紐約大都市地區,但僅限於澤西碼頭,而且和毒品無關。他們正在調查有關回扣和篡改運輸文件的情況。我正在等巴爾的摩警察局發回調查結果。克裡萊和薩克斯基在馬裡蘭都沒有房產,我也沒發現他們曾在那兒有什麼生意往來。克裡萊去過離此地最接近的地方,應該是去賓夕法尼亞州參加定期的商務會議,並會見一些客戶。而薩克斯基根本不出差。哦,喬丹·凱斯勒還沒有把客戶名單提供給我們。我給他留了口信,但他還沒回電話。”他繼續說道:“我找到一些出生在馬裡蘭並被派到118分局工作的人,但他們與此案毫無關係。我對照馬裡蘭州的財產稅數據庫,逐個檢查了所有被派去該局工作的人員名單。”“等等,”薩克斯說,“你真的這樣做了嗎?”“這樣做有錯嗎?”“哦,不是,羅恩,你是對的。思路很好。”薩克斯和萊姆會意地笑了笑。他揚起一邊的眉毛,表示讚賞。“可能吧。但還沒得到什麼線索。”“嗯,繼續查下去。”“我會的。”然後,薩克斯朝塞利托走去,問:“我有個問題,你認識霍爾斯頓·傑弗裡斯嗎?”“就是那個158分局的副高級警監嗎?”“是的,他怎麼回事?火氣特彆大。”塞利托笑了起來:“是的,沒錯,他就是愛發火。”“這就是說,我不是唯一一個受他氣的人了?”“當然不是。他莫名其妙地就會罵你一通。你怎麼惹到他了?”他瞥了一眼萊姆問。“跟我沒關係,”犯罪學家開心地回答道:“那是她的案子,不是我的案子。”薩克斯的怒氣並沒有嚇著他。萊姆想,在某些情況下,這種小心眼的做法同樣也能令人感到興奮。“我需要一份檔案,所以就去他的分局查找。他說我應該事先征詢他的同意。”塞利托點點頭:“但你得隱藏118分局的事情,不能讓那些頭頭們知道。”“一點沒錯。”“他就是這種人。以前曾遇過挫折。他妻子曾是個社交名流——”“這個詞用得妙,”普拉斯基插了一句話,“‘社交名流’,就像說‘社會主義者’一樣。隻不過這兩個詞正好構成一對反義詞。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的意義恰好相反。”塞利托冷冷地看了看普拉斯基,於是新手就不說了。警探塞利托繼續道:“我聽說傑弗裡斯和他妻子損失了不少錢。我是說,真的是很多錢。這些錢,如果換成你我的話,我們都不知道小數點該點在哪兒。他妻子是做生意的。他曾想參加政府職位的競選——我想,應該是阿爾巴尼市的職位。但如果你沒有大筆的錢,就根本彆想這碼事。生意垮了以後,他妻子就離開了他。不過像他這樣的脾氣,以前也一定鬨過矛盾。”薩克斯聽著這些信息,點了點頭,這時她的電話響了。“好的,是我……噢,不。在哪兒?……我十分鐘後到。”她臉色蒼白,神色凝重,急忙跑向門口,一個招呼都沒打。薩克斯的雪佛蘭卡馬洛車停在第四十四大街西段的路邊,離西區公路不遠。薩克斯從車裡走出來,這時一個穿大衣、戴皮帽的大個子男人眯縫著眼睛看著她。他們彼此都不認識。但是她嫻熟的停車技術和車身上的紐約警察局標誌已經清楚地表明,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對麵這個年輕人的耳朵和鼻子都被凍得通紅,呼吸時鼻子裡冒出陣陣的熱氣。他不停地跺腳,以便保持血液循環。“哇哦,真冷啊。我已經受夠了冬天的鬼天氣了。你是薩克斯探員嗎?”“是的,你就是考伊爾嗎?”他們握了握手。他的手勁可真大。“有什麼情況?”她問。“跟我來,我帶你去看。”“在哪兒?”“就是那輛小貨車。停在前麵的停車場裡。”他們冒著冷風加快腳步走向停車場。薩克斯問:“你是哪個分局的?”考伊爾剛才打電話給她時,就已經說明了身份——他也是警察。路上來往車輛的噪音很大,他沒聽見。她又重複了一遍:“你是哪個分局的?中區南部分局嗎?”他朝她眨眨眼睛。“是的。”然後他搓了搓鼻子。“我在那兒工作過一段時間。”薩克斯告訴他。“嗯。”考伊爾也沒說什麼。他領著她穿過西區的一家大型停車場。他來到停車場的儘頭,停在一輛小貨車旁。車窗黑漆漆的,發動機仍在轉著。他四周看了看,然後打開了車門。在格林威治村,凱瑟琳·丹斯探訪了露西·裡克特家附近的公寓和商店,思考著表意學和刑偵科學之間的共生關係。表意學家的研究對象是人——目擊者,或是嫌疑犯——刑偵科學則研究證據。但這起案子的離奇之處在於,它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這讓她很沮喪。她從沒有調查過這樣的案件。她也沒找到任何對案件有幫助的人。打擾了,先生,女士,嗨,小夥子,今天早上有警察在這附近執行任務,你聽說了沒,哦,太好了,我想知道,你有沒有碰巧在這裡看見過這個人,他當時正在很快地逃跑。或者,你看見什麼可疑情況了嗎?一些不尋常的事情?看看這張照片吧……可是,什麼結果都沒有。丹斯甚至沒有在這些人當中發現常見的“拒絕作證病症”,即有些人明明了解某個情況,但出於對自己和家人安全的擔心,嘴上卻說不知道。在冰冷的街頭走了四十分鐘後,她發現,問題在於根本沒人看見過任何情況。打擾了,先生,是的,這是我加州的警官證,但我現在為紐約警察局工作,你可以打這個號碼來證實,那麼你有沒有見過……還是一無所獲。當丹斯走近一個剛從公寓裡走出來的男人時,她一度大為驚訝,幾乎達到震驚的程度了。她眨了眨眼睛,思緒一下凝固住了。她盯著對方上下打量——他簡直和她已故的丈夫長得一模一樣。她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停地默默禱告。不過,他能感覺到她好像出什麼事了,微微皺起眉頭,問她怎麼了。我怎麼可以這麼不專業呢?丹斯氣憤地想著。“我很好。”她邊說邊擠出一絲微笑。就像他的鄰居們一樣,這個商人也沒看見什麼異常情況,所以繼續往前走了。丹斯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後才繼續調查。她需要線索,需要幫助薩克斯抓住罪犯。當然,就像所有警察一樣,她希望能將這個變態而危險的家夥從街頭清理出去。但是,她也想在抓住他之後找時間跟他當麵談談。這個鐘表匠跟她以前對付過的其他罪犯截然不同。凱瑟琳·丹斯非常急切地想要探明,究竟是什麼使他與眾不同,像嘀嗒的時鐘那樣煩人——然後她又嘲笑自己居然無意中用了“嘀嗒”這個詞。到了下一個街區,她還是挨個地向路人打聽。可是一無所獲。直到她遇見一個購物者。在離露西家一個街區遠的人行道上,她攔下一個推著購物車的男人。購物車裡裝滿了各種物品。他瞥了一眼鐘表匠的電腦合成照片,激動地說:“哦,是的是的,我想我見過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人……”然後,他猶豫片刻說:“但我沒太注意。”他說完就準備離開了。凱瑟琳·丹斯立刻覺察出,他一定知道更多的情況。這就是“拒絕作證病症”。“你的信息非常重要。”“我隻看見一個人沿這條街跑過去。就這些了。”“聽著,我有個主意。你這兒有什麼容易變質的東西嗎?”她指了指購物車。他又猶豫了一下:“應該沒有。”“我們能不能喝杯咖啡,這樣我可以再問你些問題。你介意嗎?”她可以覺察出,他不太願意,但這時刮起了一陣刺骨的寒風,於是他的表情說明他並不介意找個地方避避風。“我覺得可以的,但我真的沒什麼可以告訴你了。”哦,我們試試看吧。艾米莉亞·薩克斯坐在小貨車的後座上。在考伊爾的幫助下,她費力地把退休警探阿爾特·施奈德從後座上扶了起來,讓他換成坐著的姿勢。他有些意識模糊,嘴裡不停地咕噥著,她一點也聽不清。當考伊爾打開車門的時候,他仰臥在車上,頭向後仰著,毫無知覺,她以為——著實嚇了一跳——他自殺了。很快她就發現,他隻是喝醉了,儘管醉得不輕。她輕輕搖搖他,“阿爾特?”他睜開眼睛,皺起眉頭,依然很迷糊。現在,兩位警官將他扶坐了起來。“彆動我,我隻想睡一覺。彆碰我。我要睡覺。”“這是他的車?”“是的。”“出什麼事了,他怎麼會在這兒的?”“他剛才在這條街上的哈裡餐廳喝酒。他們不肯接待他——他那會兒已經喝醉了。然後他就在外麵瞎逛。我正好過來抽根煙。服務生知道我是警察,就把這事告訴我了。總不能讓他就這麼開車走吧,說不定會被撞死,要麼就是撞死彆人。我發現他在這兒,身子一半露在車外。他口袋裡有你的名片。”阿爾特·施奈德搖搖晃晃地挪了一下位置。“彆管我。”他雙眼緊閉著。她看著考伊爾說:“這裡就交給我吧。”“你能行嗎?”“行的。隻是,你能攔一輛出租車過來嗎?”“當然。”警察從車裡爬了出來,往馬路上走去。薩克斯蹲下來,碰碰阿爾特的胳膊。“醒醒,阿爾特?”他睜開眼睛,眯縫著眼睛,認清她是誰:“你……”“阿爾特,我們帶你回家。”“彆管我。你他媽彆管我。”他前額上有一道傷口,因為剛剛摔了一跤,所以衣袖子也破了。剛剛還吐了一地。他喃喃地說:“你做得還不夠嗎?你他媽對我做的還不夠嗎?”他的眼睛向前凸了出來。“走開。讓我一個人呆著。彆管我!”他跪了起來,想要爬到駕駛座上。“走,滾開。”薩克斯拉住他。他個頭不小,但酒精讓他變得很虛弱。他用滿是皮屑的手背擦了擦嘴,想站起來,可還是癱倒在座位上。“你真不賴啊。”她看著地上有一瓶一品脫(美製容量或體積單位,常用於衡量液體,相當於0.473升。)裝的威士忌。瓶裡已經一滴不剩了。“跟你有什麼關係?跟你他媽有什麼關係?”“出什麼事了?”她堅持要知道答案。“你不知道嗎?都是因為你。你。”“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會保守秘密?在警察局裡,沒什麼他媽的秘密。我幫你打聽了一些情況,尋找那份該死的檔案,調查它到底出了什麼事……然後,那個和我一起打桌球的哥們,就是我告訴過你的那個人。我再也沒見過他。連我的電話也沒回過……”他用袖子擦擦嘴。“然後我接到一個電話——這家夥和我搭檔過三年,他和我,還有我們的妻子正打算出去旅遊。你知道是誰讓這一切泡湯的?……都是因為我問了這些問題。一個退休的警察還要多管閒事……在你剛踏進我家門的那一刻,我就應該讓你滾蛋。”“阿爾特,我——”“哦,彆擔心,女士。我沒說出你的名字。什麼也沒提。”他伸手去摸酒瓶,發現沒酒了,便把它扔到地上。“嗯,我認識一位很好的戒酒治療師,你可以——”“治療師?他能幫我什麼?告訴我是怎麼毀掉我的生活的嗎?”她看了一眼空酒瓶,說:“你隻不過跌了一跤。我們每個人都會跌跤。”“這跟我說的沒關係。因為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什麼意思,阿爾特?”“因為我曾經當過警察。我浪費了一切,浪費了我的生命。”她打了一個冷戰;他的話正好印證了她的感受。他真切地表達出了她自己想退出警隊的理由。她說:“阿爾特,我們回家好嗎?”“我本來可以做一百件彆的工作。我哥哥是水管工。我妹妹讀了研究生,在廣告公司工作。為那些女性用品設計漂亮的廣告。她很有名。我本來也能有所成就的。”“你隻是覺得——”“彆說了,”他吼叫道,用手指著她,“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沒權這樣對我說話。你沒有這個權利。”薩克斯不說話了,沒錯,她是沒有這個權利。“不管你查的這些案子帶來什麼結果,我都完了。無論好事還是壞事,我都完了。”看到他的憤怒與痛楚,她覺得非常寒心。她用胳膊摟住他:“阿爾特,聽著——”“把你的手拿開。”他將頭靠在車窗上。過了一會兒,考伊爾向這邊走來,他把一輛黃色出租車領到小貨車旁。考伊爾和薩克斯一起把施奈德扶進出租車。她把施奈德家的地址寫給司機,又掏空皮夾,遞給司機將近五十美元和施奈德的車鑰匙。她告訴出租車司機:“我會打電話給他妻子,告訴她,他正在回家的路上。”司機點點頭,關上車門,慢慢地駛入市中心擁擠的車流中。“謝謝你。”她對考伊爾說。他點點頭,然後就走開了。她很感激,因為他什麼都沒問。他走了以後,薩克斯從口袋裡掏出施奈德的手槍。這是剛才她用胳膊摟住他時,從他腰後的槍套裡抽出來的。可能他家裡還有彆的槍支,但至少他不會用這把槍自殺了。她卸下子彈,放在自己身上,又把槍藏在前排副駕駛座位的彈簧下麵。然後她鎖好車門,回到了自己車上。她用食指掐著拇指,皮膚被弄得有點疼。當她意識到,除了99lib?敲詐和偷竊證據之外,她父親——以及所有那些品行不端的警察——還犯下了其他罪行,一想到這些,她就憤怒不已。她隻是想查出事實,可這一過程卻棘手而危險,甚至牽連到無辜的人。施奈德期盼多年的退休生活就這樣毀於一旦了。這些都是因為118分局的事。就像第十六大道俱樂部裡那些犯案警察的家屬一樣,他們的生活都因為她父親及其同夥的行為而永遠被改變了。妻兒們被迫把住房還給銀行,退學去找工作;他們遭到社會的排斥,永遠被醜聞的恥辱所籠罩。她仍然有時間全身而退,放下警察工作,離開所有的是非。加入阿蓋爾保安公司,遠離這些垃圾謊言和政治鬥爭,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她仍然有時間。但對阿爾特·施奈德而言,這一切都太晚了。為什麼,爸爸?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艾米莉亞·薩克斯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如同鐘表匠帶有月亮臉的時鐘,嘀嗒嘀嗒地抹殺著時間,直到受害人死亡。時間慢慢地流逝,也帶走了她可能找到答案的所有機會。她所能做的,就隻有猜測了。這給她的心靈留下了似乎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獲得答案唯一的出路就是把時鐘撥回頭;當然,這根本算不上一種答案。咖啡店裡,這個名叫托尼·帕森斯的人坐在凱瑟琳·丹斯的對麵,他的購物車就擺在旁邊。他眯著眼睛想了想,然後搖搖頭。“我一直在努力回憶,但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咧嘴一笑。“讓你破費了。”他衝著麵前的咖啡點了點頭。“嗯,我們再試試吧。”丹斯知道他肯定了解更多的情況。她猜想,他剛開始說話時不假思索——哦,審問者多麼喜歡這種衝動的調查對象啊!——後來,他意識到,自己看見的人可能是個殺手,甚至可能是新聞裡報道的那個昨天曾在碼頭和小巷裡犯下駭人謀殺案的凶手。丹斯知道,雖然有些人特彆喜歡舉報不老實的鄰居和在商店偷東西的小孩,但當他們犯下很嚴重的罪行時,這些人往往又假裝記性不好。丹斯心想,這可能是塊硬骨頭,但這也難不倒她。她喜歡挑戰(當對方最終承認的時候,她會欣喜若狂,但一想到他在供詞上的簽名標誌著又一場言語較量的終結時,她又覺得有些失落)。她往咖啡裡倒了些牛奶,渴望地看了看櫃台裡陳列的一塊蘋果派。那可是四百五十大卡的熱量。嗯,還是算了吧。她轉過頭來看著帕森斯。他在咖啡裡加了些糖,攪拌一下。“你知道,或許,如果我們再談一會兒,我還可以想起一些彆的事情來。”“這個點子很好。”他點點頭。“現在,我們慢慢聊聊天,像從前人們常說的那樣好好地‘交交心’。”然後他衝著她露出了滿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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