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但她必須做到。
她張開鮮血淋漓的雙臂,仿佛在擁抱整片黑暗,接著,她雙掌一合,作祈禱狀,再睜眼時,她的龍瞳爆發出熔爐般的光焰,口中的厲喝聲宛若獅子之鳴:
「天一一地一一合!!」
轟隆隆的巨響聲緊跟著響起。「你在做什麼?!」魂泉大驚。
殊媱七竅流血,無法回答,她固執地合緊手掌,任由體內的龍血大量蒸發。
山峰聽從了她的號令。
豁口兩層的山岩仿佛蜷縮起的手臂,在這一刻也共同張開,向著中間合攏,山壁綿延如海浪湧動,淩空相撞,並未破碎,而是嚴絲合縫地靠在了一起,霎時間,仿佛天地閉合,破碎的山體再度成為了高聳入雲的屏障,攔住了整片雲墓下的天地。
殊媱露出微笑。
「小姐,我做到了...「
微笑稍縱即逝,殊媱昏死過去,身體輕盈如羽。
林守溪與慕師靖也聽到了封印閉合的聲響。他們鬆了口氣。
林守溪與慕師靖原本可以再走一個,但他們是世上唯一的同類,無論誰離開,留下的人死了,另一個也會死。他們寧可一起留在死靈雪原相依為命,也不願懷著巨大的擔憂逃離,然後在某天不明不白地消失。
誅族之劍也聽到了關門聲。
它原本以為,那個銀發少女道心崩潰,棄友而逃,卻沒想到,她竟擁有著重新封印死靈雪原的神力。
殊媱自己也不知道這種神力來自哪裡,隻是在她全心全意施展彌合靈根時,她隱約感知到了終極靈根——那個傳說中可以使人夢想成真的終極靈根。
那是虛白留下的最後遺物。封印已經閉合。
若小禾能夠取勝,那已成新帝的她自然可以重新解開封印,若小禾戰敗,那他們死在一起也算無憾。
誅族神劍沉寂億年,即將再度出山之時,卻被人當著麵關上了門,這柄頗有靈性的劍也感到了暴怒,它再度將矛頭指向了林守溪與慕師靖,要用他們的生命泄憤。
「我其實很好奇,我是荒謬之劍,它要是殺了我,它自己會不會跟著消亡。」林守溪說。
「你最好不要有這種想法。」
慕師靖淡淡道:「雪人參與骨靈芝還是齊名的神藥呢,它們是一個物種嗎?誅族來自原點,荒謬來自蒼白,你們根本不是一個東西。
慕師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們才是這個世上唯一的同類。
「你怎麼變聰明
了?」林守溪問。「我一直都很聰明。」
慕師靖說:「我剛剛還想過,我要不要也跟著殊媱離開,等出去之後,我自我了結生命,這樣的話,你就沒有同類了,誅族雖有滅族之意,但一個種族若凋零剩最後一個,誅族是無法對其下手的,這是它的法則。「你最好也不要有這種想法,你這麼做不會感動我,隻會讓人悔恨。」林守溪說。
「沒關係呀,能感動自己就可以了。」
慕師靖嫣然一笑,又道:「好了,彆這樣凶巴巴的了,你還活著,我怎麼舍得死掉呢?」
林守溪看著黑裙少女明暗不定的笑顏,將她緊擁。
誅族之劍當空落下。
林守溪與慕師靖已不需要費力去攔截它了,現在他們要做的,隻是逃,逃離誅族的追殺。逃亡這樣的事,林守溪最在行了,尤其是和心愛的少女一同逃亡。
巨劍落下之際。
相擁著的少年少女身體一斜,向著開裂的冰川倒去。
冰原下刺骨的海水接住了他們。
林守溪驅馳劍經,以海水為掩護,牽著慕師靖的手,繞著冰川的裂隙遊曳遠去。
誅族也非等閒之劍,它破開冰川海水,在後方追逐。
不知為何,明明生死攸關,林守溪與慕師靖卻都沒有了懼意。
他們時而如魚一樣在海水中遊動,時而乘著神戰引起的狂風飛上天空,他們手牽著手,仿佛冰與雪的旅人,誅族之劍竭力飛行,可它變成魚追不上他們,變成鳥也追不上他們,他想要變成狼,循著氣味將他們追捕,卻發現狼已經滅絕。
林守溪與慕師靖也用儘了力氣。
「接下來去哪?」林守溪問。
「我想起一個地方,也不知道它還在不在。」慕師靖輕輕牽著他的手。
「哪裡?」
「跟我來就是了。」
浮冰的海岸邊,兩人相擁著跳入海水裡,澎湃的海浪將他們裹走。
冰川被佛光照成了金色。
粼粼的波光在視線中遠去。
林守溪因為力竭數度昏迷,但冰冷的海水又一遍遍將他刺醒,不知過了多久,耳畔潮聲漸歇,他再度睜開眼眸,發現自己已身處岸上。
林守溪的麵前,赫然有一片龐大無比的地下空間,這個空間一望無際,甚至不比死靈雪原小。
「這是哪裡?」林守溪問。
「你不記得了嗎?」
慕師靖悠悠睜眸,她咳出了幾口誤咽的海水,虛弱一笑,說:「當年蒼白與原點的第一戰,蒼白落敗,被原點鎮壓在神峰之下數萬年......這裡便是當年鎮壓蒼白之處,也是我們的家。」
第419章夢之詩
「我們的......家?」
海水在身後跌宕起伏,吹來的風中充斥著鹹澀,林守溪淌過浮冰的海水,來到了紅褐色的岩石岸上。
說來奇怪,死靈雪原上明明也有大量的冰川與海,但這個龐大的地下世界卻沒有被海水完全淹沒。
林守溪向前望去。
岩體隨著他的目光拱起,高聳陡峭,一片參差嶙峋,遠處隱隱有建築模樣的影子,但隔得太遠,無法看清。這個地下世界雖然很大,可置身其中時,心中卻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有種閉塞之感。
「想不起來了麼?」慕師靖問。
「我......好像有些印象。」
家這麼重要的地方,林守溪不敢說不記得。「少騙人了。」
慕師靖冷哼一聲,說:「那時候你還沒有真正的意識,整天隻知道抱著我,你能記得個什麼?而且,我都有些記不清了,幾萬年在這樣的時間尺度下也不過彈指之間,我也隻是記得,世界樹下有這樣一個地方.......我還以為它早就被海水淹了。」
「你喜歡這裡麼?喜歡的話,以後也可以回來住。」
如果還有以後的話
林守溪心中默默地想。
「不要。」
慕師靖苦中作樂暢想未來:「我就喜歡雲空山漂亮的殿樓,或者道門那種古色古香的宅子,當然,一起四海為家當俠女也不是不可以......總之,像這樣幽暗逼仄的鬼地方,若非事出突然,我才不想回來呢。」
林守溪笑了笑。
慕師靖渾身濕透,黑色的裙擺像是黏在身軀上的一樣,水順著蒼白的肌膚不斷淌落,冷的她瑟瑟發顫。她幽怨地盯著林守溪,似在責怪他怎麼還不來關心自己。
林守溪想從儲物戒中取兩件乾淨衣裳換上,可儲物戒卻在剛剛的追逃中遺失,不知被海水卷去了哪裡。
林守溪苦惱之際,他的心湖忽然泛起危險的漣漪。
慕師靖雖然虛弱不堪,卻也察覺到了危險的降臨。
「小心!」
林守溪厲喝。
身後。
海麵炸開,一條臃腫大魚揮舞著魚鰭從海水中躍出,張開尖牙嶙峋的腥臭大口,襲向了慕師靖。
慕師靖有力與林守溪鬥嘴,卻是無力閃躲這大魚的進攻,幸好林守溪精神緊繃,反應迅速,先是箭步前衝,以肩膀撞開了魚首,隨後順勢抽劍,陰手持劍刺入大魚鋼盔般的頭顱裡。
「這是....誅族之劍?」
慕師靖已草木皆兵,看到一個生靈就覺得它是誅族變的。
看到這魚被殺死後沒有消失,慕師靖才放心下來。
「我想起來了,當時我被關在這裡的時候,有些無趣,便幻想了許多生命。」
慕師靖捂著腦袋,思忖了會兒,解釋道:「蒼白的幻想也是創世的法則之一,所以許多我幻想的生命,很多都成了真,它們在這裡存活了上億年,沒有被外麵的災難波及,恐怕已經形成了新的族群。」
「你想的東西這麼醜?」林守溪看著這頭盔怪魚,皺眉道。
「這裡暗無天日,它們繁衍了上億年,諸如眼睛這樣沒用的器官早已退化,看著當然不好看......而且,生靈何來美醜之分,當年的我,隻是想創造一個並不孤單的地下世界,讓勃勃的生機遍及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慕師靖辯解道。
話音才落。
怪魚流淌出的鮮血在海水上洇染開來,很快,遠處的水麵上,又出現了許多數丈長的三角狀水紋。
「你這又是想象的什麼怪物?」林守溪問。
「我哪記得啊?」慕師靖也很慌張。
少年少女遲疑之間,高速移動的水紋裂開,猙獰的頭顱與修長的身軀從水下露出,宛若蛟龍。
「彆怕,隻是大海蟒罷了。」慕師靖說。說罷,這'大海蟒'露出了藏在水下的紡錘形身體,這哪裡是海蟒,這分明是早該滅絕的上古滄龍,而且,它們遠不止一頭!
慕師靖呆呆地看著那海麵上揚起的恐怖頭顱,林守溪已將她抱起,飛快撤離了這片地下海岸。
他們剛剛離開,再回頭時,古龍們已在撕咬那頭盔怪魚的屍體,大快朵頤了。
「這就是你說的生機勃勃?」林守溪問。
「我那時候心情不好嘛......」慕師靖委屈地說:「人在心情差的時候,總會想點奇怪的東西出來,而且我也沒有想到,才過了這麼多年,這幫壞東西就敢噬主了。
「沒事,至少它們上不了岸。」林守溪說。
慕師靖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