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邀的手指鮮花般綻放,向著林守溪的眉心拂去。下一刻。
龍類憤怒的咆哮聲在身後響起。
所有附著在林守溪身上的花朵儘數被撕碎。
一雙手覆滿白色鱗片的手穿過了林守溪的雙肋,將他抱在了懷中,他鮮血淋漓的後背緊貼著少女的胸脯,少女的胸柔軟依舊,隻是她的身軀已然龍化,梨花白的棉裙被刀鋒般的龍鱗與甲刺撕碎,背脊生出的雙翼更是將布料扯儘,龍鱗覆滿了她曼妙的身軀,她的額頭生出犄角,仿佛下一刻就要變成真正的蒼龍!“小禾?!”
林守溪大驚。
小禾手臂上用以封印的紅繩已經解開,此刻正被慕師靖攥緊在手中。慕師靖望著這一幕,也感到了窒息般的壓抑。
“你瘋了?”
林守溪想要割破手腕給小禾喂血,接著他發現,他根本不需要割腕,他現在渾身都是血。
小禾沒有給出任何回答,也沒有品嘗他的血液。雪發少女的目光仰望上方。
眼神冷到了極點。
他們的上方沒有人影,但所有人都見到了一個又一個血腳印潑墨般生出,由遠及近地走來!仿佛煉獄之主揮持著鐮刀從酆都降臨,她走過的痕跡成了幽冥垂落凡塵的階梯!
龍化後的小禾咆哮著衝殺過去。
“這是誰的龍血?”仙邀也生出了一絲困惑,她說:“看來你們都懷著不小的秘密,若今夜你們什麼也沒聽見,我倒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可惜.....”
海水中,又有無數花朵綻放。
有象征純潔的白薔薇,有象征黃泉的彼岸花,有將不可預知的死亡與愛寫在花語中的黑曼陀羅,也有象征刹那的幽曇花。
同時,海水凝成了無數的鏡麵,這些花朵在鏡麵中反複折射,數量成倍劇增。小禾什麼也不管。
龍血的釋放讓她直接暴增了一整個大境界,擁有了與仙邀正麵抗衡的能力。此時此刻,她是殊絕威嚴的龍,是咆哮世間的王,如果有地獄擋在她的麵前,她不介意伸出利爪,將整片地獄撕開!
小禾振動雙翼,切入花海之中。成千上萬的花朵瞬間枯萎。
小禾與仙邀相撞。
海水炸成數不清的亂流,掀動的狂瀾甚至影響到了海麵,海水沸騰般生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怒潮。
無影無蹤的仙邀終於顯出原形。
小禾的利爪刺穿了她的衣裳,將她緊緊鎖住,甚至有一根爪子已從她側乳刺入,貫穿了她傲人的軀體,在她背脊後探出一點尖角。
六百多年過去了,這位當今真國第一的女靈術師再一次感到了死亡的迫近。
小禾的力量遠遠沒有達到極限,等她的意誌被龍血吞噬,人性泯滅殆儘時,她將會變成真正的龍,撕碎所見的一切!
林守溪與慕師靖逆著海水衝過來,想將瀕臨失控的少女挽救,可眼看已來不及。
這時。
卻是仙邀先發出了歎息。
她萬年不變的冰顏之上,第一次流露出了遺憾之色。
仙邀衣裳破碎的胸口處,顯露出了紋身般的圖案,那是兩朵糾纏在一起的血色之花,淒美絕倫。
這是她與生俱來的繪卷。“血之靈根。”仙邀徐徐開口,唇間吐出了一個至清至冷的字:“寂。”
血之靈根並非是多麼強大的靈根,在靈根榜上的排名也算不上高,但仙邀與其他血靈根擁有者不同的是,她不止一個靈根。
她是極為少見的雙靈根擁有者!仙邀柔聲開口。
左眼如花,右眼似血。
小禾的人性像是沉眠的花被歌聲喚醒,同時,她體內沸騰的龍血也在仙邀靈根的壓迫之下重歸沉寂。
仙邀知道,這雪發少女很快就會神智沉淪為鬼,但她一旦變成鬼,她們極有可能同歸於儘。
她還有未竟之業,不願去賭。
她以強悍的靈根平息了少女的龍血,她也因此消耗巨大,再也維持不住那消融於天地的鬼魅之態,於海水中顯露出了真身。
赤身裸體的小禾在水中下墜,下一刻就被林守溪緊緊抱住。他將紅繩係緊在少女的手腕上,打了數十個死結方才罷休。林守溪抱著昏迷不醒的小禾,想要再度催動劍經逃離。
“逃不掉的。”
仙邀幽然的話語仿佛對他們命運的審判。她以手指結印,五指綻如鮮花。
“神妙法術?你怎麼會神妙法術?!”慕師靖忽然大喊。“神妙法術?”
仙邀睜開了閉上了眼眸,她看著這個黑裙少女,問:“你認得這法術?”
“這是我師門傳承之術!”慕師靖看到了一絲希望,她問:“這不是我師門絕學麼,你為什麼會?”
林守溪聽到這裡,立刻猜到了什麼。
果不其然,仙邀略一沉吟後,竟主動鬆開了結印的手,問:“你們認得她?”“她?她是誰?”
慕師靖對於宮盈的存在並不算清楚。
“是那位喜穿青裙的女子麼?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白衣服的年輕人,對吧。”林守溪倒是開口了。
仙邀沉默許久。
“六百多年前的陳年往事竟還有人知曉麼,真令人懷念呢。”仙邀聲音很輕,猶若自語,她沉靜了一會兒,才問:“你們與她是什麼關係?”
慕師靖冰雪聰明,也猜到了那個人是誰。“師娘。”
“嶽母。”
慕師靖與林守溪幾乎同時開口,說完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沉默。“你與她是何關係?”慕師靖問仙邀。
”她是我的恩師,若非她的神妙之術,我恐怕早就死在一場場明爭暗鬥裡了......這些年,我一直想再見她一麵。”仙邀看向他們,目光轉而變得溫柔:“恩師還好麼?”
“不太好。”林守溪如實說。“是嗎.....”
仙邀冰顏沉靜。
鮮花在她身後逐一合攏。
“既然是恩師的親人,那我可以饒你們一命,隻是你們必須與我回清聖宗,這樣才能保證秘密不被泄露。”仙邀說。
慕師靖輕輕鬆了口氣。仙邀果然收手。
他們一同回到了岸上。這片海岸早已不是有冰蟾蜍的海岸了。穀辭清也不知身在何處。
“恩師當年來到真國時,我年紀尚小,真國起初將他們當成災禍,不願收容,恩師便向各大宗派提交戰書,接著,她連戰了二十餘場,在以力為尊的真國獲得了無比的榮耀,這些事回想起來猶在昨日,卻已是六百年前的往事了啊。”仙邀黯然神傷。
“難怪師尊這麼能打,虎娘無犬女呀。”慕師靖不由感慨。
“嗯,我的神妙之術就是恩師授予的,可惜當時時間倉促,隻學了一個雛形,之後我續寫了神妙之術,也不知與恩師所寫的,有何出入與差距。”仙邀遺憾地說。
這話已很明顯,哪怕是慕師靖都聽懂了。
“隻要你能保證我們的安危,我可以將師尊的神妙心法念給你聽。”慕師靖說。
仙邀頷首。
“能再給我講講師尊娘親的故事麼?”慕師靖問。仙邀沒有回絕,反而娓娓說起了當年的往事。
“對了,清聖宗在哪裡,離這兒遠麼.....小禾似乎要支撐不住了。”林守溪插了一句。
“我知道清聖宗在哪。”
慕師靖先於仙邀開口,這些日子,她早已將輿圖背的滾瓜爛熟。“知道就好。”
林守溪低語一句。
他瞅準時機,抓住了慕師靖的手,將她往身側一拽。海風恰好變大。
劍經也在體內嘶嘯。
風包裹住了他們,將他們高高卷起,飄向另一處山崖。
這劍經著實神奇,它包含的力量皆是神技,唯獨與劍無關。“你做什麼?”慕師靖問。
林守溪來不及和他解釋了。
仙邀已重新抬頭,眸底殺意盎然。
“真聰明啊。”仙邀說著,再次抬指。
花瓣憑空生出,隨風卷來,緊追不舍,猶若附骨之疽。
“當年嶽母來真國時,還未破入人神,根本不可能獨戰二十餘人,破入人神的是嶽父!她在騙我們,她也不想再冒任何風險,打算將我們騙入清聖宗,甕中捉鱉。”林守溪倒也不是聰慧,隻是他恰好完整地讀過宮盈留下的日記。
況且,就算宮盈真是仙邀的恩師又如何。
真國儘是無情無義之人,仙邀連她的親妹妹都不關心,又豈會關心六百年前的恩情?她隻是覬覦正統的神妙之術罷了。
林守溪雖不知道當年真實發生的事,但他的猜測沒有錯。
仙邀不僅不是宮盈的徒弟,甚至還是敵人,她的花上,至今還殘留著宮盈當年劈下的劍痕,譬如那朵水仙的裂隙。
她也不會神妙之術。
但先前戰鬥時,慕師靖施展了神妙之術,她認出這是宮盈的獨門秘法,她覬覦這一法門,便臨時起意,模仿著結印,故意讓慕師靖看見,擬造了一個騙局。危險遠未散去。
轉眼之間,仙邀又成了他們的生死大敵!“真國的人真無恥啊....."
慕師靖咬牙切齒,不由懷念起神山淳樸的民風,哪怕是經常欺負她的師父,也在她心裡慈眉善目起來。
“告訴我清聖宗的位置。”林守溪說。慕師靖如實奉告。“知道了。”林守溪深吸口氣。
他透支著鮮血,竭儘全力帶著她們逃亡。
逃著逃著,慕師靖感到了不對勁,她焦急道:“你這是往哪裡逃啊,一直往前就是清聖宗啊,林守溪,你清醒點!”
“就是要去清聖宗!”林守溪已有了主意。但他沒有信心能跑到清聖宗。
因為仙邀已在身後。
仙邀的動作看上去很慢,但她卻離林守溪越來越近。哪怕是好風借力,林守溪依舊不可能跑得過她。
這時。
林守溪懷中的小禾忽然動了動唇,說了一句:“她來了。”“她?她是誰?”慕師靖驚愕。
小禾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