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337節(1 / 1)

“你怎麼想都好,總之……今天我絕不會放你走了。”林守溪溫柔地說:“我不想抱憾終生。”

小禾不願與這樣的目光對視,這會令她心亂,她咬緊了牙,冷冷開口:“討打!”

氣丸轉動,真氣流瀉,少女白裙鼓張,拳頭再次裹挾著磅礴的真氣,轟了上去。

……

雨墜如天塌。

武當山下,風雷激蕩。

縱觀這個世界的曆史長河,這是最為猛烈的武道之戰,超越了當初無人見證的死城之戰。

宮語與諸位掌門立在風雨裡,遙望遠方。

這一次,他們真正打了起來,仿佛是好幾輩子的仇人,積蓄了無法化解的深仇大恨,沒再留一絲力氣。

除了宮語之外,沒有人能看清這場戰鬥,他們隻能看到雷電蜿蜒而落,劈入林間,驚起烈火,烈火熊熊燃燒一陣,又被暴雨撲滅,如此周而複始的循環裡,巨木一棵接著一棵被撞得倒塌,他們的戰場在密林中騰挪遠去,翻上小山,躍入湖泊,滾入沼澤,而他們所過之處,雨幕時不時會向天空倒卷,猶如平地牆立起的海浪。

他們已不知打了多少個時辰,竟猶有餘力,這等境界修為,讓在場的其他掌門望而生畏,隻有如見天人之感!

武當山下,處處是他們留下的痕跡。

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打了多久。

時而是小禾一拳打中他的麵門,將他半個人砸入泥地,時而是林守溪按著她的額頭,將她壓上巨木,時而是小禾倒把大樹,揮杖般橫掃過來,將林守溪打得人仰馬翻,時而是林守溪彙聚湖水為棍,壓著小禾的肩膀,令少女跪倒在地。

更有甚時,他們還貼身肉搏,抱著彼此,一同滾入沼澤地裡,林守溪的黑衣尚且耐臟,小禾的裙子卻瞬間滿是泥濘,他們也顧不得這些,腦子裡隻有戰鬥一個念頭,他們在沼澤地中打得一片狼藉,猶若女媧新捏的小泥人。

他們咆哮著,戰鬥著,宣泄著,使儘渾身解數,用儘渾身手段,心中積壓了數月的情緒在戰鬥中酣暢淋漓地釋放了出來!

這不是心靈與心靈的對撞,這隻是皮囊與皮囊的衝擊,但他們都能清晰地聽到彼此內心中的咆哮,那是雪瀑飛過長空,如天河垂落時才有的聲響,更勝過了這天漏似的大雨。

他們渾似一人。

不知過了多久。

小禾蠻橫的境界與力氣在戰鬥中耗儘,林守溪一身強橫無匹的體魄也在少女拳頭的捶打中開始鬆動,似隨時都要決堤。

高山之下。

某一刻。

少年與少女同時躍起,撞在了一起。

暴雨吞沒了一切。

從高處向下看去,狼藉的地麵上,脫力的少年與少女仰天躺著,雨水砸到他們的身上,砸進他們空空蕩蕩的眼睛裡,衝刷著他們,如衝刷礁石那樣。

“我不會……放你走的。”林守溪似沒什麼意識了,他渾身劇痛,隻能重複這句話。

“這……由不得你。”小禾的回應依舊很冷。

林守溪竭力翻過身,他看著躺在身邊的少女的臉,顫顫巍巍地伸過手,從她的腋下與頸後穿過,手腳則以獨特的方式將她絞緊,如此禁錮。這是江湖上常用的鎖人武功,一旦這樣將對手製伏,對手幾乎不可能掙脫。

小禾卻是沒有反抗,任由他如此纏上自己。

她並非是放棄了抵抗。“幼稚……”小禾輕輕開口,嘴唇翕動:“隻要我想,我隨時可以將你徹底擊敗。”

“是嗎?”林守溪反問了一句,平靜道:“你可以試試。”

小禾微微困惑。

她有著神侍令,可以任意地命令林守溪,先前她不想打破這場戰鬥的公平,沒有使用,但她知道,一旦自己使用,勝利的天平將會絕對傾斜。她不知道林守溪的信心來自哪裡。

“放開我!”小禾下達了命令。

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

小禾下達了命令,林守溪卻沒有將她鬆開,反而鎖得更緊。

小禾沒有詢問緣由,因為她聽到了骨頭脫臼發出的脆響。

——林守溪竟主動讓自己的骨骼脫臼,讓他自己也無法控製自己的身軀,以此來製住她!

“你瘋了?!”小禾的聲音陡然嚴厲。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走的。”林守溪隻是微笑。

小禾還想斥責,冷冰冰的話語卻再也說不出口,漫天的雨水淋到他們的身上,她麵朝著天空,流下了眼淚。

“為什麼……”

小禾紅著眼睛,聲音輕而沙啞:“你明明背叛了我,為什麼還要喜歡我……為什麼啊……在你的心裡,我到底是什麼呢?”

風淒然地席卷過林子。

雨水如鞭,抽打在林守溪的背上。

若是過去,林守溪或許會思考許久,然後給出一個漂亮但並不精準的答案。

今天,他沒有一點猶疑。

“你是我的道。”他說。

第235章夕陽將墜

雨還沒停。

小禾躺在地上,戰鬥留下的劇痛依舊在體內發酵,它牽引著身軀做著沒有生機的痙攣與抽搐,林守溪的話語在耳畔若即若離,她漸漸聽不清。

小時候在密林裡,她以打獵為生,從茹毛飲血到鑽燧取火,文明誕生初的遙遠記憶對她而言隻是童年的一個階段,那時候,她常常像野狼一樣四足奔跑,在茂密危險的原始森林裡如履平地。

她依然那次獵殺白頭雁的經曆,她在灌木後匍匐前進,撲向了憩息崖邊的一對白頭雁,公雁被她以石刀刺死,頃刻斃命,母雁受驚逃走,她沒有弓箭,無法進行追擊,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母雁沒有逃走,反而發起了自殺般的攻擊,直至喪失性命。

當時的她根本不知道情為何物,但她隱約覺得自己觸摸到了一種陌生的、不可理解的情感。

森林是她的老師,她在裡麵看群蛇交媾,看蜘蛛相殘,她曾被猛虎驅趕奪走食物,也曾去搶劫小鬆鼠的糧食充饑果腹,為了修行獲得更強的力量,她親嘗草藥,摸索著使用泥爐煉出粗糙的丹藥,為了強壯體魄,她從礦物中煉出紅色顏料,塗抹在衣服上,去挑釁野牛,練習身法。

許多時候,她甚至不覺得自己有多苦,仰望星空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地上的星星,是億萬生靈之一。

之後就是長大。

她知曉了自己的身世,接納了傳說中的白凰傳承,有了明確的奮鬥目標,入巫家,殺大公子,為娘親報仇,為姑姑了卻執念,與林守溪結識,那時她覺得自己是這樣的幸運,之後她的人生也無比明確:與林守溪結為伴侶,共修大道,然後去尋妖族傳說中的雪山。

後來妖煞塔紫星懸空,她的家鄉被毀,曾經以為的‘天命’反而成了災難的根源,所謂的傳承也不過是騙局,曾經被她視為大道終點的雪山也變得虛無縹緲,仿佛也隻是個為她而設的彌天大謊。幸好,林守溪回來了,她無法用語言表達相逢時的喜悅,她隻覺得,隻要握緊他的手,就可以將一切的陰霾業障斬得片甲不留。

可後來……

曾經堅定的信念瓦解崩碎,視之如命的情感也被欺騙汙染,之後的一段時間,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與虛無裡,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該去往何方。

她進入寺院,修習佛法,並不是她多麼渴望佛經中的智慧,而是她覺得經書中應當是有智慧的,她將尋找這種智慧當成目標——她急需一個目標,哪怕是虛偽的。

現在她明白,她隻是在逃避。她以為自己是在經書中尋求救贖的力量,追求所謂的智慧,但她真正的目的隻是逃避現實而已。這是更深的墮落,很長一段時間,她渾然不覺。

該回到真實中去了。

小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林守溪依舊緊緊地禁錮著她,這個禁錮像是擁抱。

林守溪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與小禾都沒有說話的力氣,隻是這樣躺在泥地裡,滿身泥水,半點不像修道的仙人,更像兩條相濡以沫的魚。

林守溪也無法描述清現在的心情,這場戰鬥剛開始時,他心中雜念很多,他甚至希望能突然來一個凶惡的敵人,打斷他們的戰鬥,讓他們同仇敵愾,打破心中的隔閡,重新抱擁在一起。

但這個世界不比過去,沒那麼多危險,天降的危機不能成為他的避風港,他必須直麵心頭的創傷。

此刻他無比地疲憊,卻也前所未有地輕鬆。

雨水打在背上的痛感忽然消失了。

是雨停了嗎?

可雨聲好像還在繼續……

他睜開眼,看著小禾的眼,小禾的眼像一麵鏡子,映出了一個撐傘的白影。

“師祖……”

林守溪輕聲開口。

宮語已撐著傘走到了他們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冷淡的目光裡帶著幾分戲謔的意味,似是對年輕人複雜的情感糾葛感到無趣與不屑。

她蹲下身子,看著緊緊纏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問:“以前我聽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一直以為是假的,不曾想是錯怪了……你們倆,誰是鷸,誰又是蚌呢?”

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出於羞愧,他們誰也沒有回答。

“那為師就姑且充當這漁翁了。”宮語無奈地笑著,她伸出手,提著林守溪後頸的衣裳,將他與小禾一道毫不吃力地拎了起來,像是一位滿載而歸的漁夫。

拎著兩個人,宮語姿態依舊優雅,她輕描淡寫地撐著傘,走過一片狼藉的山野道路,修長瑩潤的玉腿在雪白的裙擺間若隱若現,搖曳生姿,仿佛她提著的根本不是兩個大活人,而是新鮮采摘的花籃。

宮語也算照顧這兩位絕世天才的顏麵,沒有選擇去走正路,而是直接順著千仞絕壁而上,越過萬千孔竅中轟鳴的瀑布,回到武當山上。

武當山人煙清寂。

掌門與弟子們為了看熱鬨一同趕到了山下,卻也因此錯過了最大的熱鬨,宮語拎著他們大搖大擺地回房,竟無人得見。

門推開。

宮語直接將他們扔到了地上去。

砰,兩人硬生生地砸到地板上,沒有砸開。

宮語撿了張椅子,坐上去,習慣性地翹起那雙完美的玉腿,淡淡地審視他們,問:“鬨夠了沒有?”林守溪與小禾對視了一眼,又有些不習慣似地錯開了,片刻之後,兩人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宮語也沒多言,她也懶得充當青天大老爺一樣的角色,隻抓住林守溪的肩膀,不顧他咬牙痛呼,三下五除二將他從小禾的身上解了下來,動作粗暴地像是在扒少女的衣裳。

鎖著她的少年離開身體,小禾嗯哼了一聲,竟有種被搶走東西的錯覺,忍不住伸手去捉,卻是落了空。

宮語抓住了小禾的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指了指房間的深處,說:“去換身乾淨衣裳。”

小禾點點頭,她轉過身,朝著房間深處走去,腳步虛浮,背影搖晃,像極了一株曆經風吹雨打的禾苗。

等小禾簡單地沐浴過,換上一身乾淨的黑衣裳,披著未乾的雪白長發走出房間時,宮語已幫林守溪將脫臼的骨頭正了回去,正骨的過程很痛苦,他為了不發出聲音,還在嘴巴裡咬了一塊毛巾。

“你也去換身衣服,將這一股泥腥氣洗一洗。”宮語將林守溪向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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