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傳入大公子耳中,卻將他徹底激怒了,他看著林守溪的臉,不由想起了小禾的釁笑,心臟幾乎要因為憤怒而炸開了,他低吼一聲,向前踏步,揮劍成圓,朝著林守溪斬去。
他是洛初娥選定的人,在不死城裡,他憑什麼能殺自己?
劍當空劈落。
林守溪對於巫家劍法熟得不能再熟,他看也沒看大公子的出手,直接以橫劍,立劍,背劍三式應對,將他最淩厲的攻擊密不透風地防了下來,緊接著,白瞳黑凰的劍經附於劍鋒之上,斜飛而出。
大公子在極度的憤怒中收獲了另一種平靜——死亡的平靜。
他聽到了凰鳥的啼鳴,好似來自耳畔,又好似來自巫家電閃雷鳴的天空,那是巫家的圖騰象征,本該如死亡般縹緲遙遠。
一劍封喉。
他輕飄飄地墜到了長街的地上,目光茫然地看著天空,他再不複盛氣淩人,顫抖的話語在唇間散開:
“陛下……救我。”
……
林守溪看著倒在地上的屍體,也沒多想什麼,直接去搜他的身,取出了他的魂牌。
大公子已經死去,魂牌上空無一字。
“到最後也沒能知道你的名字。”林守溪遺憾地說。
他拿走魂牌,起身。
站起身時,他忽然發現前麵立著一個人,一個比大公子還要俊秀的人。
他嚇了一跳,可與那人對視了一會兒後,他很快平靜了下來,開口道:“原來是我啊。”
——這空蕩蕩的長街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麵鏡子。
林守溪轉身離去。
鏡子中的他卻沒有轉身。
“你……不害怕嗎?”
聲音從身後傳來。
虛無捏造的鏡片倏然破碎,一個人影從中走出,卻不是林守溪,而是洛初娥高挑曼妙的身影。
酒紅色的尖頭玉鞋落到了界麵上,其上是遍布古篆的薄襪,女子修長的玉腿款擺交錯,鞋跟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白衣公子,同樣搖了搖頭。
她感知到了他的求救,頃刻來了,卻還是晚了一步,但她並不在乎,除了宮先生,任何人在她眼中都是玩具而已。
“你毀了我的玩具,就不怕接受懲罰嗎?”洛初娥問。
“我們還有賭約,你若傷害於我,有悖於約定,哪怕是你也會觸怒你親手製定的規則的。”林守溪認真地說。
“確實如此,但……”
洛初娥搖了搖頭,道:“但你並非不死國之人,不在規則之內……那天我已教訓了你與楚映嬋一頓,怎麼,你一點不記打嗎?”
“我現在是了。”林守溪取出了手中的玉牌。這是剛剛從大公子手中搶來的牌子,他轉身之際在袖中飛速寫動,將名字刻了上去。
“是嗎?”
洛初娥卻不屑一顧。
她的身影消失原地,下一刻又出現在林守溪麵前,她遞出一掌,拍在了林守溪的胸口,林守溪慘哼一聲,內臟翻江倒海,口中血箭噴出,他身體如斷線的風箏,倒滑了而出,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玉牌轉眼不在手中,而是落到了洛初娥的掌心。
“你當我是瞎子嗎?”
洛初娥看著那塊玉牌,搖頭道:“若多給你點時間,你可能確實要成功了,可惜了……唉,要怪就怪給你取名字的人吧,這般複雜的名字確實是為難你了。”
林守溪在虛張聲勢,玉牌上的溪字明顯還差了幾筆。
洛初娥看著倒地不起的少年,想要順手捏碎玉牌,卻忽然發現,一股雷電之威毫無征兆地湧入四肢百骸,她同樣慘哼一聲,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
這是規則之力的反噬!
“怎……怎麼可能……”洛初娥神色劇震。
前方,林守溪緩緩爬起,擦去了嘴角的血。
他又取出了一塊魂牌,舉起,上麵端端正正地寫著‘林守溪’三字。
這是他從屠夫那裡搶來的魂牌。
他早已將自己容納到了規則裡。
洛初娥心知上當,卻為時已晚。
無人的長街裡,她被雷電般的規則之力所在原地,嬌軀顫抖,她厲喝著,清叱著,卻無法阻止林守溪朝她走來的腳步。
第154章滿城皆敵
風掃過幽寂的街道,像是推著林守溪向前的手。
洛初娥單膝跪地,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支著地麵,裸露的香肩顫抖不休,裹在她身上的華美裙袍雷走電繞,絲絲縷縷地鑽入她的冰肌雪骨之中,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可以橫壓不死國的一切臣民,唯獨抗衡不了高高在上的天道法則。
她憎惡這種感覺,每每到了這個時刻,她才能清晰地明白,原來她並非無所不能,原來她也被更至高的存在支配著。
若一座小小的陰冥城國都無法掌握,又如何能夠侵入塵世,成為獨立於神山之外的勢力,哪怕未來有一天,她真的成為了更廣闊領域的主人,不依舊是天道的奴隸麼?
想到此處,洛初娥不免道心搖曳。
雷電在髓中不斷滾過,這雖不會對她的聖體帶來太多的痛苦,但僵麻之感不可擋,其中的無力與屈辱更是另類的刀,將她的尊嚴割裂剁碎,尤其是現在,那個年僅十多歲的少年還在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這幾乎令她發瘋。
“我想過你會逃,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逃出來了……那些守獄人真是沒用啊,本座要將他們儘數煉入幽冥之中!”洛初娥話語怨恨。
按照她的估算,林守溪的傷至少要三天才能好,屆時楚映嬋的色孽之咒已入膏肓,林守溪越獄心切,必然錯漏百出,她可以肆意操控,將他背後的執棋之人慢慢釣出來。
可她沒有想到,少年這副看似清瘦的身體有著如此不可思議的自愈能力。
“我想過你會很蠢,但沒有想到你會這麼蠢。”林守溪也說。
洛初娥知道這種譏諷是粗淺的攻心之語,但憤怒依舊是按捺不住的火,燒得心室發燙,她早已習慣了一切儘在掌控的感覺,從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小手段上翻船。
規則是她唯一的軟肋,無論失誤的原因是驕傲還是輕視,她都必須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你以為你可以全身而退嗎?”洛初娥微仰起頭,厲聲道:“你今天已經殺了三個人了吧……你已是不死國的臣民,於城中肆意殺生定也會遭劫的。。”
“是嗎?那為何規則沒有反噬我?”林守溪反問。
洛初娥沉默不語。
“神女陛下,你還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愚蠢嗎?”
林守溪徐徐道:“殺廚子與屠夫時,我尚不是國中子民,不必遵守規矩,至於這位公子……是他想要殺我,我的還擊是正當的,隻不過失了輕重而已。”
“規則何以殺我?”林守溪發問。
他停在了洛初娥的麵前,低下頭就可看見神女如雲的發。
內鼎不斷運作著,源源不斷地產出歸體真元丹,將其輸還體內,修複洛初娥一掌造成的重傷。
“你想殺我?”洛初娥問。
“是。”林守溪話語堅定。
漂亮的壞女人總是這樣,總覺得彆人不舍得殺她,可林守溪心中的仇恨早已濃稠如血,哪怕她是橫絕三界的美人,他也隻想將她挫骨揚灰。
“本座乃不死國之女帝,弑君之罪……你承受不了的。”
“很多人想殺你,他們殺得,我為何不行?”
“你……可以試試。”
洛初娥依舊被暴亂的雷霆禁錮著,可她的心卻靜了下來。
在這個世界的規則裡,確實有替天行道的說法,臣民對君主不滿,就擁有殺死君主的權力,隻要他們可以……從沒有人能殺死她。
借著交談聲,林守溪恢複了一些氣力,他以湛宮的劍尖挑起了洛初娥的下頜,這個動作看似輕佻曖昧,但在這條幽暗冰冷的長街上,卻隻讓人感到肅殺。
刀劍及頸,洛初娥並無半點驚懼,如染蔻丹的紅唇還揚起了一縷似笑非笑的釁笑。
林守溪無視了她的笑,以掌心推動劍柄。
湛宮沿著她下頜優雅的曲線飛速滑去。
接著,它停在了脖頸處。
明明隻是光滑柔嫩的肌膚,可劍尖卻像是遇到了不可逾越的天險,根本無法刺透。
“凡塵之劍如何斬非凡之人?縱我身陷此地不得動彈,你也沒有宰割我的手段,你的陰謀算計在絕對的能力麵前,根本不足為道。”洛初娥怒意消散,高貴絕美的麵頰上唯有蔑笑。
她是不死國的女帝,身軀自也是聖體,任由刀劈劍斬也不會損傷半點,待規則的反噬過去,她有的是辦法折磨這個不聽話的玩具。
林守溪抽回了湛宮劍,眉不由皺起。
他受了傷,劍招也有些力不從心,但他心知,哪怕他恢複至全盛,也未必能斬破她的身軀。
敵人明明已束手就擒,這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機,若眼睜睜地看著它在麵前流逝,無異於是刀絞般的痛苦。
林守溪收回劍,換了個劍式再次斬出,這一劍直刺胸口。
同樣,湛宮停在了她的胸尖上,寸步難行。
洛初娥嗤地一聲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她想起了千年之前的某莊見聞,那時神殿初成,她養豬般養了不少祥瑞仙獸,其中有兩頭仙獸關係極佳,可給它們配種之時,母獸過於高大,那頭小雄獸費勁了力氣也攀不上去,當時的她也像這樣笑著,笑得花枝亂顫。在她眼裡,林守溪就像是那頭求而不得的雄獸。
林守溪不停出劍,變幻著劍式,璀璨的劍光在洛初娥眼前炸開,絢爛如煙花……它也隻是煙花,不會給洛初娥帶來任何的傷。
正當林守溪想要放棄之時,他莫名地想起了前世神庭中的畫麵,想到了慕師靖衣裳褪去後的裸背,想到了背上如畫的傷疤……
這樣的場景靜美地呈現在畫麵裡,好似一幅帶有預言意味的畫,林守溪不解其意,卻捕捉到了一縷古老的韻味。
頃刻間,他已感受不到劍的存在——湛宮似與他合為一體。
大巧若拙的一劍瞬發而出,刺中了洛初娥。
長街的幽寂被神女的慘叫聲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