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化儘,路麵曬乾,客商們紛紛支攤子擺架子曬貨,隋玉也是其中一員,不過她曬貨是在院子裡。
年前下雪時,金貴的綢緞和絲帛用駱駝皮蓋著,二十匹粗布沒有蓋全,有兩三匹落雪浸濕了,回來後放進倉房雖說是攤開風乾了,但有股潮氣。開春出了太陽,隋玉就帶人將布扯開搭在架子上晾曬。
小崽在垂落的布之間晃,他扯著布往身上裹,不時掩耳盜鈴般地喊:“娘,你猜我在哪兒。”
這時隋玉手上有再多的事,都會毫不猶豫地放下,她去抓裹成蠶蛹的小孩。
小崽嘻笑幾聲,又換匹布繼續藏。
“娘,你來抓我。”
“架子要倒了,快過來,我給你做了新衣裳。”隋玉咬斷生絲。
小崽顛顛跑過去,隋玉拿著帛布做的夏衫在他身上比量,袖子比他的胳膊長一寸,今年夏天穿的時候卷一下,明年夏天估計長短正合適。
“好滑。”小崽捧著夏衫在臉上蹭。
隋玉摸摸他的臉蛋,從筐裡拿出一塊兒帛布鎖邊,她不會繡花,隻能給他做素麵的肚兜。
小崽趴她腿上看。
“這是給你的,天熱了,你晚上睡覺穿。”隋玉說。
小崽連連點頭,他往下滑,一屁股坐在他娘的腳上。
隋玉踮腳,用腳尖戳他屁股,他樂得咯咯笑。
“去找大壯玩,出去跑跑。”隋玉說。
小崽搖頭,他雙手墊著下巴,目光跟著穿梭的針線動。
隋玉索性不再理他,她埋頭專心做針線,帛布易抽絲,四個邊都要用生絲嚴絲合縫地縫一圈,偏偏她的針線功夫生疏已久,每一針都要盯得緊緊的,不敢走神。
“小崽,快出來玩。”阿水跑來喊。
隋玉抬頭,說:“去跟你阿水姑姑玩。”
小崽不肯,他朝阿水擺手,示意她走。
阿水走進來,她站隋玉旁邊看著,“嫂嫂,這肚兜是給誰的?”
“給小崽的。”
“男娃娃也穿肚兜?”
“是呀,護著肚子不著涼。”
阿水摸摸小崽的頭,突然問:“嫂嫂,今年你還走嗎?”
隋玉下意識看小崽,他麵帶茫然地望過來。
“阿水,你出去玩吧。”隋玉說。
阿水“噢”一聲,她看看小崽,跑了。
隋玉低頭繼續做針線活。
“娘?”
“嗯?”
小崽喊一聲,但又不吭聲了。
隋玉瞄他一眼,目光又回到素白的肚兜上。
小崽低頭用手指在地上摳土,摳摳掐掐,接著脫了鞋子,他用鞋底在地上亂劃,劃出一道道印子。
牆外傳來駱駝的蹄聲時,一個肚兜做好了,隋玉咬斷生絲,她用腳踢踢小崽,說:“你爹回來了。”
小崽回頭看一眼,又無精打采地垂下頭。
“這是怎麼了?挨訓了?”趙西平大步走進來。
“給他穿上鞋,我們出去轉轉。”隋玉說。
“怎麼把鞋脫了?腳不冷?”趙西平抱起兒子,一手拿鞋給他套上,趁著隋玉提針線筐進屋了,他悄悄問:“惹你娘不高興挨訓了?”
“才沒有。”小崽稚聲稚氣嚷嚷,看見隋玉出來,他噘了噘嘴。
隋玉笑了,她背著手往出走。
趙西平嫌小崽腿短走得慢,他一把扛起孩子,大步去追隋玉。
隋玉邁開步子跑,趙西平扛著孩子跟在後麵追,一家三口朝著北邊的荒野地越跑越遠。
散在荒野上啃草的駱駝紛紛抬頭望著,人走了,它們繼續在地上啃食草根。
草垛上的大黑狗汪汪幾聲,它立著耳朵搖起尾巴,站在高處盯著荒野上的人。
在荒野上轉個圈,隋玉跟趙西平嘀咕幾句,二人牽著小崽去自家的莊稼地,走近了發現花妞和大壯在地裡挖蚯蚓和腐爛的豆子。
這片地在隋良名下,去年種的是黃豆、胡豆和芋頭,收割黃豆時難免會掉落不少豆粒,來不及撿走,下雪後就埋進了泥土裡。
“明年小崽三歲了,他也能領二十畝地。”隋玉開口。
趙西平“嗯”一聲,“等他滿三歲了,我就去給他辦戶籍。”
孩子小時候夭折的多,過了三歲才算立住根腳,不滿三歲,官府不給辦戶籍,也不給分田地。
繞過大壯和花妞,隋玉和趙西平帶著小崽去另一塊地,地裡有尋食的麻雀,不時嘰喳幾聲。
小崽忘了之前是在為什麼事難受,他下地去趕麻雀,隋玉和趙西平坐在地壟上看著他。
日頭升到頭頂,晌午了,花妞提起裝蚯蚓的破罐子,她往另一邊看看,拉著大壯走了。
“要等小崽。”大壯回頭看。
“不用等,小崽有爹娘,他不會丟的。”花妞拽走這個呆子。
小崽看見花妞和大壯走了,他望望爹娘,不追麻雀了,走過去說:“娘,回去。”
“你餓了?”隋玉問。
“想不想吃鳥肉?”趙西平問。
小崽眼睛放光,他扭頭盯著又落在地裡的麻雀。
“想吃比麻雀更大的鳥嗎?”隋玉牽住小崽的手,她將孩子攬進懷裡,指著西北邊的天空說:“在沙漠裡有種鳥,它們能飛得很高很高,鳥喙比你的腳趾長,爪子比你的手指長,翅膀比雞翅膀還大,娘去給你逮回來。”
小崽點頭。
“那你跟你爹在家,咱家有好多地,你幫你爹種麥子,等麥子收割了,娘回來燉鳥肉蒸大饅頭。”隋玉又說。
小崽麵露茫然,過了幾瞬,他似乎咂摸出意思了,他趕忙搖頭,急切地說:“崽崽不吃鳥。”
隋玉籲口氣,她看向趙西平。
趙西平也沒法子。
沒辦法,隋玉選擇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