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白忽然覺得,自己這會兒要是真的睡著了就好了。

或者來個人給他一拳把他打暈算了。

看著此刻站在門邊的謝無昉,鬱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不久之前,收到他求助短信後趕來的男人也是這樣,目光淡淡地掃過周圍的一切景色,包括他身邊的嚴璟。

然後,在一片寂靜中,謝無昉用平靜陳述的語氣對他說:“你在躲我。”

哦,確切來說,不是不久之前,就是昨天。

……

這件事居然隻是昨天發生的而已!!

為什麼他會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半輩子?

他本來都快忘記那個該死的帶球跑爛梗了!

但現在,同樣的理由,同樣的對象,甚至是同樣的第二人嚴璟。

不是,這種事為什麼也可以梅開二度啊?!

鬱白從循環裡出來明明才兩天,結果每天都被非人類發現他拿睡覺當借口搪塞彆人。

……他會不會害得人類信用破產啊?

想到這裡,鬱白陡然驚醒過來,正握著遊戲手柄的雙手動了動,幾乎本能般地把手中的東西——

塞進了沙發靠墊背後,然後把仿佛死魚打挺的嚴璟拖過來,擋住整個靠墊,以及藏在下麵的遊戲手柄。

頓時兩手空空的鬱白,這才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對,我是要去睡覺了。”

“……”剛從離奇的窒息感中緩過來的嚴璟沉默了一下,忘了自己本來想說的話,愕然又失落地問,“你不玩啦?”

鬱白頭也不回地給他一拳,怒道:“閉嘴!!”

都怪這家夥用遊戲誘惑他!

一旁的謝無昉也沉默了一下,低聲說:“我已經看見了。”

他看著此刻一起挨在沙發上的兩個人,略一停頓後,又繼續說:“那天我也看見了,你把永恒球藏進沙發——”

“我現在就去睡覺!真的!”

他平靜的話音被耳朵紅得像要滴血的鬱白倉促打斷。

夠了不要再說了!

……沒錯,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在謝無昉麵前藏東西。

看見就看見,乾嘛非要說出來啊,還突然翻舊賬!

懂不懂什麼叫心照不宣啊!

這樣子是裝不了人類的好不好!!

鬱白在心裡瘋狂輸出著,表情卻像見到慈愛的長輩一樣乖巧,立刻從沙發上起身,作勢要往外走:“好困,我這就去洗漱上床。”

見狀,一臉懵逼的嚴璟竟發出了不知死活的疑問:“小白你去哪個房間洗漱啊?不跟我在這間睡啦?”

兩人先前衝進這裡,迅速偽造溫馨寧靜的看電視現場時,抽空感慨過周圍的陳設。

這個屋子裡不僅有超大屏電視、最新款遊戲主機,甚至還是個套房,連接著兩間臥室,各擺著一張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大床,其他家具也一應俱全。

簡直是個最適合和朋友一起打

遊戲或聚會的夢中情房。

沒想到在這片外觀如此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裡,還藏著這麼貼合年輕人習慣的現代化設計。

當時的鬱白和嚴璟,不禁在心中對張雲江肅然起敬,並且隨口約好了今晚就住這個套房,也省得占用人家太多房間,怪不好意思的。

但現在……

話音一出口,嚴璟就覺得有哪裡不對。

其實他也說不上來有哪裡不對。

神秘莫測的非人類還是麵無表情,一臉心虛的小白繼續假裝淡定,電視機裡傳出的遊戲音樂依然那麼歡快誘人。

而剛死裡逃生的嚴璟……

靠!

他好像又要死了!

才褪去的恐怖窒息感再次席卷全身,在這個命懸一線的瞬間,嚴璟爆發出了自己有生以來最大的潛能,從沙發上直直蹦了起來。

“你就在這睡吧我不玩遊戲了!”他捂著呼吸困難的脖子,像台風過境般衝向門外,嚎叫道,“媽的這個房間有毒!!”

動物般躲避危險的本能,讓嚴璟僥幸躲過一劫。

而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鬱白,看著他連滾帶爬拚命逃竄的背影,心頭緩緩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他今天到底在抽什麼風。”

鬱白錯愕的同時,也發自內心地感歎了一句:“不愧是健身教練啊。”

那個在沙發上盤著腿直接蹦起來,然後完美落地流暢起跑的動作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這也太違反地球重力了!

鬱白震撼之餘,忽然意識到,這個寬敞豪華的套房裡,隻剩他和謝無昉兩個人了。

而謝無昉沒有去理會那個莫名其妙犯病的奇怪人類,始終靜靜地注視著他。

……

鬱白停住原本要往外走的步子,淡定地接著嚴璟的話說了下去:“那我就在這間睡好了。”

他看著那兩個緊挨著的臥室,猶豫了一下,小聲問:“你今晚準備住哪?”

人類要吃飯要睡覺要娛樂,所以在老人慷慨熱情的招待下,早早就想好了今晚要做的事、要住的房間。

可眼前的非人類,似乎什麼都不需要。

對於他的提問,謝無昉的回答是:“不知道。”

果然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所以,鬱白想了想,主動提議道:“那你也住這裡?剛好我們一人一個房間,省得阿伯叫人再收拾其他屋子。”

不能太麻煩彆人。

也不能放著人生地不熟的非人類不管。

再說了,他們本來就是隔著牆住的鄰居嘛。

鬱白問得自然,男人也回答得很自然。

“好。”

於是,今晚的住宿安排,就稀裡糊塗地變成了這個樣子。

五分鐘後,正滿嘴泡沫刷著牙的鬱白,心頭終於後知後覺地漾開了一絲微妙奇異的感覺。

他在衛生間裡洗漱,是真的準備老實地去睡覺

了,外麵的謝無昉不知道在乾什麼,從鏡子裡看不到。

鬱白停下動作仔細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到什麼動靜。

有點好奇。

好吧,是很好奇。

不需要睡覺的非人類,在漫長又寂寥的夜晚,會做什麼呢?

他不止一次好奇過這個問題。

今晚好像是能最接近這個答案的機會。

比鄰而居的兩套房子,和一牆之隔的套間臥室,還是有那麼一點區彆的。

這會兒,他們共用客廳。

而且,臥室門也不一定就關著。

鏡子前的鬱白,握著牙刷掙紮了兩秒鐘。

然後,他默默轉身,決定去客廳裡刷一會兒牙。

……人類刷牙的時候就是會走來走去的嘛。

不過,正在鬱白要離開衛生間的時候,他隨意擱在洗漱台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道短促卻清晰的消息提示音。

接著又是咻咻好幾聲。

鬱白因而停下腳步,拿起手機。

是嚴璟發來的消息。

[小白我終於活過來了!剛才我真的差點就沒命了!!]

[我仔細想了想,應該不是房間的問題,本來好好的,是姓謝的來了以後才出問題的!]

[對了小白你現在在哪?還活著嗎?!]

鬱白驟然被一大堆慌裡慌張的話語淹沒,明明字都認得,可硬是沒搞懂嚴璟到底在說什麼。

但見好友一副心驚膽戰的樣子,新消息一條接一條,他先隨手回了一句。

[姓謝的?]

嚴璟顯然正一刻不停地盯著手機,回複得特彆快。

[對啊對啊!太好了你沒出事!!]

[你離那個家夥遠一點啊!我認真的!他好可怕!!要不要我現在過來救你?]

[雖然我現在根本不敢過來啊啊啊啊真的太恐怖了!]

鬱白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冒出一點壞心眼,指尖輕快地動起來。

[上麵那句是謝無昉發的。]

[我沒事啊,在刷牙呢,你今天到底怎麼了?要不我過來找你?]

第一條消息剛發過去,鬱白眼睜睜地看著手機屏幕左側原本滿滿當當的消息,瞬間被一條接一條地撤回了。

在滿屏“嚴璟撤回了一條消息”的提示小字下方,又蹦出一條感歎號爆炸的新消息。

[謝哥!!爹!!爺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

鬱白實在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同時不忘截圖留作黑曆史紀念。

明亮溫暖的衛生間鏡子裡,映出了咬著牙刷的棕發青年,他低頭專注地看著不斷冒出提示音的手機,刹那間笑得眉眼彎彎。

短暫的沉默後,近在咫尺的敲門聲響起。

鬱白這才停下了回消息的動作,有點茫然地轉頭看過去。

是謝無昉。

他還沒

來得及出去偷看非人類在做什麼,沒想到對方卻先過來了。

也要來洗漱嗎?

鬱白怔了怔,連忙放下手機,加快了刷牙的動作,下意識道:“我馬上就好,等我一下!”

他聲音含混的話語脫口而出,但門口的謝無昉卻似乎並沒有要催促的意思。

男人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灰藍的眸子隱隱湧動,低聲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鬱白一臉意外,很快應聲,“可以啊,你直接問就好。”

他都記不清自己隨口回答過好學愛問的非人類多少個問題,怎麼這會兒突然開始在提問前先要個允許了?

不知從哪裡學來這點的謝無昉,得到眼前人的應允,就問了下去。

“他為什麼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

這個問題超出了鬱白的任何預料,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謝無昉指的人是嚴璟。

因為他昨天就是這麼對謝無昉介紹的。

——“他叫嚴璟,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當時的謝無昉聽到後,若有所思地反問:“最好的朋友?”

鬱白本想給他解釋,但一時間有點拿不準這句反問裡的重點是什麼。

是最好,還是朋友?

無論重點在哪,好像都是一個對人類而言習以為常,實際上卻難以準確形容的概念,當時的鬱白不知道怎麼解釋比較好,索性換了個話題。

謝無昉居然還記著。

真是好學。

鬱白想,這次不能再糊弄過去了。

“你等我刷完牙,馬上就好。”他含著一嘴泡沫,語氣匆匆,“這樣不方便說話。”

因為這是一個沒辦法用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徹底解釋的問題。

謝無昉便安靜地等待著。

他看見那雙淺淡又溫暖的眼瞳裡漫過認真的情緒,漸漸地,湧上一種帶著回憶氣味的笑意。

“因為小時候的某一天,我不小心把紙飛機飛進了他的雞窩頭裡,我們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鬱白說著,自覺地補充解釋道:“雞窩頭是……嗯,一種看起來亂糟糟的頭發。”

他的話音落下,那雙原本有些幽深難辨的藍色眼睛裡,果然浮上了一種類似迷茫的情緒。

很沒有邏輯對吧。

鬱白看見他的表情,臉上笑意更濃,繼續說下去:“每次有人問我這種問題的時候,我都是這麼回答的。”

謝無昉問:“每次?”

“嗯,從小到大其實有很多人問過我差不多的問題,而且都是避開嚴璟問的。”

比如非常關心好學生的學校老師們,會私下裡問他:為什麼總是跟成績經常倒數第一的那個同學玩?為什麼跟這個笨笨的差生關係這麼好?

除了經常被誤解的發色,鬱白雖然不是那種很誇張的滿分尖子生,但也是老師和同學們眼中成熟聰穎、大有未來的好學生。

再加上他特殊的家庭情況,老師們會格外關心他的生活點滴,生怕他被帶壞或是長歪。

鬱白就會神情平常地用前麵那句話回答老師。

然後在下一次考試裡,故意考出一個非常出人意料的成績:倒數第二。

這樣就和倒數第一差不多了。

因此大吃一驚的老師若有所察,便不敢再問什麼了。

鬱白一點也不喜歡聽到彆人問這個問題,也不願意跟那些會這樣問的人仔細解釋,甚至會為此開始討厭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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