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間坐下,謝華香卻覺得心神不寧。
她忍不住想著顧南簫幾次三番的話語,總覺得彆有深意。
雖然那幾句話聽著沒什麼,可是落在她耳中,就像是被紮了刺一般難受。
不去想也就罷了,越是深想,她越是不安。
雖然她覺得史玉娘不會說什麼,可是凡事就怕萬一呀。
再說顧南簫是什麼人,他可是堂堂南城兵馬司指揮使,雖然他年紀輕輕,可是聽外頭說,隻要到了他手裡的案件,就沒有破不了的。
史玉娘落在他的手裡,誰知道會說出些什麼來呢?
謝華香越想越心驚,一時間心跳如鼓。
一旁的薔薇見她自從見了顧南簫,便一直陳沉默不語,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越發不敢上前,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不容易等到飯菜上來,才打破了房間裡的沉默。
還沒看到上來的都是什麼菜,一陣陣濃鬱的香味就飄了進來。
幾個身材苗條的女夥計端著盤子依次走進來,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上。
幾個女夥計似乎是得了的吩咐,招待謝華香的時候熱情如火,每放上一道菜,都要高喊一聲菜名。
“油爆大蝦一盤!”
“撈汁海鮮一碗!”
“蟹肉煲一個!”
一時間隻見桌上的菜肴五顏六色,每一道都是精致非凡,讓人目不暇接。
油爆大蝦又紅又大,撈汁海鮮紅綠相間,蟹肉煲色澤鮮豔,蔥燒海參油光鋥亮。
尤其中間那一道鮑魚雞翅煲,醬汁濃鬱,雞翅紅褐發亮,鮑魚油潤緊實,陣陣香氣飄來,讓心事重重的謝華香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雖然眼前全是精致又稀罕的美食,謝華香還是沒忘了正事。
“梅姑娘呢?”
她來南華樓可不是吃飯的,是為了找梅娘打聽消息的。
一個女夥計聽了這話,笑盈盈地答道:“我們東家說謝姑娘是難得的貴客,說要親手為您煮一壺奶茶,一會兒給您送上來消食,謝姑娘請稍候。”
聽說梅娘肯來,謝華香才放下心。
見她的視線重新落在眼前的菜肴上,薔薇趕緊上前服侍她吃飯。
謝華香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幾道菜,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
“這還沒出正月呢,南華樓居然有新鮮的海鮮,倒是難得。”
她從前雖不得父親疼愛,到底是皇商家出身,眼界見識不是尋常人家可比的。
這海鮮是泡發的乾貨還是新鮮打撈上來的,她一眼便看得出來。
薔薇生怕她再發脾氣,忙討好地說道:“先前定是底下的夥計不懂事,姑娘您瞧,那梅娘一聽說是您來了,連這樣好的海鮮都拿出來了,定是知道姑娘身份不一般,所以才要奉承姑娘呢!”
這話讓謝華香心裡十分受用,臉上也露出了一點笑意。
京城不比沿
海城鎮,哪怕是皇宮也難得見到新鮮的海產,南華樓哪怕是有辦法弄來海鮮,數量也一定十分稀少。
這麼罕見的海鮮,那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梅娘為了招待她,卻做出這麼多海鮮來,可見是下了功夫,要好好款待自己的。
想到梅娘討好自己的樣子,謝華香心裡越發舒坦了幾分。
隻要梅娘知道自己不是好得罪的,她要問什麼,梅娘肯定會告訴她的。
如此一想,她心頭一鬆,胃口也隨之好了起來。
這裡是女客專區,環境要比其他雅間更為幽靜,外頭說話的聲音也能聽到幾分。
方才聽到幾個女夥計大聲報菜名,便有其他雅間的客人們聽見,打發丫鬟出來問。
畢竟那油爆大蝦,蔥燒海參之類的菜,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聽說南華樓有這菜,誰不想嘗嘗呢?
可是那幾個女夥計卻像是說好了似的,旁人問那些菜,她們便答是謝皇商家的千金點的菜,若是旁人也想要,那就好言好語地道歉,說這些海鮮極其難得,每日就那麼幾份,今日的已經沒有了。
人總是好奇的,若是自己也能吃到也就罷了,可是自己吃不到,就難免會覺得這東西這好那好,總想一睹為快。
畢竟吃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於是沒過多大一會兒,便有年輕的姑娘或是夫人太太們派來的大丫鬟過來套交情,無非說一些謝皇商家麵子大,居然能讓南華樓給謝家留海鮮,又誇謝姑娘大手筆,不愧是謝家的嫡女。
好話誰不愛聽,更何況人家個個都是頂著這府那府的名頭來的,不是官就是貴,謝華香哪個也得罪不起,一邊跟人寒暄,一邊還得把桌上的菜分出去一些,讓彆人也嘗嘗鮮。
給出去一份就有第二份,沒分幾家,謝華香這桌的菜便所剩無幾了。
謝華香生怕再有人來套交情,胡亂用湯汁泡了半碗飯吃了。
雖然隻有湯泡飯,可是那海鮮的鮮味依然香得她口水直流,要不是顧忌著形象,她恨不能把盤子裡的醬汁都舔乾淨。
聽到門外似乎又響起了低低的說話聲,謝華香趕緊讓薔薇去叫女夥計,把桌上剩下的碗盤都撤下去,免得再有人來要菜。
果然看見女夥計端了空盤子出去,便沒人再來跟她打招呼了。
謝華香還想等著梅娘上來說話,喝著茶水坐在桌旁,琢磨著一會兒怎麼跟梅娘套話。
可是茶水涼了又添,添了又涼,她喝得肚子都嘩啦啦直響了,還是不見梅娘的蹤影。
那女夥計不是說梅娘去給自己煮奶茶了嗎,怎麼這麼久還沒煮好,難不成那牛奶是現擠的?
正等得不耐煩,方才那個女夥計又來了。
這次她笑得更甜了,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
“謝姑娘,您用過飯這麼久了,可是還有什麼吩咐?”桃娘笑容甜美,客客氣氣地說道,“這會兒客人來得更多了,其他房間都坐滿了,謝姑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不妨先讓一讓,我替
我們東家多謝姑娘周全。”
她心裡記著這主仆二人罵了鐵柱,特意跟梅娘說了一聲,便親自過來招待謝華香。
在南華樓做了幾個月,桃娘長開了不少,言語舉止也更加自信。
這會兒得了梅娘的吩咐,她更沒什麼好擔心的,直接就上來找謝華香。
聽出她這是變相攆人,薔薇眉毛一立,就要罵人。
謝華香不願意這時候生事,伸手攔住了薔薇。
她轉向那桃娘,提醒道:“你不是說梅姑娘去煮奶茶了嗎?她人呢?”
她等了這麼久,不管是奶茶和梅娘都沒看見啊。
桃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是呢,我們梅姑娘熬了一鍋奶茶呢,不過聽說謝姑娘這屋添了好幾次茶水,想著您喝了那麼多茶水,隻怕奶茶就喝不下了,所以就沒給您送。”
“謝姑娘尋我們東家還有其他事嗎?若是有,那也沒法子了,方才來了幾位要緊的客人,梅姑娘這會兒忙得脫不開身,實在沒法親自招呼您了。”
謝華香等了個寂寞,沒等桃娘說完,臉色就難看起來。
薔薇則怒道:“合著你們南華樓耍我們姑娘玩呢?你們梅姑娘不就是個小廚娘嗎?怎麼就那麼金貴,見一麵都這麼難?”
把她們主仆晾在這兒,吃又沒吃飽,喝了一肚子茶水,坐了半天冷板凳,梅娘連個麵都沒露,這擱誰能高興啊?
桃娘臉色一沉,笑容一下子就沒了。
“這位大姐,你說話客氣些,想要來南華樓找事,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桃娘揚起頭,脆聲說道,“您二位一來,沒等點菜先罵人,我們梅姑娘想著和氣生財,不與你們一般見識,拿出上等的食材,親手做了給你們吃,怎麼這會兒吃飽喝足了,就要罵廚娘了?”
薔薇沒想到她竟然敢頂嘴,氣得伸手就去拉扯她。
“你個跑堂的小賤人,還敢對我們姑娘不敬?”
桃娘往後一退,幾步就站在了門口的位置。
她人站在門檻外,大聲叫道:“謝姑娘,您吃也吃過了,罵也罵過了,到底還要怎樣啊?我們小老百姓做點兒生計不容易,求求姑娘高抬貴手,就彆來找小店的麻煩了!”
這一嗓子喊出去,隔壁幾個房間的門都打開了。
“出什麼事了?”
“聽著像是有人喊謝姑娘?”
“莫不是謝姑娘那邊出事了?”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剛剛借了謝華香的光,幾個房間的客人才吃到了南華樓做的海鮮,這會兒聽說謝華香那邊鬨起來了,自然義不容辭就要出手幫忙。
誰知她們一出來,就看到一個穿著夥計服飾的少女正站在謝華香那屋的門口抹眼淚,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
“謝姑娘,咱們南華樓不是那等不講理的地方,您要是身上帶的銀子不夠,大不了就掛在賬上,您家裡什麼時候寬裕了,再來結賬也是一樣的。您這麼又吵又鬨的,可叫我們怎麼做生意呢?”
這話一出(),那些準備管閒事的人就縮回了腳。
要是旁的事也就罷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那謝華香吃了菜卻不想給銀子,這怎麼聽都是不占理的事兒,誰幫謝華香出頭誰就是傻子。
再說,謝家是什麼人家,那可是跟皇家做生意的,就算海鮮稀罕了些,貴了些,也不至於吃不起吧?
或者說,謝華香身為嫡女,卻連吃頓海鮮的銀子都沒有?亦或者她就乾脆想賴掉這筆賬?
被眾人揣測懷疑的目光盯著,謝華香羞憤得恨不能把手裡的帕子扯碎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何曾說過不給銀子了?”當著一眾夫人小姐的麵,謝華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我就是想尋梅姑娘說說話,她既然忙著,那就算了,我下次再來找她。”
桃娘見好就收,立刻破涕為笑。
“我就知道謝姑娘是最和善最大方的了,您方才吃的這頓飯五百兩銀子,您看是記賬還是付現銀?”
謝華香正懊惱著沒見到梅娘,就被這一個巨大的數目砸得頭暈目眩。
“什麼!?你說什麼?”
薔薇更是驚得臉色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桃娘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道:“我說,謝姑娘您這頓飯吃了五百兩銀子啊。”
謝華香像是被蜂蟄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
“什麼東西,就值五百兩銀子?”
桃娘麵露委屈,耐心地解釋道:“謝姑娘,是您說有什麼好的隻管上的,我們南華樓一向是以顧客為重,您說要最好的,那我們自然就要選最好的了。”
“要說最貴最好的,那自然是海鮮了,這數九寒天的,除了咱們南華樓,哪裡還有這麼新鮮的海鮮賣?”
“要說這海鮮,來得可極其不容易,聽說海邊的冰還沒化呢,那些漁民為了打魚,還要鑿開冰才能出海,聽說有人凍得手指腳趾都掉了!好不容易撈上來海鮮,還要雇了人快馬加鞭地運送到京城來,怕海鮮不新鮮,中途還要不停地換海水,加冰塊,您說說,這得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把海鮮好好地送到京城來?”
“尤其您吃的這些,海蝦、鮑魚、海參,哪樣不金貴?一共五百兩銀子,這還是我們東家給您的優惠價呢!”
旁邊的女客們聽到,不禁紛紛點頭附和。
“難怪海鮮價高,這可真是費功夫。”
“咱們平時吃的乾海參乾鮑魚,也要不少銀子呢,更何況這是新鮮的!”
“我們剛才吃了幾個海蝦,的確是鮮美無比,可不是乾蝦能比的!”
方才吃過海鮮的客人們紛紛說起話來,還有人說謝華香到底是謝皇商家出來的,真是會吃好東西,這麼貴的海鮮也吃得起。
聽了這些話,謝華香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得她渾身難受。
桃娘又添了幾句,說隻是那一個鮑魚雞翅煲,就要花費多少銀子,鮑魚且不論,那雞翅是整隻雞隻取翅膀的中間部分,其他部位通通不要,隻這一道菜就
() 要用掉七八隻雞。
像這種菜隻供貴客,食材難得,做法又費事,平時不預約都是吃不到的,今日梅娘特意做了招待謝華香,沒想到一片好心卻被人當成了驢肝肺。
眼見眾人都向著南華樓和梅娘說話,謝華香幾乎咬碎了銀牙,隻能把那一口老血咽回肚子裡。
“原來如此,是我膚淺了。”
一想到為了幾口菜湯泡飯,她就要付出五百兩銀子,謝華香的心都在滴血。
“隻是今日出來得倉促,沒帶那麼多銀票……”
桃娘搶著打斷她的話,笑道:“謝姑娘這是跟我們開玩笑呢,您頭上戴的金簪,手上的鐲子,脖子上的項圈,哪一件不值個幾百兩銀子?五百兩銀子,對我們來說是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大數目,對您來說可是小意思!”
謝華香忍了又忍,隻得將脖子上的金項圈摘下來,又褪下一對玉鐲子,放在桌上。
“那這些先放在店裡,等我回去取了銀子就來贖。”
桃娘卻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連連擺手。
“謝姑娘這不是打我們的臉嗎?您好端端進來,卻把項圈鐲子押在我們店裡,知道的,說您是不願意賴賬,才用首飾抵賬,不知道的,還當是我們南華樓逼著您抵押東西呢!”
她轉向眾人,委屈地說道:“唉,都怪我考慮得不周全,沒想到謝姑娘出門,身上連一頓飯錢都拿不出來。我要是收了謝姑娘的東西,我們東家非得打死我!”
謝華香的手按在桌上,一時間進退兩難
還是一位年長的太太看不下去,說道:“謝家是皇商,這五百兩銀子總歸不會賴你們的,要不就讓謝姑娘暫且留下,讓她丫鬟回去取銀子付賬就是了。”
桃娘向那位太太行了個禮,笑道:“多謝李太太提醒,我們也相信謝皇商家定不會賴賬的。”
說著她便轉向謝華香,一副全心為她著想的模樣,說道:“留您在這兒,未免顯得我們不近人情了,要不這樣吧,我跟東家告個假,跟著謝姑娘走一趟,到您宅上去取銀子,這樣就兩下便宜了。”
眾目睽睽之下,謝華香哪裡有拒絕的餘地,隻得答應了。
桃娘跟著謝華香,高高興興地出了門,果然一路跟到謝宅,拿到五百兩銀子才回去。
至於謝華香,五百兩銀子吃了頓海鮮湯泡飯,隻覺得心如刀割。
薔薇更是心疼萬分,瞪著桃娘背影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
“姑娘,那南華樓明擺著就是要坑您,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付了銀子,謝華香卻冷靜了下來。
“坑了就坑了,難不成為了五百兩銀子,還要跟她掰扯不成?”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逐漸沉了下來,“那武梅娘既然喜歡銀子,事情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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