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薑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給田雲逐讀書。讀的是阿來的攀登者,書是田雲逐自己選的。

薑潯的聲音很穩健,沒有太大的起伏。但開口時,低沉的聲線總能壓製住寒風刮擦玻璃發出的低低嘯音,在色彩單調的房間裡營造出一種奇異的和諧。

薑潯已經幫他把床頭放下來,就像在講那些哄人的睡前故事,耐心很足,卻又在每次抬眼時,期待看到田雲逐安穩入睡的側臉。

可他的眼睛雖然半睜著,卻一直晶晶亮亮地含著光,讓人誤以為已經臨近中午的病房裡燈光太盛。

又翻過一頁,紙張沙沙作響,書中的內容即將迎來一個小小的高潮。田雲逐卻突然在這時開口喊住他:

“行了潯哥,就讀到這兒吧。”

薑潯抬眸,在田雲逐明顯意猶未儘的目光裡把書合上。

田雲逐不止一次在薑潯給他讀的時候聽得津津有味,卻又在最關鍵的地方突然喊停。隻是這一次,薑潯有點忍不住,開口問道:“不想知道後邊?”

“想啊。”

“沒關係,時間還沒到。”

田雲逐明白薑潯的意思,心情很不錯地笑著說:

“那也彆講了,我留著明天再聽。”

“今天明天,有什麼不一樣?”

“不一樣啊,這樣就能多點期待。”

期待多了,明天就一定能等到。

田雲逐及時抿緊嘴唇,沒把話說完。在大家對新的治療滿懷期待的當口,一個人偷偷害怕自己明天會醒不過來。這種想法本身就已經太過殘忍,他藏得小心翼翼,卻總在麵對薑潯時不經意地鬆懈。就像剛才,幾乎隻差一點就被他問出些什麼。

“時間差不多了,你快走吧。”

“精神剛好一點兒,就開始趕我走了?”

“媽媽舅舅他們都在,你在這兒也不舒服吧。”

“你覺得我會因為這個不舒服?”

“可是我看著不舒服。”

薑潯的目光冷了冷,像吹進了一捧碎雪。

田雲逐不僅不怕,反而覺得這樣的薑潯才是他熟悉的那個樣子,久違地帶著點凶。

“我是說,奶奶需要治病吃藥,家裡的開銷也不少,你不能老是跟我在醫院這麼耗著。到時候等我好了,你倒成了窮光蛋。”

“然後呢,因為我窮,你就不跟我了?”

“哪能那麼容易,說不跟就不跟了?你那麼帥,我還是得糾結一會兒的。”

“薑潯,時間差不多了。”

隔間裡的護士敲敲門,出來提醒他們。

田雲逐連忙收起玩笑的表情,認真囑咐薑潯,

“不開玩笑了,我說真的,潯哥,你回去多陪陪奶奶。這段時間因為我,太忽略了老人了。不然我心裡不好受。”

“知道了。彆整天胡思亂想,我走了。”

薑潯從病床邊站起來,忘記了手上還拿著剛剛讀過的那本書。

“潯哥!書留給我……”

田雲逐突然掙紮著從床上撐起來,伸手想要抓住他。但薑潯已經轉過身了,頎長的影子從他蒼白的手指間輕飄飄滑過去。

懸掛的輸液架劇烈搖晃,薑潯聞聲回頭時,田雲逐已經沒有力氣撐住自己,重重跌進雪白的被褥裡。手上的留置針發生錯位,鮮血染紅了手背。輸液管中也開始回血,迅速飆升的血色驚動了守在一旁的護士。

“家屬趕緊離開!”

書在慌亂中掉到地上。站在明暗參半的走廊裡,薑潯渾渾噩噩地覺得自己也被切割成了兩半。一半留在腳步紛亂的病房裡,眼底的殘影全部都是田雲逐瞬間蒼白的一張臉。另一半被被不知名的力道推搡著,走出去,關在無菌層流室的門外。

沿小腿肌肉向上蔓延的酸澀,甚至讓薑潯懷疑自己不是真的隻在田雲逐的病房裡坐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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