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 決定好了嗎?”
實在不是鐘離不識氣氛,眼前的擂缽街實屬不宜多停。
如果他沒有猜錯,擂缽街很有可能已經成為了暗處某位神明的領地、甚至變成眷屬們繁殖的巢穴。
原因很簡單, 白瀨的異化並非簡單的變異:把一個人變成一顆受了詛咒般、沒有知性的魔樹,恐怕又是一位克塔亞特相似的不知名外神。
大張旗鼓地在擂缽街作威作福, 又給他們看了場人類的異變,是想要阻止他們的前進, 還是引誘他們前行?
無論哪種可能,前行都是最好的選擇。
津島修治當然明白鐘離的未儘之言,隔著袖子小心翼翼地碰著那片關鍵的碎紙片。
“鐘離先生, 如果說您是『打破牢籠的外人』,那麼您認為怎樣才算『完美的結局』?”
太宰治遺留的紙片讓名為津島修治的他陷入了無要解的死胡同,他沒有任何關於自己稱呼自己為『太宰』而非『津島』的記憶。
從小到大,津島修治很少離開家中, 私塾先生們都是親自上門為他解答問題,哪怕是之後定居在租界,也是在津島家的安排和保護下進行的。名為津島修治之人的童年, 不應當有任何誤漏。
但織田作之助在那天脫口而出的『太宰』, 再加上今天落款為『太宰治』的紙片, 現在就連自己都承認了太宰治這個名字的話——
那『津島修治』,到底算得上什麼?
哪怕就是為了尋找一個答案, 仍不願自稱為太宰治的津島修治也絕不會放手。
在彆人心中的太宰治, 和現實生活了十多年的津島修治……
“在我心中,所有答案得到印證、所有困惑得到解開、所有人變回他們原本的樣子, 就是最好的結局。”
“——小心!”
站在一旁的織田作之助好像突然看見了什麼恐怖的場景, 揪起津島修治的衣領, 猛地將他扯退好幾步, 還不等他再說些什麼,太宰治原本站著的位置鑽出一根粗大的地刺,尖端還滴著汙澀的淤泥。
織田作之助喘著粗氣,暗暗吞了口唾沫,仍心有餘悸。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鐘離當機立斷,用渾厚的岩元素力覆蓋手心,提起兩個大型人類。
“稍微忍耐下,馬上就到了。”
說罷,化作一道淩厲的金光,夾帶著槍雨衝刺,將路邊心懷不軌的觸手和粘絲死死按牢在地上。
這個世界,已經是一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表的虛偽和平撕破後,裡麵已經孵化了外神的眷屬與幼崽。
擂缽街的汙染,比冬木大橋嚴重得多。
“閉上眼。”
隨著白光愈發逼近,鐘離一躍而起,無形的岩槍雨凝為實體,狠狠紮進了那團白光。
『嗬嗬嗬——』
白光的偽裝被岩槍戳得稀碎,露出了漆黑的內裡。外層,斑斕的紫光閃爍著隱秘的星光,裡麵是深不見底的黑洞,似是邀請,又像陷阱。
“進去之前,還有什麼想說的嗎?”鐘離問道。
星海的外神不光有著詭譎的力量體係,熱衷於汙染的本性才更是讓人防不勝防,哪怕有信心迎擊外神,鐘離也並不能保證兩個人類不會被汙染。
他目前最為擔憂的是,外神鬨出如此大的動靜,世界意識不可能毫無察覺,但直到現在,小黑杯也隻有那片殘頁上能夠感受到此世世界意識的力量。
用稍微難聽點的話,大概就是已經到需要下一次輪回的程度了。
“什麼嘛,鐘離先生,隻剩臨門一腳了還想勸人臨陣脫逃,這可稱不上是個好建議?”
津島修治道:“還是說,顯出神明的樣子,就想把事情都攬下來?不光是我,哪怕是織田作也不會同意的。“
“關於這點,我認為津島先生說得沒錯。”
織田作之助深吸口氣,“如果凡是都祈求於您的幫助,而不去真正見識把我們弄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實在是連敵人都會瞧不起這樣不要臉的人,對吧?”
津島修治煞有其事般點點頭。
遇到不可戰勝的敵人,人類會用智慧與工具尋找辦法,而不是失去理智後徒勞掙紮——這便是人與徒有蠻力之動物的最大區彆。
言儘於此,鐘離了然,眼前的二人不會因為三言兩語就離開。
“事先說明,外神的一切都具有強大的汙染性,哪怕是指尖縫隙中流出的碎屑,也不是常人所能直視的。”
“如果可以,最好想一些印象深刻的東西,如果看見什麼就胡思亂想——想必白瀨的樣子你們也見識到了。”
這才是鐘離最擔心的:外神的汙染防不勝防。
但如果是會因為他人眼中的困難輕易放棄的懦夫,此世的世界意識也不會如此眷顧他們吧。
“如果你們變成那副樣子,我不會手下留情。”
赤金的豎瞳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身旁也出現了一圈透黃的護盾。鐘離的眼角隱約顯露出鱗片,聖杯一戰的單打獨鬥不一樣,他始終放不下心旁邊的“普通人”。
哪怕是被世界意識認可的鑽石,也需要細致的打磨、拋光,而非一股腦扔進壓力機裡被擠壓成炭粉。
“好了。”
鐘離的聲音淡泊無痕,兩人透過護盾向裡看去,卻並不能看見底層的真貌。抬起頭,天空烏漆麻黑,地底反而比天空更像天空。
“侵犯吾之領地,封印吾之子嗣,毫不客氣地大鬨一通,這便是異界之神的禮儀麼?”
漆黑的天空傳來飄渺女聲的回音,霧氣如同絲綢一般滑落漂浮,無風自舞,在十幾米的高度糾纏不清,如同一片巨大的雷雨雲,混亂的觸手扒開滴著粘液的大嘴,氣勢洶洶地質問鐘離。
在鐘離耳裡是質問,但在織田作之助和津島修治耳邊,就是奇怪的嘎吱嘶啞聲。
“哦?可是那位白瀨分明是由人類轉變——擅自剝奪他的人類知性,也好意思大言不慚地稱他為自己的子嗣?”
聲音的主人其蘊涵的壓迫感,遠非拚湊身體的克塔亞特可比,如此重視子嗣,恐怕權能與“生命”“孕育”之類的有關。
這樣的權能,不一定最具攻擊性,但一定最麻煩。
更麻煩的是,祂甚至不在意血統。
“狹隘的神明,與人類相處久了,竟然也在意起這虛無縹緲的紅色液體!”
天空中的聲音帶了幾分惱怒,降下了幾根黑色的觸須,但對兩名人類和一位神明造不成任何影響。
甚至還讓祂的觸手與本體斷了聯係。
“不好意思。”鐘離微閉雙眼,雙手環胸,無奈又誠懇地解釋道。
“因為我個人一些原因,實在是對這些濕漉漉、滑溜溜的東西實在是接受不了,隻能先委屈一下你了。”
“——你這家夥!”頭頂上的那片雲似乎腫脹了一圈,又快速癟了下去。
“算了,”祂恢複了些語氣,帶了些人性化的沒好氣,“我不和審美雷同的家夥們吵架。倒是你,異世的神明,為何打擾我們的安寧,我的子嗣們隻在這片樂土生活,也從未侵吞過人類的地盤。”
“到是你,帶著兩個被世界意識眷顧的人類,吵吵嚷嚷地,還封印了我可憐的幼崽,你的良心不會愧疚嗎?”
“從未侵吞過人類的地盤?”
鐘離忍不住輕笑,“自顧自地將擂缽街劃出人類地盤之外,你倒是不把此世世界意識放在眼裡了。”
“世界意識?”
外神的聲音充滿莫名的詫異,鐘離看向明顯彆有深意的外神,若有所思。
“如果我沒記錯,此世的世界意識似乎非常鐘意人類。”
“不,異世的神明——叫做摩拉克斯,對吧?我在克塔亞特那裡聽說過你,看在是盟友的麵子上,告訴你也無妨。”
“此世的世界意識,已經被人類毀滅了。”
此等答案,哪怕是鐘離也為之側目,世界意識的存在是天生物長,一個世界意識的毀滅往往會導致一個世界的覆滅,可橫濱仍然有條不紊地正常運轉。
“鐘離先生……可以方便告訴我們,二位談話的內容嗎……”
織田作之助苦笑著詢問,隻希望兩位神明都不會覺得冒犯。
鐘離聞言,伸出手,兩朵由岩元素凝結而成的岩之花靜靜地待在他的掌心,純淨的元素力不僅能創生造物,更能淨化汙染。
至於剛剛的信息……
“世界意識……被人類毀滅了?”
織田作之助無法相信,不說世界意識——神明的力量他們已經見識過了,再強的異能者也做不到這一點,更何況是被重點提及的世界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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