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死罪, 然天命已至,紫氣東來,豈能明知而不言?此臣不忠也。
經年以來, 我齊罹難, 先君病危,奸相入獄,太子失蹤, 權臣把持, 多有內鬥, 前有虞旬父通敵叛國, 後有玖璽桓攻城毀防。
種種變故,累牘難書,直此之際, 溫留君肅清朝綱,褒德賞功, 除叛誅賊, 養民生息。
此天不忍我齊八百年國祚毀於一旦, 降溫留君以力挽狂瀾, 實乃天命所歸。
故臣冒死進言,請溫留君踐位,救齊於危難, 救黎民於水火。”
第二日升朝,各家謀士不負主君厚望,有的聲情並茂, 有的誠摯感言, 有的痛哭流涕。
“天不可無日月,國不可無君主。天無日月, 則萬古如長夜,國無君主,則山川猶混沌。請溫留君為萬民計,繼位為君。”
“去年種種,皆因先君病情,不能承擔宗廟社稷,溫留君再猶豫,江山無主,恐我國重蹈昨日覆轍。”
“無人帶領,我國則為一盤散沙,列強環伺,散沙如何聚眾抗衡?今日我國臣民他日或為他國俘虜,溫留君也姓謝,也是齊人,如何能狠心眼睜睜看著我等喪權辱國?”
朝堂上群情激昂,紛紛陳詞,待眾人說完,謝涵長歎一聲,“本君知諸位心意,奈何我位卑德薄,不能不度德量力。且太子仍在,我惟盼殿下歸來,豈能鳩占鵲巢?”
隨後力排眾議,開始商討後續事,包括齊公的發喪。齊公薨逝的消息早已發往昊王室與列國,各國吊唁使臣已在路上。
第二日。
又有人進言:“太子,罹難之際棄我國,何以承擔社稷?”
謝涵當即嗬斥,“臣議主,妄言至此,拖出去。”
但他按的住一個人,卻按不住所有人,眾人紛紛痛斥謝涇儲君期間種種劣跡,謝涇為人,想想也知道會有多少為他人所詬病的地方,直被翻得底朝天。
最後,有人請來懷陀,“公公伺候武公十年,伺候先君二十年,不知二位先君對我國未來有何打算,先君故去前傳令太廟升朝所為何事?”
懷陀手裡本來就有一份齊武公的遺詔,不知怎麼的又來了份已故齊公的遺詔,一個是“加冠後謝涵即可繼位”,一個是“迎寡人之第三子謝涵登基”。
群臣更加來了精神,“武公遺詔,先君遺命,溫留君再推辭便是對先人不敬,對父祖不孝。”
“君命不受,更為不忠。”
一連七日,謝涵終於推辭不過。
欽天監開始算吉時,司禮府準備登基大典。
期間,齊公的諡號,也被商議好了——懷。
——平諡,用之閔傷焉,用之無後者焉。
縱覽齊公一生,既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功績,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惡行,平庸而普通,卻先是被寵臣欺騙半生,後是被下臣射殺於都城,中風一年、癱瘓在床、點滴恢複、萬箭穿心。
——憫傷憫傷,如何不叫人憫傷?
便是普通臣下也覺得,先君這一生太倒黴了些。
玖氏將在齊公出殯前一天正法,以告慰其在天之靈。
謝嫻見玖三思遲遲沒有被放出來,終於慌了神,謝妤安撫後,親自來找謝涵。
值此混亂之際,謝涵政務繁重,不兩日就累壞了,霍無恤逼著人躺在軟榻上,讓人閉眼,坐在旁邊念奏章給人聽,提朱筆替人批。
進來見到這一幕,她皺了皺眉,謝涵睜開眼,“阿姊怎麼來了?”
謝妤見他臉色蒼白,難免心疼,“事是做不完的,千萬不要累到自己了。”
謝涵笑笑,“我省得了。”
謝妤便知其半點沒將她的話放心裡去,隻她有更重要的事,“怎麼還沒把三思放出來,嫻兒急得口角都冒泡了,又擔心打擾你。”
霍無恤心裡咯噔一聲。
其實就玖三思一人,他們內部就討論過很多次。
他是讚成放了那孩子的,不止因為那孩子和他相識一場,更因為如果那孩子死去,楚楚夫人、宋太夫人、嫻公主,甚至八公子,都會對謝涵有芥蒂,他不願看到如此。
韓斯卻一力反對,“國有國法,豈能因為一個人例外?二公主免責,是因為三族罪禍不及公室,這是為了國家的統治,早就被寫在了法典裡。玖三思卻姓玖不姓謝。如果君侯放了玖三思,怎麼和死去的蓉郡主交代?”
謝蓉是虞旬父的妻子,謝皋的堂姐,虞氏滅族後,她被免責,隻是丈夫孩子女兒都死了,她一個老婆子活著可笑,活著痛苦,投繯自儘了。
“難道隻因為蓉郡主是君侯的表姑,嫻公主是君侯的姐姐,親疏有彆?”
沈瀾之三緘其口,還勸韓斯,畢竟對方是他舉薦給謝涵的,“小斯,這時候彆說話。無論是殺是留,君侯都一定會後悔,人後悔的時候不會怪自己隻會怪旁人。”
對此,韓斯給他兩個白眼,“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至於謝涵,他本心上當然想保住對方,可他又時時刻刻地警醒:玖三思是玖璽桓定下的繼承人,他的心一定在玖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