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內各國眾臣基本已到齊了, 除了梁公。

這人啊,最禁不得念,才這麼想著, 正此時, 梁公和天子一道來了。由遠至近,兩道身影,一個修長挺拔, 一個高大威嚴, 一個白底繡藍色雲紋袍服, 一個黑紗罩紅色長衫, 詭異的和諧,仿佛在說說笑笑。

眾人心中那種古怪的感覺又來了。

果然是有點什麼罷?

打住打住,不許再想了。

姬忽走近, 在上首木橋落座,笑道:“今日咱們沒有君臣, 隻有賞花人, 不儘興不許歸啊。”

有人率先出聲了, “陛下得以叫百花齊放, 果然是天佑大昊啊。”

“得知諸君前來,連予一人園裡這些花兒都耐不住寂寞,要瞧瞧諸君賢才俊顏了。”姬忽笑眯眯的, 說完看向左手邊河岸最前排的坐席,“卿說是也不是?”

梁公身後一株鮮豔的碧桃,風一吹, 桃花瓣紛紛揚揚, 有幾片落在梁公發間、衣襟、長袖,像一抹胭脂暈開, 綺麗霞豔。

梁君著實是個俊美人物呢。

——隨著姬忽問語看過去,便見到這副畫麵的眾人心中不合時宜地劃過這一道想法。

梁公四平八穩地坐著,由身後侍從替他摘下桃花瓣,給眾人解惑,“聽聞陛下數年來侍花許久,才得以叫今天百花齊放。”

原來如此,眾人把目光重新聚焦天子,天子長眉一皺,抱怨道:“梁卿,你可真是難以討好呢。”

眾人:“……”

梁公神色淡淡,“陛下貴極天子,為萬民表率,何須討好他人?”

“易得前金價,難得有情郎。”姬忽吟唱道。

梁君一哂,靠後坐了坐,沈瀾之出聲道:“陛下費儘苦心,叫百花齊放,聽聞每日改動各種花卉的泥土、澆灌、光照,甚至時而溫之以火爐,時而凍之以藏冰,終於苦心人天不負。寡君亦是愛花之人,臣厚顏,想問陛下這許多年侍花經驗,好回去討好君上。”說完,環視在場眾臣,自然主要是左側席的他國政要,“不知諸君可想聽聽?”

這回,哪怕是絞侯也在燭豐臨說“君上,國內餓死骨不知凡幾”中沒有出言阻止,其他人更是紛紛出言。所有人目光灼灼瞧著橋上的人,橋的位置固然要比兩岸高,他們抬著脖子,也不覺疲累。

這是在逼迫啊。

老相國不忿,卻被身後人拉住。

姬忽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交給你,然後讓你去討好予一人的彖彖?這怎麼可能呢?”他用看情敵一樣的眼神睥睨著沈瀾之,“予一人像這種二傻子嗎?”

團團?

那是什麼?

眾臣的臉上呈現出短暫的茫然。

唯有沈瀾之記得自己剛剛說過什麼,此時恍惚間似是想到,又似是不敢深想。

謝涵注意到梁公臉色終是變了,才曉得上首人說的是“彖彖”,不是什麼見鬼的“團團”。

可真是……奇思妙想呢。

昊臣中有個小年輕經不住笑了,被姬斷飛快瞪一眼,他小山一樣的身軀顫啊顫的,邊捏汗巾擦著汗,邊站起來,“陛下,梁君乃武王陛下第三十六世孫,按輩分是您叔祖父,萬不可如此沒大沒小。”

老相國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何為大,何為小,天地君親師,太傅不如仔細說說什麼是大,什麼是小。”

這時,謝涵的臉色卻忽然變了,楚子般湊過去,“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謝涵抿了抿唇,低頭低聲道:“剛剛又是梁君和天子的一場交鋒,可同樣也是梁國和我們的一場交鋒,被新種植方法所吸引,我們竟然誰都沒有發覺,被牽著鼻子走,在梁國威逼天子時,全都站在梁君這一邊了。”

楚子般猛然反應回來,蹙著眉,“梁國對這百花齊放的場景習以為常,說不得早就知道,剛剛那樣問,根本不是為了知道花卉種植方法,而是為了拖我們下水。”

謝涵已起身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陛下麵前,我等皆不過臣子之身罷了。”

姬忽凝著他,粲然的桃花眸熠熠生輝,動情道:“不,在予一人麵前,謝卿除卻臣子還是個俊才美人,鮮花美人,蘭芷德芳——”他邊說邊起身,親自下來,在蘭花集邊,取出一盆白蘭。

謝涵眼睛一亮。

隻見那蘭花枝條如碧玉低垂,花托纖細,如絕代佳人的纖腰,不盈一握,花瓣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狹長舒展,花蕊金黃,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幽香潛入風,細細嗅去,方能覺出其中滋味,不濃墨重彩但沁人心脾。

“卿這般品貌,唯花中君子可堪配矣,牡丹過於豔俗也。”說著,伸手替謝涵取下發間花簪,將花盆放進他手裡,“予一人料想,卿必是喜愛這充滿生命力的蘭花,而非一朵離了土壤的無根之花,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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