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裡, 謝涵忙前忙後、到處托人,謝妤都不曾阻止亦或是多說過什麼,隻當沒看見。此時, 她卻放下手中紅紙, 問道:“順利嗎?”
謝涵緩緩搖了搖頭,邁步入內。
謝妤站起身,“弟弟, 你當聽過‘今非昔比’這個詞。”
謝涵身形微微一僵。
“昔日你是國之儲君, 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國君, 自然所有人都願意為你大開方便之門, 以期日後為他們爭取更多的利益。而今,你隻是個落魄公子,在你身上無論投入什麼, 都是浪費,甚至他們中還有許多人一直想除掉你, 早與你撕破臉皮, 又怎會相幫?”
“這個道理, 我明白, 你也應該明白。這三天,我都沒有阻止你,是因為:第一, 我知道,有些努力哪怕隻是徒勞,但如果不去做, 卻會抱憾終身。第二, 世態炎涼,如人飲水, 冷暖隻有自己親口嘗過才知道,你該醒醒了。”
謝妤朝謝涵一步步走來,她鳳眼微微上挑,帶出幾分淩厲的弧度,“謝涵,你要想清楚,從今往後,你的每步路要怎麼走?如履薄冰,就是你現在的處境,不可行差踏錯一步。
以後,要麼你扶持沁兒,但三歲看到老,沁兒恐怕不是這塊料子;要麼你全心全意輔佐二弟,二弟雖然常常不著邊際,但其實是個聰明人,但人心隔肚皮,他日後會否忌諱你,會否善待你、善待母親、嫻兒、沁兒,都是兩說。至於大弟,他雖與你不合,但還算是個磊落的男兒,雖說不會重用你,倒也不會苛待你與母親她們。謝漪,則是你要千方百計阻止的人,但想來經此一事後,諸氏族都會忌諱他。”話到此處,謝妤微微一頓,“你不甘心?”
謝涵抿了下唇,苦笑道:“阿姊,我從小就知道自己以後是要繼位的,從小君祖父就教我如何治國,從小到現在我有太多理想想實現。”
謝妤微微一笑,“可你已沒這個資格。”
這話如一道長滿倒刺的鞭,抽擊在謝涵心上。
“不要逃避了。”謝妤在謝涵麵前站定,撥開他有些淩亂的額前碎發,“好好想想,而這隻是你要想的第一點,第二點,如何在開罪氏族、在他們的虎視眈眈下保全自己,甚至發展出自己的一些勢力。”
這一夜,謝涵失眠了,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最後點起一豆油燈。
夜深了,壽春拿了件披風過來,又“啊啊”對謝涵比劃著。
謝涵虛搭披風,好一會兒,聽懂對方言語,搖了搖頭,“不必了,我不餓。”
在對方要退下時,他忽然又道:“壽春,我教你寫字罷。”
壽春一愣,連忙惶急擺手,嘴巴一串蠕動,似乎在急急地說著什麼。
謝涵點了點額頭,“奴婢不敢?”
壽春連連點頭。
謝涵撿起案上一張短簡,寫下,“這四個字這麼寫,來。”
如此,一夜到天明。
第二日,天還黑著,謝妤那邊燈一亮,他就過去了。
他給謝妤打來淨麵水,看著謝妤梳妝,看著謝妤套上精美的衣物,又看著謝妤站起身。
外麵天邊漸顯魚肚白,宋使已經恭候在謝涵府門外了。
宋期的臉有幾塊青──那天出宮後,謝涓、謝涵就相約把他打了一頓,他倒還有幾分擔當,沒叫一個武士隨從,隻默默受了一頓,最後道:“是我對不起小妤。”
打了一頓後,二人竟覺更加難受了,隻扔下一句“窩囊”,便都走了。
現在他臉上還是青一塊紅一塊,隻他神情過於木然枯槁,以致不叫人覺得滑稽,反而一陣悲哀。
要迎著自己愛慕多年的女子做嫡母,要將自己多年來的未婚妻子拱手他人,怎麼不悲哀?
隻是,他的悲哀,謝涵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不想理解。
他隻看著謝妤穿一身華貴正裝,一步步向外走去。朝陽升起,可冬日的太陽實在是太冷了,照不暖她一寸皮膚。
──阿姊彆走。
謝涵多想說這一句話,可那話在喉嚨裡翻滾來翻滾去,終究吐不出來──他沒有這個能力,亦沒有這個資格。
最後,他遞了一塊令牌在謝妤手上,“阿姊,這是我的一隊衛士,為首的叫楊明,十分老實穩重。還有這些,是我信得過的宮婢,你都帶去,才不會捉襟見肘。”
謝妤笑了,她張開手臂,擁抱了謝涵一下,“你啊你,要為姊說什麼好──隻要楚國不倒,母親的國夫人之位就是鋼澆鐵鑄,沁兒從來沒心沒肺,嫻兒似柔實剛,我最放心不下的,其實是你。”
謝涵把臉埋進謝妤脖窩裡,聲音竟有幾分哽咽,“我最不放心的,也是阿姊。”
“怕什麼?”謝妤微微一笑,拍拍他肩膀,“阿姊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