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
“聽說這群和尚之前在東麵表演時走火了, 我這個院子是東北麵,是不是味道傳過來了。”沐鈺兒站在漆黑的甬道謹慎說道。
頭頂是密不透風的石頭,兩側隱隱有風傳來, 吹的人手指發涼,卻不知是從那個縫隙中傳了出來,入目可及的隻剩下黑夜,沐鈺兒毫不猶豫伸手把唐不言的手腕拽緊。
唐不言靠近她, 不解問道:“這個幻術鋪設的範圍這個大?”
沐鈺兒單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聽說從西麵到東麵, 然後再北麵給陛下騎鶴獻丹,排場很是大。”
“那你可有檢查過到底如何實施幻術?”唐不言擔憂問道。
在陛下麵前獻藝的大型幻術都需要千牛衛謹慎排查,輕者怕失誤出錯, 重者更是怕有不軌之心,且一旦出錯便很難有翻身的機會。
沐鈺兒慢慢吞吞拉著他往裡麵走去, 搖了搖頭,有點氣悶地說道:“殿下說要保密, 查不了。”
唐不言聞言,眉心微皺。
“沒關係, 我自己偷摸查。”沐鈺兒皺了皺鼻子, 一隻手緊緊抓著唐不言的手腕,另外一隻手摸了摸牆壁, 繼續說道, “雖然我覺得那群和尚應該沒膽子在宴會上刺殺陛下, 這樣一來就成了眾矢之的,之後他們神神秘秘,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看我不把他們扒拉出來。”
唐不言失笑:“你白日裡可有和他們打過交道。”
沐鈺兒用力點頭, 得意說道:“還嚇唬了他們一下。”
兩人很快就走到一個拐彎口, 沐鈺兒腳步一頓,突然把唐不言推倒一個角落裡,自己也跟著擠進去。
唐不言還未開口說話,便聽到空氣中隱隱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隻是那聲音有些奇怪,斷句詞調都明顯不同大周人說話腔調。
沐鈺兒聽得仔細,隱約覺得有些耳熟。
奇怪的聲音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而逐漸清晰起來,還未沐鈺兒還未聽明白到底再說什麼,耳邊突然傳來滾燙的氣音,淡淡的苦藥味劈頭蓋臉傳了過來。
“是日本人。”
沐鈺兒耳朵一動,下意識偏了偏頭。
“他們……”那聲音不知其擾,就像羽毛一樣輕撫過輪廓,毫無收斂的跡象,直接把沐鈺兒的心思都攪的不得安生,索性直接用手堵住耳朵,嘴裡不高興地嘟嘟囔囔了一句話。
唐不言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迷茫片刻後輕笑一聲。
沐鈺兒這會兒倒是後腦勺都長了眼睛,直接用手肘捶了他一下。
隨著那聲音逐漸靠近,微亮的光暈自角落裡緩緩移了過來,兩道影子也逐漸冒頭。那聲音也逐漸清晰起來。
沐鈺兒眼珠子緊盯著那兩道影子。
她對和語的認知還是之前跟著唐不言蒙學了幾句日常用語,隻能說能勉強聽懂幾個詞句,但眼前這幾個日本人說話卻是一個字也沒聽明白。
——真的是日本人嗎?
沐鈺兒心裡犯嘀咕。
兩道影子終於露出麵來,正是那群和尚裡的兩個人。
沐鈺兒眉心一動。
“打暈他們。”唐不言的聲音驟然響起。
兩個日本人腳步一頓。
沐鈺兒手比腦子快,直接一個箭步,在兩人還未回聲時一手一個,直接把人敲暈,甚至還順手把火把撈了回來,免得落在落葉堆上燒起來。
直到兩個人軟綿綿躺下,摔出不小的動靜,沐鈺兒也緊跟著回神,扭頭,不解問道:“這是要打一頓嗎?”
唐不言慢條斯理自那個夾角的凹陷出走了出來,盯著麵前兩個和尚,隨口問道:“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嗎?”
沐鈺兒搖頭:“有點像和語,但仔細聽好像說的也不是和語,除了幾個語氣詞,一個也沒聽懂。”
唐不言捏著手指:“在日本,他們一直會借用漢字來書寫表達,但語言卻在很早之前就口口相傳形成自己的方言,也就是我們熟知的和語,日本地勢狹長,並沒有太大的分割,語言便也逐漸單一,隻有懸掛在外的北海道有阿伊努族人,五官深刻,膚色是偏黑,是北海道的原住民,所以他們有自己的語言,也就是阿伊努語,鼎盛期,他們共有十九種方言。”
唐不言被跳動燭火籠罩著麵容微微凝重
沐鈺兒哦了一聲,目光在這群和尚臉上徘徊了片刻,忍不住說道:“但他們臉黃黃的。”
“常年吃素確實會讓臉色發黃。”唐不言委婉說道。
沐鈺兒繼續看著唐不言,不解反問道:“為什麼要打暈他們啊。”
—— ——
天色剛亮,冬日的薄霧還未完全散去,霧氣中逐漸顯出一隊人影,腳步沉重,氣勢洶洶。
沐鈺兒就被這樣的一陣喧鬨聲驚醒。
“司長。”門上倒影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逆著光,被拉得極長,陳策的聲音由此傳來。
沐鈺兒自打跌中睜開眼,盯著門上的那道影子,片刻之後這才問道:“怎麼了?”
“海空大師那邊丟了兩個徒弟,不知司長可有見過。”陳策的聲音隔著門窗清晰傳來。
沐鈺兒眸光微動,鎮定開門:“什麼時候丟的?”
大門咯吱一聲打開,沐鈺兒出現在門後,盯著麵前森嚴的隊伍,不解問道:“是在我附近丟的嗎?”
她的態度太過鎮定,眸光也格外清澈。
陳策打量著她,好一會兒才說道:“不知道在哪裡丟的,隻是說大晚上一起結伴起夜,之後就一直沒回來,早上做早課的時候才發現人不見了,其他地方已經找過了。”
沐鈺兒頷首,識趣說道:“就剩下我這裡沒查了是嗎?”
陳策頓時露出不好意思之色:“得罪了,海空大師很是著急,甚至鬨到殿下麵前,今日是我巡邏,不得不查。”
沐鈺兒和氣讓開一側:“不礙事,畢竟是殿下打算獻給陛下的人,著急也是應該的。”
陳策很快就帶人入內。
沐鈺兒站在門口,雙手抱臂,看著千牛衛入內仔細查看著,神色鎮定,眸光落在正中的陳策身上,故作不經意開口:“沒想到海空大師還挺關心徒弟的。”
“這兩人是負責控鶴的。”陳策解釋道,“算是當日獻技上很重要的人。”
“所以對當日的路線都很熟悉是嗎?”沐鈺兒隨口問道。
陳策扭頭去看她,眸光微動。
沐鈺兒靠在門框上,笑眯眯說道:“我瞧著海空師傅身邊的徒弟年紀都不打,許是這幾日訓練太辛苦了,偷溜出去玩了,若是實在重要,不如現在重新培養兩個,不要耽誤正事才是。”
陳策臉上也緊跟著露出笑來,無奈說道:“聽說控鶴之術頗為複雜,現在培養怕是來不及了。”
沐鈺兒眨了眨眼,歎氣說道:“那真是可惜了,所有地方都查過了嗎?那個北麵的玫瑰園呢,不是說最後在玫瑰園獻藝嗎,是不是昨夜突發奇想去玫瑰園看看了。”
陳策笑了笑:“玫瑰園一直重兵把守,守門的侍衛沒看到人進去,他們也進不去。”
“原來如戲。”沐鈺兒露出了然之色,目光在其餘侍衛上一掃而過,“都檢查過了嗎?我這裡昨天很是安靜,沒聽到有人來過,許是去其他地方了。”
侍衛走了過來,對著陳策打了一個眼色。
陳策臉上閃過一絲陰霾,但那點陰鷙稍縱即逝,平靜說道:“如此就打擾司長休息了。”
“不礙事。”沐鈺兒站直身子,和和氣氣說道,“也是為了陛下的千秋盛典萬無一失。”
“多謝司長體諒。”陳策叉手說道,很快就帶著人離開。
沐鈺兒臉上笑意逐漸斂下,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著一行人走入薄霧中,很快這行人就剩下影影綽綽的影子,鐵靴的聲音也很快消失在耳邊。
“不是在這裡,就是在周興那邊,他總是盯著我們,昨夜也是他巡邏,但葉華也是一個牆頭草,雖是短暫安撫住了,但現在來了沐鈺兒,搞不好也會搖擺。”陳策身邊的副將低聲分析著。
陳策按劍,快步走著,眉心緊皺,神色凝重。
“這個院子當真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他走了一段路,忍不住繼續問道。
副將搖頭:“之前為了就近看著人,人就安排在東北麵的小院子裡,院子雖然看著大,但屋子不多,為了謹慎,床底和櫃子周邊都撒了薄香灰,剛才查的時候,櫃子床底邊上都是完好無損的,沒有任何移動的痕跡,而且這一帶都是我們自己人,難道她還能帶著兩個大活人消失不成。”
陳策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沒見過沐鈺兒的武功,天下武功無出其右,尤其是她的輕功,便是她現在略過我們的頭頂,我們也不一定能發現。”
副將一驚,下意識朝著頭頂看去:“這世上還有這樣高深的武功。”
目之所及,不過是搖晃的樹影。
“她可是張柏刀的徒弟。”陳策的聲音微不可聞,隻有離他最近的副將才能聽清隻言片語,“這可是我們設計才合力殺死的高手。”
副將沉默。
一行人不再說話,隻是繼續沉默地走著。
晨霧中跟快就隱隱約約隻剩下幾個後腦勺,身後枝葉濃密的樟樹上傳來細微的樹葉晃動聲,很快一個小腦袋就伸了出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盯著逐漸遠去的人。
正是不知何時跟在他們身後的沐鈺兒。
“還挺警覺。”沐鈺兒小聲嘟囔著,看著他們朝著公主殿下的寢殿走去,猶豫一會兒並沒有跟過去,反而調頭朝著西麵走去。
——聽他們的口氣,周興和他們不對付。
——“陛下讓你來就是讓你打破僵局的,金鳳畢竟還是陛下身邊的大統領,若是直接動手,隻怕引起暗地裡人的忌憚,所以你既要謹言慎行,也要打破困境。”唐不言臨走前的話在耳邊響起。
沐鈺兒盯著大門緊閉的院子。
昨夜是周興巡夜,所以今日他是可以休息的,現在應該還在睡覺。
——打擾彆人休息會不會不太好。
沐鈺兒如是想著,手上卻是毫不猶豫折了一個樹枝,直直朝著窗戶扔去。
沒多久,緊閉的窗戶果不其然被打開。
周興握著劍,一臉警覺地站在窗戶門口。
沐鈺兒很快就扔了一片樹葉過去。
那樹葉明明輕飄飄的,卻好似被一股力氣牽引著,卻能逆著風,準確無誤飄到周興麵前。
周興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看著樹葉悠悠然落在窗欞上,下意識順著樹葉的方向看過去,冷不丁在枝葉繁茂的樹葉中看到一雙淺色的貓兒眼。
沐鈺兒立馬對著他揮了揮手。
周興嘴角微微抿起,把樹葉揮落在地上,就要關窗離開。
沐鈺兒一驚,立馬又扔了一個樹枝過去阻止他關窗,本來脆弱的樹枝這一下好似注入鐵一下,冷不丁震得人手臂發麻。
沐鈺兒好似一隻敏捷的小貓兒,非常主動地鑽了進來。
周興摸著發麻的手腕,冷眼看著不請自入的人。
“想和你談談。”沐鈺兒謙虛說著。
周興沉默地看著她。
“我不要是壞人。”沐鈺兒連忙解釋著。
周興嘴角微微抽搐。
“昨夜丟了兩個和尚你知道吧?”沐鈺兒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周興坐在一側的椅子上,臉上露出譏笑之色:“自然,陳朗將一大早就已經搜查過了,司長是打算再查一次嗎?”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無辜地看著他:“不查啊,人我抓的。”
周興腦袋一懵,忍不住抬眸仔細看著麵前一臉正氣的人。
“你……你不怕我告訴陳策他們。”
沐鈺兒嗯了一聲,大眼睛打量著他,皺了皺鼻子說道:“你不是和陳策不對頭嗎,我就隻告訴你一個人,若是你去告狀了,我就給你敲黑棍,叫金鳳大統領給我換個幫手來。”
周興一驚,臉上立刻多了點打量警惕之色。
“金鳳大統領是不是在這裡步步受限,所以這才請辭的。”沐鈺兒拿著昨日唐不言教她的話,一臉信誓旦旦糊弄人。
周興眉心緊皺。
“你覺得陛下為什麼不叫其他千牛衛的人來,反而叫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北闕的司長來。”沐鈺兒話鋒一轉,循循善誘道。
周興果不其然,眉心微動,臉上露出深思之色。
沐鈺兒繼續開口,一本正經說道:“你可是南營的人,之前金鳳大統領被調到曲園是不是也不服,讓一個從金吾衛爬上來的陳策上位了,現在大統領再一次避退陳策,你忍得下這口氣。”
金鳳是憑本事上來的人,也是千牛衛的南營的負責人,聽說整個南營沒有一個不服她的。
周興硬邦邦說道:“大統領來曲園是陛下的意思,和其他人無關,如今重回南營,也是陛下的意思,其實怕了某些人。”
沐鈺兒眼睛一亮,立馬點頭:“對對,金鳳大統領一片拳拳忠君之心,陛下自然看得見。”
周興瞥了她一眼,許久沒有說話。
沐鈺兒這會兒倒是不說話了,隻是選了一個位置,施施然地了下去,一臉心有溝壑,不動如山的運籌帷幄的鎮定樣子,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外麵有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沐鈺兒就聽到周興沙啞的聲音。
“司長要問什麼?”
沐鈺兒心中大喜,果然學唐不言的樣子才能糊弄人。
“想知道陳策和……公主殿下到底要做什麼?”沐鈺兒捏著指骨,聲音被終於冒出頭的日光一照,顯出幾分縹緲平靜來。
—— ——
夜色漆黑,子時將近,整個曲園在熱鬨一天後,終於重新陷入安靜之中,緊接著,連著守衛也緊密起來,鐵釘的腳步聲,晃晃的火把光讓曲園在寂靜中透出一絲微不可聞的緊繃。
畢竟兩個大活人竟然平白消失了。
三位朗將的屋子不約而同地亮著燈,倒是新來的司長子時的鑼聲一響便熄燈入睡了。
“現在睡了也盯著嗎?”不遠處,傳來一個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一個人還能帶兩個人出去。”
“閉嘴。”
聲音很快就消失在寂靜的夜色中,好似隨著熄滅的燭火,消失不見,誰也不曾想到,屋內早已沒了人。
曲園外的曲江上停著一艘烏篷船,簾子安靜的垂落著,隻剩下船頭懸掛著的一盞風燈在夜風中緩緩悠悠晃著。
篷內,隱隱約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個東西給葉華,葉華會聽話的。”
“葉華瞧著就是一個滑頭,我去找他會不會被他反手賣了。”
“此人受過容成女官的恩惠,這是你替容成女官交給他的書信,但凡他還有點良知,就不會為難你。”
唐不言一頓,最後又擔心說道:“不然你等千秋宴會前一天給他,也免得他真的壞事。”
沐鈺兒順手把書信撈過來,塞進兜裡:“不礙事,我先試探試探,我瞧他就是一個老狐狸,滑不溜秋的,等我有空和他周旋周旋。”
“這是千牛衛中十二位朗將的腳色,是我讓阿耶幫忙從吏部調出來的,隻有金鳳大統領一人知曉,並無其他人知曉,不必擔心泄露此事。”
沐鈺兒接過來掃了一眼,驚訝說道:“除了周興是實打實考入千牛衛南營的,其他人竟然都是靠其他途徑進去的,陳策和莫白竟然是……公主殿下引薦給金鳳大統領的。”
沐鈺兒捏著那張薄薄的紙,若有所思。
“葉華是容成女官直接引薦給陛下的,因其箭術高超,可百步穿楊,得陛下首肯才特批入了南營。”唐不言說道,“所以容成女官對葉華有知遇之恩。”
“我聽說公主殿下和容成女官是,青梅竹馬,關係非比尋常。”沐鈺兒大眼珠子盯著唐不言小聲說道。
唐不言搖頭:“兩人相遇那年,殿下十歲,容成女官十三歲,與其說一同長大,不如說兩人相互扶持走過最是難過的時間。”
沐鈺兒一驚:“這兩人也有難過的時候。”
公主殿下可以千嬌萬寵的唯一的公主殿下,一出生就享有封地,可是曆朝曆代都沒有的殊榮,陛下為了不讓她遠去和親,甚至送她帶發修行,免受波折,第二次大婚更是為了她殺了駙馬的原配,至於當年的十六歲的那場大婚不可謂弘大壯麗,世人至今嘖嘖稱奇。
容成嫣兒被稱巾幗宰相,執掌朝政,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麾下的女官不過六品,可即便是宰相見了也都不敢隨意拿捏。
殊榮加身,怎麼也算的上是無邊風光才是。
唐不言意味深長說道:“可她們所有的榮耀都是陛下給的。”
沐鈺兒捏著包子的手一頓,接著暗淡夜色掃了唐不言一眼。
“當年殿下下嫁薛家,可隻過了七年安穩日子,薛家參與宗室謀反,牽連到駙馬,雖駙馬並未參與此事,卻還是被處死,哪怕殿下抱著剛滿月的兒子跪在紫薇宮前也並未讓陛下回旋心思,消除殺心。”唐不言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縹緲,
沐鈺兒嘴裡的包子頓時食不知味。
“所以殿下是棋子嗎,薛家以為有公主就可以免於災禍,陛下卻用一個公主引出薛家的反心,她不是陛下最喜歡的女兒嗎,怎麼可以這樣被拿來捏去。”她低聲說道。
唐不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額頭。
“陛下自然也會為公主殿下考慮,第二次為殿下選擇薑家,就是為了保護她。”
沐鈺兒捏著包子,索然無味說道:“所以,殿下還不是沒有任何思想的棋子。”
唐不言一怔,好一會兒才低聲喟歎道:“先臣後子,便是如此。”
沐鈺兒有些懨懨地咬了一口包子。
“所以殿下都是這樣的待遇,容成女官更不要說了,她能從掖庭出來也是陛下的恩賜,一言一行,都是陛下的意思,沒有半點自己的心思。”
唐不言隻是沉默地不說話。
“真沒意思。”沐鈺兒聳了聳肩膀,加快吃包子的速度。
“對了,我之前跟你說的事情,安排好了嗎?”沐鈺兒轉移話題問道。
唐不言點頭,無奈說道:“那人頗為難纏,之前還不同意,直到我點破他的身份才勉強同意的。”
沐鈺兒嗯了一聲:“他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明日叫奴兒把人送過來,我先偷偷把人藏起來,再提點他一點,免得關鍵時刻給我出幺蛾子。”
“嗯,吃慢點。”唐不言見狀,無奈說道,“沒吃晚飯嗎?”
“沒吃。”沐鈺兒委屈說道,“為了布置那個蠟燭,飯都沒來得及吃,天剛擦黑就跑了。”
“那晚上可還要回去?”唐不言接著兩側竹簾微微透進來的月光遞了一盞茶,低聲問道。
沐鈺兒搖頭:“今天晚上就在這裡將就睡一下,等天亮開始換班了,周興來掩護我,我再回去。”
“辛苦了。”唐不言說道。
沐鈺兒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搖了搖頭:“不辛苦,我們北闕辦案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
她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麵前盛滿月光的茶水中,含糊說道:“若是這是陛下考驗我的呢,考驗我到底是不是那些她痛恨的人。”
“我可不能關鍵時刻偷懶了。”
唐不言輕撫過她的額頭。
“我本就是無根的浮萍,這些年承蒙那些舊人照顧,可我想著當年他們送我出來就是想要讓我擺脫那些陳年舊事,權力更迭。”她低聲說道,“我做的好,陛下才會放心,才會放了張叔。”
陛下之心誰也猜測不了,沐鈺兒隻能順著這條早已鋪好的路走下去。
陛下想要看清自己的孩子的麵容,她便親自一家家敲門過去。
陛下想要試探她對此事的態度,她便努力辦案子。
陛下想要把這件事情徹底解決乾淨,她就甘心做那把殺人的刀。
唐不言心中震動,卻隻能伸手緩緩把人抱在懷中。
“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今早相王把那個投書希望陛下重用東宮的武夷人殺了,人頭已經遞回宮中,陛下重賞了相王。”唐不言的聲音格外冷靜,卻聽得沐鈺兒打了一個寒顫。
一條人命,就這樣輕飄飄地消失在母子中不見硝煙的交鋒中。
“太子妃今日被陛下責罰,關了禁閉,如今太子殿下已經搬入內宮了。”唐不言繼續說道。
沐鈺兒一怔。
“陛下若是真的要重罰明仁太子舊翼,一定會拿張叔做引子,可現在卻一點消息都沒有,那就說明陛下不想鬨大此事。”唐不言感受到她一瞬間的顫栗,把人緊緊抱住,低聲安慰著。
夜涼如水,薄雲淡月,曲水寧靜。
兩人安靜地坐在漆黑的船內,靜靜等著旭日東升,驅散一切黑暗。
—— ——
陛下千秋終於在眾人的萬眾期盼中來了。
整個洛陽都洋溢在喜氣洋洋的氣氛中,宴會開始前三天,便有宮裡的內侍駕著裝滿西餅的馬車,在定鼎大街上拋灑著,分散喜氣。
路邊所有店鋪的招幡都煥然一新,大街上早已被金吾衛打掃得乾乾淨淨,鋪上紅布。
陛下的車輦出現在大街上的一瞬間,人群接連下跪,發出地動山搖的喊聲。
金鳳帶隊的千牛衛嚴正以待,唯恐出一絲差錯。
曲江上早已鋪滿奏樂獻舞的花船,歡快喜慶的音樂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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