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沐鈺兒受傷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其他幾人耳中, 大家有心來看看,卻又聽唐不言的話,各自鎮定做自己的事情。

陳菲菲找了一件乾淨的衣服給人穿上。

“傷口不深, 也沒傷到肌骨,肩膀上有淤青,但沒錯位碎骨,不過你按下疼, 可能傷到骨頭了, 這幾日不要亂動。”

陳菲菲給人係好蝴蝶結,嘴裡念著:“我給你綁嚴實一點,最近吃飯我喂你, 不過腰上那個有點嚴重,你同一個位置受了兩次傷, 我懷疑會傷到內臟,等回去, 給你仔細檢查。”

陳菲菲為她最後好衣服,蹙眉說道:“那條蛇力氣這麼大?”

沐鈺兒惆悵說道:“那蛇的腦袋跟我人一樣大, 而且好像有點毛病, 老喜歡撞我,但我猜是收了力氣的, 畢竟這麼大的腦袋, 從背後這麼撞我, 彆說是我了,就是銅人也十有八九要完蛋。”

陳菲菲不解:“這世上有這麼大的蛇?那他的飯量不是很大,我看這山有些奇怪, 之前上山時我就發現這山中連著動物都少有, 完全不符合一座無人關顧的大山。”

要知道一般人跡罕見的山中, 動物一直都特彆多,無人踏足意味著這些動物可以自由生長。

“那這蛇是怎麼吃這麼大的,而且你順著河流走,應該往東走,可之前在寶青山你已經遇到過它,寶青山的東麵和琉璃山的西麵對接,也就是說它這麼大大咧咧橫穿整個琉璃山,可琉璃山植被茂盛,一條巨蛇招搖而過,真的不會有任何動靜嗎?”

真的這麼大,哪怕是劃過山體,也該有草木,甚至樹木遭殃才是。

沐鈺兒整個人歪在琉璃身上,不甚在意地說道:“許是從水裡經過的,琉璃山有一條瀑布,出水量很大,一直貫穿整個山體。”

“蛇會遊泳?”琉璃不解問道,“若是這麼,那蛇衝水底下穿過,確實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隻是你發現蛇的地方也沒有水,他又是怎麼出現在那裡的,難道還到處跑,聽說蛇最是懶惰了。”

沐鈺兒搖頭:“不知,不排除有暗道,隻是我們沒發現而已。”

陳菲菲提筆寫道:“這裡不能隨便煎藥,瑾微的那個金瘡藥不錯,每日三次記得上藥。”

她寫字寫了一半,突然抬頭,意味深長說道:“這藥腰間和肩膀上還可以自己換,後背地誰給你換啊。”

琉璃卷著沐鈺兒垂落在一側的發帶,小小的貓兒頓時活靈活現起來。

沐鈺兒大大咧咧說道:“你們找個借口進來給我換不就好了。”

“一天來三次,鬼見了都覺得見鬼了。”陳菲菲譏笑著。

沐鈺兒悄悄睜開一隻眼,小心翼翼瞅了她一樣,隨後整個人埋到琉璃懷中,不高興說道:“你怎麼對我發邪火啊,我可沒惹你。”

陳菲菲冷笑,手中的蘆管筆:“你再給我耍無賴看看。”

沐鈺兒蹭了蹭琉璃,哼哼唧唧不說話。

琉璃摸了摸她的腦袋,幫著她說話,輕聲細語說道:“鈺兒知道分寸的。”

陳菲菲不說話,目光看向門口倒影著的影子。

唐不言正在和瑾微說著話,哪怕隻是看著這道影子也足以顯出他的與眾不同,修長端正,清雅絕塵。

“我武功不好。”陳菲菲低聲說道,“這村長很警惕,我不能偷偷給你換藥,你……”

沐鈺兒含含糊糊說道:“我見機行事,見機行事,不用操心我,你和琉璃各自保重安全就好。”

琉璃欲言又止,卻又不好多說,隻是歎氣,隨後岔開話題,溫和說道:“我今早和村長的兩個媳婦說了幾句話,發現整個村子都在做一些精巧稀奇的木頭零件,那東西最小隻有大拇指大小,最大的也不過手掌,瞧著兩個小娘子的動作,很是熟練,這個是不是就是裝在那些木偶人身上的東西。”

沐鈺兒嗯了一聲:“我第一次來,明明看到他們屋子裡都是木偶人怎麼現在都不見了,而且那隊抬著棺材的木偶人自從入了西邊的村子,至今也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到底在哪裡?”

那幾個木偶人大小模樣和當夜在村民家中看得格外不同,肉眼可看的精細。

“這事我得找個機會查一下。”沐鈺兒說。

陳菲菲把案方寫好,以備不時之需,催了催上麵的墨跡,這才收到袖中藏起來,無奈說道:“你還要不要命了,腰間這麼大的淤青,小心以後留下後遺症,再說這次來了這麼多人,實在不行就讓那個程小將軍幫忙,還有那個奴兒,你不是說他武功也很好嗎?”

沐鈺兒摸了摸腦袋,小聲說道:“但他們腦子不好。”

琉璃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陳菲菲語塞。

幾人說話間,門口唐不言的聲音微微提高,她們便瞬間停下說話。

“內人正在和女郎們說話,某身為男子不好入內。”

“多謝兩位女郎的衣服,待出村之日,必當重謝。”

“碰到奇怪的事情?想來是沒有的,內人膽子小,最是循規蹈矩之人。”

陳菲菲聽得齜了齜牙,沐鈺兒倒是笑眯眯地搖了搖腦袋。

屋內唐不言話鋒一轉,臉上喊著淡淡笑意:“今天天色好,我們想要去踏青,之前在寶青山時便看到琉璃山有一條瀑布,如此夏日炎炎依舊雷奔入江,落泉千仞,不知現在能否去一探究竟。”

村長拄著拐杖站在台階下,眼皮子耷拉著,年邁的臉上寫滿了蒼老和冷淡:“眼下閉山了,是不能去了,要繞過去才行。”

“原是如此,那我們可以去附近轉轉嗎?”唐不言又問。

村長搭在拐杖頭上的手微微一動,蹣跚走了一步,低聲說道:“村裡兩日後就要祭神,人人都有事情,想來不能陪著幾位客人了。“

唐不言眉心微動:“祭神?可是那位山神?”

“是啊。”老村長點頭,轉身,一步步離開,“祈求山神保佑我們無病無災,平安順遂。”

唐不言捏著指骨的手微微一頓,琢磨著這個意有所指的話,隨後點頭,故作漫不經心地溫和說道:“山神保佑想來也格外靈驗,村中婦孺的難題總歸解決的。”

老村長的腳步一頓,原本佝僂的身形微微僵硬,搭在拐杖的枯瘦手指好似抽搐一般微微用力。

“郎君為何這般說?”

唐不言好似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繼續溫和說道:“我昨日瞧著村中老人格外多,年輕人格外少,似乎隻有阿大他們,婦孺們更是稀少,想來這就是你們所求。”

他話鋒一轉,語氣就像一個迂腐的讀書人,繼續說道:“村子想要繼續繁榮下來,孩子和女郎是頂頂重要的,家盛子多,後輩的興盛就指望於此,不過是胡亂猜測,若是錯了,老丈不要生氣。”

老村長久久不曾說話。

屋內,陳菲菲對著沐鈺兒打了一個眼色。

沐鈺兒搖了搖頭。

“是不是他發現什麼了?”琉璃附在沐鈺兒耳邊,低聲問道。

沐鈺兒依舊搖頭。

“正是如此。”屋外,老村長轉身,抬眸,那雙被衰老而陳舊的眼皮層層籠罩著的瞳仁在此刻完完全全暴露出來。

瞳仁渾濁,卻又帶著一絲久經風霜的銳利,輪廓衰老,依舊能看出多年來的勞累。

“我們村中留不住這些女人和小孩,種種禍事這才引來山神保佑,隻是世事無常,天道輪回,便是山神如今也隻能保全一二。”他注視著麵前風姿卓越的郎君,聲音沙啞說道。

唐不言捋了捋袖口,指尖在金絲勾勒的花紋輕輕劃過,他溫和注視著麵前的來人,眸光溫和,嘴角含笑,可仔細看去卻又覺得這人就像琉璃山那道高懸而落的瀑布,隻可遠觀不可靠近,尤其是是那雙漆黑的眸光,千裡霜落,林疏月淡。

“山神庇佑,自然是萬事可解。”他低聲說道。

老村長臉上的悲慟微微僵硬。

唐不言臉上笑意加深。

沐鈺兒心中微動,突然用香囊扔了扔陳菲菲的肩頭。

陳菲菲聽得入迷,被嚇了一跳也忍不住蹦了起來,怒目而視。

沐鈺兒清了清嗓子,聲音微抬,高興說道:“菲菲你醫術這麼好,上次那婦人生下的孩子臉都青紫色你都能把人救活,這麼厲害的本事,怎麼害怕自己以後生孩子了。”

陳菲菲蹙眉。

沐鈺兒對著門口的兩道影子努了努嘴。

陳菲菲捏著那香囊,好一會兒才緩慢說道:“救人不救己,那些婦人有再多問題,被我一診脈,便都還有一線生機,可那又把脈怎麼能按在自己手腕上呢。”

她說的極慢,目光落在沐鈺兒身上,乍一聽還真有猶豫不安的感覺。

沐鈺兒點了點頭,手指在膝蓋上點了點,推了推琉璃的手臂。

琉璃不解,扭頭看她。

“隨便說說。”她氣音說道。

琉璃蹙眉,一時間也想不出彆的東西,小臉憋得通紅,最後也隻能硬著頭皮問道:“那你和三郎打算何時要孩子啊?”

沐鈺兒猝不及然聽得一個踉蹌,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琉璃連忙把人抱著,一張臉通紅,一開口就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沐鈺兒抬眸瞪她,耳朵微微發紅。

琉璃立馬無辜地搖了搖頭。

陳菲菲噗呲一聲笑起來,帶著幾分嘲笑涼意:“你放心生,雖然你這人愛跑愛跳,事情多,但我定保你母子平安。”

沐鈺兒連忙揉了揉耳朵,大聲說道:“你自己生去吧!少管我!”

屋外,唐不言嘴角微微抿起,側首去看緊閉的大門。

老村長見狀便也笑了起來:“郎君好福氣。”

唐不言收回視線,垂眸不語。

“都說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想來是我村中之人個個和孩子無緣。”老村長話鋒一頓,神色萎靡,哀聲說道。

唐不言一開始還不知道村長為何而來,可幾番試探之後便能察覺出一二。

——他是來找陳菲菲的。

——一個當日在村口不小心暴露自己會醫術的人。

“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唐不言低聲說道,心思卻在快速回轉。

按理,一個一心求佛的人是很難在相信大夫,畢竟若是大夫能救得了人,便也不會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佛之上。

他捏著手指,把村長的來回試探分解成了七.八種來意,腦海中卻清晰的浮現出一種不可思議卻又格外合適的緣由。

——這位滿嘴山神的村長,卻並不信山神。

他心思微動,嘴邊的話便成了:“隻是求神不如求人,若是真的如此,還是早些下山看病為好。”

村長眉梢微動,上前一步,聲音微微壓低:“聽說貴人這次隊伍中有一個大夫。”

屋內陳菲菲瞬間抬眸。

沐鈺兒得意地笑了笑,捏著琉璃的手指開心地晃了晃。

“你竟然知道?”屋外,唐不言裝傻充愣,驚訝說道,“卻有一位,隻是更擅長給婦孺看病,在洛陽城中頗有名聲。”

陳菲菲聞言翻了個白眼。

這次是沐鈺兒無聲的笑著,一邊肚子抽疼,一邊忍不住笑眯了眼。

——能麵不改色給人開膛破肚的人,可不是在洛陽城中頗有名聲。

“便是要給婦孺們看病。”老村長聲音更加低了,好似隻剩下一點風吹就能走的低語。

—— ——

村長的兩位媳婦都住在東麵的兩間屋子裡,如今她們局促地坐在胡床上。

沐鈺兒一向愛湊熱鬨,是半點功夫也不耽誤的人,也眼巴巴地跟了過去,琉璃看似親密的抱著她的胳膊,卻是悄悄扶著她。

唐不言一見她興衝衝的模樣便忍不住頭疼。

——實在是不安分。

因為是女郎閨房,村長和唐不言、瑾微便都在院中等著。

唐不言坐在石凳上,溫和勸道:“診脈需要時間,老丈不如先坐下來等待片刻。”

村長蹣跚著在一側坐下。

“怎麼不見兩位郎君和老夫人。”唐不言隨口問道。

老丈人不願多說,隻是含糊說道:“有事出去了。”

—— ——

“村中祭神之前都需要沐浴戒齋之人,今年恰巧輪到我家。”屋內,小媳婦小聲說道,隨後蹙眉問道,“這種事情還要看男人嗎?”

沐鈺兒笑眯眯說道:“當然,生孩子可是兩個人的事情,也不是女人一個人努力就行了,怎麼不能看看男人,萬一男人不行呢。”

“如今給你們看了,再給他們看,到時候一合計,事情就出來了。”她話鋒一轉,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兩個媳婦大概是沒見到這樣說話直白的人,一個個羞得臉色通紅,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卻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事情很快的,隻要讓人把個脈就可以了。”琉璃坐在明顯好說話的小兒子的媳婦身邊,溫和說道。

二媳婦咬唇,為難說道:“我家的和大哥都在山上呢,至少要祭神那日才能回來。”

“遠嗎?”沐鈺兒蹙眉,不解說道,“關乎孩子,你一人急也沒用啊,先把人叫回來把個脈,也是很快的事情。”

二媳婦有些為難地去看妯娌。

年紀稍大的那個大媳婦也跟著踟躕著,語焉不詳說道:“不能下來,沐浴戒齋時下來了,山神會不高興了。”

沐鈺兒捏著手指,也不繼續追問,隻是笑說道:“原來如此,那我們可以上去嗎?”

兩個媳婦連連搖頭。

“這樣啊,那我們就先看看你們的。”沐鈺兒笑眯眯說著。

兩個媳婦各自鬆了一口氣。

琉璃狀似不解地問著沐鈺兒:“真奇怪,我們洛陽的沐浴戒齋都是在家中佛堂完成的,這裡竟然還要特意跑去山上,難道就睡在地上嗎,那不是白沐浴了。”

沐鈺兒眼尾一掃兩個媳婦,故作深沉說道:“風俗如此,不必多說,再者你怎麼知道睡在地上,萬一在山洞裡,萬一有床呢?兩位小娘子不要見怪,我這朋友一直沒出過洛陽,對什麼都很好奇。”

琉璃嘟了嘟嘴,不高興說道:“我就是問問嗎,再說了睡山洞裡不是也臟了嗎,那我們沐浴什麼啊。”

“哎,你這人,彆人村裡的事情你怎麼問這麼多。”沐鈺兒也不悅指責著。

“我不過是好奇,到底是在哪裡休息,怎麼還成了我的錯。”琉璃眼睛微微泛出淚光,委屈說道。

眼看著兩位就要吵起來了,脾氣最好的二兒子媳婦連忙開口打岔道:“有床睡的,我們都是粗人,講究的是一個心誠則靈,萬萬不要因為我們吵架啊。”

沐鈺兒和琉璃對視一眼。

——有床,那就是山上也許還有人住,至少有屋子。

陳菲菲先是按著大媳婦的脈搏,眉間緊皺,最後又按著二媳婦的脈搏,眉頭越來越近,最後忍不住朝著兩人的肚皮上一掃而過。

大兒子的媳婦立刻慌張說道:“怎麼了,可是我們出問題了!”

陳菲菲收了脈枕,打量著兩人的臉色,又伸手去看他們的手心,最後開口問道:“你們的月事可準時。”

兩個媳婦臉頰微紅,但還是乖乖搖頭。

“我還行,但也不算準。”

“我已經一個多月沒來了。”

陳菲菲慢吞吞收拾這東西:“來時可有腹痛腹墜腹寒等情況?”

兩人眼睛一亮,微微點頭。

“你們都有?”沐鈺兒驚訝問道。

“是,不僅我們,隔壁的二丫也有這個情況,每次發作都要少半條命。”大媳婦說道,“可是和這個事情有關。”

“你們是自從來月事之後就這麼難受嗎?”陳菲菲繼續問道。

兩人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沐鈺兒驚訝:“怎麼不記得了?”

“據大君說我們是一對姐妹,有一日他上山砍柴把我們撿回來的。”小媳婦小聲說道,“隻是醒來後,我們就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他也不能幫我們找到家人,大君人好,當時也不嫌棄我們,讓我們安置在這裡,後來我們便在這裡安頓下來了。”

沐鈺兒眉間微微揚起。

——這兩位媳婦言行舉止分明是讀過書的,說話還帶著雅音,本以為是彆的地方遠嫁而來,不曾想竟然是失憶的。

“那你有記憶以來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些毛病的?”陳菲菲擰眉問道。

“我之前一直有腹墜落的毛病,倒也不疼,隻是之前一個孩子懷相不好流了,情況就越來越嚴重了。”大媳婦唉聲歎氣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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