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

寅時過半, 天色微亮。

安靜的小道上突然出現三三兩兩的腳步聲,原本正在水井邊打磨著木頭的老人們紛紛起身,看著入口, 神色慌張。

隻見拐角處的小道上,很快就出現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影,身旁是高大粗壯的大漢,又見他身後跟著兩個女郎, 後麵緊跟著幾個模樣俊俏的小郎君, 最後一個則是身形高大,模樣黝黑的巨人。

原本死寂的村落很快便熱鬨起來,沒一會兒廣場內就站滿了老人, 隻是這次出現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年輕人。

沐鈺兒和唐不言走在一起,小聲說道:“這個應該就是做他那個老樹皮村長說得阿大等人。”

阿大身後站著的七八個男子皆身形高大, 麵容微黑,四肢粗壯, 想來是學過幾年拳腳功夫的。

村子裡的人經過短暫的慌亂很快鎮定下來,老樹皮村長顫顫巍巍走到村口, 打量著來人, 也把人堵在門口,不然進來。

“諸位是?”他眯眼打量著麵前浩浩蕩蕩的十來人隊伍, 驚訝問道, “你們是何人。”

張一眼珠子一轉, 立狐假虎威地把身後的沐鈺兒亮了出來,看架勢,狗腿子十足。

一行人早就商量好了, 隻說是小夥伴上山遊玩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恰好路過此處, 又冷又餓想要討口飯吃。

沐鈺兒對著老樹皮村長乖巧地笑了笑,瞧這就像一個穿著男裝的嬌俏小娘子,渾然不知人間險惡的模樣。

“我們今日上山踏青,卻不料迷失了方向,怎麼也下不去。”她笑眯眯說著,剛一動手腕子就被人扯了扯。

——哦豁,帶子還沒解開。

她抬眸去看唐不言,唐不言卻隻是垂眸沉默。

沐鈺兒像一隻坐立難安的小貓兒,走了幾步又退了幾句,磨磨嘰嘰地繼續說道:“想要討碗飯吃。”

這垂頭喪氣的小表情,倒也真是委屈。

老村長蹙眉打量著麵前的一夥人眸光謹慎地在最後的昆侖奴身上掃過,最後委婉說道:“村中都是老人,食物簡陋,怕不合貴人的心思。”

“那煩請老丈給我指一條下山的路。”唐不言輕聲細語說道。

這一群人明顯以這兩人為首,老丈人仔細打量著麵前的郎君,郎君麵容清雅,衣裳華麗,那通體的氣度,一看便知並非凡人。

老村長也不說話,隻是沉默地用拐杖捶了捶地,用一種近乎低啞的聲音,輕聲解釋道:“並非老朽不願,隻是我們這個村子是不祥的村子,幾位都是金枝玉葉的貴人,實在是怕衝撞了諸位。”

老丈人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陪著後背低啞破舊的屋子,死氣沉沉的眾人臉色,莫名聽的人渾身發寒。

張一嚇得立刻貼近王新,嘴裡倒是有氣勢地嚷嚷著:“就指路而已,怎麼還說這些有的沒的的晦氣話。”

“實在不是老朽不願意指路。”老丈人唉聲歎氣,神色真誠,“我們避世已久,早已不知下山的路。”

陳菲菲揚眉,目光自那幾個年輕男子身上掃過,眉眼微斜,帶出幾分漫不經心地詢問,卻又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我瞧著這幾位年輕郎君身上的衣服可不是尋常織布機可以織成地,經緯密集,花紋團簇,怎麼也該是大作坊裡的產物。”

阿大等人臉色微變,下意識往人群裡走了幾步。

“柴米油鹽醬醋茶。”一側的琉璃柔聲附和道,話語卻不甚溫柔,“村子裡還能自給自足不成。”

“就是就是!”張一立刻敲邊鼓,裝腔作勢地囂張說道,“我瞧著就是不想給我們進。”

村長身後的年輕人麵色陰沉,拳頭緊握,隱隱有蓄勢待發的姿勢。

張一挑釁完,慫得躲在王新身後。

沐鈺兒揚了揚眉,故作紈絝地揮了揮手:“什麼祥不祥,我們有錢,一定會給足錢銀,不會貪你們便宜的。”

她眼珠一轉,伸手從唐不言的腰間取下一個錢袋子,熟練地順手捏了捏,笑意加深,隨後直接扔給老丈人,嘴角一撇,十足十地紈絝子弟:“諾,錢,都給你,快給我們備飯去。”

唐不言垂眸看她。

沐鈺兒挑釁地勾唇笑了笑。

唐不言見狀便隻是微微笑了笑。

沐鈺兒無趣地撇了撇嘴。

瑾微站在兩人身後,欲言又止。

——雖說荷包裡隻有五十兩銀子,但這個荷包用的是上好的蜀錦裁的,金絲蜀線繡的,一陣千金的繡娘縫的,市麵上少說值一百兩。

——最重要的是,郎君和司直何時關係這般好了!

沐鈺兒輕慢的態度徹底把幾個年輕人惹禍了,他們上前一步,擋在老村長麵前,粗聲粗氣說道:“外人不入村,快走。”

沐鈺兒冷哼一聲,奴兒和程捷立馬上前扮黑臉,奴兒那身高足有八尺之高,身形魁梧高大,麵容漆黑威嚴,銅鈴般的大眼睛這般一瞪,當真有點金剛怒目的架勢。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村子內眾人皆是惶惶之色。

就在此時,秦知宴和楊言非左右上前唱白臉,緩和氣氛。

“若是當真不能住宿,送我們出山也是極好的。”

“是啊,我們並無惡意,實在是走了一夜,又累又餓又困。”

“若是想要錢財也是好說的,我們也不想令你們為難,諸位也為我們想想,可好。”

“是這個道理,你們若是有何要求,完全可以提出來。”

兩人裝模作樣起來格外斯文有禮,咽下一唱一和,言辭懇懇,神色切切,一下子就讓眾人緊繃的麵容微微鬆懈下來。

“我們都是洛陽的讀書人,這幾日踏青這才誤入此處,斷然沒有要生是非的意思。”秦知宴又說。

“隻是耽誤一夜了,或下山或留宿實在是不得已的辦法,還請老丈人見諒。”楊言非也跟著說道。

兩人又是一番無辜溫和做派,可以說是把不諳世事,天真無暇的有錢大冤種表現的淋漓儘致。

沐鈺兒作怪地悄悄捅了捅唐不言的腰眼。

唐不言歎氣,握拳輕輕咳嗽一聲。

“哎,三郎,三郎你是不是又不舒服啊!”沐鈺兒見狀,立馬來了情緒,滿臉擔憂地伸手扶著人,焦急說道,“哎,瞧著小臉煞白的,是不是昨夜沒吃飯餓的啊。”

情緒激烈,態度慌張,一番剛才的囂張。

唐不言斜眼睨她。

沐鈺兒直接把人按在自己肩上,一副哭唧唧的樣子。

“三郎,你是不是要暈了……”

唐不言便也配合,軟了腰,靠了過去。

沐鈺兒嘴邊的話打了一個瓢,幸好唐不言順勢把手搭在她肩上,這才把那點奇怪的停頓蓋了過去。

唐不言身形清瘦,麵容冰白,昨日為了找人自午時起便一直不吃不喝,遇到人之後也沒有好好休息,此刻神色帶著微微憔悴,這般虛弱下來,可以說非常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郎君可是不舒服。”瑾微也很上道,立馬落下幾滴淚來,期期艾艾說道,“這要仆如何於大郎,夫人交代啊。”

“菲菲精通醫術,快讓她看看。”琉璃也著急說道。

邊上人一陣唱念做打,非常配合。

村裡的老人發出躁動之聲。

“是累了,若是能休息一下就好了。”陳菲菲裝模作樣地說道。

沐鈺兒一隻手搭在唐不言的肩上,這才猛地發現少卿竟然好似有一對精致的蝴蝶骨,掌心的骨頭因為彎腰的動作被微微聳起。

——那骨頭形狀優美,弧度圓潤,棱角整齊,擺起來一定很好看……

沐鈺兒不著調地想歪了。

唐不言感覺到搭在自己肩甲骨上的手不安分地摸了摸,自指尖穿過來的酥麻感奔騰般湧向腦袋,震得他心思回蕩,壓抑許久的心思似乎要澎湧而出。

偏,此刻時間不對。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警告的按了按小貓兒的後脖頸。

沐鈺兒立刻老實了,癟了癟嘴,不高興地動了動脖子。

這一套黑紅臉唱下來,加上這群人瞧著也就這個外邦人還有這個年輕好夥子瞧上去會武功,其餘人都看上去是文弱書生,村長捏著那荷包,目光在陳菲菲身上一掃而過,心思微動。

“既然如此,幾位便進村吧。”他上前,安撫地拍了拍阿大的手臂,一重二輕,頗有節奏。

沐鈺兒的視線一掃而過,眯了眯眼。

“村中空餘的房子不多,我院中倒是還有兩件空餘,還算乾淨。”村長帶人入了內,低聲說道,“不如這兩位女郎們住一間,另一間給你們夫妻二人,也便夫人照顧郎君。”

他的目光從陳菲菲和琉璃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沐鈺兒和唐不言身上。

眾人臉上神色頓時怪異起來。

“可有問題?”老丈人警覺問道。

唐不言咳嗽一聲,虛弱說道:“如此甚好,隻是內人自幼嬌慣,不善照顧之事,還請老丈把某著兩位仆人安排在附近。”

他指了指瑾微和奴兒。

兩人眨了眨眼,又點了點頭。

村長的意圖不難看出。

沐鈺兒和唐不言明顯是這群人裡的領頭羊,自然是就近看管,兩位女郎瞧著柔柔弱弱,也最好拿捏。

唐不言這言卻直接把奴兒的位置確定了,也算是留了後手。

眾人隻好壓下心中的古怪心緒,繼續跟著老丈人走。

村長走一步喘三口氣,瞧著風吹就能倒的樣子,試探之話卻不曾停下,秦知宴和楊言非當了主力,兩人在洛陽官場沉浮多年,張嘴說瞎話,和稀泥的本事深得上司真傳,似真似假,似而非似。

一行人的屋子並未聚在一起,反而被各自分散開,兩人一間,張一和王新,程捷和秦知宴,楊言非和瑾微奴兒,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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