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屍
一個人失蹤不見, 撇開尋仇,那便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最有可疑,尤其是這人沉默規矩, 從不與人結仇,卻在上值路上失蹤,他家裡人確實一問三不知,實在太過可疑。
唐不言臉上並無意外之色:“說來聽聽。”
沐鈺兒沉吟片刻, 自懷中掏出寫滿字的冊子, 順手撈了一盞茶潤潤嗓子,這才繼續說道:“太多問題了。”
唐不言眸光在那瓷白杯子掃了一眼,最後落在她龍飛鳳舞的本子上。
“首先這是一個凶宅。”沐鈺兒伸手, 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這條街是安業坊的主街烏衣巷, 近半數都是罪邸,想來少卿也是知道原因的。”
唐不言點頭。
“厲太子一案牽連前朝數百官吏, 直接賜死之人不儘其數,更彆說有些府邸畏懼陛下聖威, 直接動手殺人的。”
沐鈺兒說話脆生生的, 就像酒樓裡的說書先生,帶著前程往事的唏噓。
“有家中父輩不忍殺子投誠的, 但也不敢視而不見, 隻好人送到當時還未遷都的洛陽來, 人數竟然占了烏衣巷半條街之多。”
沐鈺兒歎氣,聲音隨之低沉,頗為惋惜。
“這些年輕人自此被關在這條小巷中不見天日, 直到載初元年, 陛下遷都洛陽, 這些人不可能再一次轉移回長安,所以一夜時間,烏衣巷哀嚎遍地,血流成河。”
唐不言抬眸看她,不辨喜怒地說道:“司直去說書也能賺個滿缽。”
沐鈺兒暗自撇嘴,嘴角一挑,譏諷著:“這些名門望族嘴上說著仁義道德,殺人投誠卻是毫不手軟。”
唐不言睨了她一眼,隨後握拳咳嗽一聲,冰白的臉上浮現出微紅血色。
“好長一段時間烏衣巷都沒人敢住進來,那一年這一片的屋子也都是折半價出售的。”沐鈺兒扼腕。
“奈何當時我太小了,兜裡也沒錢,不然就可以住這裡的,又在內坊,距離皇城也近,東西也多,當時一百兩就能買到一進小院了。”
“你不怕。”唐不言看著她懊悔的模樣,“聽說這條街當年夜間莫名啼哭多日,裡長帶人查了數次都找不到原因,直到洛陽尹請了佛道各三位名師做法三天三夜,這才止了這種怪響。”
沐鈺兒歪頭,神色似笑非笑:“哭幾聲怎麼了,我要是這麼倒黴,我每天都想哭呢。”
當年厲太子事件,牽連權貴不計其數,年級最小的不過十六歲,驚豔絕倫的白鹿四子死其三,世人無不惋惜,卻又不敢出聲,任由歲月洪流掩蓋著斑駁血跡。
唐不言看她,警告道:“慎言。”
沐鈺兒哦了一聲,從回舊話:“魯寂這屋子是成為東宮屬官之後才買的,他一個現太子官吏,買了一個受前太子波及的府邸,是不是太不會做人了點。”
“若是他買之前也不知呢。”唐不言淡淡說,“畢竟一座府邸不便宜,且遷都後內坊的房子彆說凶宅了,便是鬼宅都跟著水漲船高,這樣一座三進宅邸至少要兩千兩。”
沐鈺兒比劃了一下手指:“一千八百兩。”
唐不言看她。
“聽牙行說這一條街是當年血流的最多的,當年白鹿四子之一的黎家二房長子就是在這裡被人囚禁十年,隨後被黎家人親自絞殺的。”沐鈺兒身形前傾,神秘兮兮說著。
“這一帶怨氣最凶了,常常會有鬨鬼傳聞,時不時就會有人半夜撞鬼傳聞,少卿知道被勒死的人會怎麼樣嗎?”
沐鈺兒聲音壓低,悄悄靠近他,木著一張臉恐嚇道:“臉色青白,舌頭吐出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就比如……這樣!”
沐鈺兒突然扮了一個鬼臉,猛地靠近唐不言。
唐不言眨了眨眼,盯著那雙離得極近的滾圓大眼睛,驟熱的呼吸不經意落在鼻尖,微醺的香味冷不丁出現。
酒曲淡淡的香味,似乎能在空氣中發酵,帶著熏人的醉意。
唐不言垂眸,盯著垂落在自己麵前的紅色發帶,鮮紅耀眼,鬼使神差伸手替她送回肩後。
那一瞬間,馬車安靜地連呼吸都停了下來,可鼻尖上的滾燙的氣息卻又清晰可見。
唐不言一直緩慢跳動的心臟因為那股熱氣竟猛地跳動片刻。
他不由蹙了蹙眉。
沐鈺兒見他不但害怕,反而開始皺眉,頓時齜了齜牙。
氣氛有些尷尬。
沐鈺兒沒想到唐不言膽子還挺大,這麼猛地一下竟然沒嚇到人,隻好遺憾坐回去。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聲,垂眸,捏著食指的骨節,淡淡說著:“司直若是想去街頭賣藝可以直說。”
“沒有的事情,就是想和少卿討論一下這裡確實很凶。”沐鈺兒垂頭喪氣,慫巴巴說著,“無心之過,無心之過。”
“然後呢?”唐不言警告看了她一眼,“再胡鬨,三百遍司規還是辭職,司直怕是要選一樣了。”
沐鈺兒動了動屁.股,坐回到門邊的位置,這才低眉順眼,安安分分說道:“還有就是魯夫人似乎,不太傷心。”
唐不言腦海中浮現出魯夫人那雙通紅的眼睛。
“為何這般說。”
“她說她和魯寂關係不錯,可魯寂消失不見,她雖不著粉黛,衣裳樸素,但那種焦慮……恩愛多年的夫君消失十多日,那種憔悴是很難遮掩的。”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我上一次見這麼不憔悴的夫人,還是那位夫人和夫君感情不和,夫君出門找有婦之夫偷晴,結果被姘頭的夫君齊齊砍死,夫君死了那日,她還笑了呢,如今魯寂消失至少十日,生死不明,可魯夫人,還能看出一點神采。”
“而且,她看你甚至臉紅了。”沐鈺兒盯著唐不言,桀桀一笑,“說明人家注意力根本不在魯寂身上,少卿一笑,她就看見了。”
唐不言抬眸,淡淡說道:“三百遍司規。”
沐鈺兒大驚:“我不過是陳述事實,少卿怎麼惱羞成怒了。”
“繼續。”唐不言垂眸,敲了敲茶幾。
沐鈺兒委屈,但不敢再繼續胡扯,唯恐三百最後被自己這張嘴加到三千。
“魯寂能買一千八百兩的宅子,怎麼也算是小富人家,想來也不會自己疊被子,魯夫人說今日還沒進來打掃過,但屏風後的被褥卻是整整齊齊的,可見當夜魯寂並沒有躺在那邊休息。”
“牆壁上有勾絲,是靛青色的。”沐鈺兒不知從哪裡掏出帕子,帕子打開就是一條長長靛青色勾絲,“不是在書桌手肘靠著的附近,在靠窗的牆上發現的。”
沐鈺兒比劃兩個手指:“兩個可能。”
“第一,魯家的案桌是靠牆的,若是魯寂當時在找東西,朝服袖子寬大,若是他在慌忙中抽拉櫃子,很有可能會被粗糙的牆皮勾上,右側的每個櫃子都是上鎖的,等我入夜摸進來看看到底有什麼。”
沐鈺兒很快又做了一個依靠的姿勢:“我還發現窗戶邊沿格外乾淨,還有沒有擦拭乾淨的嘔吐物,若是當時魯寂站一會靠在窗邊,袖口自然垂落也會勾破衣服。”
“靠在窗邊做什麼?”唐不言問。
“誰知道,大概賞花,我看了一下,那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那櫻花。”沐鈺兒撓了撓下巴,“讀書人就是有一些怪脾氣的。”
“不過這兩個都不能解釋,他當夜一夜未睡到底在書房做了什麼。”沐鈺兒說,“對了殿下說魯寂戌時結束課程的,怎麼會子時才出東宮,中間兩個時辰,他去哪了?”
“宜春殿在內殿,宮尹府在崇文館邊上,兩者距離走路不超過三刻鐘,便是魯寂從宜春殿回到崇文館放書,再出宮,也不該超過半個時辰。”
沐鈺兒點頭:“魯寂是在上值的路上失蹤的,從他家烏衣巷出去就能出坊,安業坊就在玄武大道右側,他直接走大道經過修文、尚善就可以到達通玄橋,上了通玄橋就踏入皇宮地界,千牛衛遍地都是,人總該不會在這裡失蹤不見的。”
唐不言點頭:“人不曾踏入千牛衛所在範圍。”
沐鈺兒話鋒一轉,靠近他,壓低聲音淡淡說道:“你覺得若是有人仗著有千牛衛掩護,在皇宮千牛衛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綁走,有可能嗎?”
唐不言垂眸看她,直接說道:“你懷疑誰有這樣的能力?”
沐鈺兒盯著他黑漆漆的眼睛,慢吞吞說道:“聽說雙章兄弟格外……受寵。”
唐不言發出一聲輕微的嗤笑。
沐鈺兒立刻揚了揚眉。
“菟絲纖柔,長風無根。”他淡淡說著。
沐鈺兒卻意味深長說道:“菟絲侵密,長鬆難擋。”
唐不言蹙眉。
“張叔以前撿過一株菟絲花,結果這花長得又快又密,不僅把張叔辛辛苦苦種的杏樹纏死了,還把隔壁牛鼻子老道的桃樹給弄死了,氣得老道大呼不吉利,連夜搬家了。”沐鈺兒笑眯眯說道。
“你瞧,你們這些人看不上的東西,也是可以殺人的。”
唐不言神色凝重:“這事我會再去核查一遍。”
沐鈺兒滿意點頭,坐回原處:“安業坊到通玄橋的那條路,我也會仔細過一遍。”
“司直還有其他問題嗎?”唐不言咳嗽一聲,顴骨泛上微微紅意。
“說起來今日聽魯夫人所言,她和魯寂成婚多年,府中似乎並沒有子嗣?”沐鈺兒摸了摸下巴,“魯寂如今也該四十了吧。”
“二十八歲高中文明元年進士,現在應該四十有六。”唐不言顯然來之前對魯寂有過簡單的了解。
“可魯夫人瞧著隻有三十出頭的模樣!”沐鈺兒大驚。
唐不言咳嗽一聲,低聲說道:“她隻比魯書令小三歲,聽聞這位魯夫人極會保養,是洛陽高門內閨中的上賓,如今洛陽最流行的百露春就是魯夫人秘製,就連千秋公主都召見過。”
沐鈺兒覺得有點耳熟,仔細想了想才倒吸一口冷氣:“梁菲買的春香閣薔薇露的不就是它的仿品。”
唐不言點頭。
“這般厲害,百露春可不便宜,兩百文一兩呢,那應該很有錢才是!”沐鈺兒更加驚訝,“怪不得那紅托盤至少一百兩銀子,那她說自己在外麵沒有彆業是真是假。”
“至少夫妻兩人名下確實沒有任何彆業。”唐不言捏著指骨,反問著,“你為何說魯寂現在暫時安全,隻是情況不好。”
沐鈺兒抱臂,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聽過殿下和魯夫人對魯寂的評價,你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唐不言沉默片刻:“沉默,低調,不愛說話,規規矩矩。”
沐鈺兒點頭,手指點在桌麵上畫了一個圈:“發生凶殺案,無非三種情況,錢、權、色,少卿認可嗎?”
唐不言點頭。
“魯寂四十多歲還不曾有所出,卻依舊沒有納妾,可見夫妻兩人確實還頗為恩愛,並無他人插足,少年夫妻走到這一步,利益極深,不會輕易背叛對方。”沐鈺兒在色字上麵點了點。
“所以因為感情糾紛殺人的可能性不大,且感情糾紛極容易衝動,很難一擊必中,我們常見的捉奸在床,鬨出人命,大部分都是秘密謀劃,心存殺意的,魯寂要是活著,三日時間爬也爬到我們麵前了。”
唐不言點頭:“魯家夫妻恩愛在洛陽也算出名,魯夫人二十多年無所出,魯寂堅決不納妾,實屬罕見。”
“剩下來便是權。”沐鈺兒眨眼,不甚恭敬地說道。
“一個小小令史,從六品下官吏,東宮如今……也算不上權勢滔天,宮尹府內部想來競爭並不激烈,洛陽建春門砸塊磚,都能砸到幾個高門大戶沾親帶故的紈絝,且魯寂也並非洛陽本地人,夫人也是紹興人,在洛陽根基不深,因為他手上的權殺人,很難說得通。”
“宮尹府內部還算和諧,裡麵大都是殿下的心腹,這些年隨著殿下起伏上下,還算忠心,也不會因為這些蠅頭小利打破腦袋。”
“那就是外麵的權?”沐鈺兒手指一頓,轉了一個彎,寫下‘三’字。
“少卿覺得是這位的緣故?”
唐不言抹去那個水漬,垂頸,自一側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上的茶水。
“這位如今韜光養晦,對外除梁王一黨並沒有任何利益糾紛。”唐不言手中的帕子微微一頓,“退一萬步說,三日後真的交不出人,最多不過是被陛下嗬斥,說到底無關痛癢。”
沐鈺兒點頭,冷不丁問道:“所以為什麼是他!”
“雙章提議魯寂入宮,總該是有點理由的吧。”沐鈺兒手指點在茶幾,“就像殿下當初在一眾才學出眾的進士中選了名不經傳的魯寂。”
唐不言抬眸看她,一雙眼睛似石寒泉流,溪深蒼雪,冷沁沁的。
沐鈺兒並不躲閃,反而半個身子前傾。
“少卿一定也覺得奇怪。”她皺了皺鼻子,嘴角小小的酒窩,顯出幾分坦蕩的試探,“不論如何,這樣的目的一定不會直接把魯寂殺了,殺一個人容易,可太不值得了,人活著才有更大的價值。”
唐不言看著她燦若琉璃的眸子,那眸子極亮,倒映著他的模樣,莫名顯出幾分女郎特有的天真。
“那若是因為錢呢?”唐不言移開視線,把目光落在茶幾上用茶水寫成的‘錢’字上,“魯夫人算起來也是格外富裕的。”
那字龍飛鳳舞,即將乾涸。
“我本來覺得魯夫人應該沒錢,但聽少卿所言,那應該確實有些錢財。”沐鈺兒手指繞著發帶,隨口說道。
“彆看百露春貴,買的人可不少,如今這種香料管用分紅是五五開,我瞧著這位魯夫人每年應該會有至少三千的收益。”
唐不言看著那三根筆直豎起的手指,眸光微動:“所以魯寂的失蹤為何不能跟錢有關?”
“自然也有可能,但我覺得可能不大,這樣魯寂的性格,這樣的背景,能跟錢扯上關係無非就是被人綁架,勒索錢財,可綁匪現在都沒有來信,而且就算真的隻是被綁架了,現在錢沒到位,那就很難撕票。”
沐鈺兒抱臂,神采飛揚說道:“這是我也想到了,所以隻要魯家一有動靜,我們的人馬上就會知道。”
唐不言差咳嗽一聲,伸手去夠茶盞,才發現撲了一個空。
沐鈺兒殷勤地倒了一盞茶遞過來。
唐不言看著那白瓷茶杯不動彈。
沐鈺兒疑惑地眨眨眼,手指貼了帖杯壁:“茶還是熱的。”
唐不言抿唇,伸手接過茶盞,卻沒有喝下,隻是放在手心摩挲著:“因為你給魯夫人的那幾道符?”
沐鈺兒聞言,頓時得意起來:“貼了我的符,北闕的暗線會格外注意這家,若是魯夫人真的心神混亂,把符掛到樹上就是說明事態嚴重,暗哨們會入戶注意動靜,防止出事,更彆說有人送信什麼的,當場就把人逮住!”
唐不言手指摩挲著杯壁:“原來如此,北闕私底下似乎有很多這樣的交流方式,那日你在羊湯攤錢,對著老板用中指敲了三個,老板就走了,似乎也是暗語,還有那日,你當著我的麵和那個三隻手說話,似乎也說了好幾句暗語。”
沐鈺兒被糕點嗆了一下,用力錘了一下胸口,驚詫說道:“咳咳,你怎麼知道?”
唐不言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嘴角微微揚起:“不知,隻是會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怪異,後來某仔細觀察你和南市暗哨間的互動,相比較當日在宣教坊,某被人誤導了方向時意外發現,暗哨對暗哨的交流似乎更加直接一些,但你似乎具有統領性,動作更少,隻靠眼神和言語就能完成一係列的指示。”
沐鈺兒大為吃驚地看著他,隨後喃喃自語:“你是怪物嗎?這樣也能發現,還是北闕的暗號太明顯了。”
“不明顯,非常……有趣,隻是目光如炬是辦案的基本要求。”唐不言頷首,波瀾不驚地說道。
沐鈺兒估摸了一下,最後還是簡單解釋道:“北闕確實有一套獨立的暗語和標記,方便交流,也為了隱藏自己。”
她沒有細說,唐不言也沒有多問。
“原是如此。”唐不言頷首,“你的黃符他們怎麼認識,我瞧著字和尋常道士一般……龍飛鳳舞。”
“是黃紙,黃紙用的是厚木漿,有我們特製的香氣,這樣的黃紙就是說明可以入戶,普通黃紙就是緊盯的意思,若是我符上有特定的字符,比如定就是要當夜就入戶勘察的,比如安就是我正常買賣的符。”
“好生精妙的一套體係。”唐不言歎為觀止,“北闕能在陛下手中多年,確實有自己的生存本事。”
沐鈺兒皺了皺鼻子,越發得意,若是有尾巴,大概能翹上天:“當然。”
“已經未時末刻了。”唐不言見狀,嘴角抿出笑來,隨後掃了一眼角落裡的更香,“司直打算回北闕還是直接回家?”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眼睛瞟了瞟新上司,在直接翹班回家,還是會北闕裝模作樣到點下班間猶豫。
唐不言像是察覺到她的猶豫,慢條斯理說道:“三百遍司規,你可以早些回家抄。”
沐鈺兒掙紮:“北闕之前沒有司規的。”
唐不言自一側暗格中抽出一張密密麻麻的字,和顏悅色推到她麵前:“現在有了。”
沐鈺兒看著上麵端端正正,字跡好看到完全可以裱起來的字,眼前一黑。
“三十條。”唐不言說,“我們說好要做這個交易,那所有規矩都改立起來。”
沐鈺兒拎著那張紙,心痛到無法呼吸:“所以少卿打算那我殺雞儆猴。”
“北闕情況複雜,你不想去掉小孩和老人,自然就要有彆的打算。”唐不言籠著袖子,淡淡說道,“大周孩童六歲啟蒙,陳安生幾歲了。”
“六歲了。”沐鈺兒小聲說道,“等入秋了就打算送去讀書的。”
“送去那裡?”唐不言問。
“就淳風坊的立身書院,那個夫子古板嚴肅,但學問好,心眼也不壞。”沐鈺兒解釋道,“我找了好久的私塾的。”
“陳安生脾氣如何?”唐不言又問。
沐鈺兒摸了摸鼻子:“有些小脾氣吧。”
“你可曾想過她和普通孩子不一樣?”唐不言聲音微微放柔。
沐鈺兒抿唇,好一會兒才開口:“那總要讀書的。”
“那為何不自己辦個私塾。”唐不言語不驚人死不休。
沐鈺兒大驚:“我們哪來的錢?”
“倒是自然會有,此事我已有打算,北闕的孩子與往常孩子不同,自小接觸的人也不一樣,學壞的風險很高,也很容易和其他孩子格格不入,不如安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糾正起來也容易。”
唐不言顯然深思熟慮過,“而且陳安生是女孩,現在看不出來,等再大寫,瞞不住的。”
“你知道他是女孩子!”沐鈺兒大驚。
唐不言擰眉,無奈說道:“我不該知道嗎,你們對她和幾個男孩子明顯不同,而且她長得頗為秀氣,自然能看出是小女郎,還有北闕兩個腿腳有傷,一個眼睛有傷,一個右臂有傷,都是之前在辦案子中手上的,如今被你養著,隻在北闕做一些雜活,也有些可惜。”
沐鈺兒眸光微動,像是第一次認識麵前這位唐三郎一般。
“你都知道?”她看著唐不言的眼睛,眉心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