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見
五個穿著淺藍色校服的學子你一言我一語, 說的不亦樂乎。
“藥辛家的衣服真不錯,什麼時候我也能買一件。”
“多虧了鄒博士建議,我們穿一個顏色的衣服, 也免得我們還要想穿什麼才不會在宴會上失禮。”
“那還是藥辛好,直接借我們衣服穿,也省的我囊中羞澀,還要花錢去租。”
“是啊, 我愛惜死了, 那天穿脫這衣服,都要淨手,在宴上甚至連東西都不敢吃。”
沐鈺兒敏銳捕捉到關於曲江宴的信息, 快步上前,笑臉盈盈問道:“你們是國子監的學生。”
幾個學生回頭, 看著沐鈺兒腰間掛著的長刀,立刻麵露警惕之色。
“我不是壞人。”沐鈺兒一開口, 學生們更加警覺。
“你是北闕的人?”有人抱著衣服的手微微收緊,盯著她的臉, 猶豫問道。
沐鈺兒到嘴的話立刻咽了回去:“自然不是!我, 我是和唐三郎一起來的。”
她眼尖,遠遠瞧見一輛熟悉的馬車, 立馬招手, “唐三郎, 三郎!”
駕車的車夫直接狠狠抽了一下馬屁股,馬蹄子撒得越發快了,眨眼就留下一個屁股煙。
沐鈺兒:過分!
她不得不咳嗽一聲, 一本正經挽回些許顏麵:“國子監不是出事了嗎, 我是今日和唐三郎一起來的, 剛給他買了藥。”
她晃了晃手中的藥包,隨口胡扯:“唐家規矩多,三郎大概急著趕回去。”
她一抬出唐不言,學子們心中微鬆,但還是驚疑地相互看了一眼。
畢竟唐家三郎至今都是國子監的津津樂道的名人。
“唐三郎病了嗎?”有個膽子大的人擔憂問道。
沐鈺兒立刻露出沉痛之色。
“聽國子學的助教說三郎讀書時身子就不好。”有人解釋著,“據說常年生病,院子都是獨門獨院的,院內活動也從不參加,不過你看人的成績,還是好的不得了。”
沐鈺兒見他們一提起唐不言就眼冒金光,渾然忘我,不得不拉回正題:“你們現在要去哪裡,怎麼這麼多綠衣服。”
“這是我們問霓裳閣借的。”他們笑說著,“之前不是曲江宴嗎,今年有文武兩種進士,聽說武進士們個個人高馬大,凶得很,祭酒就讓我們最好穿國子監的衣服過去,免得被人欺負了。”
“然後鄒博士就說不如統一穿綠色的衣服,因為今年的新科進士是綠顏色的衣服,也是為了圖個好兆頭,而且齊齊穿過去也好看。”有人得意說著,舉了舉懷中的衣服。
“這可是藥辛家霓裳閣的衣服,若不是這事,我這輩子都穿不起呢。”
沐鈺兒心中微動,目光落在那一堆堆綠色衣服上,不恥下問:“藥辛是誰?”
“王兆啊!”那人嫌棄地看了一眼沐鈺兒,隨後說道,“他今日要守著讀書石,這衣服也借了好幾天,今天就讓我們幫忙送一下。”
沐鈺兒想起那個伸手擋著黑漆的學子,目光清明,身形高大,雖然穿著簡單,但談吐間看得出是這群人的領頭。
“原來他家這麼有錢,我看他穿的頗為樸素。”沐鈺兒感慨著。
“藥辛一直很低調,從不做紈絝之事,對衣服也不講究,而且他性格好,從不跟那些上三學靠祖蔭庇護的權貴一樣,若是我們有困難,他一直很仗義。”有人為他解釋著。
“原是如此。”沐鈺兒笑著附和著,“真是一個好同窗。”
“好了,不和你說了,我們得趕緊還回去了。”其中一人不悅說道,抬頭看了眼天色,“暮鼓都敲三聲了,馬上就靜街了,我們要早去早回。”
沐鈺兒哎了一聲,熱情說道:“不如我幫你們送過去吧,也順路。”
學子們打量著沐鈺兒,隨後搖了搖頭,戒備說道:“你一女子如何能這樣使喚你,這些衣服加起來挺重的,你也搬不動,再說了這衣服這麼貴重,若是東西少了如何是好。”
沐鈺兒語塞。
“我可以等三郎回來接我,也不用擔心宵禁的問題。”她又扯了一個借口。
“那更不好。”有人義正言辭說道,“如何能耽誤唐三郎呢!”
沐鈺兒對這些學子對唐不言的滿目崇拜聽得耳朵生繭,也不繞彎了,慢吞吞嚇唬著。
“其實我是北闕司直,我懷疑這些衣服和一件案子有關。”
那些學生立刻麵露驚恐之色。
“這事可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你們北闕最是胡亂,哼,說不定就是想私吞這些衣服。”
“可惡,你竟然說唐三郎和你是一夥的,呸。”
學生們義憤填膺,一邊畏懼北闕,一邊卻又破口大罵。
沐鈺兒見此事不能簡單善了,正準備拿出點手段來教教這些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就在此刻,背後傳來馬蹄滴答的聲音。
“司直。”
清雅若霜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沐鈺兒揚眉,扭頭去看,隻看到原本去而複返的馬車停在路口,馬車車夫掛著臉站在車轅邊上。
——瞧瞧,能掛三斤豬肉!
“三郎!”沐鈺兒突然燦爛一下,快步上前,一股巧勁直接推開車夫的手,先一步握著唐不言的小臂,順勢貼了過去,一副格外熟稔的樣子。
“快去把他們的衣服搶過來!”
唐不言聽著耳邊氣鼓鼓的聲音,不由垂眸去看,隻看到一雙撲閃著的眼睛,故作凶惡地頤指氣使著。
像一隻委屈巴巴的小貓兒。
“唐,唐三郎。”學子們見到活生生的人頓時激動起來,互相擠著,卻又不敢上前,隻是一臉仰慕地看著他。
唐不言見了人,微微頷首,目光在他們的衣服上掃過,口氣溫和說道:“國子監中出了一件大事,相比學管們也與你們說過。”
學子們目目相對,點了點頭。
“說了,還叫我們最近幾日不要出門。”被他們擠在最前麵的一個人,小聲說著,“可這些衣服實在拖太久了,便打算趁我們幾人有空,替人把衣服還了。”
沐鈺兒看著他們大變的態度,不由嘖嘖稱奇。
那學子繼續苦著臉:“本來是曲江宴一結束,王兆就要送回去的,隻是後來又事情了。祭酒就拘著我們,結果這一天剛過,現在國子監也出事了,可這衣服卻是不能拖了。”
“這衣服是借著,總不好耽誤彆人做生意,王兆就求了鄒博士那邊,博士給我們開了條子,這才讓我們把衣服先送回去,還叫我們早去早回。”
“原來如此。”唐不言攏了攏披風。
狹小的長街因為夕陽晚風闖堂而過,帶來幾絲寒意,蒼白的唇在風中微微彎起。
“本不該叫你們為難,隻是剛才司直的話你們也聽了。”他手肘微一用力,就把沐鈺兒推了出來。
猝不及防的沐鈺兒:“……”
“這些衣服可能涉及這幾日的案子。”
唐不言的聲音並不溫柔,反而帶著冷沁沁的冷淡,可偏偏他那雙漆黑的眸光注視眾人時,總會令人恍惚,似乎正被眼前這個高高在上,才貌雙絕的人看在眼中。
那些讀書人一反對沐鈺兒的抗拒,露出踟躇之色:“這衣服也不是我們的,而且那案子和我們沒關係。”
“我們當時都在宴會上,哪都沒去。”
“進士們除去摘花的,其餘人根本都沒離開宴會,我們這些陪坐的雖不拘著,但大部分人都沒有動,有些人起哄去熱鬨,但都是結伴一起的,鄒博士讓王兆領隊帶我們去花園的。”
“對啊,後來還去救火了,沒有做壞事。”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唐不言。
沐鈺兒耳尖:“救火?當時是誰說著火了。”
那人迷茫,搖了搖頭:“那就不知道了,我們聽到動靜就衝出去救火,後來還跑太快了,把王兆和陳欣他們都撞了,衣服都淋濕了。”
“陳欣當時想跑,王兆則去救火,左右兩個方向撞一起了,還把外出回來的鄒博士絆倒了,濕了衣服,還傷了手。”
沐鈺兒一隻手背在後麵,對著唐不言打了個手勢。
唐不休垂眸看著那隻靈活的爪子,神色冷淡說道:“當時亂成一團,你們捫心無愧,卻也要他人信服,如今案子經由陛下交給北闕,也該讓北闕查過水落石出,還各位一個清白。”
沐鈺兒昂首挺胸,接受眾人的目光。
“可這是有進無出的北闕啊!”有人嘟囔著。
“此事你們的唐三郎也參與哦。”沐鈺兒笑眯眯開口,“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他嗎?”
眾位學子麵麵相覷。
“我們怎麼沒聽說?”有人質疑。
沐鈺兒手指微微抬起,露出袖中的紫檀佛珠,意味不明的含糊著:“陛下禦賜佛珠。”
唐不言沒想到有些人的膽子這麼大,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眾人見唐不言沒有出聲,便當他是默認了,頓時鬆了一口氣。
“原來如何。”有人露出羞澀笑來,“自然是相信唐三郎的。”
沐鈺兒立馬扭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唐不言。
唐不言隻好打了一個手勢。
身後的車夫得了指令這才上前把東西摟了過來,輕輕鬆鬆抱到車轅上。
“如此,此事就麻煩三郎了。”學子們叉手彎腰行禮。
唐不言麵不改色,頷首目送他們遠去。
沐鈺兒看著他們離開,這才鬆了一口氣,殷勤回頭說道:“哎,沒想到我們唐三郎也會糊弄人。”
唐不言垂眸,盯著她手腕上的佛珠,淡淡說道:“比不上司直膽大。”
沐鈺兒得意摸了摸佛珠,隨後笑臉盈盈去看車夫。
“你剛才不是跑了嗎,突然回來乾嘛。”
車夫立刻扭頭避開她的視線。
“他怎麼不理我?”沐鈺兒立刻拉著他的袖子告狀。
“你這般凶惡。”唐不言搭著車夫的手,順手抽回衣袖,慢條斯理回了馬車,“自然嚇壞了我的仆人。”
素有芙蓉麵之稱的沐鈺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長得很凶?”
車夫立馬後退一步,躲洪水猛獸一般,臉上寫滿了危險兩個字。
沐鈺兒心中暗笑,慢吞吞踱步上來,走到馬車旁,背著手,笑眯眯上去撩閒。
“呦,我就知道我們三郎啊,麵冷心軟,還是不忍心我麵對這些讀書人,不如同我一去北闕,若是日後還能共事,還有幾分露水情緣啊。”
“北闕要關門,司直這張嘴有大半功勞。”馬車內傳來唐不言冷淡的聲音,隨後車簾微微一動,露出半張冰白側臉,“司直懷疑殺梁堅的人當時穿了其中一件。”
沐鈺兒揚眉,慢吞吞說道:“誰知道呢。”
“彆駕特意回來做什麼?”她反問著。
唐不言放下簾子,淡淡說道:“看笑話。”
空氣中有短暫的尷尬。
沐鈺兒摸了摸鼻子,先一步掀開簾子,把腦袋擠進去,盯著垂眸看自己的人,眨巴眼:“和好和好,馬上就靜街了,我能搭一下車嘛。”
唐不言盯著她圓滾滾的腦袋,粗黑的頭發在夕陽下被籠上一層毛茸茸的細紗,手指也不知為何微微發癢,可最後還是微微移開視線,淡淡嗯了一聲。
沐鈺兒微微側首,看著車夫警惕的大黑臉,笑得越發燦爛:“我上你家彆駕的車嘍,哎,也不知道唐家的馬車坐的舒不舒服。”
車夫的臉色比吞了蒼蠅還難看,可還是強撐著唐家風度,板著臉準備給人扶凳子。
“不用了。”沐鈺兒擺了擺手,直接扶著馬車邊,輕盈躍了上來,連著落地都沒有聲音,當真好似一隻貓兒。
她掀開簾子往裡一看,頓時歎氣:“這馬車,我連這麼下腳都不知道了。”
內壁被月白色的羅綃包裹著,地下鋪著波斯織成的同色長毛毯,毛茸茸的一簇,輕輕踩上,就能完全淹過腳背,等比例縮小的茶幾鑲嵌在右側車壁上,便是馬車再晃動,茶杯也不會被掃落下來,更彆說頭頂的鑲嵌的拳頭大的夜明珠,照得車頂如浩瀚星河,清月鷺起。
“那便去車頂趴著。”唐不言伸手倒了一盞茶,似笑非笑說著,“司直耳力好,想必也聽得清某的話。”
沐鈺兒立刻坐了進來,眼觀鼻子地諷刺道:“外人知道彆駕說話如此可惡嗎。”
唐不言把瓷白茶盞遞了過來,握拳低咳一聲:“外人大概也是知道的。”
“沒人與你說?”沐鈺兒目光在那幾根雪白修長,宛若玉雕的指尖上一掃而過,隨口問道。
“自然。”唐不言抬眸看他,聲音薄涼,“也不是所有人都跟司直這般嘴巴不饒人的。”
沐鈺兒捧起茶盞抿了一口,抽空回懟道:“實話實說都成了不饒人嗎,彆駕身邊的人小心成了遮住您眼睛的布呢。”
唐不言哂笑:“都說吃人嘴軟,司直倒是與眾不同。”
沐鈺兒撲閃著眼睛,直接把茶一飲而儘。
“湯色橙黃鮮亮,香氣高爽甘醇,瞧著茶葉白毫顯露,細嫩緊結,是清明前的顧諸紫筍吧,怪不得清明前的茶都要炒到一兩千金,有價無市,原來是這般好滋味。”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氣,笑眯眯說著:“承蒙彆駕照顧,也算喝了一回這錢茶。”
唐不言抬眸,睨了她一眼:“四肢雖然囊中羞澀,可嘴巴倒是厲害得很。”
沐鈺兒捧著茶盞的手頓時焉噠下來,不高興說道:“彆駕怎麼老揭人短啊。”
“這些衣服你打算怎麼處理?”
唐不言下巴微抬,指了指車轅上的衣服。
沐鈺兒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如牛飲水,把一兩千金的顧諸紫筍再一次一飲而儘,這才說道。
“回去查查,三具屍體,隻有程行忠有了大概的方向,另外兩具還沒有頭緒,凶手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隻是我們還沒發現而已。”
“這些衣服都是借的。”沐鈺兒三言兩語就把緣由講了一遍,隨後感歎道,“沒看出來王兆家還挺有錢。”
“霓裳閣主經營綢緞和香粉,本就是高利行業。”唐不言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顯然這位唐家小雪人不是不理庶務的精致擺件。
“書學生課程以字學為本,以《石經》、《說文》、《字林》為專業,餘字書兼習之,葉博士還會要求學生們鍛煉手腕,每七天就有一個雕刻作業,這些都需要耗費大量的錢銀,單是雕刻的好石料就價值不菲,更彆說筆墨紙硯這些費用。”
沐鈺兒撐著下巴聽著他說起國子監的事情。
“那些人還說你在國子監格外冷淡,什麼活動也不參加,沒想到知道得還挺多,連下三學的事情都知道。”
沐鈺兒便是隻在今日聽了幾耳朵國子監的事情,卻對監中的偏見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唐不言身為洛陽高門子弟,不僅讀書好,而且對周遭的一切觀察得極為仔細,可見他確實並非模樣般高冷疏離。
唐不言不理會她的打趣,微微側首,不再說話。
“彆駕吃飯了嗎?”沐鈺兒摸了摸肚子,“我肚子餓了,找個路口給我放下來吧,東西就麻煩晚上彆駕到北闕時,再一同送來吧。”
唐不言喝茶的手一頓,隨後抬眸掃了沐鈺兒一眼,最後咳嗽一聲,敲了敲一側的車壁暗格。
沐鈺兒一愣,見著他冰白手指抵著的位置,猶豫地打開暗格,隨後發出驚歎:“好多吃的!”
隻見一個長而深的暗格裡整整齊齊碼各色糕點,就連過幾日的清明青團都有。
“可以吃青團嗎?”她手已經抓起一個一口酥大小的青團,一邊假客氣地問道。
唐不言頷首,捧著茶盞抿了一口:“隨意。”
沐鈺兒直接一口一個小青團,不一會兒十個小青團就被她一掃而空。
“好吃嗎?”唐不言隨口問道。
“好吃!”沐鈺兒頓時笑得格外燦爛,吃人嘴軟,好話跟不要錢似得湧了出來,“貴府廚子的手藝當真是不錯,糯韌綿軟,甜而不膩,入口肥而不腴,精品青團。”
“哪個味道好吃?”誰知唐不言鍥而不舍問道。
沐鈺兒歪著腦袋,回味了一下,老實說道:“雖然味道多樣,但我覺得還是糖豆沙味的最好吃,芝麻胡桃仁也很不錯,幾個鹹口的……”
她開始去摸雲片糕,老實交代:“我吃不來。”
唐不言抿了一口茶,最後放下手中的茶盞,點了點頭。
沐鈺兒察覺出不對勁,不解問道:“彆駕問這些做什麼?”
唐不言咳嗽一聲,冰白的臉頰泛出血色,淡淡說道:“打聽打聽司直喜歡什麼口味。”
沐鈺兒吃驚:“打聽我做什麼?”
“免得那天犯了司直忌諱。”唐不言隨口敷衍著。
沐鈺兒更加驚訝,隨後警覺起來:“你不會坑我吧。”
唐不言斜了她一眼,隨後冷酷無情說道:“你該下車了。”
“不是一起去北闕嗎?”沐鈺兒捧著已經消失一大半的糕點,抬起小臉,茫然問道。
唐家的糕點真的好好吃,甜而不膩,酥而不軟。
唐不言盯著她唇角的白點,嘴角抿出一點笑意:“母親叫某回家一趟。”
天色已經逐漸暗下,夕陽餘暉落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沐鈺兒站在大街上,迷茫了一會,突然發現北闕大門近在咫尺。
“唐不言竟然還是一個好人!”沐鈺兒站在北闕破破爛爛的大門前,大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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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闕來源複雜,以三教九流居多,便注定對這一群人不能報以什麼期望,比如唐不言第一次踏上這個破舊的門檻,甚至還猶豫了一會到底要不要跨進去。
完全脫漆的大門,瘸了半條腿的石獅子,頭頂被風雨打磨的近乎失色的牌匾,這裡若是多放幾株荒草,大概會被人以為是無人居住的鬨鬼荒宅。
可偏偏關不緊的大門縫中傳來熱鬨的聲音,還有陣陣香氣。
唐不言看著腳尖晃動的燭光,頭頂的小破燈籠在風中發出吱啞的聲音。
“郎君。”瑾微小聲喊道,“可要仆敲門。”
唐不言攏了攏,點頭,隻是瑾微剛抬起手來,就聽到大門咯吱一聲打開。
“哈哈哈,老大就說你們躲在門後麵!”張一巨大的笑臉出現在兩人麵前,咋咋呼呼的大聲嚷嚷著。
“是不是打算嚇我們一跳啊。”張一剛一開門就聽到大門發出難聽的咯吱一聲,似乎下一刻就要徹底罷工。
瑾微正打算拉著郎君後退,就看到張一舉起拳頭邦邦敲了兩下,大門哐哧哐哧地抖動了幾下,與此同時無數灰塵落了下來。
“小事,不會掉的。”
唐不言被嗆的咳嗽幾聲,發白的臉頰暈上紅色。
“過兩天我擦一下。”張一連忙在空中拍了拍灰塵,訕訕說道。
唐不言握拳低咳,眸光微動,透過他的身形看到院中圍著一大圈人吃爐鍋,或坐或站,手裡捧著一個碗,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熱鬨混亂卻也充滿煙火氣。
沐鈺兒正靠在一側的欄杆上,手中是一壇開封的酒,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側首揚眉,嘴角勾起,懶洋洋地揮了揮手:“呦,這不是我們的三郎嗎。”
她一開口,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