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場豪賭。
當氣相局局長郝芳用自己的權限打開了倉儲中心最深處的警備鎖時,一場屬於上方城的豪賭就此拉開了序幕。氣相局在經過緊急磋商後,最終采納了聞人景的提議,準備將最深處的資料連同儲存設備一起,運送至浮林路56號。
這個舉動毫不意外地引起了軒然大波。
氣相局沒有刻意封鎖消息,因為他們知道,暗地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們,不知有多少心懷鬼胎、蠅營狗苟之輩,在等著搞事,消息不可能被完全封鎖。而時至今日,他們已經不能、也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去思考這些人到底有什麼目的、什麼想法,因為一切都迫在眉睫。
他們也知道,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掐指一算上,這件事在外人看來,到底有多荒唐。
可他們沒有時間再慢悠悠地去擬新聞稿子,再鄭重其事地開一個新聞發布會,試圖說服所有人:不是他提出來,也會有彆人,這不是意氣用事,是所有經驗累計至今所得到的一次經過反複推演後鄭重做出的決定。
聞人景是坐著靈車從浮林路出來的,並且給聲稱靈車是出租車,已經有“鬼”坐著出租車來到了上方城內。收到這個消息後,氣相局立刻對靈車的行進路線進行再次排查,終於在一個小時前,收到了相關報告。
一位普普通通的居民,突然之間性情發生了變化。家人以為是犯規了,起初並不在意,甚至沒有上報給社區,沒有致電救助站。在現在的上方城,一點點普通的犯規不至於大驚小怪,救助站也根本忙不過來。
可漸漸的,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他非說自己有一米八,然後在家人麵前神色如常地敲斷了自己的腿。在家人驚恐的尖叫聲中,他倒在地上,影子卻還在爬行,它逐漸拉長,仿佛真的長出了那麼長的腿。
這還隻是個開始。
家人們急了,趕緊打求救電話。然而等巡查隊員上門的時候,他們已經無法在鏡子裡窺見這人的真實麵容了。
他好像失去了【自己】,就像一個紙片人的設定發生了改變。
巡查隊員查到這裡,緊急上報。可真實情況比這個還要糟糕,因為當他們發現一例的時候,其實已經有更多的例子在暗中發生。
氣相局也正因為如此,才做出了最終決定。不能再拖了,他們必須當斷則斷。
可隻要這個提議最先是從聞人景嘴裡說出來的,那麼無論這背後是否有強有力的論據支撐,是否是唯一的解,都會帶來質疑。
因為他年輕,更因為他氣相局高官之子的身份。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這點,我應該私下裡告訴你們的。”聞人景既後悔又自責,尤其是看到爸爸井寧擋在前麵承受風波,企圖把風險往自己身上攬的時候,一種無用的悔意席卷了他的內心。
蘇洄之作為好哥哥,此時也展現出了殘酷的一麵,他沒有試圖安慰聞人景,隻是拍拍他的肩膀,說:“恭喜你,終於踏進
了屬於大人的殘酷世界。”
無論聞人景如何想,
各方的問責依舊如同潮水般向氣相局湧來。氣相局上下,
陷入了黎明來臨前的至暗時刻。
這時候能被派去執行“轉移任務”的,都是最堅定不移的局長的心腹。而留在氣相局主持大局的人,卻並不一定比這些前往浮林路56號的敢死隊要輕鬆。
井寧是一定要留下來的,他也義不容辭,“我必將承擔這場豪賭的所有後果,不論如何,我會在這裡站到最後。”
蘇洄之作為人氣主播,作為整個上方城民眾最熟悉的那個人,當然也留了下來。而為了堵住悠悠之口,局長郝芳會帶隊親自前往。
隻有她在,開往浮林路56號的車隊,才有可能突破重重阻礙順利通行。而負責搬運、裝車事宜的趙乾事,忍不住在倉儲中心的最深處,蹲在地上,點起了一根煙。
警備鎖打開了,哪怕點了煙,也不會有煙霧警報。但趙乾事不是有意要違反規則,他隻是忍不住。
這裡是小方死的地方,他就蹲在屍體倒地的位置,看著工作人員搬著東西來來去去,獨自吞雲吐霧,頭發亂糟糟的像一隻流浪狗,毫無形象可言。
“趙乾事,走了,要出發了。”工作人員提醒了他一句。
趙乾事猛吸了最後一口煙,這才掐滅煙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你們走吧,我要留下來。”
“可是局長叫你……”工作人員遲疑。這幾天趙乾事得罪太多人了,局長都怕他留下來會遭人暗殺的程度。
“放心,死不了。”趙乾事打斷他的話,他有他自己的考慮。
這廂趙乾事選擇了留下,那廂,散會的人聚集到了浮林路56號,準備出發。
隨著“原作者”浮出水麵,散會的存在也被曝光。這樣的民間組織,有追捧他們的,自然也有更多的說陰謀論的。網上的輿論暫且不論,光氣相局受到的各方問責來看,都有不少人將氣相局與散會的合作當成把柄,用來質疑郝芳的決策。
氣相局要如何證明散會可信?
氣相局已經到了需要借助民間組織力量的時候了嗎?那麼這時候,把決策權繼續留在氣相局手裡,是否明智?
在這樣的情況下,郝芳能頂住所有的壓力帶著資料趕往浮林路,實屬不易。而當她坐在車上,從下屬手裡接過手機,看到正在播放的視頻時,輕輕歎了口氣。
散會的人在進入浮林路之前,開了一個短暫的隻有一分鐘的直播。沒有什麼辯解,沒有什麼宣言,隻是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進去了,文案也隻有短短的一行字。
【再見,上方城。】
郝芳放下手機,望向窗外。疾馳的車子駛過了居民區,那些亮著的燈火裡,也不知有幾人正在觀看這段視頻,又有幾人,看到了這些正在行駛的車子。
郝芳既希望他們能看到,又希望他們正安穩地睡著,一夜好夢,明天又是平常的一天。
坐在後車的聞人景可以確認,他的朋友們還沒有睡著。
隔壁班的三劍客永遠精力旺盛,會給他發各種截圖和最新消息,中間夾雜著自己充滿中二想法的推測和建議。
聞人景生怕自己又因為多嘴而帶來什麼麻煩,攥著手機沒有回複,但看到那些消息時,還是忍不住鼻酸。
他坐在車裡偷偷抹眼淚,又裝作無視發生地望向車外。在臨近浮林路56號前,他才好像後知後覺這次去了可能回不來,有點後悔剛才沒有跟爸爸好好擁抱。
他最後回望這座他長大的城市,滿城燈火通明,好像比他出發之前更亮了,燈光也更多了,像一場無聲的送彆。
在這場送彆中,他終於調整好了心態,接過車上的對講機,開始履行自己的職責。作為唯一一個進入浮林路之後還活著出來的,他是當之無愧的向導。
“再提醒大家一遍,進入浮-->>